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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桃園陣破 靈韻三劍

  若是有人從上空俯瞰,定會看到桃園某處一層赤色的霧靄,與偌多的桃花交相輝映,又猶如潮水一般,迅速向四周湧去,當真奇妙。片刻間,桃花瘴沒入桃林的遠處,張水衣的渾身開始冒出氤氳的白氣,可見全力運功到極盡處。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驚恐莫名的慘呼,眾人心道此人已經著道。巫千雪淡淡道:“水衣,可以收手了。”張水衣聞言收功,不由身子一晃,想來用力太過,可見此陣法消耗內力甚巨。巫千雪忙從旁扶住張水衣,接連利落施針,三寸金針已用盡,但一寸銀針沒有動用。


  施針完畢,張水衣頓覺生機盡複,氣力飽滿,然後巫千雪收起金針,言道:“陣法已破,桃花瘴已無威脅。”莫憶一旁暗暗驚詫,巫千雪的針術如此神奇,言攻則神出鬼沒,暗器手法高絕,無與倫比,言醫則妙手回春,名副其實的杏林高手。


  眾人立馬朝著慘呼的方向飛速尋去,由於陣法已經被破,桃花瘴得不到陣法的維係,已經消弭,不需顧忌。片刻間,眾人尋到圍殺諸人的布陣者,此人臥倒在桃林中,已經奄奄一息,隨時都會一命嗚呼。


  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已經潰爛,血肉模糊,看不清本人的麵容,可見桃花瘴毒性之強。他眼中透著恐懼、絕望,自知身中桃花瘴,死亡是他唯一的路,喉嚨裏不由傳出痛苦的悲吟,看如此光景,隻怕回天乏術。如此慘不忍睹的情形,眾人不免心生惻隱。


  巫千雪上前幽幽道:“若是你說出幕後主持之人,我倒可以救你一命。”此人聞言渾身一顫,他望著巫千雪自上而下投射的剪影,伸手欲抓住那一抹勾動他心弦的幽然,眼中頓時流露出對生的渴望,似要張口。


  突然,他眸子希翼遁去,手臂垂落,兀自癱軟在地,不再掙紮。他並沒有死亡,而是陷入了沉寂,慢慢抽動嘴角,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有氣無力道:“你們是逃不了的。”然後笑容凝固,撒手人寰。


  大風吹過,漫天的花瓣搖曳,落滿此人的屍體,豔之極處的悲傷降臨,在無邊無際的桃林中發酵,令人沉浸傷懷。此人身體的桃花瘴並沒有因為他死去而消散,而是接著侵蝕,不一會兒此人的屍體腐爛地麵目全非,並散發著惡臭。


  張水衣忍不住內心的翻騰,忙在一旁嘔吐起來。莫憶靜默一旁,雖然看不見他的容貌,不過從露出的沉凝下頜可窺出,他的心緒並沒有多大的波動。巫千雪猶如桃林精魅,不動聲色,坦然麵對如此惡心的死亡,太一教天師的心可不是初出茅廬的張水衣所能比擬的。張元宗雖然也是淡淡的神色,卻又與巫千雪、莫憶不同,那是一種看透生死的寂靜。


  待張水衣心情平複後,張元宗道:“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經過死亡的洗禮,桃園似乎突然間變得詭異起來,好像是血肉滋養出如此豔麗的桃花。途中,張水衣悶悶道:“不知道是誰想要致我們於死地?”


