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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琴韻絕塵 白魔爭鋒

  由五台山一路向南,有一個叫子陵渡的地方,靈水、青水、巫水由西而來交匯於此,又在此分流向東而去,曆來是遠近聞名的商貿樞紐。天下七成的商人都避不開子陵渡,九成的富商因子陵渡發家。


  子陵渡商賈雲集,以致此地極度繁榮,成為有名的銷金之地,但最負盛名的乃是臨水而建的九寶樓,酒占三寶,菜占三寶,才占三寶,乃是行商遊人樂不思蜀之地。九寶樓雖然隻有三層,但是占地極廣,盡攬江水浩淼,裏麵又是別有洞天,雕梁畫棟,小橋流水,透出些典雅大氣,倒不像是個飲食的去處。


  酒、菜各占三寶想必是各有獨到之處,而才指的是琴、舞、唱三絕。九寶樓中有一群才藝雙絕的女子,其琴如天籟,其舞如仙姿,其唱如鳳啼,當真美輪美奐,動人心魄。當然九寶樓非秦樓楚館,樓中女子個個國色天香,溫言軟語,卻又風情雅致,難怪食客雲集,流連不去。


  每一層食客的身份可謂天壤之別,二樓非一擲千金的大富大貴不得入,三樓非老板親自相邀不得入,而一樓一視同仁,三教九流皆混跡於此。雖不比樓上,但一樓同樣值得一待,窗外煙波浩渺,漁舟唱晚,樓中舞姿曼妙,佳音不絕,都是美不勝收的景致。


  一樓角落裏坐著一位年輕公子,青衫寂寥,眉宇間掛著些許風塵之色,但是那一雙眼淡如月,清如風,正是路過此地的張元宗。從子陵渡出發,沿著巫水向西就是南疆,沿著青水向東會途經九幽山。先去九幽山救巫千雪還是先去南疆尋吞靈蠱,他一時間頗為躊躇。


  兩件事都迫在眉睫,太一教對叛教之人必不會心慈手軟,他不知道巫千雪因《古神經》之故能否保住性命,但處境必不樂觀,而張水衣之危也急不可待,若不能及時尋得吞靈蠱,秘法封住六識太久隻怕於生氣有損。他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雖然麵前是珍饈美饌,卻是味同嚼蠟,穿花拂柳的女子更是殊無顏色。


  正在張元宗悵惘之際,一位中年管事揮退台上的舞姬,站定後執禮道:“多謝各位客官光臨九寶樓,為了答謝諸位厚愛,敝樓特邀的秋姑娘,將親自撫琴一曲。”頓時樓中響起一片驚歎之聲,吵吵嚷嚷不絕於耳。


  初來九寶樓的食客頗覺納悶,頓時身旁有熟客顯擺道:“那秋姑娘不知哪兒來的仙子,聽一曲隻覺世上沒了聲音,看一眼隻覺世上沒了顏色。秋姑娘平常根本就不出來獻藝,你真是走了狗屎運,第一次來就給遇上了。”那初來者不由愣愣傻笑幾聲。


  待那管事麵露恭敬之色退下後,全樓的目光都聚在台上那道珠簾後,隻見一道嫋嫋娜娜的倩影抱琴坐下,依稀可以瞧見春水浮波,流風回雪,霎時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恍若見秋水為神玉為骨的淩波仙子落入凡塵,婉轉清揚,玲瓏剔透。


  隻見蔥指一動,一縷琴音猛然襲來,如銀瓶乍破,冰壺碎裂,驚得所有人心中一跳,轉瞬間音律一轉,化作一泓溫泉,流淌在所有的經脈,眾人隻覺摔進一團雲裏,懸浮在半空中,周圍是大片大片的晴空碧霄。


  瓊樹花開花落,碧草起起伏伏,零露伏葉生光,春台袖帶飄飛。琴音裏的溫柔像一支柔若無骨的玉手牽著你踏空翔舉,見識春日裏的溫煦明媚,溫暖著你的肉與骨,心與神,好似一場夢幻,惟願沉睡不複醒。


