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5】不可
天色剛亮,一覺醒來之後,趙雲天感覺自己身上油乎乎的,於是,便跑到了古井前,將吊桶晃悠了下去,滿滿的打了一桶水上來,脫掉了身上的衣服,直接從頭頂開始,猛澆了起來。
以前沒有這個條件,洗澡一般都是在古井旁,或者是山谷之間的水泉里解決。
春天沖涼,那叫一個酸爽。
伊莉莎白在聽到屋外的動靜之後,隨後緩緩走了出來,不過,外頭陽光明媚,由於吸血鬼的體質,所以,顯得有些不太適應,用手略微遮擋了一下光芒。
趙雲天轉頭望了過來,問道:需不需要打一把傘?
沒什麼關係,我只是不太喜歡陽光,它已經傷不到我了。伊莉莎白淡淡的回答道。
吸血鬼到了伯爵,等同於進入了一個分水嶺,以前所懼怕的東西,也逐漸失去了威懾。
所以,她可以在陽光下行走,當然,卻不能做到完全無視,狀態上可能會稍微變得差一點。早晨的陽光並不是刺目,對她而言,影響也不那麼明顯。
你師姐還沒有回來嗎?
嗯,貌似是的。趙雲天開口說道。
伊莉莎白望了一眼趙雲天的身材,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見到對方,光著膀子時的模樣。
趙,你身材不錯。
聽到讚美,趙雲天哈哈一笑,道:還行,一般般吧。
確實,這樣的身材,算不上有多麼魁梧,只能說是精練耐看。
我很喜歡。伊莉莎白又補充了一句。
聞言,趙雲天略有一些不好意思,這是在紅果果的暗示嗎?
在院子里待了片刻,洗完澡,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趙雲天轉頭望去,發現不遠處有炊煙升起。
村子里好像還有人?伊莉莎白也望見了,眸光一閃,低聲說道。
趙雲天點了點頭,回答道:還有一些原住民,應該是老一輩的爺爺奶奶了,我好久沒回來過了,趁此機會,可以去拜訪一下。
我要一起嗎?伊莉莎白問道。
趙雲天道:如果你願意,可以跟著。
好的。伊莉莎白應了一聲,隨後,她便跟著趙雲天一起出了門,將院門虛掩,兩人往炊煙升起的方向,徑直走去。
幾分鐘之後,到了一家民宅。
炊煙也正是從此處生起的。
聽到院子里響起了劈柴的聲音,趙雲天朝著裡頭打望了一眼,然後開口喊道:葉叔,在家嗎?
誰啊?一個渾厚的聲音隨之傳了出來。
趙雲天回答道:是我,小九子!
幾秒過後,院門陡然打開了,一個年近半百的老頭,探出了腦袋,往外一瞅。
當見到趙雲天時,甚是歡喜。
小九子,你回來了!葉叔高興的說道,趕忙迎了出來。
葉叔,好久不見。趙雲天打著招呼道,兩人熊抱在了一起,彼此拍著各自的後背。
你小子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在昨天晚上。
呵,一出去好幾年,也沒個消息啥的。我還以為你小子死在外頭了呢。葉叔頗有怨氣的說道。
趙雲天尷尬一笑,道:以前是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才沒能回來,如今得了空,便過來看看。
聞言,葉叔聲音響亮的大笑道:哈哈,這麼些年沒見,我對你小子也甚是想念,對了,你應該還沒有吃東西吧,來!我家剛蒸的餃子,一起嘗一嘗。
迎著趙雲天進門的同時,葉叔注意到了趙雲天身後的伊莉莎白,目光驟然一凝,似乎從她身上瞅出了一些異樣,不由得問道:這是?
這是我的一位朋友。趙雲天道。
葉叔皺起了眉頭,望著伊莉莎白,低聲道:這個丫頭,好像有些不對勁。
葉叔是個本事不小的能人,打趙雲天記事起,他們一直生活在村子里,從未離去。
以前,趙雲天比較貪玩,又很淘氣,在深山老林里走丟了,迷了方向,一直到天黑也沒能走出來,山裡全是山蟲猛獸,當時就碰到了一頭青毛老虎,體積巨大,有上千斤重,兇悍無比。
趙雲天差點被對方咬死,最後,還是葉叔及時趕到,一把柴刀拋擲了出去,如同閃電忽嘯,直接將青毛老虎的腦袋,削飛了出去!
