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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允修佑熙

  解決了李家的問題,接下來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二叔祖的五子張允修、*張佑熙。


  二叔祖還在世的時候,曾經拜託我帶走這兩個孩子。而我當時走的太倉促,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去找到和帶走他倆。現在有了機會,我不能再憑空放過。


  上次送信給於慎行時,他就已經說過,張家的兩名幼子仍然住在張家的老院子里。這一世,二叔祖已不像歷史上那樣被清算,所以相應的待遇都是保留著的。


  第二天白天,我在船上聽了負責明朝生意的代理人的彙報。當初把生意轉給他們,相當於套了一個馬甲,實際上卻是換湯不換藥。


  這幾個月下來,受大環境的影響,業務量整體上有所下降,但還是保持在一個可以接受的區間,因為我們的原材料價格低,利潤全在人工上。


  而珠寶加工方面,那個什麼霍姆斯早就被打發走了,現在的匠人都是我們自家培養的,忠誠度高,指揮方便,成本也低,十分好用。


  於是我給他們定下基調——穩定為主,利潤為輔。這邊的負責人立即應了下來。


  我又喚過墨,讓他把明朝這邊的情報體系繼續撒開,現在的環境比之以前要寬鬆的多。墨也應承了。


  看看的時間到了晚上,我隨便吃了口東西,便上了馬車,穿街過巷,直奔張府而去。


  一樣的風景,一樣的燈火,一樣的蟲鳴,卻少了一樣的人。當我在後廳里見到張允修、張佑熙的時候,心裡如是感嘆道。


  張允修大概二十一、二歲的樣子,生的白凈俊秀,穿著一身藏藍色的袍子,腰間別著重孝。眉目間頗有些像二叔祖,只是氣度上還很青春,談不上什麼城府內涵。


  張佑熙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和我現在這一世的年齡大概相仿,穿著一身素白,頭上扎著白花。雖然眼眉間依稀帶著苦痛憂愁,但依然掩不住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那種青春爛漫和天真無邪。


  我坐在他們對面,雖然張允修比我還「大」著一兩歲,但是面對著他們,從各方面我都完全是一個長輩的姿態。


  抿了口茶,我嘆了口氣道:「允修,佑熙,二叔祖臨終前,曾經交代於我,讓我帶你們二人離開明朝。此事你們都知道吧?」


  二人一起點了點頭,張允修道:「父親曾經說過,他過世之後,我和妹妹跟啟藍你走。只是我身體不濟,父親過世后,我便病倒了,未曾返回老家去給父親守孝。妹妹也留著陪我,唉,真要走了我們還回得來么?」


  我放下杯子,微微笑了一下道:「若你想回來,自是時時可以回來。當然若是環境不允許,你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張佑熙介面道:「啟藍說的是!父親臨終前也說,他這一世,得罪了天下的文人士子,只怕他過身之後還有大亂!不過他也說,因為啟藍多次提醒,他已做了布置,想必情況不至於太糟糕!從目前的情況來看……」


  我跟著說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情況的確沒有發展到最壞的一步,不過也並不樂觀。你們也應當看到了,現在的勢頭,不是你整倒我,便是我整倒你!誰輸了,誰就家破人亡!當初二叔祖讓我帶你們走,就是想給張家留個香火,想必你們是同意的吧!」


  張允修點點頭道:「既是父親的安排,我自然不會有所抗拒。只是我想請問,離開明朝,我們又該去哪裡為好呢?」


  張佑熙也道:「啟藍你是在東瀛吧?」見我點頭,她微笑著道:「據說東瀛的戰事比大明要激烈十倍,到了那裡,似乎也不是一個好去處呢!」


  我又喝了一口茶,思索道:「其實除了東瀛,還有幾個地方可去。」


  二人立即抬起頭,饒有興緻的看著我。


  我伸出第一根手指道:「要是想離明朝近,那邊是高麗。高麗雖然條件一般,但是風土人情、文化語言,都與大明一般無二。去了那裡,一方面環境熟悉,另一方面,回來也容易。」


  兩人一起點了點頭,示意我繼續說。


  我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輕聲道:「其次,可以選擇南洋。」說著,讓九鬼政孝攤開隨身攜帶的航海地圖。


  張佑熙望著地圖上錯落有致的經緯線,「哇」的驚叫道:「好精緻的地圖!啟藍,你們在海上就用這個嗎?」


  我笑道:「正是!這便是我們的航海圖!」


  張允修咳嗽了兩聲,笑道:「佑熙自幼就喜歡這些圖圖表表,經常臨摹各類山川河流圖形,無有不像!跟著家人出去,走到哪裡,也是畫到哪裡,也都是栩栩如生!書畫大家都說,佑熙的畫筆宛如刻印,精準無比呢!」


  我哦了一聲,再次抬頭看了張佑熙幾眼。這個臉上一笑就有兩個酒窩的小姑娘,還有這麼大的本事?


