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聽說你,要殺我證道?31
佛寺里有什麼?
佛寺里有一個男人,一個讓何沉夢深信不疑, 一意孤行讓整個五蘊宗轉化成妖身的男人。
那個男人很強, 卻眼看著他手底下的妖魔不敵被殺, 也不走出來施以援手。
這份無動於衷的冷靜無情,叫蕭問水下意識想到身邊的畫妖。
蕭問水不禁握緊了畫妖的手, 他不敢深想, 如果裡面見到的是另一個師尊,他該如何?
「你知道, 那個人是誰嗎?」蕭問水看著畫妖,眼底清冷凝成霜刃,神情卻沉入底部, 像是什麼都不在乎的漠然無謂。
姬清回望著他, 墨綠的眼底只有永恆的寂靜, 就像知曉一切、無謂善惡的先知, 既不同情也不惡意,只是看著:「知道。那個人,你跟我都很熟悉。」
蕭問水不知道為什麼, 這一刻極其冷靜,又驀然生出一縷不甘:「你站在哪一邊?」
姬清搖頭, 眼中空無一物:「你見了他,大約就能知道了。」
晏小瓷詫異道:「大師兄, 你在做什麼?現在趁著那些妖魔還沒有卷土復活, 我們快些摸進去。」
葉安也附和:「這一次不一定能徹底解決這群妖魔, 但至少可以先弄清楚那個人的身手和真面目。如果能知道他們的目的, 或許可以針對做些文章。我懷疑,他們內部或許不合。」
雲非狸摸著簪筆:「手下死了都不出老窩,不是沒臉見人,就是冷血無情唄。」
蕭問水點頭,一面隨著眾人往裡走,一面問:「師妹,我們多久沒見了?」
雲非狸搶先氣憤說:「好久了!還說呢,你跟著師尊出去修行,就不管我們的死活了。這次算你有良心,還知道回來。對了師尊呢,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蕭問水的臉上沉靜無波,只有牽著畫妖的手更緊了:「師尊,閉關了。」
晏小瓷搖頭,眉宇微揚:「這種時候你們都鬧。敵人若是果真強到能叫師門一夕覆滅,師尊和大師兄在外面,或許還是幸事。」
蕭問水沒有再說話,但他已經知道了。這三個人的記憶,不是五蘊宗里陸續消失無蹤的三個人的。時間果然不對。
或許是那三個人忘了,記憶回到他剛離開師門不久,或許,這些人壓根不是他們。
但蕭問水還是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能斷定,誰才是真的師弟師妹。
佛塔寺廟眾多,層層疊疊,無數的雕塑浮屠立於周遭,卻都是風吹日晒,斑駁荒廢了的樣子。
往裡走,漸漸有普通的小妖魔活動的區域,越裡面越完好精緻。
「大師兄你看。」葉安指給蕭問水看,「這些小妖怪們都不足為奇,中間那座最森嚴灰暗的寺廟。那個男人就在裡面,他等閑並不出來。那幾個妖魔雖然聽命於他,但好像跟他關係並不親密。想要見那個男人就要攻進廟堂里。但,他很強。那個男人一般不出手,但我連他一合之力也沒有,若不是他不願意追出來,恐怕我早就交代了。」
晏小瓷長眉越發挑起,眼神毫不示弱,深深地望著蕭問水:「我們引開其他人,大師兄你進去要小心。能戰最好,若是不能,大不了這塊地讓給他們就是。」
雲非狸笑嘻嘻的:「師姐每次喊打喊殺的,結果都提前想好退路了呀。總之大師兄小心咯。」
葉安拱手:「大師兄保重,一切小心為上。」
蕭問水點頭,什麼也沒有說,他看了一遍這些人的神情,沒有一個作偽。
