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幕 停留在過去的人
「老哨兵先生。」
從巷角探出頭來的男孩,容身於一片唯一乾燥的屋檐下,正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他。
雨水擊打著牆皮,順著粗糲的石面流淌,化作霧氣,撲撲答答,水匯流成溪,沿著斗篷落下,老哨兵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默,看向小男孩,但並未作答。
「你去什麼地方?」
老人像是花了好長時間才將那沉默化作決心,默默收攏了斗篷下的工具,開口道:「小喬伊斯,這個時候你應當回家。」
「你去市政廳,對嗎,我知道大人們都在那個地方。」
「好吧,你猜對了。」
老哨兵抬起頭,看著那個方向,雨夜中倒映著許多色彩,但唯獨無法指引向前路。
帝國的一切在許多年前皆失去了光輝,至今沒有恢復舊日的色調,他回憶起那熱血尚溫的往昔,一切彷彿船長大人都還在的那個時日。
「那我回家了,」小男孩從斗篷下看不出老人目光中的神采,小聲說,「風暴要來了,老哨兵先生,你要注意安全,我們在那之後還能再見嗎?」
「當然,風暴之後見,孩子。」
他看著那個孩子消失在巷尾,留下許多水花。
許久,老人才再一次邁開步子,繼續向前走去,步入那晦暗的風雨之中。
雨幕正如蒼天的垂淚,港口上風浪漫卷過冰冷的石苔,那一日身披斗篷的陌生來客,步入了那敗落的園中,抬頭注視著挺拔的巨樹。 時光在灰色的樹榦上留下了痕迹,虯結的根支穿過花壇,犁開石板,為深埋地下的草籽破開天空,彷彿仍在默默等待著下一個春季的來臨,又將從枝頭上垂
下累累碩果。 老哨兵默默嘆了一口氣,他已從許多個春天待到了冬天,又從冬日等到了秋季,從細芽從灰枝上萌櫱,待到橡子變得飽滿澎潤,從小松鼠敲擊著樹中的空干
,發出空空的窣響,待到了冰雪又掛滿了枝頭。
直到嚴冬來臨,萬物蕭凋,一晃二十年間過去了。 昔日的志同道合而行的夥伴們,而今早已分道揚鑣,它時逝去的時光,而今也不再歸來,或者已掛起了不義的旗幟,猶如蒼白的火焰從那隨風飄散的布帷上
垂下,細細噬灼著,並將一切燒成灰燼。
而他,也老了。
他從斗篷下拿出斧子,斧面映襯著一抹寒光,上面點綴著細雨下柔和的街巷,破敗的庭院,高聳的城池,與一抹搖曳的燈火。 市政廳的燈仍亮著,人們還在據理力爭,男人們並非不願背井離鄉,只是在這風暴來臨的前夜,仍希望帝國可以庇護他們的女人與孩子們,令至高無上的聖
君可以垂憐那些衣不蔽體的子民。
「總督大人,風暴將至,請至少允許我們來得及將家人孩子們轉移至安全的地方。」
「就算是保不住這座城市,但請至少為它留下希望。」
「我們並不是要違抗帝國的指令,只是希望可以多寬宥一些時間。」 那肥頭大耳的蠹蟲,帝國於此的最高長官正舉起手來,示意所有人安靜:「……帝國會考慮的,但風暴將至,必須在那之前讓艦隊離港,徵兵工作也必須在那之
前完成,這就是帝國的指示。」
「但艦隊離港,軍隊和男人們都離開之後,又由誰來保衛這座城市?」
「這就不是各位需要考慮的事了。」
「那總督大人,你呢?你又會去什麼地方?」 「我?」最高執政官面色陰沉了下來,用慍怒的聲音降下雷霆的震怒:「難道我還需要向你們這些在泥巴里打滾的貨色解釋嗎?你們只需要服從命令就可以了,
或者你們還想要違逆帝國的指示,來人,衛兵,將這些人驅逐出去!」
在冰冷的話語中,雨水仍舊降下;那雨滴垂落在地面上,在庭院中,濺起許許多多的水花。
老哨兵側耳聽著遙遠的喧鬧,心中其實並無太多感觸,早在許多年前他就可以預見這個結果,倘若時光流逝了,但帝國還是那個帝國。
敗落的園子里並沒有多少守衛力量,衛兵都被抽調去維持秩序了,黃金的魔樹在這裡矗立了多年,而今也只剩下象徵的意義。
