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人千麵 劍陣神威
船緩行靠岸,金不樂背負著狹長的木匣,立於船頭,雲夢海的水汽打濕了他的衣衫。他身後默默站離著四人,個個氣息蒼勁凝練,雙目英華氤氳,顯然是絕頂的高手。他望著屹立著數百座劍碑的火焰島,肅然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輕鬆。
見島上有藏劍閣弟子向這邊行來,他回首對四人感激道:“既已至此,不敢再勞諸兄費心,來日金某必登門致謝。”四人微微點頭示意,並沒有多餘客套的話,然後轉身返回船艙。金不樂遂即下船迎向藏劍閣的弟子,道明身份,稱來見自家掌門。
若是放在以往,藏劍閣以鑄劍為業,自是不拘來者是何身份,隻要攜帶了鑄劍之材,皆開門迎客。然今時不同往日,藏劍閣主下發嚴令,日日派弟子巡視,嚴禁身份可疑之輩進入火焰島,而金不樂自然非屬身份可疑之人。
藏劍閣弟子在前領路穿過一座座劍碑,金不樂於途中發現島上處處嚴陣以待,人影熙熙攘攘,彌漫著緊張而急迫的氣氛,不由問道:“島上可是出了什麽事?”領路的弟子稍稍一頓,憂慮道:“近來島上突然冒出來一個殺人惡魔,敝閣已有不少弟子慘遭毒手。”
金不樂聞言大覺震驚,藏劍閣一向獨善其身,怎會招致血光之災?況且現下島上高手薈萃,任憑天下何等高手也難長久行惡,那麽會是什麽樣的殺人惡魔竟能在雪鴻這等宗師的眼皮底下逍遙法外?他隨即問道:“島上有這麽多高手,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殺人狂徒?”
那弟子下意識左右張望一眼,解釋道:“金先生有所不知,這凶手易容之術極為了得,每次現身都頂著閣中師兄弟的麵孔,令人防不勝防。此凶武功極高,出手又極其謹慎,好幾次都從雪鴻前輩的眼前逃脫。如今,還不知他隱於島上何處?”
金不樂聞其描述,陡然雙目圓睜,脫口道:“慕容太陰!”那弟子懵懂道:“金先生說誰?”金不樂迅速掩飾自己臉上的驚色,然後竭力壓製內心的悸動,平靜道:“沒什麽。還請小兄弟快一些,我需要馬上見到掌門。”
那弟子頗知分寸,不再出言追詢,安靜地在前帶路。行了一裏路,迎麵又走來一位藏劍閣弟子,張口便道:“楊師弟,閣主正召你前去,你快快前往洗劍池。”楊姓弟子露出為難之色,然後決定道:“多謝李師兄相告,待送金先生得見雲掌門,我便立即去見閣主。”
李師兄熱心道:“師弟不必為難,我幫你帶金先生過去,你先去洗劍池,別讓閣主久等。”楊姓弟子遲疑道:“怎能麻煩師兄,我還是稍後再去見閣主。”李師兄佯怒道:“跟我客氣什麽,你近來怎麽如此生分?”
楊姓弟子思索著走近李師兄,忽然冷漠道:“多事。”短促的言語未落,一道雪亮的劍光在李師兄的瞳孔中乍然劃過,當是快如流星,然後他便無聲地倒在血泊之中,臉上凝固著驚愕的神色。
此處人跡較少,楊姓弟子驟然殺人並未驚動他人,他滿不在乎地揮了揮劍,貌似要甩掉劍上的血跡,然而他方才出劍太快,劍上根本未沾鮮血。金不樂淡淡地望著楊姓弟子,不見絲毫異樣之色,平淡道:“你這是幹什麽?”
