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幕 元素祝福
「別分心，專註於當下！」
姬塔剛將目光投向那個方向，腦海中出現的一個嚴厲的聲音便嚇了她一大跳。她忽然意識到那是誰，「打開你的魔導書，施展方才你施展過的那個空間法術，但這一次的目標是我們。」
「阿萊莎女士，可是我的魔導爐魔力還沒……」姬塔正手忙腳亂地翻開魔導書，那部機械的書本好像活過來一樣，書頁變得柔軟，一頁頁翻開，固定在一張旋轉著黑色光粒一樣的書頁上。她注視著那個微型黑洞，一邊有些焦急地喊道。
但那個聲音打斷她，「別擔心，只需要照我說的做，記下來接下來的咒文，你打開一條通道便好。」
阿萊莎同時還分心去命令洛羽。除羅薇一行外，方鴴和他們每一個人講過關於這位龍后的事，聽到來自於腦中的聲音，洛羽也不多想，向那個方向舉起手中的元素魔導杖。
「攔住他們！」阿萊莎命令道。洛羽將魔導杖向下重重一插，以默發的方式揚起一片狂風，將沙礫與塵埃吹向崔希絲與路德兩人。「你——」崔希絲瞪大眼睛，一個突進向前想要攔住洛羽施展法術，她手奮力向前一撈，但終歸不是真正的近戰系，仍差了相當長一段距離，只抓了一個空。
狂風迎面而至，崔希絲趕忙舉起雙手擋在面前，只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可惡！」她怒斥了一聲，但仍失去了面前方鴴一行人的蹤影，只模糊中看到一道光芒從前方煙塵之中亮起。
那像是無數金色的線，浮上半空在虛空中描繪出法陣，一陣低沉的吟誦，咒文化為實質，落在那法陣之上。像是一個契約成立，回應以古老的法則，以太之海上傳來陣陣迴音。
戰場上的每一個角落，魔導士與工匠們紛紛向這個方向看來，他們手中魔導杖、魔導手套上皆不約而同出現了某種亂象，核心水晶上魔力流逝，光芒閃爍不定，而魔導手套上的萬向軌道翻轉不停。
浮於半空中的大工匠輕輕一皺眉，手套上的變化立刻穩固下來，他向這個方向看來，半空中的發條妖精已經撲簌簌掉了一地，下面要塞城牆上的帝國工匠們對此無能為力。
不過那位德拉卡家族的魔導士這會兒反而平靜下來，只是他一隻手牢牢按在那本銀灰色的魔導書上，手背上綻起的青筋暴露了其此刻的心境。年輕的術士一言不發，只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盯著那個方向。
他一時有些興奮，眼中閃爍著強烈的渴求之意，但眼中灼人的目光很快消散，又顯得有些舉棋不定。他猶豫再三，最終將書本輕輕一合，略微有些激動地顫抖著將其壓在胸口，「是了，果然不錯……」
他喃喃自語著，用只有自己方才能聽清的聲音說道，「又一次，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一定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他抬起頭，看著半空中那位大工匠向著那個方向飛去。但此時，正專註於那個宏偉的法術中的那個偉大存在，阿萊莎口中稱之為阿爾方斯的元素暴君，忽然之間向這個方向看過來。
它只是一個微小的動作，但反應在如山巒一般的軀幹之上，也顯動靜驚人。轟鳴聲吸引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目光，元素暴君正舉起其中一隻岩臂，向這個方向一點，戰場上兩頭元素領主中的一頭立刻迴轉身軀，攔在了奧述人的大工匠面前。
奧特拉克略一皺眉在半空中停下，不明白土元素這是何意圖，但一位元素領主的存在與他絕對在伯仲之間。他不敢冒進，輕輕一招手再一次投影出自己偽龍騎士。
龍形構裝損傷嚴重，奧特拉克一時也不敢讓自己的偽龍騎士主動發起攻擊。
這邊陷入僵持。
但元素暴君似也不在意，它只看向戰場一角，在它示意下另一頭元素領主向那兒直撲而去。
然而也就在那一刻。
姬塔將自己的手蓋在魔導書上，口中吐出最後一個咒文，龍咒的上千個音節在一剎那疊合在一起，令阿萊莎也不由驚嘆了一下這個小姑娘的天賦。
它看了一眼姬塔手中的魔導書，金色的瞳孔之中閃過一絲瞭然的目光。
它將自己的爪子放下。
