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告別摯友
九鬼政孝的艦隊出發了,沒有更多的可以支持,我把自己最精銳的艦隊都給了他,並且按照一比三的比例配給了補給艦隊,盡最大可能性幫助他們走到北美洲,畢竟那是我的堅持,而九鬼政孝,則是我最寶貴的財富。
他走的時候,很多人心情很沉重,但是作為當事人,九鬼政孝、蘭帕德和喬科爾卻十分慷慨激昂。
他們是懷著使命去的,所以一定能帶著最好的成績回到我的隊伍之中。
我堅信這一點,所以我放心的讓他們去了。我最信任的人,絕對不會那麼脆弱。
但是真正看著艦隊越走越遠,我的心裡卻依舊十分的難捨。
這些是我最可貴的,而他們將為了我的夢想,去面對那未知的前途,我又怎麼能心中無感呢?
算了,走吧!我期待著未來,所以不執著於現在。
在九鬼政孝走了之後,我本人也準備帶著剩下的艦隊起航向西。而這也是我應該做的,畢竟,我不能讓我的人獨自去面對風險,而自己卻在背後無動於衷。
而我的第一站,準備前往高麗半島。在那裡,還有一些我必須告別的朋友。
艦隊前進的速度很快,僅僅兩天時間,我們就在金野附近的港口寄港了,而葉思忠他們就在不遠的地方駐紮,我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讓人找到了他們,並且請了葉思忠出來,到海邊與我最後一見。
當我們再次見面之時,葉思忠老兄滿臉都是苦悶的神情。我知道,他是在為我而鳴不平,雖然我知道這毫無意義,但內心深處依然感動的一塌糊塗。
海邊的夏風之中,我和葉思忠緊緊的握著雙手,用力的搖晃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兄弟,不該如此啊!不該如此!」葉思忠滿心的痛苦,臉上也同時顯露出同樣的神色。
「沒事!沒事!一切都好!不必難過!不必難過!」我連聲勸慰,葉思忠卻依舊痛苦。
「你這一去,我們還能再見面嗎?」葉思忠問道。
「一定!一定!」我連連應著聲,用力的搖晃著葉思忠的雙手。
葉思忠死死的咬著嘴唇,這位鋼鐵巨漢忍著不讓自己留下眼淚,倒是我先忍不住了,在海風吹拂之下眼淚橫流。
「跟我走吧!老兄!您的妻兒老小我會找人接出來,我們什麼也不留給他們!」我誠懇的說著,心中卻滿是悲愴。
葉思忠緩緩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哀愁的道:「戚都督已經沒了。」
聽到這句話,我頓時獃滯當場。戚都督沒了?
沒了?
一瞬間,從當初廣寧大營初次見面,到後來南征北戰,再後來離去復歸,一幕幕的場景在我眼前不斷浮現,戚都督的音容笑貌過電影似的,勾起了我記憶深處最深層次的回憶。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離去的人終究是離去了,再也無法回到我們身邊。
「戚都督走了,你也離開了,啟藍,你說我們戚家軍還剩下誰呢?」葉思忠問我道。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是啊,我們都離開了,除了葉思忠,還剩下誰呢?
「所以我不能走,不能再走了啊!兄弟。」葉思忠悵然道:「我們戎馬一生,為的不正是心中那份忠義之氣嗎?戚都督沒了,你也不得不走了,我能接受。但是我不能再走了!戚家軍的大旗,不能倒掉!絕對不能倒掉!」
戚家軍!是啊,戚家軍!曾幾何時,我也曾為這個名號而拋灑熱血,然而到了今天,我的心裡還剩下什麼呢?
除了滿心的悵然和無奈,再也燃不起一絲一毫的激情和熱血,只剩下慘淡和悲涼。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趨避之。古詩詞說的沒錯,可是如今我已經再也沒有了為之拼搏的勇氣和心境。
都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
接下來,我和葉思忠默默無語,無言的對坐著。
我們誰都沒有錯,但是卻又都難以言對。
站在彼此的立場之上,我的離開是無可奈何,他的無奈堅持更是情理之中。
可是從結果來看,無論我們誰的結果,都說不上好。
可是這又能怎麼辦呢?
在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之下,個人的力量又能改變什麼呢?
我想的再多,卻依然改變不了這段歷史的進程,依然無法改變這現實的一切。
我有再多的悲憤,卻依舊無法撼動這殘酷的現實啊!
