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夜襲漢江口
漢江,是高麗半島著名河流,發源於太白山脈西坡五台山,大體向西流經江原道、京畿道和忠清北道,在中游兩水裡處與北漢江匯合,橫穿首爾,於河口處與臨津江、痢成江相匯,注入黃海的江華灣。
漢江是高麗第四長江,僅次於鴨綠江、圖們江與洛東江,但是其重要地位卻絕不遜於其他幾條江河,蓋因為其地位重要、流域覆蓋寬廣,又有良好的出海口,可以很好的支撐起河運與海運的對接。
故而歷史上,無論高麗內部的局勢怎樣變化,執政者們對漢江的重視卻從來不曾改變。一直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又某位被判刑囚禁女性總統的父親——那位知名的軍閥總統創造的經濟大飛躍、大發展,也被人們稱為「漢江奇迹。」
這說明漢江在外向型經濟支撐的高麗具有多麼重要的地位。
臨近漢江七八公里的小山丘上,我默默的望著東南方向連營成城的柴田勝家軍營,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這片營寨成長條形,宛如一條盤踞在漢江江畔的長蛇。這樣設置陣型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宛如長蛇、首尾相顧,不容易被偷襲劫寨。同時毗鄰江水,地勢平坦,便於取水和觀察,不易遭受火攻。
至於壞處,柴田勝家很快就會知道了……
九鬼政孝策馬跟在我身側,沉默中忽然用手指著江水道:「先生,您看,水勢明顯緩了!」
我低頭望去,果然!原本湍急的漢江水此時只剩下淺淺的水流,就像一個一直肆意奔放開著的水龍頭忽然被人擰上了一半開關、水流從嘩嘩流淌變成淅淅瀝瀝流淌著那種感覺。
「兩千人,還是太少了啊.……」我低聲說道。
九鬼政孝輕輕應了聲是,隨即繼續道:「不過我們並沒有打算以此作為主要手段,也不以殲敵為目的,所以應該也是足夠了的。」
我嗯了一聲,淡淡的道:「且等結果吧!」
至此,整個隊伍里再無人說話,一起默默的盯著漢江口的上游。
靜謐當中,我的心思卻漂到了很遠的地方——華梅和鳶都去了那麼久,仍然不見回來,不知道京師現在是什麼情況?不知道老岳丈怎樣了,身體好些沒?
等到這邊戰事告一段落,我似乎也可以回去一次,看看他老人家。當初因為二叔祖的病故,李家也是家破人亡,華梅又遠走海外,剩下孤零零一個老頭兒獨自在家,著實非常可憐。
既然如今我和華梅已經完婚,那自然是要盡一份孝道。可惜他老人家不願隨我出海,不然我就送他到南洋去,那裡沒有這麼多爾虞我詐,沒有這些個亂七八糟,安享晚年多好呢?
心思飄飄忽忽,安靜的環境甚至讓我有些昏昏欲睡。就在這時,我忽然被一種奇怪的聲音驚醒了!
在九鬼政孝喊出「來了」的同時,我也猛地扭頭,望向那漢江水的上游!
黑暗中,我看到的是一堵牆!一堵隨著時間推移不斷逼近的灰白色的牆!
那堵牆沿著河道,正勢不可擋的沖向下游——柴田勝家營寨所在的位置!
果然來了!我翻身下馬,用力拽住受驚后發出嘶鳴的馬兒,直覺的腳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顫動!這就是大自然的威力吧!
天敵逞威風,萬物皆辟易!在不斷壓近的洪峰面前,那十數萬人的營寨居然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從兩天前我們確定柴田勝家軍開始在漢江下游紮營開始,我就定下了這個計劃——大量準備石塊廢料、囤積在漢江上游。又提前用鐵線、棉麻密密織成網兜,以備今日之用。
我和葉思忠分開之後,他帶著兩千騎兵直奔漢江上游而去,到了水勢最緩的位置,撒開網兜、派人拽著從浮橋之上渡過河去、在漢江之上拉開一道柔韌的籬笆。
同時,早先準備的石塊廢料被一股腦的堆進漢江水中,就像建造大壩一樣,那道堤壩被築的越來越高,而江水也在大壩之後越聚越多!
水這東西真的是看似柔弱,實則強韌,葉思忠建造大壩之時幾次險些被衝進江水之中,大壩也多次險些支撐不住。
這時他才想起我說過的話——不要讓大壩嚴絲合縫,留下幾個出水口,能夠讓大壩更長久!
葉思忠心中暗道,日日都在說水只可疏而不可堵,怎麼今日用上之時反而忘了。自嘲之中,他命人在大壩上扎開幾個豁口,水流頓時轟然湧出!
雖然那幾個豁口的物料被水流沖走不少,但是修修補補還能堅持。而且果然是留下豁口、大壩更久,那水牆看看的已經兩三丈高,隱隱已經淹沒到兩岸的江堤了!
絞制而成的兜網發出了「吱吱嘎嘎」的悲鳴,很明顯堅持不了多久;兩岸拴著兜網的樹木也被拽的歪歪斜斜,眼瞅著就要被連根拔起!
幸虧戰士們死死用馬匹拽著樹榦,不然只怕這幾棵可憐的樹木此時就要殞命當場了!
葉思忠知道時候到了!再憋下去,只怕這江水若是自行改道,那就反而不美。於是葉思忠咬咬牙,一聲令下,兩岸的戰士們立即抽出佩刀,幾下砍在連接兜網的繩索之上!
