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錢三運關切地問:「吳國慶性格偏執,你說話的語氣較重,他有沒有什麼過激反應?」
葉傾城說:「我說那番話時,吳國慶面色蒼白,一言不發,轉身就走了。我知道他的心裡很難過,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我並不愛他。」
錢三運說:「吳國慶對你的愛已經到了一種極度偏執的地步,我怕他一時想不開,會走極端的。傾城,以後要保持一定的戒備心理,和他保持適當的距離。」
葉傾城笑道:「老公,如果說吳國慶傷心之餘,可能會做出自殘的舉動,我相信;但是,你說他會做出傷害我的事,我感覺那是杞人憂天。」
錢三運說:「但願我是杞人憂天吧,不過,提防點不是壞事。」
葉傾城兩手抱緊錢三運的脖頸,在他的臉上吧嗒親了一下,嬌聲道:「老公,你關心我,我好感動!我要一輩子就這麼纏著你,就像藤蔓附著樹榦,直到地老天荒。」
葉傾城的廚藝不算好,看來並沒有學到廚藝節目中的真諦。不過,她能有這份心就很讓錢三運感動了。
送走葉傾城,錢三運將市委黨史辦的便函又仔細看了一遍。便函給出的線索有限,最主要的線索就是一個叫棲鳳谷的地方,以及六十多年前在這裡發生的一場殘酷的突圍戰。
錢三運翻看青山縣誌,沒有發現這場戰鬥的記載,哪怕是隻言片語。也許這只是一場規模很小的戰鬥,再說了,相距時間太久遠,即使留下一些文字資料,也可能遺失了。
錢三運決定去縣檔案館碰碰運氣。
縣檔案館和檔案局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檔案館業務單純,是清水衙門,也是適合養老的部門。
縣檔案局(館)是財政全額撥款的事業單位,共有事業編製十人,其中,局(館)長一人,副局(館)長兩人,紀檢組長一人,下設四個內設機構,分別是:辦公室、業務指導股、檔案管理編研利用股和檔案信息化建設管理股。
十人編製,領導佔了四名,四個內設機構股長和工作人員只有六人,有的內設機構只有一個人,股長既是內設機構負責人,又是工作人員。
錢三運在縣檔案局長莫家華的陪同下去了檔案管理編研利用股。
檔案管理編研利用股主要負責做好館藏檔案資料的管理,包括檔案的收集、整理、保管和綜合利用,共有兩名工作人員,一人是股長,一人是普通工作人員。
聽莫家華介紹,該股股長前段時間體檢時查出肺癌,正在外地接受治療,現在只有一名姓張的工作人員。
「老張,縣委辦錢主任想查個資料,你幫他查查看。」莫家華滿臉堆著笑,面前的老張彷彿不是他的下屬,而是他的領導。在吃財政飯的機關事業單位,領導最怕的就是那些不思進取的下屬。他們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領導對他們也無可奈何,反正他們不想進步。
老張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見到錢三運,板著臉,就像錢三運睡了他老婆似的。
這種人在機關事業單位比比皆是,年齡越來越大,職務卻像得了侏儒症,停滯不前。心灰意冷之餘,就對仕途失去信心,轉而以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對待工作、對待領導。別說是錢三運只是正科級的縣委辦主任,就是市委書記來了,他也一樣對其冷眼相待。
「查什麼資料?」老張冷冷地說。
錢三運將市委黨史辦的便函拿了出來,說:「張股長,麻煩你幫我查一下,有沒有六十多年前棲鳳谷突圍戰的相關資料?」
錢三運很客氣地叫老張「張股長」,可是,沒有效果。老張接過便函,瞟了幾眼,有些不滿地說:「你應該找縣委黨史辦才對!找我有用嗎?我們縣檔案館基本上都是解放后的資料,解放前的寥寥無幾。」
莫家華賠笑道:「老張,辛苦一下,幫忙找找,這份資料很重要。」
老張冷冷地說:「我們縣檔案館有幾萬份檔案,如果指明要哪一份檔案,我或許還能找到,可現在要找的資料,不僅相隔年代太遠,而且太籠統,你讓我一個人怎麼找?」
老張說的也是實情,面對浩如煙海的檔案資料,沒有信息化的手段,沒有明確的指向,且不論是否有想找的資料,就是有,也是大海撈針。