楊姓弟子答非所問,認真道:“把東西留下,我可以饒你一命。”金不樂覺得好笑又有趣,他如常地看著麵前這個年輕的藏劍閣弟子,知道費再多的唇舌都是一樣的結果。他們對彼此來說是江湖客,而非生意人,“買賣不成仁義在”那一套是行不通的,最終誰也不會讓步,於是金不樂隻報之以戲謔的笑容。
楊姓弟子也沒有誠意給金不樂考慮的時間,他不願久耗於此,於是當機立斷,一挽劍便向金不樂攻去。他的身法快如鬼魅,轉瞬間逼至近前。方才他驟殺李師兄出其不意,倒還不覺得什麽駭然之處,此刻金不樂方才驚覺此人是位可怕的劍客。劍氣貌似沒什麽驚人的氣勢,但劍上叫囂的淩厲卻格外令人驚悸。
金不樂維持著麵上的氣閑神定,揮舞著寬大的衣袖卷向殺來的劍,衣袖飄飄如柔軟流雲,然劍鋒所及之處,卻未出現衣袖破裂的場景。楊姓弟子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幾劍之後方才接受鋒銳劍刃被衣袖所擋的事實。
這是金不樂的成名絕技鐵袖流雲,看似柔軟的衣袖由特殊材質製成,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偏偏又柔軟輕盈。鐵袖舞動,橫掃一片,極其擅長封擋住利器的進攻,金不樂憑此絕技足以在江湖上占據一席之地。
劍與袖僵持中,金不樂漸漸發現楊姓弟子的劍法不類中土,少機巧變化,奉行至簡之道,威力格外犀利霸道,若非自己有一雙鐵袖,在防禦上頗有獨到之處,隻怕非是他敵。楊姓弟子見無法一舉拿下金不樂,忽地如置氣一般將長劍一拋,然後揮掌攻來。
金不樂大是不解,對方此舉舍長以求短,實在大違常理。當那雙手掌拂在鐵袖上,本來充斥著強橫勁力的鐵袖好似被風吹動的流雲,驟然四下奔散,露出金不樂大開的中門。金不樂驚駭飛退,楊姓弟子此掌太過詭異,竟輕易破了他的鐵袖。
楊姓弟子吝於給他喘息的機會,影動隨形,如跗骨之蛆,緊緊咬住不放。金不樂震驚於對方莫測的修為,若非如此,他掌中凝聚之勢也不會這般動人心魄。兩人的身影越來越快,距離一寸寸拉近,金不樂隻覺那雙手不離自己左右,透著一股令他背脊發寒的力量。
楊姓弟子掌中流動著一團勁氣,即便金不樂有深厚的修為,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他心知行家出手,自己處境艱難,隻得勉強護住周全,望拖延時間,驚動島上高手來援。然而楊姓弟子卻不想給他這個待援的時間。
兩人你追我趕間,楊姓弟子終於覓得良機,揮掌掃向金不樂的胸膛,虛空似乎也隨之凹陷。金不樂情急之中陡變身法,在毫厘之間堪堪避過殺招,但他的胸膛仍被些許掌風掃中,頓覺一股奇怪的力量侵入肌膚,痛楚如潮水般湧來。
他卻顧不上身體的損傷,因為胸前的繩帶也被掌風切斷,背負的木匣頓時向地上落去。他驚疑不定之時,楊姓弟子又變掌急攻他的要害,這一回他卻是無路可退。就在內憂外患齊齊發作的時候,他急中生智,反手抓住下落的木匣,然後從後提至胸前擋住攻來的手掌。
木匣驟受掌力侵透,瞬間碎裂成片片木塊,金不樂趁著餘力的湧勢,迅速拉開距離。楊姓弟子似是被什麽打斷了繼續進攻的計劃,盯著一地散落的木塊,此外別無他物,驚怔道:“東西不在你身上?”