一人一龍的虛影重合在一起——
阿萊莎抬起頭，既是姬塔仰頭看向那泰山壓頂一樣蓋下來的元素領主的巨掌，帕帕拉爾人正在尖聲亂叫，這次有那位銀色維斯蘭的主力工匠和他一道了，水無銘與羅薇臉色蒼白，但至少稍鎮定一些。
但學者小姐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心神皆與自己的魔導書聯繫在一起，她所見的其實並不是迫近的景象，而是所推開的另一個世界的門扉，閃光的以太之海，正以更高維度的層次展現在她面前。
她看到那片閃光的海洋，但正在逐漸暗淡下去，海面上掀起了黑沉沉的風暴，一個巨大而陌生的天體，正到懸在那海面上方。它如此迫近，像是一隻巨大的眼睛，注視著這個世界，並在魔力的海洋上掀起潮汐。
「你看到了這一切對吧？」阿萊莎開口道。
「多看看吧，這對你有好處，小姑娘。」
「但別多想。」
「如果你不想被這個世界所同化，煙消雲散的話。」
姬塔咬緊了牙關。
她輕輕用手向前一推，也就在這一刻——一道刺眼的閃光閃爍了一下，空間拉長了千百倍，形成一條光的通道——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束光柱橫跨整個地下世界。
元素領主一掌拍下。
崔希絲與路德動彈不得，正有些絕望地看著那一幕，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怎麼會為戰場的中心。少年在最後一刻仍嘗試了一些手段，崔希絲也正亮出自己的導光者，可無濟於事——
「它在鎖定我們！」
崔希絲的聲音又驚又急，「我……動不了……」
它當然不是指元素領主。
而是一直注視著這個方向的元素暴君阿爾方斯，它也在那一刻完成了那個法術，猶如燃燒著火炬一樣的瞳孔微微一暗，一道波紋直接穿過半個地下湖，所過之處一切皆化為齏粉。
無論是奧述人也好，岩石也好，甚至是元素生物也罷，重力波撕裂了一切，連空氣都震顫起來，將尖銳的岩石化作粉末，將沙礫化作煙塵，連煙塵都散去，被分解為最基本的粒子。
像是有一柄無形的刀刃，它有兩公里長，從戰場正中央直犁過去，將元素領主一切為二，而刀刃的另一端，直指方鴴一行人。元素領主巨大的爪子崩落而下，而崔希絲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
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後悔。
但她後悔的並不是自己的魯莽，而是準備不周全。
「崔希絲，我送你離開。」
忽然，一個聲音從一側傳來。
她驚訝地向那個方向看去，卻發現路德正咬緊牙關舉起一隻魔導手套來，按在他身上。少年看著她，眼中閃爍著溫柔的光芒，「有點麻煩，現在我們兩人離開不太現實。」
「你為什麼能動？」崔希絲忽然瞪大眼睛，「等下，你要幹什麼？」
但為時已晚，少年胸口一枚紋章忽然亮了起來，閃爍的柔和光芒甚至在一剎那破開了空間的禁錮。
「太陽紋章，你為什麼不自己用！」崔希絲氣得大叫，「你真是個傻子！」
但說那時遲那時快，一雙手從兩人身後伸了過來。
它一左一右，將兩人向後用力一拽，然後一道人影穿過兩人之間，並將手向上一舉。崔希絲與路德皆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他們看到一道赤紅的光焰穿過兩人之間，而一位長發如同火焰一樣飛揚的少女正立在那兒，舉起右手。
在那手臂之上，是一隻造型特異的臂鎧，正穩穩托住了從半空中墜下的巨岩。「妮妮！」一個關切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但兩人皆來不及向後看去。因為那個人已經將他們拽入了一片五光十色的光幕之中。
那光正向前，那焰發的少女向後一躍，也融身入光中，巨岩轟然墜地，向前躍進的光束直接穿過了元素暴君阿爾方斯的法術，震顫的空間與長長的光徑互不干擾，彼此通過。
光束拉長了像是一支長矛，直接洞穿了地下世界，它所過之處一切元素衍生物與土元素皆灰飛煙滅，在眾人的視界線中，猶如劃過一道彎弧，從一頭徑直連向另一頭。
