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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百鳥朝鳳 千手修羅

  “酒聖?茶聖?”屬下的稟報令白魔感到有些意外,未曾想秦家的馬前卒竟是靈丘七聖。靈丘七聖在江湖中屬於超然世外的人物,厭倦紅塵渾濁,因此才選擇避世而居。為了秦家離開靈丘,血濺青州,倒也算作怪事一樁。


  隊首小範圍受到毒香侵襲,其中包括七堂堂主之類的重要高手也未能幸免,隊伍不得不暫時原地休整,亟需驅毒療傷。好在酒聖、茶聖為求毒襲一擊必中,沒有使用易被察覺的劇毒,隻圖一時之奇效,因此所中之毒並不如何頑固,再由少陰穀弟子及時診治,恢複得極快。


  馬車綴在隊尾靜靜停著,車中白魔忽聞外界有異,掀開車簾向外望去,隻見空中頻現鳥影,盡皆朝著隊伍前方飛去。說來也奇怪,那些鳥雀顯得異常安靜,除了撲棱翅膀的聲音,沒有丁點兒鳴叫響起。


  隨著時間越久,越來越多的鳥雀從四麵八方聚集過來,漸成遮天蔽日之勢。既有麻雀、畫眉、黃鸝、布穀這樣體態較小的鳥雀,也有金雕、白尾海雕、紅隼、夜鷹這樣凶狠霸道的猛禽,還有烏鴉、喜鵲、海鷗、灰鶴等各種品類的鳥禽,不識者也不計其數。


  巫千雪也覺察情勢有異,道:“這是怎麽了?”白魔淡淡道:“據說靈丘七聖中有位琴聖,其琴藝能夠招來百鳥朝鳳的盛景。想來秦家請來的不隻酒聖和茶聖,其餘人隻怕也在這青州城中。”


  兩人已知前方交戰的情形,巫千雪冷冷道:“蓬萊真是好手段,善於設局讓中土武林自相殘殺,連靈丘七聖這樣的人物也能被他們利用。”白魔自謔道:“在世人眼中,秦家可是積善之家,而我們皆是邪魔外道。”


  長街上的行人、商旅早已避讓了個幹淨,兩旁門戶盡皆插栓落鎖,誰也不敢裹挾其中。屋頂上各色鳥雀時落時飛,都朝著長街的前方飛去。陰陽鬼、柴月關、傅青書等人也為異樣所驚,片刻間料到前方何敵,待眾人驅毒複原繼續前行時不由多了幾分謹慎。


  從長街遠處飄來的琴音漸漸清晰,即便料到前方強敵阻攔,難以潛心欣賞佳音,但眾人便是無心也覺琴音美妙悅人,神思欲飛,實實暗讚一聲天籟之音,似是好的琴音能夠超越敵對立場的局限。


  行了一裏,一座富麗牌樓映入眼簾,太一教眾終是見到了琴聖本尊,當街撫琴,引來百鳥朝鳳。琴聖是位儒雅的中年文士,麵容白皙清淡,十指修長柔韌,撥撚起琴弦來流暢自如,揮灑無拘,指端流瀉出來的是鳳啼鸞鳴。


  他微微垂首入神,整個人沉浸在清音之中,物我兩忘,魂遊太虛。不知凡幾的鳥禽,要麽在頭頂上空展翅盤旋,要麽落在街麵、屋簷包圍著他,似是也在聆聽仙音。一曲琴音了了,琴聖雙手淩空虛按,緩緩回歸心神,百鳥依舊不散。


  太一教伐秦之師除了隊尾車中的白魔和天師兩位教中元老,事事多以陰陽鬼為首。方才獨獨他能夠保得無恙,還能輕而易舉斃殺茶聖,再者如今心有窺取教主之位的野望,暗中不免自抬了身價,自然無視七聖中人,因此琴聖當街阻攔,他不屑出麵應對,任由他人出頭。


  拋開柴月關、管文韜等九幽主事人不談,七堂中月隗堂、辰星堂、熒惑堂等三堂新任堂主比之其他四堂少了份量,此時也不願出聲張羅。陽魁堂、太白堂、歲星堂、鎮星堂等四堂中,朱烈火為恩,傅青書為情,對天師一心鏟除秦家這個蓬萊部屬最是積極。


