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怒海滄瀾曲
我自幼生長在橫濱,應該說,我是見慣了大海的,就算是海嘯也並不鮮見。記得前幾年,宇都宮大海嘯,整個東海岸都受到波及,巨大的浪頭像山嶽、又像高牆般向城市壓過來!
我記得幾乎只是一瞬間,海岸線上的幾座木屋就消失了!海邊路上的幾輛小汽車被海浪一卷,就像被巨手抓走了似的,一忽兒就不見了蹤影!沿海的各家,包括鋼鐵櫻花酒吧,都用厚重的木板釘住窗戶,因為柔軟的塑鋼板根本不起作用,那次,我正好在那喝酒,應岡本先生請求,幫他們給窗戶上釘了木板,還留宿了一夜。唉,不知道他們知道我死了,會不會難過,尤其是美奈子……
是的,海嘯很可怕,可那時我終歸是在陸地上,即使再不濟,我也可以躲進遠離海岸線的牢固屋子裡。可今天!我遇到這可怕的情況,是在無依無靠、聽天由命的海上!
我和嵐、九鬼政孝、陳奎、鳶五人一刻不敢離開的守著指揮室!墨和夙則寸步不離的看著甲板下的動靜。船舵已經交給了陳奎,因為對這種情況,他最在行!嵐雖然自幼學習航行,但終歸年紀太輕,經驗總是不足的。風帆早已撤下,否則一個浪頭過來,船就必然翻了!能撤下的輔助桅杆也全部收了起來,我們所做的,就是儘可能縮小自己的截面,讓整條船更「乾淨」的迎接風浪!
一個巨浪又打了過來!就像一輛卡車撞上來一樣,整條船被掀的一個幅度巨大的側仰!感覺這船就要從左邊翻進海里了,桅杆都已經觸到了海面!海浪一過去,船就像裝了彈簧,在船艙貨品配重的作用下,須臾又正了回去!
如果不是明知道,每一波巨浪都可能把我們卷到海底!而我們是在掙扎求存!我真覺得,這一切就像老天在跟我們開玩笑似的,翻來覆去折騰的要死要活,卻始終給你留口氣!
我緊緊抓著立柱,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前面的黑暗,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有一種想放聲大笑的感覺,於是我就笑了!陳奎握著船舵,聽我大笑,他居然也大笑起來!旁邊另外三人有些奇怪,這樣的危機下還能笑出來,這是……啥情況?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個大浪打進指揮室,嗆了我好大一口水,其他幾人估計也差不多,吐掉口中的海水,我和陳奎再次大笑起來!這次其他三人也受到感染,開始跟著我們大笑!
我能感覺到,隨著笑聲,我似乎,我是說似乎不那麼害怕了!但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恐懼!就在這時,甲板上突然一陣騷動,有人在高喊:「有人墜海了!」
我急忙扶著牆壁快步跑到門外,卻剛好看見兩個身影,「撲通撲通」兩聲跳下海去救人!我心裡一陣無法抑制的感動!只聽水手長羅升高叫道:「扔浮板!把有繫繩的浮板扔下去!」只見兩個水手冒著巨浪,從艙門旁邊拽下浮板,一手抓著門框,一手盡最大力氣,把浮板向著墜海者方向扔去!
我定定的看著,只見那浮板周圍什麼都沒有!三人似乎都被卷到了海底!我心中極其不忍,但又覺得不該這樣放棄希望!於是依舊定定站在門口,望著那無邊的深海中,那無比渺小卻又無比重要的浮板!
突然,浮板邊上忽的冒出兩隻手!一隻是左手!一隻是右手!兩隻手相距甚寬,絕不是一個人的!我驚喜的看著他們,是跳下去救人的兩個人,一人一隻手伸到浮板上,紛紛露出頭來!接著二人的另一隻手在水下用力一拽!頓時,最先落水的那人就露出了水面!兩人又一用力,才把昏迷的傷員扔到浮板上,這樣二人才真正騰出手來,抓緊了浮板!
就在這時,又一個巨浪打來,我只覺得一股巨力打在身上,身體不由自主就往前飛!而船身也順著海浪一斜!我幾乎要抓不住了!就在這時,兩隻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回頭一看,是九鬼和鳶!他們扒著門框,死死抓著我的手腕!我終於從浪頭的撲咬中找回了自己,順著他們手拉的力道,向著指揮室裡面一衝,頓時巨大的慣性力量將我扔進了指揮室!九鬼藉機關上了門,而我則立足不穩,和鳶一起,在地上滾做一團!