  溫柔到極致處,音律一變,琴弦為閃電,琴音為雷鳴,忽見日華璀璨,萬物生長,忽見暴雨傾盆,碧葉田田。心湖隨著琴音起波生瀾,衝開閉塞的心竅,頓覺全身舒泰,朝氣蓬勃,欲狂奔不止,欲馳騁千裏。


  心靈徜徉還未盡興,一片秋葉業已飄落。琴音變得悠遠,帶著淺淺的清愁彌散在空中,珠玉相擊,清脆而涼薄。似乎見得高樓上依窗的紅妝,一雙欲語還休的眸眼望著純淨的蒼旻,卻不見鴻雁南來。在座的走南闖北的商賈居多,在這一刻不免想起家中等候自己的人,想起一直為自己亮起的那一盞燈。


  不知不覺已是一片冰雪樣,人蹤不顯,臘梅孤芳,曾經的秀林豐草,曾經的鳥語花香,都歸於沉寂。偶有間隙,聽聞圍爐夜話,稚子追逐,寒冷刺骨的世界仍舊有一點溫暖。琴音在最後越來越低,越來越弱,幾若未聞。


  突地,一道琴音響起,如水晶破碎,玉盤承珠,轉而那女子輕按琴弦,一曲已罷。樓中所有人都陡然醒來,卻又寂寂無聲,心中悵然若失,不知是何滋味。半晌後,叫好之聲轟然傳出,這等琴藝當真世所罕見。


  張元宗驚奇地望著珠簾後的女子,不由露出一絲淡笑,這樣一位冰魂玉魄的女子,應該屬於秀山春水,紫陌清風,而不是流落在這喧鬧浮躁之地。方才的琴音安撫了他心中的不寧,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無論自己的選擇是什麽,都應該坦然視之。


  “美人,別走!”台下人群中一位油頭粉麵的年輕公子叫道,他腰束玉帶,手執玉扇,一身的富貴逼人,想必是富商家的公子,由來囂張跋扈慣了。隻見他雙眼冒出猥瑣貪色的光,露出輕佻玩味的笑意。珠簾後的女子身影一頓,複又坐下,靜靜望著他不語。


  年輕公子自以為女子懾服於自己,遂猖狂大笑道:“還不下來陪本大爺喝幾杯,要是大爺一時高興,納以為妾,你就一輩子享清福,不用這般拋頭露麵。”周圍人聞言俱是麵露鄙夷之色,卻又不敢出聲,想必這公子的身份不一般。


  一旁的中年管事暗道不好,忙奔到年輕公子近前,堆滿笑意道:“王公子,秋姑娘不是樓中之人,還請您大人大量,高抬貴手。”王公子斜看了他一眼,輕哼道:“徐管事,這裏沒你什麽事,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徐管事臉色一僵,遂不以為意地笑容滿麵,欲要再懇求幾句。這時王公子身後一位黑衣男子向前邁出幾步,一掌印在徐管事的胸前,然後徐管事的身子頓時飛出丈餘,摔在地上一時竟爬不起來,額頭上盡是豆大的汗珠。


  王公子看一不看他一眼,望著珠簾後的女子,嬉笑道:“美人兒,你可考慮好了。”那女子仍舊靜坐珠簾後,一語不發,王公子頓時惱羞成怒道:“好你個臭娘們兒,別不識抬舉!阿七,把她給我帶過來!”


  那黑衣男子輕道了聲“是”,然後黑影一閃,業已到了台上,觀其身法竟是一位高手。隻怕是家中知曉王公子惹是生非的性子,恐生出了不得的禍患,才花重金延請這麽一位高手保護。徐管事見狀,心中大急,忙對前來攙扶自己的夥計道:“快請老板來!”