  琴聖當前斂息端坐,傅青書朗聲道:“今日能聆琴聖仙音,是我輩俗人的榮幸。”琴聖淡淡笑道:“能得傅堂主讚譽,也算不虛此行。”傅青書聞其提到“此行”二字不由微微皺眉,靈丘七聖皆是性情中人,卷入伐秦之戰,血濺青州著實可惜。


  他欲要出言勸解琴聖三思而行,誰知琴聖卻先一步輕描淡寫道:“那兩位已然身亡了嗎?”傅青書頓了頓正要回答,琴聖繼而坦然一笑,慨歎道:“我們這些人今日隻怕要交代在這裏了。”言畢,他輕輕撫摸麵前雅琴,眼中流出癡迷和不舍的神情。


  傅青書終於得了開口的機會,歎息道:“先生何必如此?秦家與你們又有什麽幹係?你們本是逍遙世外、寄情山水的散人,秦家卻是道貌岸然的詭徒,你們如此不惜命地為他們奔走,實在是不值得。”


  琴聖撫摸雅琴依舊,仿佛自言自語道:“我幼時起便嗜琴如命,已到瘋狂入魔的地步,此生唯一的心願就是親手以絕塵琴撫上一曲,可是絕塵被雪鴻前輩帶上了天山,我多番求而不得前輩蹤跡,日日痛苦不堪,最後沉屙在床,眼見著命不久矣。”


  傅青書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麽,隻聽他接著道:“後來是秦掌門設法讓我如願以償,那是我一生當中最滿足的時刻,就是即刻死了,也死而無憾,後來他還讓秦家最好的製琴師為我仿製了絕塵琴,以寄琴思。”


  傅青書暗道秦家好一個有的放矢,靈丘七聖人人都有些癡意,對症下藥,頗有奇效。琴聖平靜道:“我不會在意秦家的真實身份,我隻知道秦掌門雖然別無所求,但你們或許並不理解,這個人情值得我以命相還。”


  傅青書本是個雅好古曲的清雅之士,素日也會操琴一二,尤其不願與琴聖為敵,痛心疾首道:“你們當真不顧江湖大義了嗎?”琴聖截然道:“傅堂主無需再白費功夫,我知道我們擋不住貴教,今日要麽是貴教退走,要麽是我們身死。多說無益,還是見真章吧。”


  傅青書知道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道:“如你所願。”在他的授意下,教眾中竄出三人向琴聖撲去,觀三人起勢足見非同一般。琴聖端坐琴案前拂弄,琴音如環佩相擊,有種擊雲穿霄的氣勢,刹那間天空諸多鷹隼俯衝而下,衝向殺氣騰騰的三人,尖爪利喙招呼而至。


  轉瞬間羽飛血濺,厲鳴刺耳,猛禽們悍不畏死,反而被激發了凶性。猛禽雖一時不是三人對手,但是三人也架不住鋪天蓋地的攻勢。在密集的凶影包圍下,很快三人不是被啄了眼睛,就是被抓斷了咽喉。


  傅青書對三人身亡早有預料,他遣這三人出擊,也不過是為了投石問路,一探琴聖的手段,以琴禦鳥,取人要害,果真手段非凡。太一教眾見狀微微變色,忍不住望向周圍不計其數的鳥禽,仿若看著的是無數殺人的利器。


  琴聖也不與眾人虛應客套,琴音一變頓生蕭索肅殺之氣。成千上萬的鳥禽聞音齊齊振翅,屋簷、街麵的皆扶搖而起,匯成一團厚重無際的烏雲懸於上空,遮蔽了金日耀眼的光輝。太一教眾隻覺頭頂連綿陰影籠罩,背脊不由生出顫栗的寒意。


  緊接著,鳥鳴聲此起彼伏響起,如同萬千銀瓶盛雨,叮嚀滿城,聞者惶惶,那聲勢令不少太一教眾震驚當場。上空百鳥形成的烏雲恍似隨著風息卷騰奔流,最終向長街上的隊伍卷去,當真是黑雲壓城城欲摧。


  百鳥皆受琴聖的操控,舍生忘死俯衝襲殺,不管是人或者動物,隻要是悍不畏死的,都有一種令人忌憚的氣勢。太一教眾嚴陣以待,紛紛揮舞武器擊殺俯衝的鳥群,一時之間鮮血如雨,鳥屍遍地。


  然而,百鳥的數量實在太多,滿眼皆是鳥喙和勾爪。雖然麻雀之類的小鳥攻擊性弱,但它們遮日蔽月而來為凶禽創造了有利條件,而且它們偶爾也能覷機啄掉人的眼睛,至於那些凶禽就淩厲凶猛得多,攻擊力著實不容小覷。


  陸陸續續有很多人捂著流血的眼眶慘叫,也有不少人咽喉破裂而亡,還有人遍體鱗傷,無數道血槽流血汩汩。琴聖驅使百鳥所產生的攻擊力超乎眾人的想象,朱烈火猛喝道:“同周圍的人靠在一起!”