在他的印象當中,葉叔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身份神秘,能耐也大了去。
即使是現在,他也看不透對方的深淺。
之前便提及過,在這個村子里生活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角色,藏龍卧虎,各有奇能。
只不過,歲月遷徙,在他離家的這幾年內,老一輩人都不在了,同輩的夥伴們,也都出去歷練了,或者是搬離到了另外的地方,整個村子徹底的空了,只剩下少數幾戶人家,仍然還在堅守。
彷彿要伴隨著流淌的歲月,陪著村落作古而去。
伊莉莎白吸血鬼的身份,自然逃脫不了葉叔的火眼金睛。
被凌厲的目光注視著,伊莉莎白感覺,被萬箭穿心一般,無處躲藏。她眼神躲閃,身子更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
葉叔,她不是壞人,我倆之間知根知底,您不必提防。趙雲天道。
驀然,葉叔的神色,才略微有了幾分緩和,逐漸收回了目光。
葉叔並不是一個人生活,他有一個妻子,趙雲天稱之為葉嬸,也是個老婦人了,進屋時,正好望見她端著一個盆子,餵養著籬笆牆內的雞鴨鵝兔。
葉嬸!趙雲天喊了一聲。
對方隨之轉過頭,可能是眼神不太好,望了好一陣子,都沒能認清來人是誰,嘴裡叨咕道:這聲音好熟悉,誰來了。
是我,小九子!於是,趙雲天加大了聲音,再一次喊道。
一聽是小九子,葉嬸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趕緊放下手裡的盆子,往門口走了過來。
趙雲天趕緊上前,雙手扶住了葉嬸。
來,讓我好好看看,哎呀,一轉眼,你都長這麼大了,身子越來越結實了,你師父說,你出去結婚了,娶了一個城裡的漂亮姑娘,怎麼著,媳婦帶回來了嗎?葉嬸一邊高興的問道,一邊將目光望向了趙雲天的身邊,還真望見了一個姑娘。
那個姑娘是?葉嬸朝著伊麗莎白招了招手,打著招呼道:來來來,讓嬸子好好瞧瞧,到底是怎麼個俊俏模樣,迷得我家小九子這麼久都不回來。
伊莉莎白愣了一下,略有一絲茫然,不過,卻很順從的走了過去。
葉嬸見了之後,甚感訝異:咦,怎麼是個外國姑娘?確實挺漂亮……
葉嬸,這是我的朋友,不是我媳婦。趙雲天當即解釋道。
那你媳婦呢,沒帶回來嗎?葉嬸問道。
趙雲天回答道:她在城裡開了一家公司,工作挺忙的,脫不開身,所以,我就單獨回來了,不過,今年年底,我一定會帶她回來看望二老。
葉嬸點了點頭,臉上又有那麼一絲失望。
老婆子,別在院子里呆著了,趕緊將小九子迎進去吃餃子,鍋里的餃子可別糊了。葉叔催促道。
行,咱吃餃子去。葉嬸緊緊的握住了趙雲天的手,領著他往屋裡帶。
一進屋,暖和了不少,一陣香氣,也隨之迎面撲來。
葉嬸開始熱情的招待了起來,從櫥櫃里拿出了乾淨的碗筷,在桌上整整齊齊的擺上。筷子的朝向,以及碗口的位置,都十分的考究。
端上熱茶,存放良久的糕點。
最後,則是熱氣騰騰的一大鍋餃子。
以前,沒什麼好吃的東西,趙雲天嘴饞了,便經常跑到葉叔家來逛門,最愛吃的便是葉嬸下的餃子。
皮薄餡多,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
吃起來,那滋味,真是一妙不可言。
闊別多年,再一次嘗到這熟悉的味道,趙雲天內心很是澎湃,一口氣,連吃了十幾個餃子,嘴裡含糊不清的說著:好吃,好吃,葉嬸你這餃子絕了,我在外頭都沒吃過這麼好的。
葉嬸笑的很是開心,低聲道:好吃便多吃點,如果不夠,我再去下。
夠了夠了。趙雲天連忙喊道。
葉嬸望向了旁邊的伊莉莎白,見對方半天不動筷子,於是,疑惑的問道:姑娘你怎麼不吃,是東西不對你胃口嗎?