  女子麵對靠近的黑影依舊不為所動,王公子以為那女子嚇得呆住了,不由又狂笑幾聲。突然,一縷琴音猛然響起,好似春雷乍響,珠簾一陣搖擺,然後那黑衣男子徑直在眾人奇怪的眼光中摔到台下,口吐鮮血不止。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那王公子更是呆若木雞,他雖然貪色紈絝,但不是愚笨之人,知道這女子必定是武林中人,而且還是絕頂的高手。那黑衣男子絕對是家中延請的高手中最厲害的,可是連人都沒摸著就被琴音擊成重傷,由此可見女子的恐怖之處。


  王公子睜大雙眼盯著女子的動作,生怕下一道琴音就要了自己的性命。那女子好似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玉指向上一揚,立刻就要落在琴弦上,王公子瞧得真切,頓時嚇得渾身顫抖,心駭欲死。


  “秋姑娘,手下留情!”突然樓上傳下一位男子的聲音,女子聞言玉指微微一停,然後玉手輕按琴弦,並未彈琴傷人。王公子頓覺一陣虛脫,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不由感激地望向樓上,不知是誰仗義執言救了自己一命。


  這時候,樓上走下來一位錦袍玉麵的中年男子,他眼睛半眯著,好像一直都在思量著什麽。見他來到近前,王公子忙要致謝,誰知那人道:“王公子,金某出聲並不是為了救你,而是不想秋姑娘玷汙了自己的手,還請王公子今後不要再光顧九寶樓。”


  王公子聞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到麵前人的身份,一時又不便發作,最後隻好和黑衣男子一道悻悻而去。中年男子對著女子微笑道:“多謝秋姑娘賣金某麵子。”女子微微頷首道:“金先生言重了。”眾人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女子的聲音,當真若清風拂柳,清婉動聽。


  中年男子又道:“秋姑娘,樓上有人想請,勞煩姑娘再彈奏一曲。”女子微笑道:“既然金先生出麵,水音恭敬不如從命。”中年人笑道:“多謝姑娘。”那女子將琴裝在琴匣中,然後抱著琴匣從珠簾後走出。


  發如翠雲,唇點朱絳,娥眉楚楚,明眸生煙,好一個絕代的佳人。其靜若鬆生空穀,其神若月射寒江,其貌若霞映澄塘,其素若春梅綻雪。當秋水音抱琴而出,整幢樓都陷入安靜之中,這等顏色平生無緣得見,今日何其有幸。


  秋水音來到中年男子的身前站定,男子又道:“秋姑娘稍待片刻。”秋水音溫婉道:“金先生請便。”九寶樓的金老板穿過人群,來到張元宗的桌旁,抱拳道:“張公子,別來無恙。”張元宗回禮微笑道:“比不得金先生逍遙自在。”


  張元宗在第一眼就認出九寶樓的老板乃是金不樂,雲家的大掌櫃,他在雲家見過幾麵,是個深藏不漏的人物。金不樂笑道:“張公子既然來到九寶樓,金某可不能慢待,不然雲掌門知道了,定會怪罪於我。張公子,樓上請!”


  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金不樂帶著張元宗和秋水音上樓而去,他們深知能得金不樂相邀之人鳳毛麟角,這個年輕人不顯山不露水,卻不知到底是何方神聖。三人穿過二樓來到少有人履及的三樓,隻覺裏麵又是另一個天地。


  中央有一水池,金蓮搖曳,錦鯉擺尾,池中屹立一座三丈高的假山,俊秀磅礴,奇形異容。幾處芭蕉綠如蓋,幾處翠竹扶疏影,幾處山茶正當顏,幾處矮鬆碧微針。小徑路斜,芳草如茵,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草木香氣。


  張元宗始一踏入,驚訝於其中布局之際,心中頓生警兆。他餘光掃視一眼金不樂和秋水音,前者一臉平靜,恍若未察,而後者淡然婉約,不見異色。越深入那種感覺越發清晰,待繞過假山時,張元宗看到了一個人。