  張佑熙指著地圖上的南洋一帶笑道:「你說的就是這裡吧!聽說三寶太監四次下西洋,最多的就是去了這裡。這裡華人最多,語言也是通的,就是氣候太熱了!不知道我受不受得了!」


  說完,吐了一下小舌頭,十分的可愛。


  我微微一笑,輕聲道:「既然你們知道情況,那更好,你們可以考慮考慮。」


  說完,我又伸出第三根指頭,正色道:「其實我最希望你們去的地方,是遠在地球另一面的西洋!」


  張佑熙忽然叫道:「地球!啟藍,沒想到你竟然知道這個辭彙!我也是從幾個西洋傳教士那裡聽說的!他們說,我們所在的大地是個圓球,不停的轉呢!不過據說在西方,這個命題還沒有被證實,更多的被當做歪理邪說呢!」


  我點頭笑道:「你知道的還真不少!西洋人為了證明地球是圓的,已經派出多支艦隊,做環球航行,據說已有成功的案例。不過.……」


  張佑熙追問道:「不過什麼?」


  我微笑道:「不過,目前的世界航海圖仍未繪就,還有大片的未知海域等待探索呢!據說歐洲有些貴族專門做這個生意,他們收取航海家的航海地圖,付給金錢,一心想拼出一副精準的航海地圖呢!」


  張佑熙的臉上頓時現出神往的表情,暢想了半天,忽然問我道:「啟藍,你剛才說最想我們去西洋!你先說說為什麼,我再說我的想法!」


  我點頭笑道:「我大明朝一直屹立於世界之巔,這是自漢唐之後一貫之勢,雖然中間幾經波折,但整體實力依然是世界翹楚。不過,這些年來,西洋的發展也十分迅速,尤其是在機械、航海、科學方面,進步十分迅速,已經走上了一條與大明完全不同的發展道路。我希望你們去哪裡,是想讓你們看到更新鮮的世界,活出不一樣的自我!」


  不等張允修說話,張佑熙跳起來道:「看到更新鮮的世界,活出不一樣的自我!啟藍,這正是我想要的!」


  說著,她跳起來,指著航海圖上那些黑著的地方道:「我想去西洋!去學習他們的科學和航海技術!總有一天,我要帶著船隊,去把這些黑暗的地方全部找出來!畫成世界上最完美的地圖!啟藍,你說行不行?」


  我看著她,似笑非笑的問道:「大海上,有暴風雨,有大海嘯!那些災害一來,人人都是唯余祈禱,只求上天不要收走自己,你怕不怕?」


  張佑熙叫道:「不怕!」


  我扭頭看著張允修,張允修的嘴明顯想張成一個「怕」字的形狀,但是話到嘴邊,被張佑熙狠狠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他「啊」的叫了一聲,方才揉著肩膀,瞪著張佑熙道:「不怕就不怕,你打人做什麼?」


  張佑熙卻不理他,只是目光灼灼的看著我。


  我又問道:「海上無法律!七大洋到處是縱橫的海盜,動手就要人財物,傷人性命!運氣不好運上了,只怕屍骨無存!你們怕不怕!」


  張佑熙又跳起來道:「不怕!」說著,還使了一路拳腳。我一看,正是催發著二叔祖烈息功一脈內勁的拳腳功夫!這姑娘!

  張允修見這拳鋒是沖自己來的,也不等她打自己,便著急叫道:「不怕!不怕!」


  張佑熙這才一臉的得意之色,又扭頭盯著我。


  我嘆了口氣,方才悠悠的道:「大海上,最可怕的敵人不是自然災害,也不是海賊海盜,而是……」


  張佑熙盯著我問道:「而是什麼?」


  我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寂寞。」


  「身在海上,往往是一兩個月、甚至半年都不上岸。吃的是陳年腌菜,喝的是桶裝陳水。想要日日洗臉是不可能的。終日里對著的都是那麼些個熟面孔,一個生人都見不到。沒有戲劇,沒有廟會,甚至沒有時間的感覺,那種漫長就像是永恆,又彷彿根本不真實。總之,你們怕不怕?寂寞?」


  張佑熙盯著我,半晌後方問道:「啟藍,你怕不怕呢?」


  我微笑著看著她,半晌方答道:「一開始,我是為了找條退路,方才選擇出海。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大海才是我的歸宿。心有所系,魂有所鍾,其實也不在於身在何處。如果靈魂空洞,你便是身處鬧市,依然覺得孤獨。心裡有重,便是飄洋海上也知所終。至於你問我怕不怕?我.……不怕!」


  聽我說完這番話,張佑熙的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我,忽然笑道:「既然你不怕,我自然也不怕!允修比你我都大,他也不敢怕!就這麼定了!帶我們去西洋吧!我要成為世界上最優秀的航海家!啟藍,就這樣一言為定,好不好?」


  我摩挲著手中的茶碗,心中感慨萬千,二叔祖,你當初想把他倆交給我的時候,是否就預料到了今天?讓他們跟我出海,真的是你的所想所願嗎?到了海上,我真的不能保證他們的周全,如果發生意外.……我又當如何面對於您呢?


  見我面色躊躇,張佑熙扯著我的袖子道:「啟藍哥哥~我最大的興趣就在這裡,什麼我都不怕的!而且,我也不是那弱不禁風的小女子,肯定沒問題的,你就答應我吧!」


  說著,她又指著張允修道:「你不放心的是他,對不對?那讓他在岸上待著好了!他跟著的話,我還得照顧他,十分麻煩呢!」


  張允修俊臉漲得通紅,急聲道:「我何時牽絆與你?文才武略,嗯,除了畫圖,我哪方面不如你來著?我只是謹慎!謹慎懂嗎?啟藍!」


  說著望向我,賭氣道:「去就去!到時候誰拉著誰,誰幫著誰,還不一定呢!」


  我看著他的臉,又斜眼看到張佑熙小狐狸似的得逞表情,心道:帶著這兩個活寶出海,真的是一件正確的事嗎?算了,路是自己選的!就這樣吧!

  於是,我對著二人,重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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