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我和我在一起了1
竹影搖曳, 月色空明。
在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這稍稍偏離現代都市的山野之中,卻如同古老的故事裡一樣, 燃著一堆篝火。
熱烈的篝火旁, 圍坐著幾個讓人眼前一亮的青年。
無論男女,每一個都格外的容色出眾。
俊眉朗目, 長眉入鬢, 目若星辰,皎然生光。
更難得的是,他們每一個人都心靜氣沉, 風姿閑雅, 如同傳說中的仙人一般出塵脫俗。
即便是幾百年來, 娛樂圈裡公認最絕代風華的幾個巨星, 坐在這些人裡面, 也會被襯托得面目模糊,如同瓦礫之於璞玉, 螢火之於星光。
但就是這樣一眾天之驕子, 此刻一眼望去, 也叫人無暇他顧,泯滅眾人之中。
正如明月當空之時,再耀眼的繁星也會顯得黯淡。
只因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凝向一個人。
像向日葵追逐太陽, 飛蛾撲向火焰, 影傾倒於光的朝聖。
一個身穿白衣的青年, 他只是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做,就已經是叫人屏息靜氣的美景。
那張臉生得格外的好看,每一分每一毫都像是神賜。
線條狹長的鳳眸,不必刻意抬眼,就能憩蝶引泉。挺直的瓊鼻,柔軟如櫻的唇瓣,一切都剛剛好。
最難得的是他臉上的神情,那樣溫潤優雅又親切平和。
如同鄰家的哥哥,如同家中最貼心的弟弟,如同夢裡夜歸時等候的一盞燈和一桌熱食。
實際上,這林地里並不只有這一堆篝火,也並不是全然的寂靜無聲。
不斷有人溫聲細氣的請教這個人一些問題,他也輕輕潤潤,細緻和緩地一一答來。
措辭溫和內斂,毫無張揚,讓人如沐春風,如遇甘霖。
那林地山野的寂靜,只是大家都不忍出聲,側耳細聽那如同醴泉神樂的聲音。
至於那聲音說了什麼,都已經是無關緊要的其次了。
不遠處,沒有守在篝火旁,而是站在樹上巡視的人,有一個人低聲好奇地問了同伴。
「那個人是誰?以往考試的時候怎麼沒見過?」
同伴也低聲答道:「姬家新近找回來的,流落在外的子侄。」
「姬家,哪個姬家?」
「隱山。」
「啊。」那年紀尚小的人驚呼一聲,久久沒有答話。
眾所周知,在他們古武世界公認的頂級世家裡,只有五個家族是修真界末法時代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了的修真世家。
其中,有兩個都姓姬。
邯周姬家,隱山姬家。
其中,以隱山姬家最為古老,古老到,還延續著很久之前的女子為尊的制度。
連邯周姬家,說起來都是修真時代從隱山出走的一支。
然而,也沒有做到後來居上。
反而在隱山姬家蒸蒸日上的時候,邯周姬家先暴露出宗族制度的腐朽衰落來。
但這並不是說明,隱山姬家陰盛陽衰。只能說明,他們家族無論男女,只要出現在你的對手席上,你就要加倍小心了。
然而,無論哪個姬家,乃至於整個古武界,都最是注重血脈正統。這個人,居然是流落在外找回來的子侄。
其中意味著什麼,這裡的人沒有不懂的。
無外乎,私生子。
眾所周知,隱山姬家當家的族長姬飛花,作為古武界頂尖那一撮的風雲人物,作風有點,嗯……好吧,不是有點,是極為……特立獨行……與眾不同。
她的伴侶並不是同樣出身的古武世家,甚至連古武界都可能不知道,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而且,作為一個男人也沒有什麼叫人高看一眼的地方,見過他的人都有一個共識——
那是一個沒心沒肺,人生全部屬性值都點在一張臉上。除了過分俊美的臉和白痴一樣的性格,就沒什麼能叫人印象深刻的,小白臉。
但,作為小白臉,對方顯然很稱職。
那可是擁有幾百年壽命的姬飛花啊,古武界最頂尖那一撥人,從小到大都恨得牙痒痒,望其項背不能,只得背後吐槽她不是人的姬飛花。
性格古怪,冷漠自私,陰晴不定,傲慢自負,我行我素……所有人都看不慣卻所有人都拿她沒辦法的,別人家的孩子姬飛花。
跟她同時期被她毫不在意拋在身後的所有人,大家從小就覺得,這個女人以後肯定要孤獨終老了,這種怪胎會喜歡人?會結婚生孩子?
