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針尖對麥芒
永遠不要試圖與改變你抱有強烈敵意、甚至必殺意志的人的意圖,因為那根本就是一場徒勞。
有時間去琢磨怎麼改變敵人,不如想辦法如何提高自己。
很多人就是不明白這一點,在揣摩他人的意圖、希求他人能夠給予自己寬容或同情上。殊不知只有自己的強大才是改變一切對應關係的根本,弱國無外交,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永遠適用。
見到朱翊鈞擺出一副對我必殺的格局,我心中最後一絲火苗也熄滅了——儘管從來沒有對他報有過希望,但是作為本國的首腦,我總是希望至少他能在某個節點有所覺悟,不至於一錯到底。
他又給我列出了七條罪狀,都是由錦衣衛直接「偵查」確定的。而現在,朱翊鈞想憑藉這些罪狀,給我定罪,要是能一舉除掉我,也算是為這麼多年來的憋屈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從幼時起,在朱翊鈞幼小的心靈里就對首輔張居正抱有著強烈的敬畏,長大以後,慢慢的轉變成敬畏、嫉恨、憤懣等負面情緒的集合。
等到二叔祖去世,他瘋狂的推翻了二叔祖辛苦搭建的一切!
包括他的,他的孩子們,走的走、免的免,已經再也掀不起風浪。
而我,則成了二叔祖留在這世上唯一一個還在不斷發光發熱、讓他如鯁在喉的存在。
不除之,怎可自稱天下之主?怎麼敢說揚眉吐氣?
所以在他的心裡,我已經成了必死之人!
「孫啟藍!你可知罪!」朱翊鈞在大殿上、待錦衣衛訴說完我的罪狀之後,聲色俱厲的喊道!
這些年,自己過得容易嗎?處處反叛四起,財政年年虧空,外面還時不時的不安定。就連自己想立個儲君,都讓這幫大臣硬生生干擾了幾年,到現在都推行不下去!
今天,我一定要自己說了算!
朱翊鈞在心裡不斷對自己說著,我是皇帝,我君臨天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書上不是這麼說的嗎?
「認罪?」我輕輕哼了一聲,就在大殿上毫不客氣的回懟道:「當年趙構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飛,並將其害死在風波亭之時,用的不就是你這樣莫須有的罪名?怎麼?你又要在這裡把歷史重演一遍?」
我毫不客氣的回答震得本就暈暈乎乎的群臣心底升起莫名的惶恐——這大明朝到底怎麼了?難道真的窮途末路、再沒有希望了嗎?
「你!你敢當眾頂撞我?」朱翊鈞高喊著!指著我的手不住的顫抖,只怕下一刻就要下令將我拿下!
我心裡卻是夷然不懼,因為就在前兩天的晚上,我已經收到了墨傳來的線報,我的所有計劃已經在實施和兌現了!
於是我毫不客氣的回懟道:「對於無德之人,我有什麼不敢說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是有德之人的天下!我在朝堂上頂撞你你就受不了,那馬上要到來的問題你也不用解決了,直接投降,大家都簡單!」
「你說什麼?你要朕投降於誰?」朱翊鈞怒極反笑。
我寸步不讓的盯著他,朗聲道:「還在這沾沾自喜,自以為天下太平是不是?高麗戰事再起,羽柴秀吉四十萬大軍橫掃半壁、李如松兵退平壤,你可知道?」
朱翊鈞拍案大叫:「你胡說!李如松和……和其餘眾將已收復高麗三都,克複高麗只在眼前,你竟然胡言亂語,動搖人心!」
我聽了這話,不由的哈哈大笑了起來:「皇上,你不會以為打仗就跟你在後宮對付嬪妃一樣,高興了給個棗、不高興打一巴掌就能打贏吧?離開了我的後勤補給,就你那可憐的補給線,能夠得著王京?能送的到漢城?」
朱翊鈞憤怒高叫:「石星!你告訴朕,他是在胡說!」
石星滿臉無奈的答道:「陛下,孫提督所言甚是。我軍後勤頗為薄弱,最多送至平壤城,著實難以再做存進!」
朱翊鈞氣的憤怒大叫:「每年那麼多軍費都去了哪裡?都被你們貪墨了嗎?都察院,給我徹查!徹查!」
「好!臣拜請都察院徹查!」石星寸步不讓:「後勤補給,向來是消耗十分,送達一二。這些年財政日益縮減,軍費一縮再縮。播遠之役已經把國庫打空了,陛下,你以為我國如盛唐之時、萬邦來朝是嗎?」
「不可能!不可能!戶部……」朱翊鈞失神大叫,卻被首輔申時行打斷他的話道:「陛下!孫提督、石尚書所言甚是,無需查驗。」
說著,他在朱翊鈞面色慘白之下痛惜說道:「自張太岳病故,你就處處阻撓變法,臣等多次上書請諫,都被你一一駁回!你知道現在的國庫是萬曆十二年的幾成嗎?四成!四成啊!陛下!」
朱翊鈞一臉慘然,我卻覺得心頭一陣暗爽!小崽子,你不是要推翻了二叔祖的變法嗎?你不是想盡辦法驅逐了賢臣嗎?你不是要收拾我嗎?我還有禮物給你呢!