葉嬸,咱們東西方的飲食習慣不一樣,她早上喝杯牛奶就可以了,不吃別的東西了。趙雲天解釋道。
葉嬸道:只喝一杯牛奶,那哪夠呢,姑娘,要不要我給你弄完蛋湯。
盛情難卻,伊莉莎白也不好意思拒絕,只能順從對方意思的點了點頭。
葉叔從地窖里取來了放置多年的老酒,拿著兩個黑黝黝的瓷碗,在桌的兩頭擺上,各自倒好。
葉叔,這老白乾我可惦記了好些年頭,一直想喝喝不著,今兒,你怎麼自個拿出來了。趙雲天嗅著這這酒香味,大為詫異的問道。
葉叔道:以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萬一我這把老骨頭,哪天不在,這麼好的酒,也不能白白浪費了,不如趁此機會,咱們爺倆,痛痛快快的喝個乾淨。
哈哈,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話音一落,端起桌上的碗,仰頭暢飲了起來。
爽!
——
山間朦霧升起,一道白色的身影,叢中緩緩走了出來,在一片青色縈繞當中,顯得,格外的惹眼。
隔遠了看,或許,並不能發現有所不同。
但是,隔近了看,估計許多武藝高強的江湖人士都得嚇得大跌眼鏡。
何謂步步生蓮?
何為蜻蜓點水?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代表著一個境界,來意已甚,去意未決。
那身影從山上漸步走來,身上卻沒有一點兒泥土沾染,倒不是她有多麼出於淤泥而不染,而是她的腳從來沒有落地一下。
腳尖踩著林間植被的枝尖,有可能是一朵花,有可能是一片樹葉,也有可能,只是剛冒出來的一點青色芽頭,百來斤的身體,像是蜻蜓掠過,一步又一步的走下去,身姿穩穩噹噹,猶如是踩在了厚重的石階之上。
世間最厲害的輕功,並不是飛出去多遠,飛得再遠,也終究有落地的那一刻,輕功境界的極致,講究的是如何落腳?
江湖上,輕功最甚,莫過於武當梯雲縱。
以前腳踩後腳的絕技,位列所有輕功之首。
而此時坐到走來的身影,卻比武當梯雲縱更為飄逸,一朵花可以落腳,一片葉也可以落腳,即便是一粒塵埃,亦然如此,天地萬物,皆可承其重!
所以,在這一道身影之上,沒有沾上一點兒泥土,一滴水。
彷彿是天空投射過來的陽光,也不敢與之爭鋒。
身影每踏出一步,都能飛出極遠的距離,數十步落下,已叢林間走入了村內。在村口時,她緩緩落下了,像是一枚輕漂漂的羽毛,泛不起絲毫波瀾。
身影戴著一頂斗笠,斗笠之下,裹著一層白色的輕紗,擋住了面容。
在後背上,背著一個青色的小竹簍,當中盛滿了各種各樣的草藥,悄悄的冒出了半邊枝頭。
一邊走,她嘴裡一邊哼唱著某些人的詞作,聲音如黃鸝般婉轉靈動: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衰煙雨任平生。
吟誦聲,百轉千回。
身影步伐輕快,遷移徙躍。
腳上的繡花鞋,通過精妙的針線,勾畫出了精妙絕倫的圖案……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片刻的功夫,已然來到了門前。
白色身影款款摘下了斗笠,隨之,一張清雅脫俗的容貌,像是幽谷中定放的花朵,剎那間,引起時空之驚艷,目光之凝固。
古人詩曰,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形容的,想必是這樣的美人。
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有一種美麗恰到好處,不能稍作變化,否則就不夠完美。
而此時,這位女子,無論是從相貌,還是身姿入眼,皆無可挑剔。
像是一塊天然到極致的璞玉,沒有任何瑕疵。
她站在了門口,從袖子里拿出了鑰匙,那是一枚很老式的青銅鑰匙,邊緣處泛起了綠色的銹跡,芊芊玉手持之,正要開門。
卻發現,大門已經打開,只需要輕輕一推,便可進入。
見狀,從青凝眸光一動,略微閃過的一絲訝異之色,隨後,抬足走入了其中,臉上露出了些許提防。
咦?門怎麼是開的。她記得,離開之前,已經將門鎖好了,這是她的習慣,不會忘記。
可是為什麼在山裡,呆了一夜,回來之後,門鎖卻莫名其妙都打開了呢?