金不樂雙袖重疊垂下,平淡道:“我是一個生意人,也掌管著幾家鏢行,對於重要的鏢,總不能太過招搖。”楊姓弟子頓時眼中冷光如刀,嘴角彎著一抹寒浸浸的笑意,探掌向金不樂壓來,這一回金不樂即便拉開了距離,卻竟是避無可避。
金不樂別無他法,隻得舞動一雙鐵袖硬撼,然而掌勢凶猛襲來,鐵袖紛紛辟易。手掌勢如破竹,驟然再入尺餘,距離金不樂的胸膛僅剩三寸,雖是隔空相對,但他已然被掌中的勁氣掃中,怪力猛地鑽入他的胸口,他陡覺真氣一泄,恍似置身於冰火兩重天。
時至此刻,金不樂才意識到楊姓弟子真實的實力是何等可怖,當對方知道被他愚弄而生怒出手,他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他引以為傲的鐵袖流雲不過是個笑話。這,才是可望不可即的高手,這,就是他們要麵對的敵人。
隻要楊姓弟子再進三寸,縱使金不樂不當場殞命,也會重傷垂死。突然一道破空之聲在耳畔響起,楊姓弟子餘光掃見左側一柄劍淩空直射自己的太陽穴,不得已隻得抽身躲避,然而那柄劍急變方向,繼續呼嘯殺至。
金不樂總算撿回一命,抬頭瞧見遠處三五人影疾若閃電,呼吸間便奔至近前。一位普通老者掠至他的身後,伸手扶住他搖晃的身軀,一股浩瀚而鋒銳的內息從背心透入,狂掃他的奇經八脈,身體裏那股古怪的掌力被逼出體外,胸前的空氣中傳出爆裂的聲響。
雲崢禦劍繼續進攻,而楊姓弟子有恃無恐,僅憑一雙肉掌與之正麵相抗,隱隱占據上風。這時一位雪袍老者緩緩拔出烏墨長劍,那楊姓弟子在戰局中瞥見,麵露一股恨意和不甘,倏然抽身遠遁,借助劍碑和附近的地勢,輕易甩開螭龍劍的淩空追擊。
雪袍老者化作一道雪影向其追去,須臾間便不見了身影。不大會兒,他便無功而返,無奈道:“此人專往人多的地方逃竄,混在藏劍閣弟子之中,眨眼間就辨不出真身。”雲崢皺眉道:“這人潛在島上終究是個禍患,就算將島上所有人聚在一處查個遍,隻怕也找不出他。”
他詢問了金不樂的傷勢,又為他介紹幾人的身份。雪袍老者即是享譽盛名的天山奇人雪鴻,出手救治他的普通老者是龍門掌門木青龍,另外幾人都是藏劍閣主事之人。幾人返回居住之所,金不樂依次見到了島上客居的其他人。
諸人坐定,雲崢開口道:“金先生這次受累了,若非我們事先通信籌劃,隻怕會被那賊人得逞。”金不樂已無大礙,笑道:“掌門客氣了,這也是金某分內之事。不知那純鈞劍可拿到了?”
雲崢頷首道:“先生前腳一下船,我們後腳便從船上取了劍。”金不樂如釋重負道:“幸好此次不負張公子之托。”純鈞劍事關五行周天劍陣,若是張元宗親自送至火焰島,途中自然不懼他人覬覦。
金不樂卻沒有這樣的底氣,隻得由他玩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過此次又有所不同,就算被人猜破是局,隻怕最多會認為他是以自身為餌吸引居心叵測之人的注意,暗中另外遣人送走純鈞劍,卻想不到劍還在此行之中,隻是沒放在他的身上而已,此舉可謂膽大。
一旁張水衣忍不住問道:“我大哥他人呢?他為何未同先生一道回來?”金不樂回答道:“張公子等人從九幽山一路到了子陵渡,恰巧我剛收到一條昆侖、天山大戰的消息,張公子聞訊之後,已經趕往西域。”
昆侖、天山遠在西域,兩派爭鬥之事需要不短的時日才會傳至中原武林,若非雲家生意人脈四通八達,也不會這麽早知曉此事。雲崢接話道:“我與先生通信,得知這件事後,為讓純鈞劍安然送至,遂定下計策,我擔心賊人暗中窺測,所以並未告知諸位。”
諸人無法指摘他此舉有何不妥,現下昆侖、天山大戰怎及得上整個中土的安危?那潛藏在火焰島的凶徒出現得太過突然,若是蓬萊人行事,顯得有些不合常理,但諸人不得不重視,五行周天劍陣是他們保護血祭人選的唯一辦法,不能出現差錯。