她這麼能,怎麼不幹脆再努力一把,把古武發揚光大,以武入道破碎虛空,成仙去啊!
那時候,每十年一次的古武大會,認清事實的天之驕子們默默達成共識,都假裝不帶姬飛花玩。誰考了第二,在他們眼裡就算是第一了。
差距太遠,只能當她不是人。
每個人都盼著姬家的高層快點換代,只要姬飛花當了族長,就再也不用跟她一起考試了。
姬飛花不負眾望,百歲時候終於成了隱山姬家最年輕的一個族長。
成為族長的那一天,姬飛花趕在儀式之前,考了最後一個古武界綜合學院證書。成為最年輕一個拿到這個證書的學生,並且當時的記錄目前為止都沒有一個人接近過。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拿到證書後,對著一地臉色黑青難看的同窗,傲慢地說:「聽說你們祝我百年孤獨?承蒙吉言,到今天剛剛好,明天我結婚,記得來喝喜酒。我相公是個普通人,裝得像一點啊,別跟你們的武力值似得。要是露餡了,對我婚後生活多不好啊。」
「不會不會,怎麼會呢。」
「是啊是啊。」
「恭喜姬姐姐啊。」
姬飛花陰沉地掃視了一圈假笑的同窗,勾唇一笑:「不然,我心情不好,會考慮組委會把十年一度的考核改成五年的。」
「……」忘了,她成了族長后,下一步就會進組委會長老席!
啊啊,好想打死那個女人!可是,加起來也打不過。
可能是大家的怨念太深了,姬飛花終於翻了車。
老公是個只有臉能看的白痴小白臉就叫大家偷笑了,跟凡人結婚的姬飛花居然還真的一心一意被套牢了。
婚後十年後,姬飛花才生了一個孩子。
原本他們聽說那叫姬清的孩子資質過人,心裡已經咯噔一聲,為了下一代的心理健康,紛紛決定延後生孩子。
沒想到,真正入學檢測的時候,居然驗出來,那叫姬清的男孩體質是個廢物。
大家紛紛緘默不語,並沒有真的像以前恨得牙痒痒時說得那樣,大笑三聲,蒼天有眼。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古武世界和凡人的世界用特殊的結界隔開,甚至於漸漸都規定不允許通婚,就是為了避免這一悲劇。
沒想到,還是不能倖免,連姬飛花都做不到善終。
悲傷的情緒只持續了不到一刻鐘,很快傳來消息,是檢測的儀器壞了。
呵呵,那小怪物果然是第二個姬飛花。
然而,那一日,所有人可能都需要一瓶速效救心丸吧。
先是酸溜溜的想那孩子肯定又是一個小姬飛花,結果事與願違,那孩子是普通人。
緊接著說儀器壞了,的確是資質過人。
還沒有百感交集,不知道恨得牙痒痒好,還是鬆一口氣好,又傳來消息,那孩子忽然昏厥了,被診斷出神魂缺失。
這,這到底要他們怎麼樣啊!
算了,讓姬飛花愁去吧,他們也回家戀愛結婚生孩子去了。
考了一百多年的試,終於解放了,終於可以享受人生了啊。
此後的二十年裡,關於那個孩子的消息慢慢減少。
一時聽說病危,一時聽說在被姬飛花私自訓練,一時聽說被放棄不管。
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這個叫姬雪的青年出現。
連姬飛花都能帶回來私生子了,那個叫姬清的繼承人恐怕就真的被放棄了吧。
·
暗夜篝火旁。
大家聆聽著溫潤美貌的青年的聲音,心不在焉地想著從家族長輩那裡聽來的,關於隱山姬家的事情。
忽然回神,聽到不知是誰問出了那個冒昧的問題。
姬雪並不惱怒,溫聲答道:「這是誤傳,我並非姬族長的孩子,如何會是私生子?我父母是原先姬家的一個遠親,意外過世時我還小,並不知道古武界。最近才機緣巧合被姬族長帶回來。」
姬雪雖然風姿清雅,平和溫潤,但這個問題到底不友好,叫他面上雖然微笑,到底眉宇添了幾許憂慮薄愁。
「原來如此,早些說開也好。」大家頜首安慰。
這樣看來,問話的人或許早就知情,刻意藉機替姬雪澄清。
所有人都聽不到,有一個萌萌噠的聲音,一直在他們身邊,忿忿不平地咆哮怒罵。
【冒牌貨,冒牌貨!你怎麼能讓他用主人的身體?主人才不是這樣的呢。】
這個叫姬雪的人,他的身體長相完全就是姬清的。
雖然溫潤優雅的主人也一樣好看,可是不是主人自己的神情,別人用這張臉就討厭!