「當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我繼續說道:「我的艦隊收到消息,南洋的西班牙人圖謀大明,其艦隊已至廣東,雙方該已經交火了。其艦隊排水量嘛,大概與大明朝除我艦隊之外總排水量相當!」
「胡說!你胡說!西班牙人遠在天邊,怎可能襲擊我大明海防!」朱翊鈞聲嘶力竭。
「陛下,臣也收到廣州總兵八百里加急,西班牙人艦隊大舉進犯東南海防,我方艦隊與之激烈交火,雙方各有損傷,戰事不斷升級!」
「噗通」!朱翊鈞癱坐在龍椅上,斗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下來,他失神的望著金鑾殿的天花板,忽然想起了什麼,猛的坐起身來指著我道:「孫啟藍!你的艦隊呢?為什麼不去迎敵?」
「我的艦隊?」我冷冷一笑,指了指那邊拿著黃色布帛、方才念完我罪狀的錦衣衛:「我在京師命在旦夕,你讓我的艦隊替你賣命!」
朱翊鈞語塞,我卻繼續得理不饒人:「尊敬的陛下,我已經給艦隊下了命令,若我有所不測,第一時間炮擊津門!然後不死不休、讓大明海防永無寧日!陛下,這算不算臣給您的一份大禮啊!」
「你敢!」朱翊鈞喊的嗓子都啞了,
我仰天長笑,笑聲里充滿了悲涼:「我為什麼不敢!萬里馳援,就是要圓了我二叔祖強國衛國的遺願!如今既然報國無望,與其留著讓外人屠戮,不如我親手毀了它!」
說著,我指著那些錦衣衛輕蔑的道:「讓他們抓我殺我好了!從此陛下你就多了一批不死不休的敵人!還記得當年的倭寇嗎?」
不等他回答,我繼續肆無忌憚的說著:「我的裝備比倭寇精良百倍,我的財力比倭寇雄厚百倍!而且倭寇是求財,我的人是尋仇,陛下,大明海岸線從此永無寧日,您高興了嗎?」
朱翊鈞默默無語,首輔申時行卻勸阻道:「啟藍,我知道你委屈,但是……還請克制!若是張太岳復生,只怕也不願如此的。」
我點點頭:「正是,首輔大人。我從西洋回來,為的是驅逐外敵、籌建本國海軍,又怎想最終竟是如此結局!」
申時行默然無語,我卻望著朱翊鈞,平靜的道:「可惜事情卻仍不止如此。」
朱翊鈞茫然的抬起了頭,我笑的很無奈:「我們出兵高麗之前,東北女真人努爾哈赤曾主動請戰,欲派兵助陣,卻被朝廷否決了,陛下您還記得吧!」
朱翊鈞點了點頭,我輕笑道:「可是如今,女真人首領卻陳兵三十萬在撫順關,陛下您猜猜看,他是打算幹些什麼呢?」
「啟藍!這條消息你卻是從何得來?」石星慌忙問道:「兵部尚未收到這條線報!」
我搖頭苦戰:「石大人,我的消息來自於水路,快於陸路,只怕不過兩日你便能得到具體消息吧!」
石星面色凝重,不發一言。
朱翊鈞忽然大叫道:「石星,你們不是說東北有李成梁,女真人不足為懼嗎?他們卻是哪裡來的三十萬大軍陳兵邊境?」
石星垂頭答道:「陛下,當初我勸您同意女真人幫助高麗作戰,正是想消耗他們的兵力,但您不同意。如今東北李成梁大部深陷於高麗,內部空虛在所難免!若是東北動搖,則女真人將直逼山海關!只怕到了那時……」
「國將不國啊!」我補充了石星沒有說完的話。
「嘩!」大廳里一片轟然,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所有人對於未來的預期,包括朱翊鈞,包括申時行,也包括除了我和石星外的所有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朕是天子!朕的大明是天授的!誰也拿不走!」朱翊鈞歇斯底里的大叫著,卻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我默默地看著他在那裡發瘋,卻一點沒有勸慰他的意思。我的心裡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悲哀,總結起來就是一種感覺——這些,與我無關!
等他漸漸消停下來,我也做出了最後的決定,於是我對著朱翊鈞拱了拱手道:「皇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在下繼續留著也沒什麼意義,不如就此辭官,咱們各自安好!」
說完,在朱翊鈞一片獃滯之間,我對著百官一拱手:「各位同僚,你們繼續盡心為國,在下孫啟藍無能,就此先走一步了!」
說完,舉步轉身就走!
朱翊鈞憤怒大叫:「孫啟藍!朕沒有批准,你要到哪裡去?你是要造反嗎?」
我停住腳步,微微偏頭,笑的很輕蔑:「您是皇上,不同意我走的話,您儘管逮捕我、殺了我好了。至於我是不是要造反,這取決於您的決定!」
說完,我理都不理周圍的衛兵,大踏步的走出大殿,頭也不回的走出紫禁城!
只留下大殿上獃滯的皇帝和滿朝文武,默默地望著我遠去的背影,充滿了不知所以的惶恐和無奈。
大明朝,我們緣盡於此了!再見!
不,再也不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