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我和我在一起了9
「奪捨棄屍?」墨無念一貫帶著三分笑容的臉都忽然凝重。
墨家長輩說:「隱山姬氏族長親自與星家聯繫, 星家聽完她的話, 連隱居不出的那幾位長輩都請出來了,重新勘察那具屍體死因。如何有假,你當初可有發現異常?」
星家是墨家對族中德才兼備的長輩的尊稱,墨家的族長並無太大權威,出了事真正拿主意有話語權的都是星家。
墨無念也是醫術方術雙修, 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自然會被詢問。
「沒有, 姬族長是如何想到奪捨棄屍的?」
墨無念想著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本以為只是一樁陰謀嫁禍,沒想到會牽扯到奪舍上來。
「是姬少主說了什麼?」
墨無念記得姬清告訴之後趕來的組委會,死在決賽那八個人手裡的少年,自稱姒小罟。
姒姓雖然難得, 但在古武界並無什麼存在感,是以連墨無念也沒有在意。
墨家長輩聽他提到姬青,神情微變:「你看到姬少主, 就沒覺得他有什麼不對?」
墨無念長眉微挑,笑容溫潤無害:「這話有意思, 隱山姬氏連自己人都懷疑?沒有什麼不對, 他的身體里確實被注射了一種抑製藥物。能毫髮無損, 我都有些驚訝。」
說起來,這藥物還是他們墨家研製的呢。
不過, 一定要說不對。在小房子里見到的姬少主, 比之前來墨家接他時候, 倒是更有意思一些。
不那麼冷漠寡情,但好像比他以為的更危險神秘。那張清俊冷淡的臉沾了血,竟是觸目驚心,有一種奇異的艷色,直到現在都在他腦海清晰浮現。
「你在案發現場見到的,不是姬青,是差點奪舍他的人。」
墨無念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不可能。」
「對方親自承認了,還跟姬族長交過手。」長輩拍拍怔愣愕然的墨無念,嘆息一聲,「別太自由散漫,該你學的還多著呢。」
然而,不等墨家的檢查結果出來,姒小罟的身份卻先一步確定了。
「姬飛花,我嬴若蘭與你隱山姬氏勢不兩立!」
嬴若蘭是嬴家的姑奶奶,幾任丈夫除了古武界聯姻那位,都是入贅。
其中一個是普通人,那一脈的子嗣早逝,嬴若蘭最小的孫兒體弱多病,也不是武者,跟隨那位普通人的爺爺姓姒,因此外人並不知情。
壞就壞在,姬飛花在會議場上接到姬青被綁架的消息,一時怒火攻心,懟了一句:「嬴姐姐,這可就怪不得我了,若是你們嬴家的寶貝孫兒被在座哪位不打招呼請去做客,你也會炸的。」
萬萬沒想到,就是這麼巧,嬴家的寶貝孫兒真的也被綁架了,還就跟姬青一道。姬青毫髮無傷,那少年卻遭到重傷慘死他眼前,是個人都會懷疑姬青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甚至還會覺得,姬飛花是早知道,故意隱瞞了消息,將計就計,殺雞儆猴。
姬飛花有姬清之前的提醒,早已想到姒小罟的身份不簡單,對這個局面並沒有太大反應。
隱山姬氏內部卻不會對這件事沒有疑慮,畢竟嬴家同樣也是古武界的頂級世家之一,貿然交惡,絕非小事。
對此,姬飛花冷冷一笑:「怕什麼?除了邯周姬家青黃不接,今年無人逐鹿奪冠,八個人七家都參與下手,她嬴若蘭一個一個勢不兩立得過來嗎?就算整個嬴氏陪她一起發瘋,那也是她與大半個古武界為敵。況且你家少主也是受害人,還輪不到你們首當其衝。」
姬飛花神情冷艷陰沉,心情絕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嬴若蘭半隻腳踏進棺材,等著兵解的人,歲數活在狗身上一樣,頭腦發昏任性妄為,對嬴氏乃至於整個古武界都不是幸事,但是對她自己和親人卻是至情至性,不負己心。
而在隱山姬氏,任她姬飛花如何天縱之才,自己的兒子被算計,卻要先想著天下大局。
姬飛花熟練的下達之後的行事命令,隨即袖手而出,向自己的庭院走去。