幫著陳奎把住船舵的嵐見狀,見浪頭稍小,便跌跌撞撞跑過來,把我二人扶起來。她伸手一拉,我借勢就站了起來,又趁勢拉起了鳶!終於站穩了,我心中感嘆,情急之下卻全然沒有發現,三人的手依然緊緊握在一起……
就在這時,陳奎突然喊道:「前面那塊陸地!那裡有個小島!我們應該在那裡靠岸!這裡的水域我來過!暗礁很少!」
聞言,我掙開二人,跑了過去。前面果然有一塊小島!風雨中看不清全貌,絕對不會太大,但我們這樣的船隻靠岸是足夠了!於是嵐依舊過去幫助把住舵,九鬼政孝跑出去通知了甲板,我們的船開始向著那邊島嶼慢慢逼近!
擔心的暗礁一直沒有出現,我們的船終於緩緩靠在了岸邊!下錨!幾個水手跳到岸上,把纜繩緊緊繫到岸邊的樹榦上!
終於安全了!這樣的情況下,任他怎麼颳風下雨,只要這島不飛了、這樹不沒了,我們就不會有事!而給養,足夠我們這些人再吃一個月!落水的三個人也回到了船上,首先落水的也救了回來,一查人,一個不少,真是皆大歡喜!
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休息了。我告訴嵐,安排好人值班,讓木工檢查一下船隻,輪流休息,而後便回到了我的單間。這半天的折騰,我只覺得心裡非常疲勞,現在就需要好好的休息。感受著船體微微的搖晃,我的心卻十分平靜。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輕微的敲門聲,是誰呢?又發生了什麼事?
「進來!」我叫道。推門進來的,是鳶!她徑直走到我跟前,輕輕說道:「先生,讓我伺候你更衣吧!」
我笑道:「鳶,其實你不必這樣的!」
鳶微笑了一下,一邊伸手幫我解開衣帶,一邊輕聲說:「作為忍者,在我宣誓向你效忠時,我便全是你的。包括我的身,我的心,我整個人。服侍主家,是我的職責。我不需要你的回報,這只是我應該做的而已。這……是慣例,也是我們女忍者的宿命!」說著,抬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才說道:「我是乾淨的。」頓了幾秒鐘,又低著頭說:「嵐也是。下次是她來。」
見我沉默不語,她幫我除下外套,又開始解開被雨水徹底打濕的腰帶,一邊忙活,一邊接著說:「每個女忍,在宣誓效忠時,其實就已經是主家的私人物品。即使你現在要我死,我也毫不抗拒的去死!我自幼便是孤兒,我從生下來,就是作為工具被培養。對我來說,能在出仕時能到一個珍惜自己的主家,是我最大的幸運。先生,遇到你我很知足!」
她的眼神里沒有雜質,或許,之前我對她真的是有誤解吧。等到濕衣服全部褪去,她抱住了我的腰,身體輕輕的貼著著我,臉龐靠著我的胸口。而我,也慢慢的、緊緊的摟住了她的肩背……
那一夜,暴風雨格外的狂暴。
第二天,風似乎小了,雨卻大了。我們依然泊在此處。木工檢查了船隻,修好了損壞的部分,只要雨停了,隨時可以出航!在指揮室里,我們打開海圖,嵐和陳奎認真的分析著航線。只要暴風雨過去,我們只要再有一天就可以到達肥前,再走一天,便到了出雲。我點點頭,轉頭問了句,別人還有什麼意見?眾人都表示同意。
鳶還是那樣安靜的站在一邊,讓我忽然覺得心裡很寧靜。從某種意義上講,我挺感謝這場暴風雨,因為這獨特的壓力和環境,特殊的際遇和心情,讓我終於告別了三十年的……嗯,其實在前世那麼開放的環境里,這似乎是件很丟人的醜事,便不提了吧!
期間,我們還穿著雨披,趁著雨水稍小時登上了小島。這島嶼真的不大,但絲毫不影響我腳踏實地時的愉悅。那感覺,就像之前腳底踩著厚厚的棉花,忽然換成了木地板的踏實感。這島嶼大概也就是兩個足球場大,沒什麼大型動物,植物卻很茂密。
島嶼另一邊有座小山,居然還有不大不小的一個山洞。我們幾人鑽進山洞,聽著外面嘩啦啦的雨落聲,想起之前的種種,真覺得恍若隔世。我伸手出去,接著雨水,喃喃的說:「其實,要是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和愛的人待在這麼個小島上也挺好的啊!」
嵐嘿嘿的笑道:「先生就不怕跳出個女妖怪,生吃了你!」
而後她便和鳶一起,吃吃的笑個沒完。
我卻沒想到,這句話居然在不久的將來一語成讖!如果提前知道了……我想我還是會說吧……
那天晚上,嵐進來幫我更衣……
突然有些希望暴風雨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