  張元宗難得沉鬱道:“此事無須掛懷,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過張水衣,江湖不同於以往待在山上,你要適應死亡。”張水衣一臉寂寥,道:“我總有不好的預感,感覺我這次下山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有些害怕。”


  張元宗聞言眼中透著憂傷之色,安慰道:“水衣,不會的,師父和青岩都等著我們回去,難道你還不相信大哥?”張水衣聞言展顏一笑,道:“木爺爺想我們回去我還相信,可是青岩那小子可不一定了,他總是被我欺負。”兄妹兩人想到以前的生活,不由相視而笑。


  巫千雪一旁佯怨道:“你們一會師父,一會兒爺爺的,好生令人糊塗。”張元宗一笑道:“我很少說到我的師承,難怪你們糊塗。”巫千雪道:“隻怕你師父不讓你宣之於口。”張元宗輕笑道:“的確如此,不過說說也無妨。”


  莫憶最是對張元宗好奇,聞言忙道:“張兄快快道來。”巫千雪也露出一絲興趣,張元宗眼神一動道:“隻怕會讓你們失望。家師姓木,隱修一寸山,一生少走江湖,收徒兩人,我還有一位師弟,姓楚,名青岩。水衣雖然受家師教授,卻並沒有收入門牆。因為家師已經年過七旬,所以張水衣稱呼家師為木爺爺,似乎輩分有些錯亂,不過修武之人,也就不拘這些小節。”


  話畢,巫千雪和莫憶似乎知道很多,卻又好像一無所知。莫憶疑惑道:“我怎麽從未聽過一寸山。”張水衣笑道:“莫大哥,這一寸山隻是我們四人戲稱,原本就是沒有名字的野山。”莫憶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莫憶又道:“尊師定是位武林奇人。”張元宗笑道:“家師籍籍無名,少有涉身江湖,一生閑雲野鶴,隻願山嵐青鬆為伴。要不是我心中掛念失散的弟弟,隻怕我今生也會像家師一樣,一生不出一寸山。”


  張水衣眸子一轉,嬉笑道:“要不是還未見過麵的弟弟,大哥也就不會認識巫姐姐了。”巫千雪忙嗔道:“小妮子,一天到晚瘋言瘋語。”張水衣笑道:“我說的可是實話,巫姐姐別不承認。姐姐隻怕不知,我並不是大哥的親妹妹,小心我搶走了大哥。”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巫千雪和莫憶聞言一怔,張水衣與張元宗竟不是親兄妹,一時兩人不知道說什麽。張元宗聽到張水衣最後所言大膽,兀自在一旁淡笑,想是知道張水衣乃是胡鬧的性子。


  巫千雪猶疑道:“妹妹,你不會是誆我們吧。”張水衣毫不介意笑道:“我是一個孤兒,是木爺爺把我帶回一寸山的,雖然不知道父母是誰,但我今生沒有什麽遺憾的。我有大哥,木爺爺,勉強算上青岩那小子,我們就是一家人。”


  張元宗溫和地看著張水衣,暖暖一笑,並不言語。巫千雪摸摸張水衣的秀發,溫和道:“我也是你的家人。”其言本意是把張水衣當做親妹妹,誰知張水衣詭笑道:“哦,巫姐姐是準備做我大嫂了。恭喜恭喜。”


  巫千雪聞言身軀一僵,紅雲浮現,忙叱道:“好你個胡言亂語的瘋丫頭。”兩人不由打鬧一回,張元宗露出些許不自然,手足無措,隻好和莫憶杵在一旁。玩鬧一會兒,眾人就出了桃園大門,把美豔絕倫的桃花拋諸身後。


  來到人煙阜盛處,眾人心中的陰鬱頓時一掃而空,左看看右瞧瞧,好不熱鬧。閑逛累了,眾人就近找了一處酒家,還不待坐穩,街道上有人叫道:“昆侖三劍之一的裴靈韻,在晴雪館挑戰龍門朱浩昌,大家快瞧瞧去。”


  武林源乃中原武林的中心,人口眾多,商業繁榮,門派林立,江湖中人趨之若鶩,其數不可計,聽到此人吆喝,頓時人流洶湧向晴雪館而去。晴雪館乃是會賢雅敘之處,現為朱浩昌落腳之地,他很少露麵,深居簡出,僅讓童子接待。