只有在她那個沒心沒肺,數十年白痴如一日的夫君面前,姬飛花才只是姬飛花。
「夫人,先生外出參加宴會了。」老管事溫聲說。
姬飛花一怔想起宮凜確實曾說過,頜首表示她知道了。
躺在庭院紫藤羅花的搖椅上,姬飛花閉上眼睛放空大腦。
不知不覺睡著了,半夢半醒有人抱起她,把她攬在懷裡,哄小孩似得輕輕的搖。
姬飛花沒睜眼,全然的放鬆倚靠:「怎麼回來了?」
「宴會主人中途有事,怪沒意思的,忽然想到飛花想我了怎麼辦,就回來了。都怪你睡夢裡念我了。」控訴一樣隱隱委屈的話語,卻是磁性的聲音娓娓道來,悅耳慵懶。
姬飛花情緒繁雜,忽然一笑:「還是你這樣好,沒心沒肺的,都沒有什麼憂慮可擾。」
宮凜拖著華麗的聲調懶洋洋地:「大美人,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我這是得南華真人真傳,你看越是能力高站得越高的人,所思所慮越是沉重,費盡心力也未必能事如所願。不如做一個無用的白痴,反倒能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過去。」
姬飛花嗤笑不語:「我從不想做個無用的凡人,凡人未嘗沒有煩惱,你能安安穩穩做個無用的白痴,那是因為有我寵著你。沒良心。」
宮凜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排下陰影,俊美的臉上笑容蜜酒一樣溺人:「莊周夢蝶,蝶夢莊周。飛花如何肯定,是我入你夢,而不是你入我夢。」
是姬飛花寵著她的白痴美男子,而不是宮凜遷就著孤高自負剛愎獨斷的隱山族長?
半空中,一道陰冷龐大的神識籠罩而來,如同透明無形的陰風,無人察覺。
和墨無念與姬清在姒小罟死去的那個小房子談話時,一模一樣的物體。
它飄忽而來,驟然而去,無人知曉,無處不在。
神識試探著想要再近一些的時候,忽然一道極熱極冷的黑炎針一樣刺來,叫它發出一道尖銳的鳴音,泡沫一樣碎裂。
另一邊,黑暗裡一個龐大的陰影睜開了血紅的眼睛。
「是誰?」
是誰發現了它?打傷了它?
古武界的人做不到,是尋者里隱藏的異己者?還是墨家哪個老不死的方士?
……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姬雪屈膝半蹲在姬青的面前,清澈的眼裡滿是自責后怕,那張絕美的面容蒼白顫抖。
考試突然被組委會宣布中斷暫停,他們八個人被分開審查,直到最後,姬雪才知道,那個被他們八個人集體攻擊的房子里,其中一個人是姬青!
姬雪當時差點心臟驟停,恐懼得渾身顫抖無力,委頓在地。
上一輩子的姬清一直是個普通人,沒有人比姬雪更清楚。
當他聽到有人當場死亡,那種萬念俱灰絕望發瘋的痛苦,哽得他差點發瘋,重來一次,卻是他害死了姬清嗎?
腦子裡的那個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那個人沒事,你的狀態很危險,冷靜一點。】
你騙我!他死了,被我害死了!
幸好當時那個審問的人立刻告知死去的少年叫姒小罟,問他是否認識,姬雪才緩過來。
渾渾噩噩度日如年的挨過審查,姬雪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回隱山姬家。
「為什麼不告訴我,姬清在那個小房子里?」
【我也不知道,當時有東西屏蔽了那裡。】
「還有什麼存在比你更厲害嗎?」姬雪諷刺。
【你現在不理智,我不跟你爭辯,我只能說,我跟你一樣,絕不會害那個人。】
姬雪對此不置可否。
此刻,只有親眼看見姬青在他面前完好無損,姬雪的心才慢慢放回原位。
面前的姬青端坐在那裡,面無表情,冰冷深沉的眼眸放空看著前方,彷彿一具無神無魂的軀殼,卻如同神殿里的雕像,散發著一種純粹無垢的神性。
姬雪怔怔地望著他,忽然一種極大的恐慌攫取了他的心神。
這個人神魂缺失。因為他的時空回溯重來,那一半遺失的部分又去了哪裡?真的,在任務的最後關頭,擁有前世記憶的這個人會徹底復活嗎?