「老兄,不要和女真人硬碰,早些退休,回老家吧!」我知道葉思忠是南方人,所以勸他急流勇退,沒必要為這腐朽的大明朝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回老家?那和跟你走又有什麼區別呢?啟藍。」葉思忠搖頭嘆息:「我不會走的,可能會一直受到排擠打擊,但是我有自己的堅持,我不會這樣撒手不管的!」
說著又補充道:「哪怕面前是萬丈深淵,我也必當步步向前!」
聽著他依舊雄渾的聲音,我的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我們不是在對抗某個或某些敵人,而是在對抗這個時代!對抗這段歷史啊!
在歷史的進程面前,再強大的個人,也不過是螳臂當車,也不過是滄海中的一粒細沙,僅此而已!
可是面對著歷史的鋒刃,我們每個人的選擇都不盡相同。葉思忠選擇了堅守自己的承諾,選擇了與大明共存亡。
也許他是對的,他是這個時代精神的楷模。
但是作為一名現代來人,我有著自己的價值判斷,有著自己的思想和堅持。我不可能為了一個歷史的必然去違逆大勢,更不可能在明知不可為、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去挑戰這不可能完成的天命!
大明朝已經完了,無論從哪個緯度的歷史上來說,他都完了,我能做的就是獨善其身,讓自己至少有著繼續走下去、有朝一日或許可能再做些什麼的實力和條件。
即使這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渺茫,但是我不能放棄這個希望。我的離開,也許正是為了大明朝,乃至華夏民族的未來!
也許有一天,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幫助這塊故鄉的熱土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
但是,這一切絕不是在現在。現在的我,是與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水火不容、有你無我的死敵。
是他原本深深顧忌、欲除之而後快,而現在則是想起我便咬牙切齒、卻又毫無辦法的存在。
我不可能留下。我能做的,只有現在就離開。
至於未來如何,那就交給未來去解決吧。
我把命運交給未來,但是那駛向未來的船舵,卻必須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裡。
「老兄,我在京師,在沿海的港口城市裡都有產業,當然是改頭換面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朝一日你改變了主意,或者想把家人運出去,只要拿著這塊金牌找到任何一家產業,他們都會無條件的幫助你的!」
我說著話,從腰間解下了刻著「孫」字的金牌,輕輕的遞給了葉思忠。
這位滿頭花白頭髮的老兄接過我的金牌,方才手中,久久的凝視著,忽然又嘆了口氣:「啟藍,你的情誼,老兄心領了。但是我已決意死節,是絕對不會走的!這塊金牌,你……」
他想把金牌還給我,卻被我一把將他的手推了回去:「不!老兄,留著吧,就當是個念想也好!」
我誠懇的說道。
葉思忠深深的看著我,沒有作聲,良久,又重重的嘆了口氣,點頭將金牌塞進了懷裡深處,又輕輕隔著衣服在上面拍了拍,確定放好。
見他收下金牌,我的心裡才好受一些。這是我能夠為他做的最後的事情,除此以外,我真的沒有什麼可為他辦的實事,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聊表作為兄弟的一點心意。
「我走以後,你若是有事之時,切記兄弟說過的話,不要死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做英雄好漢,那是最傻的行為,明白嗎?」我再次誠摯說道。
葉思忠沒有言語,重重的點了點頭。
忽然,他的眼眶又紅了,再次拉住我的手道:「兄弟,你快走吧!李如松收到了上面追擊你的指令,所以這次沒來送你。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許可權,也是他能為你做的最後的事情。快走吧!你應該屬於廣闊的大海,永遠,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是啊,永遠,永遠不再回來了!我在心裡暗道。這一別,便是永別,從今以後再也沒有踏足故土的機會。
或許眼前的人,也是永別吧。
我自心底產生出一陣難以抑制的痛苦,明知道要失去卻眼睜睜看著無法挽留的感覺,只怕是這人世間最難接受、最難承受的痛苦吧!
可是痛苦又怎樣呢?這一切就擺在面前,你見,或不見,他就在那裡,不離不棄。
你無論怎麼想、怎麼看、怎麼應對,這些事就在那裡,甩不開、扔不掉!
算了!再不糾結了!
我站起身,葉思忠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們四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我深深的望著他,輕聲道:「兄台,保重!」
葉思忠也虎目含淚:「兄弟!珍重!」
海風吹來,將我們身邊的海面吹的滿是漣漪。
而更狂猛的海浪,卻在我們的心裡,翻騰反覆,久久不能平靜……
送戰友,踏征程。
默默無語兩眼淚,
耳邊響起駝鈴聲。
路漫漫,霧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樣分別兩樣情。
戰友啊戰友,
親愛的弟兄,
當心夜半北風寒,
一路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