「噼啪」之聲連響,承載著石料的兜網失去了約束,疲沓的向著江中落去。而那些石頭廢料鑄成的大壩則幾乎同時垮塌,就像一堵高牆倒下、發出轟天的巨響!
石牆後面的水勢失去了阻礙,就像從囚籠中被釋放而出的惡魔,嘶吼著、咆哮著,向著下游狂沖而去!
葉思忠近距離感受著那鋪面的冷意,水滴濺在臉上,卻讓他感到一絲灼熱!
那時心裡在灼熱——他知道,這樣的洪峰衝下去,別說是人馬,就是金鐵也得辟易三分。更何況是在這深深的夜裡,他的心中不由的對即將面對這一切的柴田勝家產生了一絲憐憫之意。
可是此時最不該出現的情緒就是憐憫!葉思忠略一思索,高聲下令全員上馬,準備趕赴下游、包抄敵人後路。
燈火閃爍這下,兩千精兵很快完成集結,「潑喇喇」的向著下游我的方向疾馳而來!
我一手死死拽著韁繩,一手緊緊握著童子切的刀柄,定定的望著下面不遠處的柴田勝家軍營。
似乎是感受到了隱隱的震動,原本只有哨兵在來回走動巡邏的營區里忽然沸騰起來,火把一時間瀰漫的到處都是!
絕大多數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聲嘶吼著尋找著自己的武器,想要找出那製造了不安定的源頭。
可是,當他們看到那黑暗中宛如餓虎撲食般撲至的洪峰時,很多人的心中一片冰涼!
那時一種由不可置信、驚恐萬分和絕望無奈組合而成的情緒。可是無論情緒如何,這個世界是物質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所以巨大的洪峰依然幾乎不可阻擋一般,重重的撲向柴田軍無助的人們,將他們一口吞進肚中、惡狠狠的向著下游衝去!
有些機靈的、或者找到馬匹比較早的人見勢不妙,已經逸出了洪峰沖刷的範圍,但更多的人做不到這一點——儘管洪水可能不會一下致死,但是在寒冷的冬日裡,哪怕只是被洪水卷著衝出一二百米再擱淺,緊隨其後到來的很冷卻依舊是致命的、不可迴避的尖銳問題!
連續三波洪峰,一波高過一波、一波大過一波,沖刷的柴田勝家十萬大兵哀鴻遍野。等到洪峰過後,江岸之上處處是哭喊之聲——這些久經戰陣的東瀛倭寇被大自然徹底打怕了!
他們在集結——黑暗中,我看到一些舉著火把的人來回奔跑著收攏人員,但是很明顯不成建制,再加上人員被沖的很散,他們只能像海綿吸水一樣,緩緩的聚起一顆又一顆大小不一的水珠,並逐漸將它們彙集成小溪、小河。
是時候了!我翻身上馬,抽出童子切,對著敵方收攏的方向一指!
隨即一夾馬刺,當先向著敵軍沖了出去!後面的兩千騎兵毫不示弱,沉默的開始加速,漸漸的在我兩側形成了兩扇宛如羽翼的鋒銳陣型!
近了!近了!近了!
我騎在馬上,顛婆中看到江岸上聚攏的敵軍不斷拉近,他們似乎還沒有發現我們——剛才災難一般的洪水已經將他們打蒙了,即使有人靠近,他們也只會認為是敢來救援的友軍,而不會想到會是敵軍的收割將至吧!
這樣的情況直到我們接近到敵軍一百五十步左右之時,借著地上兩根尚未熄滅的火把餘光,倭寇的哨位似乎看出我們不是友軍,而是大明朝的軍隊!於是他們毫不猶豫的射出響箭示警,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我的面前是一支大概聚集了五千人左右的倭寇,雖然人數不少,但是由於突造大難,大多數人都手無寸鐵,更不要說火槍!
所以我方衝擊隊伍連三眼銃的槍火都不必開,就直接那樣宛如剃刀一般、狠狠的扎向倉皇無措的敵軍!
高速移動的鐵騎,就像咆哮的戰車、狠狠的撞在了哭喊不已的倭寇血肉之軀上,激起一片血紅的浪花!
我作為陣型的鋒尖,手中的童子切來回反轉,只聽見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待到聽清之時,那身影卻已經遠了。而我也不管那麼許多,心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快速鑿穿這支敵軍,再尋找新的目標!
十幾個呼吸之後,不知道殺了多少倭寇,我只覺得眼前驟然一亮、壓力猛地一松,抬頭之時,我們已經徹底鑿穿了這支倉皇失措的敵軍、來到了他們身後相對較高的丘陵之上!
我們繼續向前疾馳著,直到我們來到丘陵頂端!東方的天際已經開始出現一絲魚肚白,天快要亮了!
而就在此時,丘陵北側、一支規模在兩萬左右的敵軍正在緩緩靠近,看旗幡,應該是柴田勝家本隊無疑!
這位被稱為鬼柴田的頂級武將,即使到了晚年,依然有著無與倫比的統帥力。
他們此時正成一個鶴翼陣,向著我方所在的丘陵不斷推進,似乎是想將我們一舉包圍吃掉!
但是,事情又豈會向著他的思路去發展?我觀察一番,他手下的兩萬軍兵幾乎全是足輕,也就是步兵——這當中也許之前有騎兵和鐵炮手,但是在洪水沖刷之下,他們丟掉了安身立命的傢伙式,此時只能抽起刀槍、做步兵使了。
既然來了,那就戰吧!我四下觀察,瞅准一個方向,毫不猶豫的帶著兩千人馬,猛虎下山一般、怒吼著直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