  以張水衣好熱鬧的性子,哪有不攛掇眾人前去一瞻的道理。四人雖不知晴雪館所在,但順著人群隨波逐流也就夠了,可見此事之盛。人群擁擠不堪,張水衣無奈與其他三人失散,不多時,各色人等蜂擁而至,把晴雪館的大門圍了個水泄不通,僅在門口處留出一塊空地。


  群雄環視之中,一位中年青袍道士靜立門口空地上,道袍飄然,劍安於鞘,神色柔和寂寥。此人麵容普通,平平無奇,其渾身卻透著一股不平凡的氣息,散發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韻,眾人皆不由心馳神往,若自己也有這種獨特的風華。


  此人就是昆侖三劍之一的裴靈韻,人如其名,靈氣矯縱,韻味綿長。昆侖一向與雲家交好,一個是道家正宗,一個是世家之首,猶如武林的兩根支柱,無人可以撼動。這一次龍門朱浩昌橫空出世,若有不慎,隻怕雲家會聲名受損。


  本來像雲家這樣的武林世家,挑戰切磋不在少數,算不得什麽,可是朱浩昌一出現,就表現出強勁的實力,不可小覷,再加上魔教的身影出現武林源,由不得雲家不重視。正道武林並未同魔教徹底翻臉,為了避免生靈塗炭,也隻好同魔教保持一種奇妙的平衡,輕易不去招惹,隻怕見麵也要寒暄幾句。


  雲家不便派人去探朱浩昌的深淺,以免落人口實,與其交好的武林大豪皆铩羽而歸,可見深不可測。由此,昆侖裴靈韻願意親自出手,一探朱浩昌的實力。


  張水衣興奮地擠到前麵,好奇地盯著裴靈韻,本來因為謝東來的緣故,她就不喜昆侖的道士,更何況其與謝東來並稱昆侖三劍。然一睹裴靈韻的風韻,不由心生好感,暗忖昆侖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謝東來一般道貌岸然。


  她兀自喃喃道:“好一個道士,隻怕朱浩昌討不了好。”這時旁邊一人哂道:“討不了好的隻怕是他,他在朱浩昌手下過不了三招。”張水衣聞言眉頭一皺,心中不悅地望向旁邊出言之人。


  隻見是一位身著錦衣華服的年輕人,在一旁嬉皮笑臉地望著張水衣,一臉吊兒郎當的神色,輕浮不堪。張水衣極是不喜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子弟,眼高於頂,出言輕佻,自以為是,連秦少遊不知比其高出多少倍。張水衣眉梢一挑,撇過頭去,不願與其言語。


  突然人群中喧鬧起來,原來晴雪館出來一位清秀少年,十四五歲的年紀,手持長劍,步履沉穩,不疾不徐走到裴靈韻麵前,不少人呼道這就是朱浩昌身邊的童子。童子執禮道:“仙長有禮。”裴靈韻淡淡道:“不必多禮,貧道深仰龍門,聽聞龍門傳人在此,願切磋一場。”童子微笑道:“仙長駕臨,我家公子本應立即相見,不過前幾日立下了規矩,若是在下不請仙長指點,隻怕這幾日前來挑戰的江湖豪傑,要腹議我家公子表裏不一。在下惶恐,隻好僭越,對仙長一視同仁了。”此童子好生會說話,裴靈韻也不與其計較,淡淡道:“我們做一場便是。”


  裴靈韻不見如何動作,長劍倏然彈出劍鞘,劍華緩緩散出,沉穩而灑脫。童子一掃謙遜的神色,換做一臉的沉凝,眼中鋒芒一聚,屏息靜氣,長劍出鞘,劍吟之聲傳出。觀童子之劍,裴靈韻眼中異色一閃,果真有些火候。


  昆侖劍法以浩然雄奇見長,劍隨氣長,氣助劍勢,裴靈韻的劍完全體現了這一特點,每一劍大開大闔,如是萬邪不侵。其劍猶如其人一般,帶著一股氣韻,劍招雖開闊,但氣息卻連貫綿長,一氣嗬成。