只有兩個衛士察覺了他的到來,而其中一個從斗篷下抽出長劍,穿過雨幕向他走來。
老人以不符合自身年紀的敏捷出手拿住對方的手腕,一把將那個士兵拽入泥水之中。
他轉過身,另一個衛兵嚇了一跳,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但對方的魔導爐磕在花台上,老哨兵上前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一記手刀乾淨利落地將其擊暈。
他握著利斧站在園落中,讓雨水順著斗篷,斧子上落下,抬起頭默默看著那株美麗的大樹,樹榦上漫流的水花,像是淌著血。
他舉起斧子。
一道閃電刺破天穹,將雲層映得雪白。
彷彿將這個陳朽的世界從中剖開,並照出那些污濁與惡意。 一個人正跌跌撞撞沖入石砌的大廳,牆上火把的光芒拖出長長的影子,搖曳成蛇。衛兵們手中持著寒意凜然的長矛正分開人群,長桌上的盛宴佳肴仍飄散余
溫,壁爐內火苗未熄,但懷柔的氛圍早已一掃而盡。
寬宥的表面被揭開之後,只露出下面的劍拔弩張。
傳令的侍從官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或者說全無心思,只慌慌張張來到他的主人面前,附耳低語:
「大人,不好了……」
「你說什麼,黃金樹被人伐倒了?看守的人呢?」
蠹蟲慌慌張張地站起,肥碩的肚皮碰到了金杯也毫不自知,葡萄酒漿漫流一地,滲入木桌。
「是誰?」
「他為什麼要這麼干?」 黃金樹是北境以太脈流的節點,但從來沒有人證實過這一點,帝國建立安德琉斯這座要塞來看守此地,象徵的意義也大於實際,幾個世紀以來,從來沒有人
真對那株古老而美麗的灰橡樹下手過。
這件事實際上可大可小,但若傳揚出去,他的位置必然不保,沒有哪個皇帝陛下會喜歡手下貪婪無度、又辦事不力的官員。
這頭蠹蟲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也顧不得眼前的事,他要立刻趕過去看看,至少也要掩蓋住消息。
他揮了揮手,馬上吩咐道:「先暫時同意這些人的要求,讓他們回去,給他們兩天時間,安頓好一切,只要在風暴來臨之前讓男人們上船就好。」
眼前突發的狀況,讓他不得不妥協,蠹蟲或許沒什麼太大的能力,但最擅長的就是改變主意。
同一座城市之內,羅昊並未見到這雨夜之下發生的一切,而一出出好戲正輪番上演。
但他憑藉著自己的敏銳,還是察覺到城內的氛圍的異常——艦隊調動,男人們在徵兵處排起長隊,一切都預示著異乎尋常的事件正在發生。 為了避免橫生枝節,他最後還是下定決心提前出發,離港的時間定在深夜,那雨水漫卷著浪花,沖刷著如濤的雲層,漫過碼頭的系樁,點點水霧,映著燈火
。
船長在甲板上看著雨幕中披著斗篷的一行人,忍不住抱怨:「怎麼選在這時節出港?」
「若非如此你的船也不值這個價,」羅昊抬頭道,「風險越高,收益越大。」
「好吧,看在德安卡的份上。」
他說的是帝國的金幣,上面鑄有德安卡二世的頭像,是奧述流通最廣的貨幣之一,每枚可兌換七枚帝國銀幣。
一枚德安卡二世價值約四百五十里塞爾。
羅昊拿出濕漉漉的袋子,將一把錢幣倒在甲板上,叮噹作響,雨水洗去了貨幣表面的油脂,顯露出金燦燦的光芒來。
船長滿意地點點頭,「只要付錢,就算地獄我也能送你們過去,讓你的人上船。」
羅昊扒著船舷向下面梅伊、帕帕拉爾人和箱子打了個手勢,他再回頭看向那座破敗的港口,不由又想起了白天所見到過的那株灰橡樹。 每一場暴雨,都會洗刷去許多北境城市存在過的痕迹——這許多年來,帝國在不斷丟失坎帕以北的文明疆界,有朝一日或許連這座港口也淹沒在風暴之下,
那株黃金之樹,又還能屹立多久呢?
他其實並不在意這些多愁善感的疑問,只是忽然想到——帝國北境的以太節點,這些年或許丟失得未免太快了。
他們不是在重新規掌辛塔安的以太脈流么?如此下去,要怎麼才能升起這片大陸?