  白衣如雪堆積,麵容神秀,氣華高絕,銀發流光瀉玉,眸色淡若星子,他靜靜一坐,自有一股孤絕的風韻,高潔純澈,卻又睥睨乖張,此人赫然是太一教的白魔。還不待張元宗平複心中震動,又有第二個人影映入眼簾。


  鴉青色的衣袍就似黎明前的蒼穹,那一輪金日煌烈熾灼,普照天下,威赫無雙。他儀態瀟灑以極,仿佛是天際的雲霞化成他的血肉,極光化成他的魂魄,任何一個第一眼見到他的人都想見一見白玉麵具下的真容。他,就是逼張元宗跳崖的玉麵人,一個神秘的高手。


  在這一刻,張元宗心中閃過無數疑問,巫千雪現在的境況如何?玉麵人到底有一個怎樣驚人的身份?雲家大掌櫃金不樂與太一教有何關係?自己來到此處又是經過怎樣的安排?還有身旁的這位女子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玉麵人與白魔業已瞧見張元宗,兩人眼中都閃過驚奇之色,雖隻是一瞬間,但張元宗即時明白金不樂相邀並不是出於兩人的授意。想到巫千雪身困九幽山,他大概猜測出金不樂的用意。三人遙遙相望,不言不語,空氣沒來由變得鉛重起來。


  金不樂打破沉默道:“秋姑娘答應撫琴一曲,金某也就不打擾諸位雅興了。”他轉身經過張元宗身旁時,道:“張公子,秋姑娘一介女子,勞煩照顧一二。”也不待張元宗應承,他自揚長而去。


  張元宗不由露出古怪的神色,金不樂好似沒了那一層江湖中人的身份,隻是一個張羅生意的老板。然而他雖話說招待自己,卻完全沒有主人家的覺悟,就這樣灑然離去,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


  三樓中的布局不成規矩,席位零零落落,隨意掩映在綠意之中,玉麵人和白魔相距甚遠。待秋水音在兩人對麵尋了一處芭蕉樹下坐好,張元宗也在其不遠處坐定,然後對著白魔微微示意。


  緊接著有機靈的夥計為張元宗布好了一壺酒和一道菜,與玉麵人、白魔一般無二,想必是九寶樓的招牌。秋水音因為將要撫琴,並未為她準備,隻見她打開琴匣,取出古琴放在麵前的桌案上,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玉麵人冷覷了張元宗一眼,說道:“這樣都沒要了你的命,倒真沒讓本座失望。”張元宗淺笑道:“不知閣下現在是否還想取在下的性命?”玉麵人哂笑道:“殺你不過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哪天本座一時興起,必會讓你再死一次。”


  張元宗笑意又濃了一分,問道:“在下自詡與人無忤,卻不知閣下為何要取在下性命?”玉麵人的眸光倏然電閃雷鳴一般射來,張元宗渾身氣機流轉,輕描淡寫地抵住這股威壓,暗中卻是一腔疑惑。卻聽玉麵人冷冷道:“本座太一教教主,想殺誰但憑心意。”


  聽玉麵人親口承認身份,張元宗心下大震。太一教絕對是武林第一勢力,雖然四大世家、五大門派撐起正道,但不得不說幾乎整個江湖都在太一教翻手覆手之間。自上任教主玉九重病故之後,太一教的新教主一直是一個迷,沒想到麵前的玉麵人就是江湖中權勢最威赫之人。


  張元宗當然不會相信玉麵人隻是一時興起,可是自己與他並無恩怨,難不成是因為龍門曆來暗中壓製太一教的緣故,然而還是有些牽強。他不由將目光投向白魔,白魔有感,回望他,淡然道:“你的生死事小。”張元宗聞言嘴角不由微微抽動。


  白魔不去理他,自顧飲了一杯酒,然後對著玉麵人道:“她不能殺。”太一教主目光一挑,戲謔道:“你是在與本座商量,還是讓本座唯命是從?”白魔冷淡道:“你是教主,為本教著想,也不能殺了她。”