她朝著屋外,轉頭望了一眼,若有所思。
院子里的四間房,有兩間被打開過,廚房也有活動的痕迹,置放在桌上的飯菜,已被吃得精光,只剩下些許殘羹的碗筷。
奇怪了。
如果是來了小偷,應該是偷著屋子裡的東西,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動,僅僅是偷吃了一些飯菜?
她房間外的鎖,完好無損,沒有半分損壞,至於打開那兩個房間,許久已經沒人了。
推門進去查看,竟發現兩個房間,都已經被打掃乾淨,里裡外外很是乾淨,床上也有人睡過的痕迹。
其中一間,有香氣留下,有背包當中,有一些女人的衣物,住在這個房間里的人,是個姑娘。
另一間房裡,沒有留下什麼味道,牆角放置了一個行李箱,裡面也是一些衣服,一部手機,一部筆記本電腦,顯然,這個箱子的主人是個男人。
一對男女?
從青凝微微一愣,停留片刻之後,從房間里退了出來,在古井,有使用水桶的痕迹,旁邊,有幾件打濕了的衣服。
她拿起來看了幾眼,眼裡略露一絲思索之色,過了幾秒,拿著衣服的時候,突然間握緊。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心跳驟然加快,連呼吸的頻率,都出現了一絲紊亂。
他回來了?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了一對男女的交談聲,隨著腳步越離越近,當其中那一道較為渾厚的男聲,入耳時,卻使得她瞬間抬起了頭。
果然是他。
十幾秒過後,兩個身影走入了院子里,從青凝轉過了頭。
這兩道身影,正是趙雲天與伊莉莎白,兩人從葉叔家吃完早飯,閑聊了些許時間,見時間呆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辭之後,又帶著她,在村子里好好逛了一圈,拜訪了幾家尚在的村民。
他們見到趙雲天時,甚是歡喜,紛紛拿出好東西來招待,還一邊問起了這些年的近況,走了這家,到那家,一來二去,臨近中午時,才起身回家。
心裡約摸著,師姐應該也已經回來了。
這不,一進院子,碰了個正著。
院內站著的人兒,正是他的大師姐,從青凝!
兩人四目相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當彼此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時,時間彷彿都忘記了流淌。
對視了足足有三分鐘,趙雲天嘴巴才翕動,緩緩的說出了一句話:師姐,我回來了。
聞言,從青凝抿了抿唇,用力的點頭,兩人洶湧而起的情緒,已然到了即將崩潰的邊緣。
在所有師兄師姐當中,趙雲天與從青凝的關係最好,從小到大,更是受盡其疼愛與寵溺。
在趙雲天的印象里,她一直扮演著,亦姐亦母的角色,師父和各位師兄師姐都是他的親人,但其中最親的,莫過於大師姐。
五六年未見,那深藏心底的思念,頓時如掀起的萬丈波瀾,一發難以收拾……
驀然,在從青凝眼角出現了晶瑩的眼珠,她不留痕迹的抹去,露出了飽含複雜情緒的笑容,問道:你回來了,怎麼不提前招呼我一聲?
