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別叫我陵哥哥
蘇小月沒有問顧陵游車開向哪裡——只要他肯容許她呆在他身邊,去哪裡她都是願意的。然而道路越來越荒涼,連路燈都少了:這不是回家的路。蘇小月心裡也慌張起來:「陵哥哥!」
「別叫我陵哥哥!」顧陵游冷冷地說,目光筆直看著前方,「你不配!」
是,她不配,蘇小月默默地想,從後望鏡里能夠看到顧陵游的臉,四年過去了,他比四年前更為英俊。她在新聞里看到,他現在已經是顧氏集團的掌門人,在榕城商界足以呼風喚雨,她呢?
她就是個剛剛刑滿釋放的女人。
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像天和地一樣,他什麼都有,她什麼都沒有。
蘇小月沒有回話,顧陵游忍不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他再沒有
仔細看過她,自從詩陽死在手術台上之後。他再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面對她,面對這個……從小到大怯生生甜絲絲喊他「陵哥哥」的女孩子。
他一直當她是妹妹,她什麼時候開始生出別的心思?
就算她愛慕他,她怎麼能殺人!
她怎麼能殺了他愛的人、殺了他的孩子!
是他在法庭上親口指認她,親手把她送進監獄里,他吩咐相關人士格外「照顧」她,四年了。剛才在監獄外頭差點沒認出她來,一千多個日夜,把她變成了乾枯的骨架子,甚至撐不起這身灰撲撲的衣服。
他差點以為是個不相干的乞丐。
她臉上幹得一點肉都沒有。
但是詩陽——
一想到詩陽母子血淋淋地死在手術台上,顧陵游的臉就冷了下去,他一腳踩在剎車上,冷冷地說:「下去!」
蘇小月這才抬起頭來,看見路燈和月光交織的地方,「榕城公墓」四個字,她忽然明白過來,果然,顧陵游並不是來帶她回家——她已經沒了家,他也不會帶她回去,他是帶她來……謝罪。
柳詩陽埋在這裡。
「跪下!」顧陵游推了她一把。
蘇小月踉蹌著,雙膝一軟,硬邦邦砸在冰冷的上,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顧陵游抓住她乾枯如雜草的頭髮,逼得她的臉貼在冰冷冷的墓碑上。如果說墓碑上多年前柳詩陽的笑容美得像天使,那麼顧陵游的聲音一定是從地獄里發出來的:「……詩陽,我帶她來看你了。」
「……我帶她來看你和孩子了。」顧陵游冰冷的聲音,每個字都尖銳如針,「你把她當成妹妹,你對她那麼好,你知道她是怎麼對你的嗎?你死了,孩子也沒了,你說她愛我,可是她連我的孩子都不放過……」
「我沒有……」蘇小月掙扎了一下,就聽見「咚」地一下,頭再次撞上了墓碑。
「你住口!」顧陵游冷冷地說,「詩陽在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詩陽……蘇小月心裡一苦,是她對不起她,她也沒有想到,她怎麼都想不到……會出這樣的意外。
她寧肯躺在這裡的是她。
她寧肯死的是她。
那麼也許、也許陵哥哥也會這樣溫柔地喊她的名字「小月」,那麼記在他心裡的,還是從前那個蘇小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百口莫辯。她說了一千遍、一萬遍那是個意外,陵哥哥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但是終究……她死了。
「對不起……」蘇小月喃喃地說。
「對不起有什麼用!」
一陣天旋地轉,蘇小月發現自己身子被扭轉過來,背後抵著粗糲的墓碑,顧陵游俊美的面孔,瞳仁里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寒意:「要不是詩陽留下遺囑,讓你照顧我,四年前我就送你去見她了!」
「陵哥哥……」
「我過別再叫我陵哥哥!」
蘇小月了一下:「顧、顧先生……」
這個稱呼比「陵哥哥」更讓人心頭起火,顧陵游焦躁地按住她:「你不是愛我嗎?你不是要代替詩陽來照顧我嗎?你不是覺得詩陽不配為我生下孩子嗎?來吧,蘇小月,證明給我看,你有多配!」
「陵哥哥、陵哥哥!」蘇小月驚叫起來,她怎麼都想不到,她的第一次,竟然是在寒冬臘月里,在公墓里,在已經早已死去的女人的墓碑面前,以這樣屈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