傭人端來水和毛巾,姬雪伸手:「我來吧。」
他半蹲在無神無識的姬青面前,一點一點擦乾淨那張臉上沾染的血污。
……
這是姬青第一次清醒的時候,神魂分離,進入姬清的精神領域。
這領域比他以為的還要龐大,即便姬青在裡面能飛天遁地,一息萬里,也遠遠不能探到邊界。
他只能大致感覺到,那個人在不在那一塊天地,得到的答案都是無。
找了許久,最後,姬青看到一個黑暗扭曲的龐大陰影在一片晦暗的天幕下,彷彿在發怒。似乎感覺到他的注視,那怪物陰影忽然迴轉了身體。
一雙大如車輪的紅眼睛,凶戾陰毒地射來,被它看到讓人整個靈魂都像忽然置身凜冬。
忽然,一個溫暖的身影自後向前擁抱了他。
一隻同樣輕柔溫暖的手覆蓋了他的眼睛。
「噓,別看。被發現了,我就得親自下場了,好麻煩。」那清冽動人的嗓音輕輕說。
姬青的心隨著那聲音的韻律忽上忽下,他素來冷情冷性,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叫他在意另眼相待的人事。
從未想過,有一天,只是聽到一個人的聲音,就叫他患得患失心跳不由自主。
對方這樣抱著他,血液都像海水洶湧,竟然會覺得受寵若驚。
在姬清的眼裡,這另一個自己卻顯得禁慾冷漠至極,微微一動,似乎想要脫離開他的手指。
姬清自然而然的鬆手,卻被更大力氣地攬住腰身帶入懷裡。
緊緊地毫無罅隙地貼在一起,男人冷冷地靜靜地,近距離地盯著他。
毫無呼吸,毫無波瀾,彷彿只是無神的軀殼,卻強烈如深淵蒞臨的壓迫。
姬清微微一怔,隨即包容溫柔的笑了。
任由男人仔細地撫著他的臉,近距離一瞬不瞬地凝睇著自己。
姬清線條狹長犀利的眼眸,眼底的冷淡疏離融化如水,溫柔縱容地回應。
然後,被親吻了額頭,眉心,鼻尖。
最後是吮吻住微微開啟的薄唇。
姬清半闔了眼眸,低聲說:「這麼喜歡嗎?」
「喜歡。」姬青牢牢抱緊他,彷彿是要嵌進懷裡,「我以為你受傷了。」
姬飛花說他差點被人奪舍,說到昏迷時候被綁架,七大家族的精英一輩聯合一擊。
這是姬青第一次感覺到心臟驟然一緊,第一次感覺到恐懼。
「求你,不要消失不見。永遠都不要離開。」
姬清的手指摩挲著他的髮根,眼眸深處暗涌流深:「不會。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因為啊——
他擁抱的不止是另一個他,是他的原罪,他的貪婪,他的骨中血,他肉體凡胎的神性。
「我也是你的罪孽,你的慾望,你的孤寂虛無在凡塵俗世,所執所愛。」
姬清慢慢笑了,如同暗夜之下月光的精魄流照里,萬千生靈的虔誠願望蘊藏陳釀。
但這神魂缺失的男人抱他更緊,懷抱炙熱又堅決:「不對,只能是因為你也愛我,像我愛你這樣愛我。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比現在愛你更多。你絕對不會想看到的程度。」
男人壓抑克制地說。
姬清微微一怔,低低地問:「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每一刻都比上一刻多,好喜歡你,」隱忍低沉地聲音,極冷極熱,「我的心裡住了一個獸,它就要被淹死了。比這種程度還要危險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