  太一教主冷笑道:“你因為閉關錯過了教主大選,這幾年何曾真得甘願奉我為主。”白魔雙眼微垂,眸光落在杯中,冷靜而堅定道:“無論過程如何,你已是教主。我曾承諾放過她,無論如何我不能讓她命喪九幽山。”


  太一教主微一沉吟,道:“若放過叛教之人,本座何以自處,不過你是我教前輩,本座也不能不顧忌,如此本座倒有個提議。”白魔一臉平靜,不為所動,望著他靜待下文。太一教主道:“我們以一曲為限,若你不敗,她的命就暫時先留下,如何?”


  張元宗心中一緊,兩人雖未明言,但他們所論十有八九關係到巫千雪的生死。所幸,巫千雪此時無虞,可是如今她的性命或將命懸於白魔與太一教主相鬥的勝負,他豈能做一個安穩平淡的旁觀者,不由審視著對峙的兩人。


  白魔聞言臉色一凝,絲毫未覺太一教主此言狂妄,他雖隱隱被喻為江湖第一人,但是世人又何曾見過所有隱秘的高手,比如雪鴻,比如龍門中人,比如新任的太一教主。他從未與之交過手,雖談不上忌憚,但也不願輕易招惹。


  白魔對著秋水音淡淡道:“令師與我有舊,今日就勞煩姑娘撫琴一曲。”秋水音淺淺一笑,道:“家師常常說起前輩的風逸,水音折服不已。今日能為前輩撫琴,三生有幸。”白魔難得輕笑道:“你不用瞞我,我還不知道你師父的脾性,豈會說我好話。”秋水音聞言溫婉一笑,猶若秋波漣漪,別有雅致。


  秋水音玉指一撥,一縷琴音嫋嫋而出,若細雨蒙蒙,玉樹生煙。白魔讚道:“好一把絕塵!”張元宗心中一動頓時了然,秋水音定是雪鴻的弟子,莫憶的同門,桌案上的古琴應當就是武林三奇之一的絕塵。此琴神異非凡,難怪方才她能夠以琴音輕易製服黑衣男子。


  琴音一起,太一教主虛空一按,桌案上的酒杯飛濺出一滴清酒,然後屈指一彈,那滴酒即刻化為一條尺長的銀線,電射向白魔。那是一道劫雷,欲毀滅罔顧天道的窺探,那是一道天火,欲焚毀最孤冷的寒冰。


  白魔銀發無風自動,清冷孤絕,衣袖一飄,一掌憑空拍出。那道掌影猶如天穹白雲處隱現的神姿,始一出現風雲便為之變色。銀線在兩人中央複又化為一滴酒,快速旋轉,帶動虛空氣流形成旋渦。


  太一教主不緊不慢一掌順勢排出,好似天蓋傾覆,那滴酒頓時被擊散化為無數肉眼難辨的酒沫,布成一張嚴密的網向前推進,天羅地網之下沒有生靈能夠逃出。白魔心知隻要有一絲酒沫穿過禁錮的虛空,那等待自己的就是毀滅。


  白魔眸子愈冷,手中狂風印已成,一陣風潮湧出,隻覺得燕子飛斜,暴雨傾倒。掌印來得隨意而渾然天成,隻見無數的酒沫恰如風拂薄霧,頓時被吹散了去。酒沫胡亂飛散,殺意潰敗,欲要沒入草木之間。


  張元宗靜觀其變,絲毫未覺得此招輕巧,他真切地感受到空氣中潛湧的危機,那種力量的碰撞看似風吹羽動,實則狂暴凶險,真不知下一刻是否就要爆發出來,毀了這九寶樓。一旁的秋水音仿佛沉浸在另一個世界,琴音汩汩,行雲流水,臉上溫和的光彩宛然。