光束過後，土崩瓦解的元素領主才從晶體的狀態之中重新復甦，四周飛散的岩石重新聚攏過來構成它的軀幹與四肢，中央的晶核共振發出一聲低沉的嘯音，它舉起一隻岩爪向飛過光束的方向一抓，但只抓了一個空。
土元素領主咆哮一聲，將一隻巨爪化為岩槍，向那個方向飛擲了過去。
但岩槍只不過擊中了光束留下的殘影，然後遠遠飛向地下世界的盡頭，撞在岩壁上，發出轟然的巨響，四分五裂。
「龍咒術。」
漂浮於半空中的大工匠，還有位置上的德拉卡家族的魔導士同時開口道。
阿爾方斯所施展的法術是土元素的天賦能力，操縱重力，操縱岩石，分解與重構，只不過元素暴君掌握的是最高階的一類，是元素層最底層的法則，甚至可以說是構築這個世界的力量也不為過。
然而那光束。
那是傳說中世界之外的力量，七頭黑暗巨龍的始祖將它帶來了這個世界。它與艾塔黎亞巨龍們魔法有很大的不同。巨龍們曾經將魔法的力量傳授於努美林精靈，而它們自身的魔法力量來自於血脈與天賦之中，人類的魔導術又來自於精靈，雖然表現形式上有很大不同，但本質上並無太大差異。
而至於禍星的力量。
則少有人見過。
不過說完了這句話，德拉卡家族那位年輕的術士並不緊張，反而有些期待地看著那個方向，他終於收起了自己的魔導書，然後舉起手在虛空之中點了點，像是比劃了一個什麼符號。
而就是這個小動作。
將元素暴君阿爾方斯的目光吸引了過來，那道目光不再沉穩，而是有些憤怒，「Oio'kakMaeonAazkkz。」它再一次叫出那個名字，用充滿了怒氣的聲音。
它不再去注意龍后的方向，而是向這個方向轉過了身。
「你終於注意到我們了，最古老的元素生物卡德拉齊斯-阿爾方斯，偉大的元素君主，」魔導士舉起手來，先前落入人群中的魔導杖自動飛入他手中，「五百年了，該結束這場鬧劇了。」
阿爾方斯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但沒有人聽出它在說什麼。
只是黑色的帝國軍似乎得到了什麼號令，重新開始結陣。
……
崔希絲感到眼前光線變化，好像所處的環境一下子發生了很大的改變，讓她從一處傳送到了另一處。
但她立足未穩，腳下忽然一空，差點一個立足不穩栽下去。但身後抓著她的那隻手在後面一托，才令她與路德沒有直接倒下去，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腳下一軟跪坐了下去。
腦子裡一陣陣暈眩，她不是沒有經歷過遠距離傳送，更遑論傳送門這類的法術，但都沒有這一次這麼難受的，就像有好幾把刀子在腦子裡攪和一樣，令她噁心得直欲乾嘔。
她有些臉色蒼白地向一旁看去，路德也好不到哪裡去，同樣按著自己的心口一副臉色發青的模樣。
不過她咬了咬牙，立刻向前看去。方才戰場上發生了許多，但在她的時間感知中不過一剎那，她想要看看究竟是誰救了自己與路德，還有那個焰發的少女究竟是何方神聖？
崔希絲心中其實已經有所猜測，但直到看到方鴴為止，這種猜測方才化為現實，她臉色一時不由有點難看。
她下意識想要質問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一想到是對方出手救了自己與路德，惡言惡語也出不了口，最後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句話：「謝謝你救了我們……」
方鴴倒是不以為意，聖禮公會的人在古金的魔導閣樓沒給他留下太好的印象，但他總不能真見死不救，大家都是選召者，有些概念仍舊是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何況那元素領主其實是龍后引來的，這兩人也算是殃及池魚。
不過他有點好奇的是，一個短距離傳送反應有這麼大么，這兩人看起來一副要死了的樣子，反觀七海旅團一行人好像什麼事也沒有。再看看羅薇與逍遙一行人，也只是稍微有點不適而已。
「你想什麼，」阿萊莎的聲音從他腦海中響起，「是你擅自將他們帶進來的，我可不會花費額外的力量去保護這兩個人。」
原來如此。