【氣死我了。你等著,主人回來了,叫他打死你。】
系統在系統空間得到警報,有病毒侵入姬清原本的時空,它又不知道為什麼完全失去主人的蹤跡,聯繫不上,只好自己先一步跑來。
幸好姬清給了它花不完的積分,系統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兌換了無數道具,才將將阻止事態發展得更嚴重。
要不然,這個人才不會只是叫姬雪,只是回歸姬家的子侄。
這個人會徹徹底底變成姬清,佔據姬清的身份和人生。
但是,仔細說起來,這並不是姬雪的錯。
如果不是天道自己邀請允許,一般人是無法頂替別人的。
系統罵罵咧咧的對象,正是這方天道的世界意志。
對方也懶洋洋的答它:【哦,我好害怕呀。你跑到我的世界,趁我中病毒,拐走我的命運之子,還叫他焚毀自己的身體,就相當於讓我這方世界出現一個空位,被人頂替不是理所應當的嘛。你帶著他去其他世界霍霍的時候,不也用了別人的坑位嗎?】
系統氣得簡直要跳起來,反正這會兒姬清不在,它就乾脆說了:【你胡說。我們才沒有占別人的身份呢,那些世界原本就是主人以後輪迴要去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原主原劇情,只是那些天道自己推定的命格,怎麼就成了別人的坑位了?】
世界意志長長地哦了一聲,更加懶散了:【原來是這樣啊。這個人出現,是至高神那邊的意志。你拐了我的命運之子,我已經是個廢世界了,我能怎麼辦呢?我就是吃瓜看戲,不主動不拒絕。關我什麼事,你要講道理啊小朋友?】
系統氣得口不擇言:【你才小朋友,你全家都小朋友。我馬上就要成就神級領域了,等我主人來了,叫你跪地喊祖宗!】
【好的好的,小祖宗,我等著。】對方敷衍的掏掏耳朵,嗯嗯兩聲。
系統色厲內荏,心裡哭唧唧。
主人到底去了哪裡啊,再不回來,它就要涼了。
這個鬼世界意識還裝廢物,它是古武世界又不是普通的小世界。
經歷過修真末法時代,還能修改自己的能量運行,繼續長存下來的,都是積年的老怪物好嗎?
系統心裡恨,這個姬雪一定就是世界意志找來,頂替主人的新命運之子。它才不會讓這個老怪物得逞。
沒有人能看到系統,更不可能聽到,系統和天道的罵街互懟(系統單反面認定的)。
這個叫姬雪的青年蹙眉,似是陷入了沉思憂慮,旁人便也不好說話打擾他。
姬雪想的,是姬家地底密室里,見到的那個男人。
那是他剛剛回歸姬家的時候。
姬飛花帶著他挨個拜見了族內的長輩,至於年輕一輩的人,自然叫他自己慢慢結識,不可能叫她屈尊降貴來牽線。
年近一百三十的姬飛花,看上去只是不到三十的冷艷美麗的御姐。
修真界人的年紀和外表絕不搭,端看個人的修為定壽數。
姬飛花明明生得凌厲冷漠,但凡古武世界里,無人不知她脾性暴烈,鋒芒畢露。
但是尋常時候,姬飛花卻總是似有若無的笑著,到了她那個小白臉丈夫面前,就更是端莊溫婉了。
即便如此,任何人只要站在她身邊,就如坐針氈,彷彿泰山壓頂而來的窒息緊張。
姬雪面上不著痕迹,手心裡也出了一層薄汗。
姬飛花聲音聽上去既無溫度,也沒有任何威脅,就像是純粹無機質的樂器擊打出來的質感:「姬家所有地方,沒有明令禁止的,你都可以去。只有演武場的底下密室,現在不對外開放,只屬於一個人所有。你不要去,就是別處遇見了也避著他。那是我兒子。他呀……」
那聲忽然帶點人情味的聲音,說得似笑非笑似冷非冷,不知道是喜是嗔。
「是族長,我記得了。」姬雪的心微微一緊。
女人沒有再說什麼,徑直離開。
然而,姬雪還是走去了演武場。
他本就是為這個男人而來的,有一件事,他一定要去確定一下。
沒有人知道,姬雪有一個秘密,他是死後重生的。
前世的姬雪一直暗戀著一個人,那個人有一天忽然不明不白自殺了,什麼也沒有留下。
姬雪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人生忽然渾渾噩噩灰暗無比。
他忘了自己是怎麼死的,只記得半夢半醒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對他說。
【你想要什麼?】
「想要那個人,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