顧驚仙、蘇航、秋水音雖非天山之人,但他們此時擔憂地望向自己的師父。雪鴻出自天山,又曾是天山的掌門,可謂淵源難斷,如今天山同昆侖爭鬥,他隻怕難像以前一般置身事外。蘇航開口道:“我們願陪師父回天山。”
雪鴻感受到弟子殷切的目光,沉吟道:“如今是什麽時候,別不知輕重,你們哪兒也不能去,好好待在火焰島,全力應對蓬萊的陰謀。張公子既然已經趕往西域,我相信他能化解這件事。”
木青龍微微搖頭道:“雪鴻兄高看元宗了。如今五劍業已聚齊,劍陣即日便可布成,我等再也不懼蓬萊出手。天山都是你的徒子徒孫,難道你還真能放任不顧?還是回去瞧一瞧為好。”此言說中雪鴻的心思,他最後思慮道:“先解決島上那人再說。”
金不樂忽道:“張公子讓我帶話給諸位,前魔教長老慕容太陰,是潛伏在九幽山的蓬萊奸細,很有可能是蓬萊長老一流。她是魔教三鬼的師父,也是一位易容變化的高手,讓你們務必多加小心。”然後他將所知的一切盡皆告知諸人。
魔教這位長老極其低調,甚至少有人知道她是三鬼的師父。她以襲殺玉九重聞名江湖,外界隻以為她是正道隱世高人,未曾想卻是蓬萊奸細。雲崢揣度道:“無相鬼已死,慕容太陰這麽多年又潛在九幽山,其千變萬化術不會有別的傳人,那麽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她。”
蘇航質疑道:“她既然出自蓬萊,保不齊蓬萊還有旁人也會此法。再說如果這人真是慕容太陰,其修為不應隻有此等水準。”金不樂沉聲道:“這人一直在隱藏實力,發現上當後,我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其實力不可揣測。”
木青龍點頭道:“現在想來,金先生身體裏古怪的掌力,忽冷忽熱,確屬烈火寒冰掌的真氣。”雪鴻也附和道:“此人每回都故意逃避,我與之雖未正麵交手,但覺得其修為不弱於我。”
有此佐證,那麽潛在火焰島的易容高手十有八九就是慕容太陰。諸人聚集一處本是為了防備蓬萊痛下殺手,未曾想蓬萊的人業已潛在藏劍閣。金不樂疑惑道:“若此人真是慕容太陰,那麽她要殺我可謂易如反掌,卻為何不盡全力?”
雲崢順著金不樂的思路,憂慮道:“蓬萊理應不會樂見劍陣布成,慕容太陰既然事先認定純鈞劍在先生身上,那麽她應該會竭力殺人奪劍,為何要有所保留?難不成我們分析有誤,此人不是蓬萊的人?或者他們正醞釀什麽陰謀?”諸人皆沉心思索,也未想明白其中的關竅。
翌日,金不樂乘船離島,他的身體既已無礙,自然不能久待於此,罔顧雲家的生意。傍晚時分,簡文鼎風塵仆仆登島,帶來了一則緊急的消息。蓬萊業已知曉諸人藏身於火焰島,希冀借助藏劍閣的五行周天劍陣,此陣非人力所能抗衡,蓬萊已然著手施展雷霆手段。
蓬萊知道諸人藏於藏劍閣的意圖,諸人已不覺奇怪,除了關心蓬萊會采取怎麽的手段,他們還關心蓬萊的行蹤。雲崢問道:“我廣撒眼線也未查出蓬萊藏身之處,整個江湖也找不到他們的蹤跡。簡宗主既然能夠得到消息,是否得知他們的據點?”
簡文鼎搖頭道:“恐怕要令諸位失望了,蓬萊此回孤注一擲,行事相當小心。我並非蓬萊長老之流,所知有限。若一線天動靜太大,定會被他們察覺,這一回我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才探知對你們不利的消息。”
諸人皆覺他言之有理,蓬萊經營並非孩童嬉戲。雲崢沉聲道:“蓬萊又想幹什麽?”簡文鼎擔憂道:“一線天的眼線臨死前隻來得及傳出四個字。”雲崢忙問道:“哪四個字?”簡文鼎一字一頓道:“‘火山爆發’,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諸人心中皆默念“火山爆發”這四個字,火焰島確實有一座火山。藏劍閣安身立命於此不知多少歲月,自然知曉這火山的危害性,然它也平靜了不知多少歲月,帶給藏劍閣的是鑄劍的優勢。火山爆發這種與自然相關的現象,非人力所能為之,那麽蓬萊到底想做什麽?