  童子雖然麵色沉凝,但是他的劍卻絲毫不含糊,出劍嚴密,造詣頗高。麵對裴靈韻連綿不絕的劍,童子不慌不忙,總是能夠劍出如風,了無痕跡地抵住攻擊。他的劍法似乎很普通,卻火候深厚,使得滴水不漏,不依仗精妙的劍法,這才是難得之處。


  一時間,兩人鬥得旗鼓相當,不相上下,場中劍光霍霍,劍吟之聲大作,眾人皆不住喝彩。華服公子揶揄道:“這童子練劍的天賦還是有的,不過這慢吞吞的打法,真是急死人了,還有這道士,不好好練劍,搞什麽虛應。”


  周遭之人聞言,不由紛紛對之嗤之以鼻,張水衣不屑地轉過頭去。一位三十許的劍客哂道:“這位少年,劍招平凡,卻能使得天衣無縫,審時度勢的功夫極為了得,再看他劍帶罡風,劍氣縱橫,可見內功相當深厚,如此高手,我是比不了的。”


  他瞥了一眼華服公子,接著道:“裴道長就更了不起,不需論其昆侖劍法如何精奇,就說他的劍法已經賦予自己的感悟,帶著一種靈氣,就非同凡響。這兩位的劍法當真令人敬佩,不過我更敬佩這位少年,若是他到了裴道長的年紀,隻怕驚豔江湖。”


  眾人聞言,皆紛紛表示讚同,青年劍客很是受用,華服公子笑道:“這位大俠如何稱呼?”青年劍客傲慢道:“‘滄浪劍’徐天宇。”華服公子盯著劍客半晌,方道:“未曾聽過。”張水衣聞言忍不住率先噗嗤一笑,他人也不免哄笑起來,青年劍客煞是尷尬,怒色一閃,卻不便發作。


  華服公子不理青年劍客,向張水衣靠了靠,熟絡道:“姑娘,覺得誰會勝出?”張水衣聞言道:“這還用說,當然是這個姓裴的道士。”華服公子“哦”了一聲,有問道:“這是為何?”


  張水衣雖有不耐,卻仍舊道:“兩人似乎不相上下,其實是這道士故意相讓拖延。那童子劍劍出盡全力,竭力拆招,而道士貌似不遺餘力,卻氣閑神定,定是有意為之,也許他是想看看這童子的劍法有何出奇之處。”


  華服公子聞言,眼中露出讚許神色,忙道:“姑娘,見識獨特。”張水衣不由翻白眼,嗤道:“一邊兒去,別打擾本姑娘看熱鬧。”話畢,不再理會此人,望著場中比鬥。華服公子雖不再言語,卻也沒有挪開,也看著場中劍氣縱橫。


  話說這童子也當真了不得,小小年紀,與成名許多年的裴靈韻相鬥多時,竟不落下風,無論今天他輸贏與否,都讓江湖人刮目相待。裴靈韻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仍舊與童子鬥得堪比伯仲。


  突然,裴靈韻淡淡一笑,長劍一陣顫動,驚人的氣勢迸發而出,劍上的鋒芒霎時間爆撒開來,劍光炫目以極,徑直摧枯拉朽般向童子刺去。那童子眼中駭然之色一閃,心思愈加沉靜細密,立馬做出衡量,手中長劍義無反顧揮出。


  劍破虛空,風聲鶴唳,眾人皆麵露異色。童子隻覺的恢弘的氣勢迎麵撞來,他的劍被淹沒,猶如覆水之舟。童子無奈,隻好撤劍回護,連連後退,可是裴靈韻的劍綿綿不絕,如是附骨之疽。


  長劍在童子的胸前倏然炸開,一陣鋒銳的勁風襲向胸口,童子頓覺胸口一痛,氣息一滯,他的身影不由一晃。裴靈韻的長劍沉靜在童子的胸前,一副無欲無求的神色。眾人皆看的目瞪口呆,最後幾招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還未明白怎麽回事,比鬥就截然而至了。


