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千年冰棺(上)
醒來的時候,肖鉑只覺得後背一陣冰涼,手腳還有些發麻,稍清醒一些,他才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至於什麼時候從沙發上滾下來,又是怎麼滾下來的,他一點都不記得。
他迷迷糊糊從地上爬起,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時間:凌晨兩點十九分。隨後,他向衛生間走去,耳畔還一遍一遍地迴響著——剛剛夢裡的那句話,像咒語一樣。
他擰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流水聲剎那間充斥了黎明前的死寂。他雙手捧起冰冷刺骨的水潑向臉,粗暴而迅速,抬起頭時,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討厭,這張臉,稜角分明,五官冷峻中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氣,那一雙深邃而憂傷的眼眸像不見底的深淵一樣吞噬一切,看誰都像見仇人似的,讓人不敢直視。
他凝視鏡中的自己。
「你有沒有見過我?」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清醒的時候,那句話再一次在他的耳畔響起。
他一動不動地凝視鏡中的自己,想從中找到一點關於記憶的碎片,但鏡子里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
他怒目圓睜,猛地揮起右手的拳頭向鏡子砸去,玻璃碎片四濺,鮮血淋漓,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無能,如此窩囊,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你這樣,我會心疼的。」這時,一雙手溫柔地從他的身後將他緊緊抱著,慢慢地,楠冰將整個身體貼近他冰冷的身軀,帶著她身體的餘溫還有淡淡的體香。
肖鉑手上的傷口不過幾秒就癒合了,原本沾滿鮮血的右手——血跡淡然無存。
孤男寡女,冰冷的夜,觸手可及的溫柔鄉。
突然,肖鉑猛地一轉身,把楠冰逼向牆角,右手靠著牆,身體緊貼著楠冰,四目相對,兩眼之間只差一毫米的距離,兩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她的臉泛起淡淡的紅暈。
但最後一秒,肖鉑忍住了。
他伸手撩了撩她耳邊凌亂的頭髮,嘴角微微上揚,冷冷地說道:「天冷了,記得穿鞋。」
楠冰下意識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剛剛急著過來忘了穿鞋,再抬頭時,只看見他遠遠離去的身影,帶著六親不認的步伐。
「肖鉑,你還是不是人?!」楠冰心裡暗暗罵道,實在不解氣,還補了句:「你真不是人。」
每一次與楠冰對視,肖鉑都會看見她臨死前的最後一幕,他的眼睛一直在提醒他——死神正一步步逼近楠冰。
他想過改變計劃,自己一人前行,但他知道現在已經晚了。他太了解楠冰了,如果現在告訴楠冰,讓她放棄此次計劃,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的。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暗暗保護她。
肖鉑無法確定,在失去記憶以前,自己到底有沒有深愛過誰,只是現在,面對愛情,他害怕選擇,也害怕被選擇。
「噔!」肖鉑的消息鈴聲響了,他點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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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一劃,點開消息,霎時,一臉凝重。
「你有沒有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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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女子,從黑暗中走來,輕移步蓮,一襲白衣翩翩,看不清臉,低語著:「我,是來取你命的。」
「終究,你還是來了。」王,沉默良久后說道,他的語氣比剛剛平靜很多。
「你是誰?」喬生一臉茫然。
「你……」站在他旁邊的男子本想說什麼,被那個稱之為王的人打斷:「你先出去。」
「是。」儘管臉上一萬個不情願,他還是服從了命令,臨走前他給喬生使了個眼色:「你給我老實點,要不然我就殺了—你!」
喬生裝作什麼也沒看見,轉過臉,挪開了視線。