莫家華與老張迥然不同,他想進步,想換個有權勢的單位,同是正科級,縣檔案局長的權力和地位自然不能同鄉鎮長及財政局長、人事局長等強勢部門局長相提並論。莫家華想巴結錢三運,對於錢三運查找資料的要求,自然不遺餘力地幫忙。
可是,對於老張這種進步不了又不想進步的老油條,莫家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能批評,老張脾氣不好,如果批評,老張懟回來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又沒有什麼激勵性措施,表揚嘉獎,老張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錢三運也束手無策,可是,好不容易來縣檔案局一趟,又不能灰溜溜地走了。雖然他可以借口縣檔案館沒有相關資料為由交差了事,但這顯然不是他的辦事風格。再說了,他很想幫助老兵劉冬衛在有生之年完成夙願。
錢三運試探著說:「張股長,要不我和你一起找找看?」
老張擺手道:「你啥也不懂,別給我添亂,這樣吧,你先回去,我這幾天幫你找找看,如果找到了,我通知你。」
錢三運知道,老張這是在忽悠人,按照他的工作態度,傻瓜才會相信他會查找檔案。
莫家華借坡下驢道:「錢主任,要不就讓老張這幾天找找看?一有消息,馬上向你彙報。」
錢三運將莫家華拉到一邊,問道:「除了老張,有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忙查找資料?」
莫家華說:「檔案管理編研利用股就兩個人,股長病重就醫,顯然無法讓他回來。老張這個人性格急躁、固執,工作責任心又不是太強,快五十歲的人了,仕途上進步不了,就破罐子破摔,說實話,我對他也毫無辦法。不過,他也不容易,從二十多歲就到檔案館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成天與這些陳舊發黃、甚至還有些霉味的紙頁打交道,又得不到提升,正常人都會變得不正常。」
錢三運說:「是的,幹部職工的提拔晉陞渠道有限,影響了工作積極性,解決這種問題,上層應該做頂層設計,單靠我們縣一級無法解決。職位就那麼多,僧多粥少,又不能超編。莫局長,老張有什麼特別愛好嗎?」
莫家華說:「老張這個人沒有什麼特別愛好,除了釣魚。錢主任,你不會是想拉他一起釣魚吧?」
錢三運笑道:「我哪有時間釣魚?」
莫家華說:「錢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藉此與老張拉近關係,進而讓他幫你查找資料吧。對了,老張和縣宗教局的劉傳坤是親戚,而且兩家關係很親,要不,我給劉傳坤打個電話?」
錢三運一愣,問道:「老張和劉傳坤是親戚?」
莫家華說:「是的。查找資料是公事,卻要通過私人關係打招呼,這就是縣檔案局的現實。不怕錢主任笑話,我這個局長也很憋屈呢。」
錢三運說:「像老張這種不思進取的幹部,平時如果不犯錯誤的話,還真的拿他沒辦法。劉傳坤我熟悉,我來打個電話給他。」
錢三運打電話時,劉傳坤正在佛教名山普陀山「考察」,聽說要讓縣檔案局的老張查找資料,他無奈地說:「錢主任,這件事我是愛莫能助啊。有件事情我沒有及時和你說,我和安藍藍離婚了。老張是安藍藍的姐夫,我打電話給他,只會起反作用。」
錢三運有些驚訝地說:「劉局長,你和安股長離婚了?安股長不是已經原諒你了嗎?」
劉傳坤說:「藍藍確實原諒我了,但前提是我與江倩一刀兩斷。但是,感情這東西,抽刀斷水水更流,想斷就能斷嗎?」
錢三運說:「那就這麼離了?孩子歸誰了?」
劉傳坤說:「孩子歸藍藍了。藍藍是個好女人,我對不起她。江倩調到雲川后,有次出差到青山,她給我發了條簡訊,我鬼使神差又去了她入住的賓館,然後事情就敗露了。」
「安股長又和姐姐去賓館抓姦?」
「不是,事後江倩發了條曖昧簡訊,不巧被藍藍發現了,想抵賴都抵賴不了。」
「你離婚了,江倩會不會繼續與你相好?」
「錢主任,不瞞你說,我現在就和江倩在一起。」
「好吧,祝你們玩得開心。」
「錢主任,縣檔案局老張是藍藍的姐夫,我建議你還是找藍藍。」
掛斷電話,錢三運心中思忖,是不是找安藍藍幫忙說情呢?為了市委黨史辦的一份便函,有必要動用私人關係嗎?再說了,安藍藍還會對那晚的事耿耿於懷嗎?