忘了。趙雲天回答道,隨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迅速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她。
從青凝頓時呆住了,柔軟的身子,不由得僵硬了幾分。
你長高了。
我一直這麼高,出去的時候就這樣。
你瘦了……
沒有,反而胖了幾斤。
比以前更帥氣了。
嘿嘿,師姐只有你會這麼誇我。趙雲天露著一口大白牙的笑道。
讓師姐好好看看。從青凝抬起了螓首,雙手輕輕捧住了趙雲天的臉頰,動作很輕,而說話的語氣更輕,顯得異常小心翼翼,彷彿力氣用大了,便會從夢裡驚醒一般,一切畫面,化為虛無。
還好,掌心傳來的溫度,清楚的告訴她,這一幕並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她家的小師弟,終於回來了。
剎那間,剛剛抹去的眼淚,更加洶湧的流淌了出來,模糊了視線,更是哭花的面容。
師姐,你怎麼哭了。見狀,趙雲天問道。
從青凝搖了搖頭,聲音略有一絲哽咽:沒事,我高興。
這些年,在外頭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
驀然,從青凝像是想到了什麼,語氣忽然為之一頓,繼續問道:你已經履行……婚約了?
對的,去年上半年結的婚。
她……怎麼樣?
還好。
漂亮嗎?
呃……當扯到這個問題上時,趙雲天沒有立即回答,反倒是陷入了猶豫。
曾經,就是因為師姐的一句謊言,一張相片,弄得趙雲天好生折騰,不僅是明目張胆的反抗師父的安排,殺到了林家退婚,一次不成,最後,乾脆跑到了部隊里,躲藏了起來,躲了足足五年,實在是躲不了了,才灰溜溜的跑到北海。
又進行了第二次退婚,然後,有了後來的事。
如果,不是師姐曾經騙他,興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與林嫻雅之間的感情經歷,更不會如此曲折
離奇。
最終的最終,還是沒有逃脫命運的安排,在兜兜轉轉過後,一切又重歸了*。
說實話,在徹底得知真相之後,對於師姐這樣的行徑,趙雲天多少埋怨過,更是在揣測,她是出於怎樣的心理,從中作梗?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一抹怨氣,也逐漸散去。
在相逢的這一刻,他突然懂得了,師姐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趙雲天又不是一個傻瓜,更何況,這些年裡,與各種形形色色的女人,產生過諸多情感上的糾葛,對於女人的心意與想法,即使反應再遲鈍,多少也能拿捏幾分。
顯然,師姐對於他,並非簡簡單單的親情。
恐怕還有愛……
正是因為愛,所以,才百般阻撓,故意編製了一個未婚妻是醜八怪的故事,讓他恐懼,害怕,以至於抵觸這一段婚約。
從前期來看,這一招的效果,呈現得不錯,如果林嫻雅意志不堅定,或許,趙雲天再那麼作死一點兒,沒準計劃將完美達到預期,也不會再有後來的故事了。
但是……
僅憑個人意志,是改變不了的。
望著懷裡向來意念堅定如磐石的師姐,哭成淚人的模樣,趙雲天心頭一顫,很是心疼。
她的心意,趙雲天一直沒有感受得到,全當成了姐姐對弟弟的溫柔,壓根便沒往那方面想。
等到此時反應過來,才發現,命運弄人。
趙雲天深吸了一口氣,道:她長得一般般,脾氣也不好,張揚跋扈,完全不能與師姐相比。
真的嗎?從青凝問道。
是的,不騙你。趙雲天認真的說道。
那你過得快樂嗎?