  童子呼吸沉重,汗水淋漓,他壓住一口氣,緩緩道:“多謝仙長手下留情。”裴靈韻淡淡道:“無需謙虛,你於劍之一途確實很有天賦,貧道以大欺小,勝之不公。”童子微笑道:“是在下請求仙長指點,仙長勿怪才好。”裴靈韻靜立一旁,不再言語。


  “裴道長,劍術高絕,朱浩昌久仰的緊。”晴雪館中傳出男子的聲音,渾厚低沉,如湯沃雪。眾人齊刷刷向晴雪館大門望去,隻見一青年男子施施然走了出來。晴雪館瓊花玉樹,紫陌清風,此人走來,宛如填詞作賦的文人墨客。


  眉似山峰高遠,目若朗星璀璨,麵容俊朗不凡,一襲紫衣,廣袖博帶,頭戴紫金冠,器宇軒昂,氣息沉斂,當真是貴不可言。此人赫然就是最近鬧得江湖沸沸揚揚的龍門傳人朱浩昌。龍門乃隱世大派,高手弟子必不可少,為何此人能夠成為龍門傳人,隻怕是門中翹楚,放眼江湖,又有幾人能夠與之為敵,寥寥無幾。


  裴靈韻眉頭一皺,這個青年男子給予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若是高山難攀,大海難渡。他就這樣站在自己麵前,不動不言,卻如皓月當空,光華蒸騰,而自己猶如螢火,怎能爭輝?未見過朱浩昌本尊的大有人在,如今一見,當真是羨煞旁人,如此天日之表,無人可及。


  童子在一旁彎腰低頭,謙卑道:“公子贖罪,常清無能。”朱浩昌瞥了一眼童子,淡淡道:“無妨,你能堅持如此之久,已是不錯。”童子愈加謙恭道:“多謝公子。”


  朱浩昌不再理會,轉向裴靈韻道:“希望裴道長是最後一人,不然晴雪館每日如鬧市一般,得不到片刻清淨。如果三日後,我精神倦怠地麵對雲家,隻怕不明就裏的人以為我朱浩昌乃驕狂自大之人。”裴靈韻聞言道:“但願貧道就是最後一人,不擾晴雪館。”


  朱浩昌微微點頭,然後道:“我知道長來意,就與道長切磋三招。”眾人大嘩,裴靈韻可是江湖上數得著的高手,就算你龍門傳人如何驚采絕豔,也不至於如此輕易打發。可是朱浩昌說的隨意平淡,竟沒有任何輕視之意。


  張水衣一怔,自言自語道:“此人當真狂妄。”華服公子一臉笑意,湊近道:“此人毫不狂妄,這道士確實不怎麽樣,他言三招,已是為道士留足了麵子。”張水衣眉頭一皺,疑惑道:“你不會是朱浩昌的人吧,怎麽盡是奉承他。”


  華服公子義正辭嚴道:“怎麽會?!我好歹也是少年才俊,豈會居於人下。”張水衣不由撇撇嘴,望著此人一本正經的樣子,當真厚臉皮,心中不住發笑。華服公子欲要再說,然場中起了變化,他隻好噤聲,定眼瞧去。


  裴靈韻渾身的氣息突然淩厲起來,長發飛舞,道袍鼓動,就像風暴的中心,向四周散發著自己的威壓。眾人此時才恍然大悟,裴靈韻與童子比鬥根本就是應付了事,此刻才開始拿出他真正的實力。雖然他的氣勢衝天而起,但是他的劍卻沉寂如水,紋絲不動,幾乎要被人忽視。


  “第一招,飛星。”話音未落,圍繞裴靈韻的氣息風暴更加猛烈,他的劍化作一點寒星,倏然而出,快速絕倫。眾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那劍就如流星滑落天際一般,隻留下一絲細長的殘影,劍身似乎隱了去,隻有劍尖幻化為一點,射向恍若未覺的朱浩昌。