這時梁臨川開口道:“近來我研習龍門前輩留下的劄記,對萬象搜靈陣的原理有粗略的了解。火山與地脈相連,如果在地脈龍穴處布設陣法,打破地火岩漿的平衡,自然可以引起火山爆發。”
簡文鼎恍然道:“張聽柏擅長堪輿之術,尋龍定穴不再話下,再由公孫純陽布設陣法,那麽火山爆發便不是天方夜譚,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雪鴻皺眉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們隻怕不能再選此容身。”
沈睿緊鎖眉頭道:“我一直覺得許多事都存有疑點。簡宗主曾說張聽柏占卜星象透露浩劫短則三年,長則七年,如今蓬萊步步緊逼,是否為時過早?慕容太陰屢殺閣中弟子,搶奪純鈞劍也顯得有些敷衍,她此舉有何深意?”
“如果蓬萊現下真得有此籌劃,一旦火山爆發,要不是我們事先得到消息,難保不會出現逃不出去的情況?你我化為灰燼,到時候用什麽布設陣法?他們蟄伏海外千年之久,行事怎會如此魯莽?”
沈睿此言一針見血,諸人越想越覺得整件事的背後醞釀著一個天大的陰謀。簡文鼎黯然道:“蓬萊機密就掌握在那幾人的手中,可是我身份有限,無法探知更多。”雲崢緩和道:“簡宗主自謙了,若非您探得消息,我們隻怕對危險還懵懂無知。”
簡文鼎點頭承情,又道:“不管他們有什麽陰謀,我們都應該未雨綢繆,想想現下該怎麽辦?”雲崢疑慮道:“不管火山爆發是否子虛烏有,我們都需采取措施。可是如果我們離開火焰島,豈不暴露在蓬萊的魔爪之下?”
簡文鼎疑惑道:“難道五行周天劍陣不能護你們周全?”諸人皆抬頭向梁臨川望去。梁臨川思索半晌,最後道:“劍陣奧妙無窮,或許能夠鎮壓火山,但我沒有十全的把握。不過就算與公孫純陽鬥陣,憑此劍陣也能拖延一二,倒是足以讓島上所有人離開。”
諸人聞言皆是心思一動,衛承景插口道:“五行周天劍陣的初衷就是為了鎮壓火山,隻是敝閣從未有機會布成此陣,因此不知其效用如何?”簡文鼎持積極態度,道:“想必不是空穴來風。”
梁臨川讚同地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一眼莫子虛,斟酌道:“囚龍寺的大須彌陣能夠感應陣中之人的氣與意,如果我以造化棋盤同劍陣相配合,或許能夠達到同樣的效用,到時候找出慕容太陰不再是難事。”
雪鴻與木青龍交流了一下眼神,道:“與其我們離開火焰島直麵蓬萊,還不如先布成五行周天劍陣,來個以靜製動,說不定能夠抵住公孫純陽。現下不知蓬萊進行到哪一步,以五劍補齊陣法,刻不容緩。”
衛承景作為藏劍閣的閣主,近來承受著莫大的壓力,如李姓弟子被殺一般的狀況屢屢發生,他感覺到敵人的神秘和陌生。現在也隻有補齊劍陣,才能緩解他心中的焦灼。此時他忽又猶疑道:“劍陣一旦布成,便不能再自由出入,否則會被劍陣絞殺。”
諸人聞弦歌而知雅意,若真是與世隔絕,必定會影響島中的生活。梁臨川淡笑道:“但請閣主放心,我會為火焰島開通一道生門,當不至於斷絕通行。”衛承景知其是陣法大家,聞其所言,笑道:“如此甚好。”
接著,衛承景吩咐主事者傳令下去,禁止閣中所有弟子晚間隨意走動,否則有性命之憂。待明日一早召集弟子於洗劍池,統一傳達島上今後的安排。待諸事俱了,衛承景夤夜帶著諸人前往劍陣的中心。
