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奇怪的艦隊
在前階段的暴風驟雨清洗之後,天上的雨似乎一下子被下了個乾淨,此時想見到一些陰雨、遮遮這頭頂的烈日都難。
駛出英吉利海峽,我下令艦隊向西多繞行二十海里,迂迴繞過伊比利亞半島。
倒不是我害怕西班牙人,而是我著急趕回大明,不想更多的節外生枝罷了。
據說西班牙殘存的船隻全部返回了西海岸的港口,西班牙人正在夜以繼日的維修著這些傷痕纍纍的戰船。
有一些實在沒法通過維修恢復功能的,便拆解開作為零件,裝配到其他的船隻上去。
據說,西班牙人雖然曾經是最強大的海軍,但是他們本國人並不擅長造船——或者說他們不屑於造船這種粗活。
爺有錢!完全可以雇傭義大利人、葡萄牙人、荷蘭人或者德國人來造船,自己就舒舒服服當甲方就好了。
所以這段時間的伊比利亞半島船隻來往特別頻繁,各國的船隻都聚集在這裡,本來的傷兵滿營、哀鴻遍野,此時反而顯出一副十分怪異的繁榮。
今天颳得是西風,我們恰好調頭向南航行,操帆手們調整了風帆的角度,我們開始全速南下,預計大約一天多時間就能通過危險區域,三、四天左右就能趕到北非附近海域。
第一天十分的安寧,我們繞行的遠,擺明了一副不想招惹是非的架勢。所以即使有艦隊和我們同樣遠遠繞行,看到我們艦隊的規模后也會心生忌憚,彼此在射程範圍之外安然擦肩而過。
可是意外總是不期而遇,第二天拂曉時分,我正在甲板上晨練,忽然聽見頭頂上的瞭望手大喊道:「有艦隊靠近我們!他們速度很快,正在全速駛來!距離,四海里!」
船上的眾人立即緊張起來——這種緊張不是害怕,而是一種熟練的應對策略。
短短五分鐘時間,炮手都已經全部就位,只要放下遮擋隔板,就能隨時開始射擊了!
這是小題大做嗎?據瞭望手反饋,只有這兩艘船在靠近,其他船隻與這支微型艦隊的航線都不一致,但並不能確保不會調轉船頭、改變航向。
畢竟大家相距不過半小時的海程,只要前面有隊友稍微阻滯我們一下,很快後面的援軍也就趕到了。
所以今天的應急預案我們之前推演練習了不下百遍!所有的水手無論在哪裡,無論在幹什麼,只要接到命令之後就立即向自己的指定位置機動。
一直到火炮準備完畢、撞角安裝到位,總共用時絕對不超過五分鐘!
這是我方艦隊安全和戰鬥力的最佳保障,就像今天,在接到船隻靠近的預警后,五分鐘,不,四分半鐘就完成了戰鬥準備。
登上艦橋的指揮室,我拿著單筒望遠鏡定定的望著不斷迫近的兩艘船。那是兩艘中型義大利快船,這種船吃水偏淺,一般人不會拿來做遠洋海船。但出人意料的耐波性不算差,加上價格相對便宜,所以有一些預算不太寬裕的艦隊也會用它對付著遠航。
看他們的行駛軌跡很明顯目標就是我們,我心裡不由得有些納悶,他們想幹嘛?他們又能幹嘛?
於是我對九鬼政孝道:「讓他們不得靠近我方兩海里之內,否則我們將進行炮擊!」
九鬼政孝很快去了,自然有旗號手用通用旗語將我的意思發送給對方。不料對方很快回應了我們,表示他們並無惡意,只是想見見我,有要事相談。
我疑惑的再次用望遠鏡看了看,兩艘船沒有船旗,不知道是哪國船隻,但就是有我也不放心——船旗這東西,說掛誰的就掛誰的,反正茫茫大海之上誰又去管這件事呢?
這也是海盜們的慣用手段——換上與目標船隊同樣的國籍旗幟,趁目標船隊掉以輕心靠近他們,等他們發現不對為時已晚,又一起殘局發生!
當然身後這兩艘「小船」基本上不可能對我們造成什麼威脅,除非——西班牙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些小船都是小身材、大拳頭,裡面裝滿了炸*葯,反過來給我使一手火船破敵!
如果真是那樣,而我又沒有提防,那可才真是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我自然不會犯這個錯誤,所以當兩艘身份不明的船隻靠近我們到三海里左右時,我便命令水手裝填炮彈,做好了射擊準備!
