04 鮮紅的血在骯髒的地面上瀰漫開來
蘇小月拿了錢,第一件事就是去買驗孕棒。
兩道杠紅得清清楚楚。
蘇小月腦子裡「嗡」地一聲,耳邊迴響起顧陵游低沉的聲音:「等你懷了孕……」、「……我把胎兒取出來,讓他下去,給我早死的兒子做個伴……」、「……做個伴」蘇小月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這個孩子……不對,它還不是孩子,它還小,還……沒有長出手和腳,還不會在機器照看它的時候笑和躲避。
那麼也許她還來得及心安理得、心安理得地放棄它。
在它有意識之前,在它意識到這個世界有多寒冷、多殘忍之前。蘇小月捂住臉,在便利店外哭得肝腸寸斷。
第二天,蘇小月就去了醫院。
醫院裡到處都是人,哭的笑的,福爾馬林的氣味,蘇小月覺得自己像一縷遊魂,她來這裡,是為了葬送她腹中這個還沒有成形的小生命,因為它還沒有成形,可以讓它少受一點苦——但是那也是她的骨血,長在她的肉里,每走一步,都讓她覺得疼,每想一次,都如同針扎在心上。
「那不是小月嗎,」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月、小月!」
蘇小月尋聲看去,是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她認得是陳氏集團的千金陳燕婷。蘇小月的目光在她身上只停留了一秒鐘,很快地跳了過去,落在她身邊的男人身上,這個人她如此熟悉,沒有錯,是顧陵游。
陳燕婷扶著腰,滿面笑容朝她走過來:「這麼巧——好久不見了,是不是,陵哥哥,我們都好久沒見到小月了,一年,兩年?不對,四年了!」
聽到「四年」兩個字,蘇小月臉上一白,顧陵游眉目中有怒氣迅速積聚。
「蘇小月!」顧陵游的臉卻黑得能凝出墨汁來,「你來這裡做什麼?」這裡是醫院——她病了嗎?
她病了也不讓他知道?
「我——」蘇小月慌慌張張退了半步,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腹部。
「哎呀,陵哥哥你糊塗了!」陳燕婷抱住他的手,笑吟吟地說,「這裡是婦產科,小月來這裡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咱們一樣,來做孕檢了——對了小月,你老公呢,怎麼也不陪你來?」
「當然是和咱們一樣,來做孕檢了」,幾個字落在蘇小月耳中,就只是對眼前情景的一個描述——當然是,這裡是醫院,這裡是婦產科,陳燕婷懷了孕,顧陵游陪她來做孕檢,姿態親昵,那當然是、那當然是——
情侶,或者已經是夫妻?蘇小月的臉不由自主蒼白起來:那她算什麼?
這才多久。
當初詩陽姐死了他有多傷心他是親眼目睹,他能親手把她送進監獄里。這才多久,他信誓旦旦不會這樣輕易放過她,轉眼卻和別的女人上了床,有了孩子,親親熱熱來做孕檢——那她算什麼?
他來找她的那些晚上算什麼,就只是單純地因為恨嗎?
他怎麼能一面為了詩陽姐這麼恨她,一面背叛詩陽姐?蘇小月再退了半步,她覺得自己已經看不清楚眼前這個男人了,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顧陵游嗎?他還是她從小到大全心全意愛慕的那個男人嗎?
顧陵游的濃眉不由自主擰起:「你懷孕了?」——她是懷孕了,還是在跟蹤他?
「我沒有!」蘇小月趕緊否認,一面否認一面掉頭往安全樓梯走:不、不能讓他知道……不能讓這個魔鬼知道,他會、他會……
「小月!」陳燕婷的聲音提高了,「小月你怎麼了?你是懷了別人的私生子嗎?還是說,做了什麼人的情婦,或者小三?」
醫院裡所有的目光都往那個慌慌張張的女人集中過來,鄙夷的,不屑的,有人偷偷伸出腳去——蘇小月踉蹌著,被絆倒在地,她本能地護住了自己的小腹,又匆匆忙忙爬起來,匆匆忙忙走下樓梯。
「蘇小月!」這回傳來的是顧陵游的聲音。
她聽得出他聲音里的怒氣,不能讓他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知道……蘇小月不假思索,腳下走得飛快,而且是越來越快,她覺得她整個人都快得像在飛,為了……為了她腹中的這塊肉……
她的孩子!
而身後的腳步聲也越來越緊,越來越急,越來越近……
她幾乎想要停下來,回頭求他,跪下來求他,只要他肯放過她的孩子,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但是她沒有。
她知道那是沒有用的,求他是沒有用的!
他從來就不曾信她,不曾憐惜她,不曾……不曾愛她,從柳詩陽到陳燕婷,任何一個女人都有可能,除了她、除了她蘇小月……蘇小月心裡一片混亂,眼前也模糊起來,迎面撞到了一個人:「對不起、對不起……」第二個「對不起」沒有說完,腳下一軟,蘇小月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小月!」她在迷糊中再一次聽到了顧陵游的聲音,這樣近,這樣遠,近得就像在耳邊,遠得像是隔了四年那麼久。
是有四年了吧,四年前,她還曾經聽到他這麼親熱地叫過她,小月。
腿間一熱,鮮紅的血在骯髒的地面上瀰漫開來。
「醫生、醫生!」顧陵游聽見身邊許多倉促的聲音,他也不知道那些聲音出自誰的口中, 是他,還是圍觀的人。
他只死死盯住那灘血,鮮紅刺目,那個瞬間他忽然感覺到了害怕,就和四年前一樣害怕。
她會……像四年前的柳詩陽一樣嗎?
不、不會的。
他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