蕭問水仍舊牽著畫妖的手,在那三個人掃蕩引開門口密集的人群后,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
殿內入口普通,裡面卻是深不見底。
影影綽綽許多的雕塑,卻都是朦朦朧朧的看不清面貌。
相比較外面的森嚴,裡面截然相反的安靜。
蕭問水帶著安靜的畫妖,一路腳下不停走進去,不斷穿過一排又一排的雕塑。
直到最裡面,原本應該是供奉諸佛金身的主位上,卻沒有雕塑,只有兩個打坐不動的人。還有三個空位。
最中間那個位置看上去很新,就像主人剛剛起身走開一會兒。
那兩個打坐不動的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坐化的風乾的屍體。
一個少女,眼角龜裂。一個青年,沉靜青白。
正是之前死在晏小瓷他們手裡的兩個妖魔,「雲非狸」和「葉安」。
蕭問水看得很認真,發現他們雖然沒有呼吸波動,行屍一樣的身體卻像是在慢慢修復。
一切都和外面的晏小瓷他們說得一樣,這些行屍果然會復活,不是真的死了。
蕭問水什麼都沒有做,即便他們是真的妖魔,他也不想用斬厄刀去殺他們。
但是,顯然他想要找的那個神秘的男人,並不在這裡。
忽然想起什麼,蕭問水猛然變了神情,快速向門口衝去。
卻,還是太晚了。
所有人都覺得,那個男人一定在這個守衛森嚴的殿內,晏小瓷他們引開拖住密集的守衛。可是……
一雙很穩的手,拿著一把修長無光的長刀。
那長刀很美,速度也很快,飲血后暗黑無光的刀刃會泛著霜雪一樣的流光,劃過長空。
此刻,那把好看的刀被隨意地揮出,輕而易舉的,一刀就洞穿了雲非狸的心脈。
刀的去勢毫不受阻,下一刻就擊碎了晏小瓷的琴,連同人一起串聯在一起。
刀的主人無情無感,隨意的一攪,刀刃離開了那兩個人,就像攪亂一樹花葉。
晏小瓷和雲非狸連一聲都沒有發出,相互依靠著傾倒在地。
他們的胸口都流著殷紅的血。
蕭問水出來的時候,只來得及看到長刀乾脆利落了結兩個人。
而另一邊,斷了一隻手的「晏小瓷」,高冷無情的用琴弦絞死了葉安。
蕭問水的腦子裡一片轟然空白!
晏小瓷、雲非狸、葉安,都死了,都有屍體!
那個背對著他的男人,漠然平靜,他的手裡有一把蕭問水最熟悉的刀。
那是——孤星,斬、厄、刀!
那個人是……
收刀的男人連殺人都腳下不停,似乎眼神也沒有多給一個,此刻卻忽然停駐了腳步。
他慢慢回頭看來,一身灰白色的衣服,並不如何精緻奢華,連頭髮都似乎有些隱隱的灰白。
他生得俊美清冷,只是神情卻像寺廟裡供奉的佛像一般,像是沾滿了灰塵又像是被時間封禁了,無波無瀾,無望無念。
只有胸口像是破了一個大洞,隱隱露出風乾腐爛的肌理。
那張臉,跟蕭問水的,一、模、一、樣!
畫妖說,那個人,你跟我都很熟悉。
蕭問水死死盯著那個人,那個人也漠然平靜的望著這裡。
那個人有斬厄刀,世間只此一把的斬厄刀!
蕭問水不信那是自己,蕭問水怎麼會眼都不眨的殺害自己的同門?
蕭問水:「你是誰?」
對面那個人也同時再問:「你是誰?」
「我是蕭問水。」
「我是蕭問水。」
整個世界忽然就像一面鏡子,在腦海裡層層漣漪擊撞。
可是,蕭問水又是誰?
隱隱似有一個聲音,冰冷又溫柔的喟嘆,對他說:「真的想不起來嗎?」
……
他從有意識開始就知道自己不一般,他將來是要修行成神的。
可如何修行,神又是什麼?