思索再三,錢三運還是撥通了安藍藍的電話。不為別的,只為能有一個正當的理由與她交流。
錢三運躲進一個角落,撥通了安藍藍的手機。
「安股長,我是錢三運。」錢三運心神不安地說。
「我知道。」安藍藍不冷不熱地說。
「安股長,有件事想麻煩你,不知能不能幫忙?」
「什麼事?」安藍藍雖不熱情,但也沒有一口拒絕。
「縣檔案局檔案管理編研利用股的老張是你的姐夫吧?是這麼回事……」
「這是公事,又不是私事,你直接找他就是,為什麼要找我?」
「安股長,是公事不假,但我找你就是私事了。你的那位姐夫你大概也了解,領導都懼他三分。」
「好吧,我讓他找找看,不過,我不敢保證一定就能找得到。六十多年前的資料,縣檔案局不一定有。」
「謝謝安股長,什麼時候可以賞個臉,我請你吃頓飯?」
「無功不受祿,以後再說吧。」
安藍藍能有這個態度,已經很不錯了。當錢三運準備離開縣檔案館時,他聽見老張正在接聽安藍藍的電話:「他剛才來了……說要找解放戰爭時期的一場突圍戰的資料……我等下就去找……」
「錢主任,等下我再安排兩位同志協助老張查找資料,一有消息,馬上向你彙報。」莫家華很殷勤地說。
錢三運道:「謝謝莫局長的關心。」
錢三運正要離開時,莫家華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錢主任,縣地方志辦有位老專家,和我是文友,他對青山縣情很熟悉,我來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查查有沒有這方面的資料。」
錢三運有些欣喜地說:「那太好了,莫局長,你打個電話預熱下,我親自前往拜訪。」
縣地方志辦和縣委黨史辦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莫家華推薦的那位老專家名叫韋正道,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他年近七十,退休后,又被單位返聘。
韋正道精神矍鑠,為人平易近人,加之又有莫家華引薦,所以態度很熱情。他仔細看了一遍市委黨史辦的便函,說:「棲鳳谷在青山和東江縣的交界處,不過,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就已經改名了,叫幸福村,屬於東河鄉的。」
韋正道又說:「棲鳳谷突圍戰是一場小規模的戰鬥。1948年冬,一支一百多人的部隊行軍至青江縣時,遭遇惡劣雨雪天氣,臨時駐紮在一個叫棲鳳谷的地方。部隊有位戰士,是原國民黨部隊起義過來的,這個人長得很帥,但是品性不太好,貪戀女色。他違背部隊紀律,偷偷溜出去在村莊里轉悠,三言兩語就將當地一個地主的小老婆騙到手。不巧此事被地主抓了現行,一審問,這個人就叛變了。地主的兒子是縣保安團團長,接到父親通風報信后,帶領一個團的保安團前來『剿匪』,於是就有了棲鳳谷突圍戰。」
錢三運大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問道:「韋老,便函中提到的畢阿根是不是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