阿萊莎竟然會出手庇護七海旅團的每一個人，甚至包括羅薇一行人，這讓方鴴一時間有點受寵若驚。他很清楚對方的性子，對方這麼做等於說是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面子。
他本來想和這位龍后大人秋後算賬，但這會兒原本的怨氣也抵消了不少。
「……我不會告訴其他人你們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事，」崔希絲再開口道，「……這算是你救了我們的報答。」
方鴴聞言回過神來，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其實他不太在意這個，畢竟七海旅人號就停泊在諾茲匹茲，帝國人只要不是傻子事後都會查到他們來過，但那時候他們早已離開，他才不關心帝國人會怎麼想。
不過要是這兩人願意為他們保密的話，倒是省了他不是少事，也不算是白救了兩人。
路德有些好奇地看著方鴴，他當然看得出來這是一些生面孔，但並未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崔希絲說得對，謝謝你們。」
方鴴並不太介意地搖搖頭，只向對方伸出手來，手心中躺著一枚太陽狀紋章，「你們的東西。」他方才見這小東西發光，將兩人拽入傳送陣中時，這紋章漂浮在半空中，心知不凡，順手帶了過來。
「這是太陽紋章，」崔希絲想起方才所發生的一切，有點複雜地看著這枚紋章，「你竟然肯還給我們？」
「太陽紋章是什麼？」方鴴問。
「太陽神給予他受眷者的護符，」崔希絲答道，她將複雜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少年，「你可以簡單理解為它是一枚星輝，可以替你去死一次。」
「什麼？」
方鴴大受震撼，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東西？他差點下意識將手上的東西收回來，當然理智讓他沒有這麼做，不問而取這樣的事情，他還做不出來。他只搖了搖頭，「它本來就不屬於我。」
「現在屬於了，」路德開口道，「它本來應當已經被使用了，而且理論上只能救下崔希絲一個人，但現在我們兩個人都活了下來，它已經超額完成了自己打的任務。」
少年十分洒脫地說道：「我知道你們的規矩，大恩不言謝，就把它當作是一件小禮物吧。」
方鴴倒也不矯情，見對方這麼說，便將這東西收了起來。畢竟星輝這個東西誰也不會嫌多，何況他的還格外少。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才發現龍后的傳送術竟然將他們帶到了那條水晶裂縫之中去，雖然他本意是返回地表，但眼下的結果似乎更好。從這裡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但那位元素主君似乎並沒有追過來。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可以繼續探索地下了？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他才看向崔希絲與路德兩人，雖然救下兩人，但他可不打算帶著帝國人到下面去探險，何況兩邊還分屬於不同的陣營。方鴴指了指下面，「我們打算繼續深入地下，聽說工匠協會的人在下面發現了古代鍊金術遺迹，你們打算阻止我們么？」
路德微微一怔，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由向一旁的崔希絲看去。
但少女低著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忽然抬起頭來，對方鴴開口道：「等等。」
「嗯？」方鴴一愣。
「你聽說過元素祝福么？」崔希絲問道。
聽說過，就在不久之前。方鴴心想，但他並未開口，只是有些意外地看著對方，不明白崔希絲提起這個是什麼意思。
「你救了我一命，」崔希絲開口道，「我想和你談談元素祝福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