眼下的他只是個小小的孩子,跟著妖獸森林的銀狼群里,學著獵到妖獸活下去。
銀狼們不吃他,等他能跑能跳了,也不想要他跟著,每次都用鼻子拱著推拒他。
它們都知道,他不是同類。
「可惡。」他學著這些狼群,齜著牙做出兇狠的樣子,面前的這個人卻不害怕。
那個人生得真好看啊,就算冷冷淡淡的,只要一直望著自己,也覺得好像很溫柔的樣子。
可是他害怕,他潛意識覺得好疼,那些修士都是很壞的人!
他還記得,模模糊糊記得,他變成小孩子之前,聽到一聲「動手」,世界陷入黑暗的那一刻。
這好看冷淡的男人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朝他伸出手:「來。」
他想跑,想凶這個人,想逃,可是心底卻也有一絲絲想要抓住那個人的手。
最終,就只是獃獃的疑惑的看著。
男人走到他面前,摸著他的頭頂,溫和的抱起了他。
他便也抱住了那個人的脖子。
「還不會說話嗎?」
「唔。」嗯?
「那能聽懂嗎?」
他點點頭,這個人的聲音真好聽。
男人抿唇淺淺的笑了笑:「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他搖頭,搖頭是不懂,叫什麼是什麼意思。
「沒關係,你叫,蕭問水。我是,你的師尊。」
蕭問水,他叫蕭問水。
「蕭問水,師尊。」
他被這好看的師尊帶回去一個山上。那裡好幾個跟他一樣的小孩子。
「呀仙人回來了。仙人帶了個小哥哥。」
他的師尊溫和地說:「這是蕭問水,我的弟子。」
「嗚嗚,仙人也收下我吧,我一定努力。」面色倔強的小姑娘揪著男人的衣角哭了,「我不想回去,我不要被賣掉。」
另一個天真的小姑娘茫然不懂,吃著手指也跟著哭起來。
小男孩落寞的低著頭:「你們別哭,我也會照顧好你們的。仙人說他是來找人的,找到人當然就會離開了。」
蕭問水抱著師尊的脖子,冷眼看著他們哭,心裡覺得這些人是要跟他搶東西。
人真討厭,為什麼一定要搶別人的東西?
他齜著牙,兇狠的沖著他們。那些人便突然不哭了。
男人想了想,摸著他的頭髮問:「問水,宗門裡只有你一個人,給你找幾個師弟師妹好不好?」
不好一點也不好,他感覺他也要哭了。
可是,望著男人好看的翠綠色的眼睛,他不知道怎麼居然點了頭。
「蕭問水,晏小瓷,葉安,雲非狸,今日拜入宗門……」
「呃,師尊,宗門叫什麼在哪裡,你叫什麼呀?」葉安最沉穩,最先發現問題。
歡歡喜喜又玩鬧隨意的拜師儀式,大家才發現,關於仙人師尊,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男人手指隨意點了點:「我看這塊地不錯,留下來做宗門吧。」
「可是師尊,這是和尚的廟,破破爛爛的。連神像都沒有。」還是葉安。
他們的師尊搖搖頭,漫不經心地說:「就是沒有神像啊,若是有,怎麼好意思住。宗門名字就叫佛宗吧。我啊,我是一隻鳳凰,知道鳳凰嗎?」
晏小瓷睜大眼睛:「我知道,鳳凰是神鳥。師尊是妖修嗎?」
男人頜首:「是妖修。害怕嗎?」
「不害怕。」葉安大聲說,「師尊救了我們,師尊是好妖修。你們以後不要說出去,不能叫壞人知道了。師尊就是師尊。」
雲非狸和晏小瓷都點頭,認真地稅:「師尊是師尊,不需要稱呼,我們都忘了。」
男人微微一愣,目光有些薄暖的笑意,搖搖頭:「其實,鳳凰說出去也沒有什麼……」
「不,就是師尊,沒有鳳凰。我們都不說!」
「對,我們才不說。我們要保護師尊。」
「好吧,那就多謝了。」
蕭問水不會說話,他看著那些人,越發抱緊男人。他也不說,他也願意保護這個人的。
雖然,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