  眾人不由設身處地想象自己麵對這一劍,頓時冷汗直冒,心中駭然。寒星若是在無月的夜空,格外醒目驚心,刹那間射至朱浩昌一尺內,眾人皆睜大眼睛,生怕錯過一絲一毫。朱浩昌眸眼一垂,突然一掌擊向寒星,眾人一片愕然,以肉掌迎擊劍尖,這絕對是武學大忌。


  然而,裴靈韻卻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此掌似乎是隨意揮出,卻好像化為一片夜空,自己一點寒星如何比得過浩瀚夜空。刹那間,寒星的淩厲被這一掌的浩瀚化為虛無,湮滅其中。裴靈韻果斷後退,仍然感受到對方掌上的幾縷寒氣迸射出來,那是自己熟悉的劍氣。


  裴靈韻一臉凝重,這朱浩昌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怕,他絲毫不懼劍之銳利,信手而來,擊潰鋒銳。眾人看得糊塗,本來殺氣四溢、飛星狠厲,結果被輕巧的一掌擊退,著實怪異,在場眾人隻怕也隻有為數不多的幾人能看出內中玄虛。


  “第二招,踏月。”裴靈韻持劍過頂,一臉寂然,長劍突地光華大盛,化身萬千,猶如皓月當空,月輝無處不在,劍意也無處不在,靠近的諸人皆感到一陣切膚的寒涼。當光華最盛之時,他身影飄動,劍華匹練般向朱浩昌當頭罩下。


  劍如明月,人如仙人,裴靈韻似欲踏月而去,他本是前進攻擊,眾人卻覺得他似要灑脫離去。漫天的光華雖然猶如月輝般的溫柔,但是眾人豈不知其中潛藏的殺機,皆不由心中一涼。朱浩昌眉峰一挑,周身氣息一聚,化為一指彈出,直射光華最盛之處。


  裴靈韻同眾人一般隻覺這一指貌似寒星,猶如他的第一招飛星,然而卻不知道比其淩厲了多少倍。這一指在劍華最銳利最耀眼之處轟然炸開,震耳欲聾,驚天動地,鋪天蓋地的力量蓋過了劍之威力,一部分力量轟擊在裴靈韻胸前。


  氣血翻騰,經脈絞痛,裴靈韻運功竭力壓住翻湧上來的血腥,他知道自己已經受傷,若不是對方手下留情,隻怕自己這幾十年的名聲將盡數拋之於地。朱浩昌的功力極其深厚,如淵如海,更是運用地出神入化,舉重若輕,幾乎舉世無敵。


  “第三招,射日。”裴靈韻淡然一笑,頗有出塵之感,轉而氣息靜斂,橫劍於胸,道袍紋絲不動,身體猶如磐石,仿佛一切都歸於寂靜,無生亦無死。他全身繃勁化為弓弦,霎時間將全部的力量都匯聚到劍上,這一劍攜著風雷之聲奔向朱浩昌。


  朱浩昌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異色,這一劍於寂靜處衍生風雷,劍勢若天,欲破穹射日而去。周遭眾人噤若寒蟬,完全不知道這一劍如何抵擋,不由對這江湖,生出一絲心灰意冷的感覺,朱浩昌倏然閉眼,一掌毅然削出,這一掌用的不是掌法,而是劍法。


  一掌化劍,氣脈奔騰,劍意馳騁,與裴靈韻的“射日”一劍相逢,刹那間,隱約有雷鳴劍嘯。朱浩昌淵渟嶽峙,神情淡漠,而裴靈韻如受重擊,轟然踉蹌後退幾步,步履不穩,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幾個年輕道士忙上前扶住他。


  過了片刻,裴靈韻緩緩道:“果然代有才人出,貧道認輸。”雖然結果明顯,可是聞其親口認輸,眾人仍舊一片嘩然,心中五味雜陳。


  朱浩昌淡淡道:“承讓。”然後一揮衣袖,轉身進了晴雪館,童子忙跟隨其後,閉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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