  眾人聞聲立馬醒悟過來,七八人一組迅速聚攏,背立相守,聯袂配合隻取一方,此番聯合防禦頗有奇效,人員傷亡隨即大大減少。修為有成者灌注內息於手中武器,修為低者揮舞利刃,鳥禽紛紛傷殞落地,局勢似是逐漸穩定。


  隊尾距離琴聖較為遙遠,被琴音波及的程度較小,鳥禽攻勢也不如前方那般密集凶猛,偶有衝向馬車的鳥禽,還未靠近車壁便被一股無形之氣震碎髒腑而亡。白魔大人在此,豈容燕雀放肆?


  對於陰陽鬼、柴月關這樣的高手,百鳥根本無法近身,周身勁氣流轉,近之則亡,但是鳥禽眾多宛如實牆,且遠空鳥禽絡繹加入,殺之不絕,導致他們一時無法衝破阻礙殺向琴聖,從根源上解決百鳥的攻擊。


  長街陷入一片混亂,人與鳥相互廝殺,慘烈異常,狀如煉獄一般。突然人群中慘叫頻現,有人驚叫道:“小心那隻黑烏鴉……”聲音突兀而止,出聲警示之人顯然業已一命嗚呼,一時之間引得人人自危。


  越來越多的人瞧見百鳥中隱藏著一抹死亡的黑影,瞧清它麵目的人泰半被它抓穿咽喉,或啄破眉心,已然一命嗚呼。那是一隻黑得發沉的烏鴉,快得如同一道黑色閃電,許多人根本應付不了這種速度,最要命的還是這隻烏鴉渾身上下堅逾鋼鐵。


  這是琴聖藏在百鳥當中的殺招,鐵烏鴉也不知是何異種,以閃電極速和鋼筋鐵骨相結合,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鐵烏鴉恍如冥府的死亡使者,不大會兒收割了數十條人命,其中包括時乖運蹇的月隗堂新任堂主,在眾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鐵烏鴉穿梭於重重鳥影之間,忽隱忽現,時而一招雪泥鴻爪,然後有人耳中響起軟骨破裂的聲響,恐懼地看到烏鴉眼中冰冷的寒光而亡。那抹飄忽的詭影,機警狡猾,竟沒有一個人能夠擋得住它。若是將太一教擋不住一隻鳥宣揚出去,隻怕也無人相信。


  太一教陰陽鬼等高手識得局勢危急,竭力向琴聖方向衝殺而去。陰陽鬼陡然一聲猛喝,震殺前赴後繼的鳥禽,終於得了機會衝出包圍。不得不說教中除了白魔,陰陽鬼是這一行人中最厲害的高手,唯有他衝出了重圍。


  琴聖發現陰陽鬼的行蹤,識得其人厲害,他事先留有十數隻護衛金雕停在牌樓上,此刻盡數被他驅使撲殺陰陽鬼。金雕凶猛異常,圍而攻之,陰陽鬼一時不慎被鷹爪抓破了衣衫。他登時怒火中燒,陰陽二氣變幻莫測,力量威猛無儔,沒費多大功夫盡皆掌殺之。


  陰陽鬼怒喝道:“今日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琴聖雖然萌生了死誌,但仍被其如雷的喝聲、正盛的氣勢震得心中猛然一悸,甚至還幹擾了自己的琴音,情急之下,他隻能急忙召回鐵烏鴉。


  鐵烏鴉化作一道玄光從混戰中脫身,直取陰陽鬼的咽喉。陰陽鬼暗道一聲“來得正好”,他揮掌霍然截住鐵烏鴉的來路。若是肉掌與之接觸,隻怕會被它的鐵爪一舉貫穿。陰陽鬼豈會令它如願,掌中一團宛如實質的真氣轟然將鐵烏鴉震飛出去。


  那鐵烏鴉當真了得,當頭受了一招烈火寒冰掌,竟似無恙又向陰陽鬼攻來。陰陽鬼也不敢對鐵烏鴉的極速掉以輕心,緊守心神,重重掌影印向衝來的玄影。三十掌之後,鐵烏鴉終是內腑受傷不支,歪歪斜斜掉落在地,渾身上下沒有絲毫損傷,唯有嘴角淌血。