「你是來找墨雪的吧?」一開始,喬生很疑惑,以為他是跟其他人說話,但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倆,喬生很確定: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不,我來找雪兒的,她叫江雪,不是墨雪。」
「哈哈……」屋子裡回蕩著那個王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但很快,他像換了個人似的,剛剛還有說有笑的他一下子變得凶神惡煞,帶著沙啞的聲音吼道:「你這個愚蠢的人類!」
話音剛落,他臉上的白色面具裂成兩半,借著皎潔的月亮,喬生看見了他的臉——那臉傷痕纍纍,布滿溝壑縱橫的傷痕,最明顯的一條傷疤從額頭斜劃過鼻子、嘴角,一直延伸至脖子,他的臉似乎被什麼東西燙過一樣,幾近扭曲變了形,用怪物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唯一能讓人接受的是他一雙白凈、修長的手指,跟他臉上的傷痕形成鮮明的對比。
喬生如驚弓之鳥,不敢說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王從他惶恐的神情中意識到,自己剛剛失態了,一轉身又帶上了白色面具。
「不要怕,你看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聽到了什麼。」
王,意味深長地邊說著,邊從一個盒子中,取出一張紙,遞給喬生:「去吧,這裡有你想要找的人。」
喬生,將信將疑地接過他手裡的紙,打開它,是一張地圖,上面有一個地方用紅色三角形標註著:沉陽國。
「沉陽國?」喬生讀出來那個名字。
「帶上這個,它會保護你,並將你安全地帶到目的地。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裡。」說完,他將一個酷似指南針的東西遞給喬生:
「這是月笙石,遇到危險的時候,按下紅色,它會保護你,跟著藍色箭頭走,你就不會錯。」
喬生將它握在手心,大小剛好。
「去吧。」王指著大門方向說道。
喬生正要離開,忍不住好奇,回頭問了他:「你為什麼要幫我?」
「不,你錯了,我不是幫你,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夠了,還有,你的時間不多了。」
這倒提醒了他,喬生什麼也顧不得了,他把月笙石緊緊握在手心,一轉身,沒了蹤影。
待他走後,那男子走進屋子,說:
「王,他不是你最恨的人嗎?」
「是啊。」
「那你,為什麼?」
「他,是唯一能救她的人了。」
「我們的計劃?」
「暫且緩一緩,對了,那本書的作者有消息了嗎?」
「哦,有了,但還需要一些時間再核實一下。」
「嗯,越快越好。」王,邊說邊翻著手裡的書,「我還是不放心,你去跟上他,我要確保他的安全。」
「是。」那男子轉身後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什麼:
「他也去了沉陽國,萬一有什麼意外,保他,還是……」
「當然是—喬生。」王合上書,右手的食指開始有節奏地敲打桌子:「他,只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
原本,肖鉑和楠冰前往沉陽國的時間是定在12月12,可偏偏天不遂人願。
那一天,原本應該是絕好,晴朗的天氣,突然下起了大雪,更可惡的是,那天之後,大雪就下個不停,路面上堆起了厚厚的積雪,足足有兩米多。
那幾天,清城好像末日提前降臨一樣,道路上看不見一個人影兒,也看不見一輛車在路上行駛,不得已,他們最後改變計劃,等著哪天雪停了,或是小點兒了再擇日出發。
肖鉑不知道,此時趙起已經抵達沉陽國。
趙起深信那個秘境之地一定有一個寶藏,心心念念想將沉陽國佔為己有,在肖鉑還沒出發前,他帶上二十幾個弟兄,夜以繼日地趕路,先肖鉑一步抵達了沉陽國。
但他萬萬沒想到,其實,自己奔赴的是一場死亡的盛宴。他,連同他二十幾個弟兄死在了他心心念念的秘境之地。
而第一個發現他們的是——喬生。
當日,喬生跟著月笙石,一路輾轉抵達了沉陽國。
剛一上岸,他被震驚了,似乎又回到了2018年。
雖然和末日一樣的天空,陰沉沉,不見太陽,但島上很溫暖,像春天一樣,風景也是極好:末日里消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在這裡重生了,不僅看到了,還聞到了花草的淡淡芳草味,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河水,水聲潺潺,清澈見底。
但喬生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他趕啊趕,白天到黑夜,黑夜到了白天,白天又到了黑夜,黑夜又到了白天,不知過了多久,他累得實在走不動,倚靠在一棵大樹下,迷迷糊糊睡去。