  太一教主輕哼一聲,向虛空一抓,流散的酒沫頓時憑空聚為一滴,他再瞬間拍出一十三掌,每一掌都精妙絕倫,歸於一掌之後隻覺化繁去蕪,包羅萬象。酒滴刹那間在四人眼中化為一頭凶猛的惡獸,張牙舞爪撲出,欲撕碎空氣中的幕遮。


  這滴酒已成為世間最厲害的武器,穿金裂石不在話下,可謂沾之即亡,碰之則死。張元宗遠遠感受到其所散發的凶性,那是最鋒銳的利劍,那是最霸道的掌法,太一教主直似端坐雲端的乾坤之主,驅策世間凶獸肆虐眾生。


  白魔神色淡漠,身體裏即時破出一道驚人的氣勢,手中結印,這一掌好似陽光驅逐黑暗,溫和馴服野性,厚重綿延的掌力堪堪抵住酒滴所有的殺意。兩人出招雖簡樸,卻大氣磅礴,恍然間隻覺身臨九幽山教主大選。


  綿綿潺潺的琴音從絕塵流淌而出,環繞漂浮在四周,絲絲投入每一個人的眼耳鼻口身意。無上的妙音讓比鬥的兩人內心空透,靈台清明,六識中的世界變得簡單而清晰,進入空靈奧妙的境界,一招一式勾動自然大道。兩人你來我往,充斥著簡單玄奧的氣韻,空氣中的那滴酒變幻多端。


  某一刻一枚樹葉從半空飄落,恰巧落向兀自懸浮的酒滴,然後張元宗眼睜睜瞧見它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虛空中蘊藏的力量沛然無匹,卻又收斂而沉靜,籠罩其範圍內的一切靜物絲毫未損,隻有這片偶然飄落的樹葉慘遭毀滅。這間接證實兩人交手之凶險,也表明兩人手段的高明,若毀了這九寶樓,到落了下乘,張元宗不由暗讚這種舉重若輕的掌控。


  太一教主戴著麵具,瞧不見他此時的神情,隻有那一雙眼璀璨得耀眼。他袍袖鼓脹,又是一掌擊出,頓生排山倒海之力,掌風過處,無物有損,唯有虛空凹陷,酒滴化為其中的汪洋。澎湃的力量,帶著無雙的魄力和一往無前的威勢,洶湧而去。


  一片海洋無邊無際,靜時是無所不容的浩瀚,動時是波瀾壯闊的磅礴。太一教主猶如掌控八荒六合的神靈,賦予酒滴一個乾坤,在這個世界裏萬物萬靈都要遵循他的意誌。白魔靜如止水,神色不喜不悲,太一教主忽覺他變成了一片虛無。


  他明明就坐在那裏,可是卻感覺他不存在了。琴音突然一轉,一道高亢的聲音陡起,似要衝破雲霄,與三十三天外的聲息相合,震得每一個的心弦一顫。就在此刻,白魔的手印一亮,那是一道從虛無中衍生出來的驚雷。


  從“無”的境界中綻放出這樣一招“有”,已不能簡單理解為力量,它蘊含著超脫的靈和道。空中的汪洋在兩人的合擊中瞬間被蒸幹,那滴酒憑空消弭,神異的是它並不是因為化為水汽飄流散,而是化為了一種世人難以理解的狀態。


  恰在此時,琴音如夜晚囈語,低聲訴訴,然後歸於沉寂,秋水音眸眼溫潤,淡雅地望著幾人。張元宗怔怔出神,思索著方才白魔的最後一招,大道三千,無論走上那一條道路,超脫之後的境界是難以想象的。


  太一教主若杲杲金日懸空,華彩泫然,不減分毫,那雙眸子深處的黑深邃而冷肅。白魔淡漠無情,靜如山嶽,一襲白衣清冷孤絕,少年一般的容顏透著沉澱的平淡,仿佛方才的驚濤駭浪不過是夢幻一場。


  太一教主衣袖一揮,斜睥張元宗,說道:“本座在九幽山等你來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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