劍陣中心的五座劍碑同其他三百六十座別無二致,辨不出彼此,分列東西南北中,是整座劍陣的核心。經過無數年風雨侵蝕,劍碑陳舊卻完整無缺,座座十丈左右,立於碑下隻覺自身之渺小。
幾月的時間內,梁臨川著力研究這座劍陣,深知其偉力,又驚其精微。劍陣聚集島嶼以及雲夢海的自然之力注入劍中,劍與劍相激相漲,將劍勢推至無限大,威力不可揣測。諸人停在近處,衛承景解釋道:“劍碑頂上有一道縫隙,將劍插入其中便可。”
於此,雪鴻持湛盧於中,木青龍持純鈞於東,晏無情持巨闕於西,衛承景持勝邪於南,雲崢代魚清池持魚腸於北,方位暗合金木水火土。五人縱身上了劍碑之頂,垂眼隻見正中苔蘚堆積間,果然有一道兩指寬的縫隙,幽秘不知其深淺。
蒼穹幽深,雙月競輝,如昂藏廣闊的巨人睜開的雙眸,正深邃地俯視著山嶽大川,璀璨的北鬥七星是他耀眼的點綴。天現異象,整個江湖漸漸物議紛紛,談及雙月七星,或多或少有一些惶惑。
夜空光華漫天,落在劍碑及諸人的身上,周圍的燭火也變得暗淡。五人依衛承景所言,劍鋒出鞘,垂直緩緩插入縫隙之中,直沒劍柄。陡然間,好似有一陣潮汐在劍碑之間奔湧,恍惚可見月華星輝在島中流動。
五人各覺一道渾厚的劍意從縫隙中騰起,整個身體都沐浴其中,劍意如同脈搏一般跳動。以此同時,以己為中心,四麵八方有無數道劍意與己呼應,沉浸在一種玄妙的境界中,心中豁然開辟了一片天地。
忽然間,百劍齊鳴,驚醒了如癡如醉的五人,島上的弟子有感,皆心生惶恐,默想閣主之令,不敢擅自外出。清醒的五人從劍碑上掠下,不消多說,上古五劍果然能夠淩駕諸劍之上,補齊劍陣。
梁臨川盤坐在湛盧劍碑之下,造化棋盤平放在膝前。夜光落在棋盤上,氤氳著朦朧的光暈。黑子輕落,星星點點,意歸竅穴,念及於棋。他如老僧入定一般,與外界斬斷聯係,雙目如瞽,唯以心觀之,皆是虛無的世界。
諸人見狀都不敢打擾他,猜想他正在以造化棋盤同劍陣融合。劍陣似是某種生命在慢慢蘇醒過來,微弱的呼吸開始一點點強勁起來。諸人隱約感覺到周遭發生某種莫名的變化,卻是茫茫然無所得。
梁臨川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興奮之意,拈起兩枚黑子同時落下。刹那間,島嶼遠處傳來一絲呼嘯之聲,緊接著虛空中傳來一陣震顫。梁臨川露出些微的不解和驚詫,緊接著再落兩子,呼嘯之聲和虛空震蕩更勝方才。
過了半晌,呼嘯消弭,震顫歸寧,諸人隱隱猜測出方才發生了什麽。莫子虛沉聲問道:“如何?”梁臨川抬頭緩緩道:“我們都太低估此人了,其已破陣而出。”諸人聞言皆是一驚,五行周天劍陣竟留不住此人!那麽它還能與蓬萊抗衡嗎?
梁臨川卻未露失望之色,淡淡道:“初馭劍陣,難免晦澀。不過此人即便逃脫不死,隻怕其傷今後也不能痊愈,劍陣的劍氣會一直留在她的體內。”諸人不由又是一愣,如此說來,五行周天劍陣並非虛有其表。隻待梁臨川融會貫通,必能再盛其威。
黎明晨曦初露,衛承景對閣中弟子一陣耳提麵命。事畢,梁臨川帶著諸人通行無礙,在島嶼東南角發現一片血地,那血跡一路直到岸邊。觀這洋洋灑灑的血量,見者暗忖,若不死純屬僥幸。諸人心中多了一分底氣,又生出幾分慨歎。
此時木青龍微笑道:“既已見血,劍怎能還藏於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