  陰陽鬼桀桀大笑著衝向琴聖,琴聖臉色微變,琴音驟停,然後縱身迎了上去,兩人淩空交了幾招複又落下。陰陽鬼穩穩站定,有些驚奇地看著琴聖後退幾步,居高臨下道:“沒想到你還真有幾分真本事。”


  以陰陽鬼如今大成的掌上修為,江湖中能夠與之匹敵者屈指可數。琴聖雖然落了下風,但其掌力著實非凡,連烈火寒冰掌特有的可怕真氣也能勉強抵擋,這與他的儒雅琴師形象頗不相符。


  甚者,他的掌勢雄渾中流竄出一道細若琴弦,卻淩厲如刀鋒的勁氣,鑽入陰陽鬼手臂的經脈。若非須臾間被陰陽交融的真氣化解,那道琴弦勁便會斬斷他的經脈。琴聖掌中有鋒芒,這種脫胎於剛猛掌法另生變化的造詣,足以體現琴聖的不凡。


  由於陰陽鬼牽製住了琴聖,琴音已息,百鳥隨之失去了控製,殺性消弭,亂糟糟一團四散飛逃,危機刹那消除,徒然留下一地狼藉。這一番,太一教眾身殞近百,傷者無數,好在禍源已斷,隻剩下“罪魁禍首”——琴聖。


  轉瞬間,陰陽鬼和琴聖複又交上了手,方才幾個會合令琴聖識得烈火寒冰掌的厲害,隨即不再以強攻強,而是選擇避重就輕的打法,充分利用琴弦勁的優勢,旁敲側擊,令陰陽鬼頗覺掣肘,兩人一時也難以斷了生死。


  琴聖手中好似虛握一柄利器,琴弦勁鋒銳奇絕,傷人經脈於無形,可是他時運不濟,不幸遇上了陰陽鬼。陰陽鬼之所以不畏琴弦勁,是因為他同修陰陽二氣,自從陰陽交融之後,體內真氣能化解任何勁氣類攻擊。


  越是鬥到最後,陰陽鬼越能掌控全局,烈火寒冰掌威猛霸道,一氣破萬氣,琴聖的琴弦勁難以發揮奇能。鬥至百招開外,琴聖不慎被陰陽鬼擊中中門,詭異的真氣霎時狂衝內腑,陰陽二氣相互轉換,冷如寒冰,熾如烈火,勢如破竹般絞殺了他的生機。


  陰陽鬼知道琴聖受自己這一掌必死無疑,便驕傲地施舍了自己的寬容,沒有補上一掌即刻取了他的性命。琴聖也不如何看重自己的生死,他踉踉蹌蹌地走到琴案旁,搖搖晃晃坐下,含笑撥弄了兩下琴弦,卻是曲不成調,然後噴血而亡,倒在琴上。


  一代琴聖就此隕落,傅青書心中不免有些悵然。陰陽鬼力挽狂瀾,再誅一聖,此時豪情橫生,顧盼自雄,不經意間流露遙領眾首的氣概。隊尾的馬車依舊靜靜綴著,白魔還是沒有出手的意思。


  太一教眾稍事休憩,留下那些傷重難行的傷患,便又重振旗鼓動身前進,白魔和天師靜坐車中,沒有要察看沿途傷亡的意思。靈丘七聖頗有奇異手段,每個人心中都犯著嘀咕,下一個會是七聖中哪一位。


  眾人不大會兒便見到了下一個人,那人坐在棋社外的石台上,正低首捧著棋罐,心無旁騖擺弄一局珍瓏,顯而易見他是七聖當中的棋聖,旋即人人皆生忌憚。無需費心猜測,或左右詢問,棋聖的來曆比其他六聖傳奇有名得多,他的故事可謂路人皆知,眾人忌憚的也是故事中的那個他。


  蜀中唐門是飲譽江湖的暗器家族,雖非如四大世家、五大門派這樣的武林巨擘,卻也沒有勢力膽敢輕看。唐門內外門等級森嚴,地位有天淵之別,內門唐姓子弟高高在上,可以習得暗器運用的心法,外門外姓弟子低賤如泥,與其說是底層弟子,還不如說是唐門的仆役。