大概是看到我們降下了火炮隔板,是真的準備動手,那兩艘船估計也有些慌了神,立即開始左右扭動,一看就不是常年出遠海的會家子在操船。
我不由的微微一笑,就這樣也學人海上追逐?趁早回去練幾年再說吧。
可是很快我又微微皺起了眉頭,害怕歸害怕,那兩艘船依然毫不猶豫的沖了上來!看來他們真的有很重要的目的啊!
我想了想,沉聲道:「政孝,命令他們停船!升起船旗,否則直接開火,不必留情!」
九鬼政孝立即去了,信號發出之後,對面卻似沒看到一般,繼續沒頭沒腦的追了過來!
兩海里了!這已經是我方的預警紅線,當即就有船首、船腹、船尾共三門基準炮對其開火!
這樣的開火一方面是阻嚇阻滯,另一方面也是校準火力。
望遠鏡里,三發炮彈落在了距離前面那艘身份不明船隻左前方二百米處,水手長立即下令調整諸元,再次開火時,便是這奇怪船隊的末日了!
見到我們真的開火了,兩艘船感受到極大的恐懼!後面那艘船甚至直接調頭跑了!而前面這一艘離彈著點比較近的反而令人刮目相看,在海上打了個轉兒,繼續向著我們駛來!
我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樂了——這到底是什麼人?居然如此之執著!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吧!
我頭也不回的對九鬼政孝道:「發出最後一次警告,停船,升起船旗,否則擊沉它!」
九鬼政孝很完整的傳達了我的命令,我在船長室里都聽到甲板下炮位里的呼喝裝填聲。
再見了!奇怪的人!我心裡暗道。
就在炮彈裝填完畢、準備點火齊射之時,對面僅剩的一艘船上忽然升起了船旗!
兩面船旗!
一面是義大利籍旗,還有一面居然是天*主*教的教旗!
這是什麼鬼?
我不由的心中暗道,我和天主教可沒有什麼好交情在裡面,之前幫助英國擊敗西班牙,就是對天*主*教勢力的極大打擊!
他們找我幹什麼?宣戰?求和?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
不過見到他們升起這兩面船旗,我頓時不大擔心了——儘管代表國籍的船旗可能被混用,但幾乎沒有人敢詐升教旗。
原因很簡單,常年行走在大海之上的人都是多多少少講究一些的——正統的天*主*教*徒更是自不待言。
誰都害怕自己的不敬會惹怒神靈,風向不利還則罷了,萬一遇上暴風雨……那可就一切都悔之晚矣!
就像西班牙海軍的慘敗,就有不少教宗直流將之歸為王室對教會不敬的天罰,於是西班牙王權遭遇了一定程度打擊的同時,教會更在以往的「什一稅」基礎上百上加斤,提高了稅率。
美其名曰:贖罪。
所以即使是海盜也不敢做這種詐升教旗的舉動——他們一般會在出海前到教會募捐些小錢,祈求一路順風、開張大吉;回來后再多多孝敬一筆,算是還願。
當然,回不來也就一切休提,這沒什麼好說的。
所以我立刻喝止了準備射擊的火炮,讓旗號手發出信息——停船,坐救生艇過來,我見你。
這條信息一出,對面立即有了對應的動作——他們乾脆利索的停了船,急匆匆的放下救生艇,大概七、八個個人上了救生艇,划著漿向我們駛來。
我走上甲板,九鬼政孝來到我身後,低聲道:「先生,他們很配合,作亂的可能性不大。」
我點點頭,提著童子切走到船舷邊上,淡淡的道:「讓他們上來說話吧。」
小船劃得不算快,看得出水手不算熟練,區區一海里的路程劃了將近十分鐘,這讓我不由得撇撇嘴。
這些寄生蟲,不知道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算了,不管他們想幹嘛,先聽聽就是了。
難道他們還能攝人心神,讓我一個人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對他們的主納頭便拜?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是么?
十三分鐘后,小船終於劃到了我方船舷下方,水手們放下繩梯,小船上留下兩人看守船隻,其餘人則緩緩的沿著繩梯爬了上來。
先上來的是兩個年輕的傳教士打扮的人,他們上來之後,立即探身下去,拉上了一個四五十歲、身著高階僧袍的傳教士來。
這名高階傳教士蓄著大鬍子,長相清癯,兩眼泛著說不清是神聖還是睿智的光芒。
他上船之後左右掃視一圈,很快認定我是這裡的頭兒——也就是他的目標,於是他露出一個微笑,邁著方步向我走來。
走到三步距離時,這中年傳教士向我行了個教禮,我不熟悉這個理解,但看動作應該是傳統禮節中平等身份見禮的方式。
「上帝保佑!我終於追上了你。公爵閣下,我是義大利傳教士——馬特奧*李奇,當然,在您的家鄉,人們一般叫我利瑪竇。很榮幸見到你!願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