再睜開眼的時候,喬生髮現自己躺在一堆人中間,他的腿還被兩個人壓住,喬生動彈不得:「喂?喂!醒醒!」喬生試著叫醒他們,卻無濟於事,沒辦法,他只能靠自己,他掙扎地坐起來,伸手要把壓在自己大腿上的最上面的腳挪開,剛一碰到,他的手猛地縮回:那腳硬邦邦的,還冰冰的,霎時,他一身冷汗,但一想到還要趕時間找到雪兒,他暗暗告訴自己:「沒什麼好怕的。」但即便這樣他還是戰戰兢兢,絮絮叨叨地一遍又一遍:「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一使勁兒將壓在腿上的一條腿挪開,再一使勁兒將另一條腿了,終於,他擺脫了他們,從人堆中站起來,他看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幾人:
「一、二、三、……二十七個。」
喬生剛把最後一個死人數完,肖鉑和楠冰正好出現。
「你怎麼在這裡?」一見到喬生,肖鉑就將這六個字無限放大寫在臉上。
肖鉑一眼就看到趙起,他走上前,用手試了試他的脖子:他死了。
再看看其他二十幾個人,也是如此。
「他們身上一點傷也沒有。」楠冰挨個地檢查過去,眉頭緊皺。
「他們就像睡著了一樣。」肖鉑話音剛落,突然,數十個警察從外面衝進來,舉起槍,對著喬生。
「和上次那三個盜墓者一樣,他們也是一點傷口都沒有,像睡著一樣。」最前面的一個警察說。
兩次案發現場都有喬生,而且唯一倖存者都是喬生,肖鉑就算要為喬生開脫,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解釋這一切的理由,這一次,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帶走喬生。
「白喬生,有人來看你了。」警察一開門,他就看到了肖鉑。
「按照規定,您只有十分鐘的時間。」關門前,警察重複了一遍,肖鉑沒心情理會他,他知趣地把門關上。
「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喬生已經沉默了七分鐘,他不著急,肖鉑都替他著急。
「反正說了你們也不相信。」喬生一開始就跟所有人說自己是冤枉的,可是沒有人相信他,索性,他就什麼也不說了。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是想幫你的,只是沒有足夠的證據。」
肖鉑走到他面前,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著垂頭喪氣的喬生說道,喬生抬起頭,他看著他的眼睛,知道肖鉑說的是真的,眼睛是不會撒謊的。
喬生簡單地複述了自己離開肖鉑以後發生的事,末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你不覺得秘境之地怪怪的嗎?」
「秘境之地太安靜了。」他們兩個沉默了一會後,異口同聲地說。
「對,那裡有樹,有花,有草,唯獨不見飛禽走獸,一隻螞蟻,一條魚,一隻鳥,對,就是這樣。」喬生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總覺得秘境之地哪裡不對。
「時間到了。」忽然開起的大門打斷了他們。
「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肖鉑臨走前很認真地告訴喬生。
喬生看著他離去時,堅定的背影,喬生相信:他一定會回來救我的。
「現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他了。」楠冰指著寫滿密密麻麻文字的黑板,指著「兇手」兩個字說。
「那我們就從案發現場開始吧。」肖鉑叫來了艾森,石岩,給他們分配好各自的任務后,對正低頭查找資料的楠冰說:「這個案子,你不要插手。」
「為什麼?」楠冰不服地追問他。
「沒什麼,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秘境之地,而不是殺人案。」
「你可以,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她不服。
「我可以永生,你可以嗎?你就不怕死嗎?」
肖鉑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他就後悔了,但覆水難收。
「不怕!死再怎麼可怕,也是一瞬間,但你呢?你以為可以永生就了不起了嗎?就可以天下無敵了嗎?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不,你錯了,你比死還可怕,你明知道我愛你,可你對我一次次地視而不見,你知道我有多痛嘛?」楠冰一口氣把憋了好多年的痛說出來,衝出房間,離開了肖家。
「楠冰姐——」艾森趕緊跟上去,被肖鉑攔住了:「讓她一個人靜靜,也好。」
楠冰離開了肖家以後,獨自一人在馬路上走著,突然,她的身後傳來一聲笑聲,她回頭看到一個女子,慢慢的轉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