呃……趙雲天頓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從青凝驀然笑了,輕聲的說道:我想,她應該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不然,你回答的語氣,怎麼會變得如此的不肯定。
趙雲天撓了撓頭,乾笑了兩聲:還是逃脫不了師姐的眼睛,她雖然不怎麼好,但是對我還算不錯,我真的說不出她的壞話。
從青凝展露的微笑,出現了那麼一絲凝固,滿是苦澀,心酸。
記憶,回到了七年前。
那個時候,她正好二十一歲。
從江湖歷練回來,便得知了小師弟,有婚約在身的事,原本是乘興而歸,知曉此事之後,整個人都為之落寂了。
整個人更是像塊木頭一樣,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好久。
她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痛,從拜師學藝的那一刻,她便展現出過人的天賦,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十八般武藝,只要上手,花不了多少時間,便可精通。
即使是門派當中最難練的武功,她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其學會。
放眼整個門派,無人及其左右。
在她年幼時,便開始修鍊一門難度極高的練體神通,練成之後,身體如鋼如鐵,刀劍不能傷,神鬼不能殺。
正因如此,她沒有受過傷,也不知道什麼叫痛。
但是,在那一刻,她卻感覺痛徹心扉,痛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小師弟,是她親眼看著出生,那一天夜裡,一道流光從天而降,落到了野外的深山,過去查看時,竟是一枚巨蛋,將其搬回之後,還不待仔細研究,一聲嬰啼便從中傳出。
隨即,蛋殼裂開,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從中爬了出來。
他見到的第一個,便是她。
而碰到他身體的第一個人,也是她,她將小師弟從蛋里抱了出來,認真端詳,心想,世上竟還有這樣神奇的事物?
從那以後,兩人便形影不離,嬰兒要吃奶,但是村子里並沒有生產的女人,於是,她每天背著他,跑到山裡,尋找已經分娩的母獸,將其逮住之後,強行餵奶……
有的時候是母猴子,有的時候是母老虎,或者是母熊,只要有奶的,通通抓住。
她一點點的看著他長大,當時,她自己只是一個孩子,卻背著一個更小的孩子,在山裡四處跑。
他神奇歸神奇,但是發育不全,身體機能有好多都是衰竭的,類似於沒有滿月的早產兒。
必須要時刻餵養天靈地寶,方能得以存活,她沒有一絲耽擱,一邊餵奶,一邊找仙草。
一把屎,一把尿,一口奶,一口草,費了好大的勁,終於才使得他得以存活下來。
命是保住了,但是隨著歲數的長大,卻發現他是一個麻煩精,成天惹事,她也是一直操著這份心,一邊要提防其他師弟師妹們欺負他,一邊還得為其擦屁股。
逐漸的,她甚至將其當成了自身的一部分,時時刻刻挂念。
小師弟長大成人,一晃神的功夫,蛋里爬出來的那個嬰兒,已然成了一個翩翩少年。
那一刻,她覺得很是滿足,極具成就感。
比學會了一門絕技,還要令人欣喜。
她想著,以後與小師弟一起生活,也是一件挺愜意的事兒。
殊不知,一場晴天霹靂,打斷了她的遐想。
當時,她很氣不過,自己養大的師弟,為什麼要拱手讓給他人?
質問師父,而他老人家對此,卻閉口不談,只說了一句:天意應當如此!
她問:天意可改否?
師父答:不可!
她不信,同樣也不甘,猶如自己的心肝寶貝,被人強行奪走一般,一萬個不情願。
不論天意是否可違,她都要嘗試一次。
她懇求師父,廢掉這一紙婚約,她不願意小師弟離開自己,更不願意他去娶另一個女人。
這半輩子,半數的心血都在她身上,她怎麼捨得割讓出去,這比削她的肉還要難受。
師父喃喃的道:歲數到了,總要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你可以管住他一時,卻管不住他一世。
可是……從青凝用了極大的勇氣,坦言道:可是我喜歡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我更愛他了。
師父搖頭:那不是愛。
是!從青凝確定無疑,一字一頓的說道:那就是愛,我可以感覺得到,我也從來沒有如此確定過一件事情,但是這一次,我相信就是,錯了,弟子也不後悔。
哎,你啊……師父嘆了一口氣,閉眼沉默。
從青凝則一直跪在廳外,那天下著大雨,白色的裙子被淋得濕透透的,她滿不在乎,一邊叩頭,一邊大聲喊道:求師父收回成命,讓弟子一試!
過了良久,師父才逐漸睜開了眼睛,才緩緩的說道:罷了,你若願意一試,那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