  外門弟子日日承擔為唐門鍛造暗器的體力活,習練的也是普通武學,至死也不能跨過內外門的天塹,自是無緣得窺內門心法。唐門內外門的等級維持了數百年,卻因一個外門仆役發生了滔天巨變。


  唐門掌門有個蕙質蘭心的獨女唐飛煙,自小鍾愛弈棋之道,機緣巧合與外門仆役相識。不通弈道的仆役愛慕難舍之下,為博佳人一笑而開始接觸弈棋,時常向唐飛煙求教,並很快在棋力上勝過唐飛煙,成就國手之姿。


  唐飛煙並未生出芥蒂,反而激賞其才,兩人在切磋中惺惺相惜,漸漸互通心意,便私自互定了終身。唐飛煙既愁兩人身份懸殊,也不願愛侶天縱之姿被埋沒,遂冒唐門之大不韙,私下將內門心法傾囊相授,以期仆役來日成就大才,好與己相配。仆人不負愛侶期望,很快又成為暗器大家,隻是從未在人前顯露。


  後來,唐掌門察覺掌上明珠與外門賤仆的私情,怒其有辱門楣,斷斷不容,先是囚禁愛女,後又派遣內門子弟誅殺仆役。仆役不願愛侶為難,隻身逃離唐門,然而唐掌門不願善罷甘休,盡遣門中子弟滿江湖追殺。


  仆役為保性命開始顯露暗器大家的實力,竟連續反殺一十三批追殺者。唐門盛怒,唐掌門叩請不問世事的前輩出山誅敵,唐飛煙見事態愈演愈烈,為平息眾怒,保愛侶性命,選擇自絕以謝唐門。


  仆役遠在江湖,卻驚聞愛侶自殺,痛不欲生,一怒之下殺回唐門,滿門上下竟無一人降得住他。是時,唐掌門恍然醒悟這名仆役當真是唐門遺落之明珠,暗器一道罕見的奇才,超越唐門曆代高手。


  仆役銜恨出手,殺得唐門前輩铩羽而退,殺得唐門滿門一蹶不振,殺得唐掌門悔恨難當,後悔自己不識大才,失去壯大唐門的機會,後悔自己沒有成全他們,導致愛女香消玉殞。自此唐門聲勢一落千丈,唐掌門也因此神智失常,離開唐門後便下落不明。


  隻此一役,仆役被江湖人賦予“千手修羅”的名號。後來他浪跡天涯,多混跡於棋社,他能夠舍棄與唐門有關的一切,卻無法舍棄唐飛煙。自此,他一生弈棋不求勝負,隻為寄托相思之情,反而無心插柳柳成蔭,成為天下弈道第一人,被世人尊為棋聖。


  “千手修羅”的名號漸漸無人再叫,可是江湖人對他暗器聖手的事實仍舊忌憚。少年弟子初入江湖時,自家長輩必要耳提麵命一番,比如武林四大忌,道士,和尚,女人,小孩,比如兩種行當不可招惹,玩毒的和玩暗器的。棋聖就是個玩兒暗器的,還是其中玩得最好的。


  眾人猜出路旁擺弄珍瓏的弈棋人的身份,不由惶然回退了一段距離,估摸著暗器威力難擊之處。不過,也有十幾人留在原地,陰陽鬼、七堂堂主、柴月關、管文韜自然不能示弱自辱,另有幾位附屬門派的掌門或高手,其中還有一位蓬頭垢麵的老人站在最後,看不清麵容。


  陰陽鬼等人心中皆有顧慮,先前兩番交手受創不小,若是再群起而攻之,以千手修羅的奇詭手段,這教眾送死的數量恐將委實可觀。若任由七聖一關關采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以命相搏,隻怕還未見到秦家正主,太一教便已死傷慘重,屆時拿什麽同蓬萊死戰?


