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紅

  黃昏的殘陽剛剛墜落在炎山的另一邊，一個身影踩著薄暮的風緩緩走來。


  風夾著炎山積累了幾萬年的熾熱，但吳憫身上的火焰卻遠比這些滾燙。


  「看來，今晚是最後一次了呢！」原本閉目打坐的燃眉睜開眼睛，慢慢地起身說道。


  「啊，最後一次了！」吳憫的表情很是沉靜，如磐石又如冰山。


  「希望能夠盡興，這可是我最後一次揮劍了。我等今天等得太久了。」燃眉輕撫著手中的金鵬劍，這把劍用得很順手，因為簽訂了契約。作為神契者，他的壽命算是很長了，這也是因為休習了佛家神通的緣故。但即便如此，也一如油盡的殘火，雖然搖曳著，卻也將要熄滅。


  「虹翊！」一聲輕喝。


  「了解！」在某一方面，吳憫和虹翊的心意是相通的，所以吳憫其實並不需要喊出聲，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依舊是平淡無奇的出劍，兩個人，兩把劍。慢得像無心出岫的雲霞，淡如湖畔吹燕的晨風。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沒有絕天震地的聲響，平淡無奇。


  「歸去之時，能夠肆意揮劍，吾心甚慰！」燃眉再次盤膝坐於地上，便如起身之前一模一樣。熾熱的風吹動他的僧袍，一切和三年間一模一樣。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陶淵明的》歸去來兮，吳憫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心中會突然出現這首辭。只是看著飛向蒼穹的那把金鵬劍，突然有種身心疲憊的感覺。


  或許，平淡的生活更適合自己一些吧。這一刻，吳憫有一種想要歸隱在某處深林的衝動。


  「吼！」震天的嘶鳴，時隔三年，山頂山那個龐然大物再次蘇醒了。


  「和我一戰，神族的傢伙！」火龍瞬間從山頂飛向了山腳，將山上積累數萬年的火山灰揚起在了空中。


  「睡了三年，糊塗了嗎？我說過，我是人類，不是神靈，只是一無是處的凡人而已！」吳憫淡淡地說道。


  「是什麼不重要，與我一戰！」


  「不好意思，現在沒有這個心思！」吳憫搖了搖頭，此時他的心中極亂，什麼都不想做。


  「這可由不得你！」滾滾的龍息自火龍口中噴出，這是比炎山下的岩漿更加致命的東西，沒有什麼能在龍息下完好無損。


  龍息將吳憫所在的區域完全吞噬，一旦出手就全力以赴，這是火龍伊古尼魯的信條。


  「怎麼樣？可不要就這樣掛了啊，好戲才剛剛開始啊！」


  「無聊！」吳憫的聲音還是如此平。


  火龍睜著大大的眼睛，任憑誰都可以看出他的不可思議。


  吳憫沒有在龍息下喪生，甚就連一絲傷痕都沒有，甚至他的動作，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


  除了他身上燃起的火焰。


  赤紅色的火焰，卻又不像是紅色的火焰。


  這火焰，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


  「這是什麼火焰？」


  「真紅之焰！這是火焰，卻又不是火焰。它是我的血液，是我的靈魂，以及我的信念！」吳憫說道，「還要打嗎？」


  「不了，我已經輸了。沒想到那麼短的時間，你就已經蛻變成這個樣子了。嗯，我記得神族似乎是將這個境界叫做合虛來著。看來我今後沒時間再睡懶覺了，修行修行，再見了，人類！」火龍似乎是被吳憫打擊到了，竟然從炎山離開了。


  「真是精彩！」一個聲音從吳憫的身後響起。


  「你來了？」吳憫淡淡地說道，然後轉身過去。


  「你知道我會來？」


  「當然了，你們這些短命鬼，把我拉下水，難道還不是在等這一刻嗎？父親！」


  吳昊然笑了笑：「你竟然還會叫我父親，這一點我確實沒有想到。已經不恨我了嗎？」


  「我不喜歡無意義的憎惡，沒有恨你的理由了，不是嗎？」吳憫道。


  「那太好了，能坐下來陪我聊一會嗎？」吳昊然解下肩上的驚天弓丟在一邊，然後坐在地上。


  「你說，我聽著！」吳憫也坐在了地上，虹翊劍浮在一旁。今天這把劍有些安靜過頭了。


  「當年，他們之所以找上我，一來是我的天賦和力量，二來則是驚天弓。覆魔里，全是怪物，強大的怪物。起初，我沒有和他們一起離開的念頭，因為幾個孩子都那麼年幼，妻子又體弱多病，我不忍心。不，應該說是不敢！

  但是，他們跟我說了覆魔創立的原因。覆魔，只是為了覆滅魔，為了讓在災難到來之時，世間不至於沒有還手的餘地。神澤大陸，說實在人類真的太弱，弱得就像螻蟻一般。只憑人類，是無法抵抗災難的。所以我們將心思打到了神棄大陸。


  我們造了船，有了神棄大陸的居民的幫助，就能和他們有一戰之力了。


  但是最大的問題，是魔神。魔神的存在，不是靠量的堆積可以打敗的。萬年前諸神的隕落很明白地闡釋了這一點。所以，朱小小找上了你。他是個靠自己得直覺行事的人，從來都很亂來。覆魔之中能夠和他好好相處的，也只有影子那傢伙了。事實證明，亂來的傢伙，死得最早啊！」


  「這一點我認同，那傢伙卻是亂來得很！」吳憫點頭說道，「亂來得跟個孩子一樣，完全不照常理出牌。」


  「是的，但這也正是說明了事態的嚴重。吳憫，我們沒有時間了。」


  「時間？對了，你們既然打算找神棄大陸的人幫忙，想必是有辦法讓他們去對岸的，可是為什麼？」


  「在等你啊！」吳昊然道，「合虛境的你，已經不懼冥海的死氣和怨念了吧！」


  「即便如此，能夠回去的，也只有我吧！」


  「一般說是這樣沒錯，但是！」


  「但是？」


  「吳憫，你知道橋嗎？」吳昊然問道。


  「當然知道，你是想要在冥海之上造一座橋？但是這不可能，不說材料，要架設那麼長的橋，完全不可能！」吳憫道。


  「理論上是可以的，吳憫，只有你可以做到。」


  「我？怎麼做？」


  「用火焰，造一座橋。」


  「不可能！」


  「不要那麼快就否定自己，我會幫你的！」吳昊然撿起一邊的驚天弓說道。


  「怎麼幫？」


  「你知道嗎，這把弓裡面，原始的兵魂只有一半，是讓吳家的先祖生生地抽出來的。而吳家歷代的神契者，則用自己的魂魄補充殘缺的兵魂。這是個大膽的設想，但因此，驚天弓在吳家之人的手中，能夠發揮超常的力量！」


  「那又如何？」


  「吳憫，追隨我的箭！」


  驚天弓被拉成滿月，一道光箭從吳昊然的指尖生出。


  箭，指向神澤大陸。


  「原來如此！」


  真紅的火焰追隨這前行的箭，火焰在空中，不曾消散。


  火焰鋪設的橋樑，這是連接兩塊大陸的通道。


  墮神聯盟，議會大廳之中傳出一個聲音。


  「欲往神澤大陸的人，準備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