  總之,麵對千手修羅這樣的暗器聖手,人海戰術是最不可取的,最好的辦法是由少數人牽製甚至誅殺之,方能將己方的傷亡程度降到最低,不過尋常的教眾豈能擔得起如此重任?天塌了,有個子高的頂著,棋聖自然要由陰陽鬼等人來對付。


  可是,即便是陰陽鬼麵對棋聖也不敢等閑視之,更遑論柴月關諸人。這十幾人徐徐散開,保持開闊暢通的距離,遇上暗器高手尤忌身陷逼仄環境或人群聚集。因著琴聖方才所言,傅青書也再無同其交涉的遺願。各人皆暗自戒備,氣運周身,等待一觸即發的交手。


  棋聖從石台上緩緩起身,左手托著棋罐走到街道中央,平平淡淡看著所有人,沒有一絲波瀾。他四旬初的年紀卻顯得暮氣沉沉,眉宇或因常年皺蹙,即便展顏也有紋溝,想來他這些年相思苦,佳期不可駐。


  他在街道中央默然靜立,右手伸入罐中夾起一枚棋子,可這再是尋常不過的動作,卻令所有人的呼吸不由一緊,不知下一刻將會發生何等奇詭可怖的場景,那枚棋子又將成為何等厲害的殺器。


  就在此刻,那個站在人後蓬頭垢麵的老者突然越過諸人站在了最前,瞧那情形竟是要獨自抵擋棋聖。老者形銷骨立,亂發灰汙,隨意披散著擋住了大半麵容,露出的小半麵容也滿是汙漬。


  太一教之所以能夠成為中土第一勢力,自有它的道理,在壯大勢力方麵,九幽和分堂除了自己培養弟子外,還招攬天下高手入彀,從不問出身來曆,方有煊赫無雙的聲勢,這其中就有許多不知底細的高手。


  這老者平日行跡不顯,低調行事,也拿不準出自九幽還是七堂,隻是約莫有些印象,確實有這麽一個人混跡於教中,一向寡言少語,還有些瘋瘋癲癲,自是沒有人願意親近。未曾想,今日他竟要出這個風頭,果然有些瘋癲。


  陰陽鬼目光似劍射向老者的背影,似想洞悉他的隱秘,猶疑片刻後對他人使了眼色,既然有人願意甘做出頭鳥,那就由著他去探探棋聖的深淺。於是除了那名老者在前,其餘人都默然後退一段距離觀戰。


  眾人皆目不轉定地盯著棋聖與老者遙遙對峙,棋聖食中二指夾著棋子向上輕輕一拋,棋子上升半尺至最高點靜止的刹那,然後屈指一彈,棋子向老者風馳電掣般射去。眾人瞧得微微一愣,這算哪門子的暗器高手?


  先不談這暗器高手“暗”在何處,雖然他彈出的棋子又快又穩,指上功夫著實了得,但一流高手勤加練習也能達到這種水準,說有多大威力就不足道也,難道千手修羅名不副實?就在眾人滿腔費解之時,那枚棋子距離老者四五尺的距離突然爆開,化作一蓬細砂罩向老者。


  棋子由玉石所製,驟然爆開碎成無數玉砂,普天陽光照下,每一粒玉砂都反射著光輝,往前飛馳帶起道道曳尾的光跡。眾目睽睽之下,那枚棋子倏然化作萬千璀璨的星砂,一如漫天流星,一如萬劍歸宗,那場景當真絢麗耀目,神魂為之一奪。


  每一粒美麗的玉砂蘊含著致命的鋒芒,皆有殺人奪命的威力,萬千籠罩撲殺,驚心動魄。也不是棋聖是如何控製一枚棋子以一化萬,變成這般恐怖的殺器。這不由令人想起唐門一種有名的暗器——暴雨梨花針,但這玉砂比之更密集,更莫測。


  這並非是棋聖的內息修為如何深厚,而是他掌握了以氣禦之的奇妙法門,由此可見唐門暗器心法實有詭秘之處。這一切發生在一瞬之間,而瞬間之中又另生了變化。玉砂與空氣極速摩擦,竟生出星火燦爍的景象,一碰絢麗變成一蓬熾火,所有人都看呆了。


  當眾人暗暗為老者將至的悲慘結局惋惜時,老者安靜地站在原地,忽然伸手探入麵前那片星火之中,眾人想象中血肉模糊的慘狀並沒有發生,隻見萬千玉砂隨即暗淡如塵,洋洋灑灑飄落在地。


  眾人驚怔當場,咦聲四起,沒想到這個邋裏邋遢的老者竟是個奇人,他露出的這一手令眾人皆覺玄乎,設想若是換作自己隻怕結局莫測。棋聖震驚地盯著老者,皺眉認真地打量許久,顯然也被他這一手震住了。


  “你是誰?”棋聖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語氣雖然竭力保持平緩,卻也能夠感受到其中複雜起伏的情緒。老者犀利的目光從亂發中射出,死死刺在棋聖的身上,道:“我終於等到你離開她的一天。


  棋聖沉默了好一會兒,平靜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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