……
風雨擊打在船舷上便不再有靜夜的安寧,方鴴側卧在床頭細聽著那聲音,船艙起伏,富有節律。 一側希爾薇德早已酣然入夢,艦務官小姐金色的髮絲如雲垂下在雪白的頸項、肩頭之上,細密的睫毛猶如沾染了花露,惟有疲憊的神情之間描繪出一個美好
的夢境——
在那銀白的沙丘上灑下月光,夜鶯的歌喉婉轉悠長,唯有少女翩然起舞,席間列著玫紅酒漿與甜美的禁實,如寶石般剔透,閃爍迷人的芬芳。
少年溫柔地看著自己的伴侶。
外海的風雨正變得越來越大,似乎預示著風暴來臨之兆。
而七海旅團早已於一天前在那個僻靜的港灣中等到了羅昊等人,於錨地補給完畢之後,又再上路,除洛羽、大貓人之外,船上又幾乎恢復到全盛時期。
但他們仍未聯繫上元素使,萊拉與龍后也下落無蹤,大家已經做好最壞打算,並通知軍方在星門港查詢返回者。
唯一的好消息是,團隊信息中洛羽的信息並未註銷。
拿到星錨之後,阿德妮為箱子臨時打造了一把劍鞘,用空海鯨魚的皮革作為鞘身,飾以銀妝,黑色的劍套刻滿了玄奧的符號,中二的少年對此愛不釋手。
魔劍格溫德斯從此也有了容身之所,不再喋喋不休——至少在它套上劍鞘的時候。
此刻光屏正流淌在視網膜上,方鴴用手在上面指指點點:
「白葭姐,貨倉中有一批秘銀,還有十幾噸礦石,你們能找個辦法將它銷售出去么?」
「你們搶帝國國庫了,怎麼會有那麼多秘銀?」
「帝國才不至於這麼寒酸,我們是在坎帕發現了一處秘銀礦。」
「就在你們墜毀的地方?」
方鴴點了點頭,在光屏上寫下一個『是』。 「你真會給我找麻煩,不過我不建議你們將這些秘銀賣出去,而是用來加固七海旅人號,你們背後沒有勢力靠山,作為自由的冒險團,風船就是你們最重要的
財產。」 一行行文字從光屏上垂下,「並不是每一種金屬都可以用在風船上,而秘銀輕質又堅硬,是最好的材料之一,而且十分稀少,等你們到了一定高度,就會發現
錢其實沒有那麼值錢,反倒是這些珍稀的素材有價無市。」
「白葭姐,我怎麼覺得你就是覺得麻煩。」
「好心當成驢肝肺,你不要就交給我,有的是人想要這批秘銀。」
「開個玩笑,這不是窮嗎。」方鴴忍不住露齒一笑。 不過對方的話提醒了他,讓他想起了帝國的『銀船』,那當然不是純用秘銀打造的巨艦,縱使是帝國也沒有這麼奢侈。而是一艘用秘銀合金作為龍骨的傳奇浮
空艦,是奧述人在第二世界有數的幾艘旗艦之一。
如果真有朝一日七海旅人號也能用秘銀打造骨架,用精金覆蓋上船甲就好了,它一定會成為那個更加傳奇的名字。
他忍不住暢想。
「你們的確是窮了些,就是Loofah在這時候也有人資助的,這樣吧,你們找時間回考林—伊休里安一趟,我們將一批秘銀和魔法金屬轉撥給你們。」
還能這樣?方鴴嚇了一跳,「這也可以嗎?但我們不是不能回到考林嗎?」
「你還有臉說,」說到這個白葭氣不打一處來,「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布麗安公主是不是你的代理人?」
「當然不是——」方鴴下意識想否認。
「撒謊,伊斯塔尼亞的大公主和你們什麼關係誰人不知,他們和艾文奎因精靈怎麼會走到一起?」
「因為那位公主殿下對考林王失望透頂,沒有我她也會想別的辦法,她可是拜恩的英雄布麗安,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當初的光輝事迹。」
「所以你就推波助瀾?好啊,小鴿子,連布麗安都成了你的代理人了。」
「白葭姐,當鴕鳥沒有意思。」方鴴辯解道:「再說我又不是聯盟的人,他們那一套對我沒有約束力,考林王國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到我頭上,我也是有脾氣的。」
「等你翅膀真硬了再這麼說不遲,否則就是徒惹人笑話,」白葭怒道,「別忘了,你還有另一重身份,別忘了《星門宣言》。」
「白葭姐,我是不會越界的。」 「但願,」白葭嘆了口氣,「團長他很信任你,我也是希望你不要走上歧途。這批物資是我們對你的認可,也是希望讓你知道你背後也有人在支持你,你並非
孤立無援,總有人會記得你的功績的。」
「嗯。」方鴴輕輕點了點頭,艾音布洛克以及之後的一系列遭遇的確讓他心中產生了一絲憤懣。
自己所行明明是正確的,可為什麼只有布麗安公主和工匠協會中的少數人站在自己這邊。
那麼來自於星門之後的支援呢? 白葭的話一定程度上撫平了他的不滿,「其實你在考林—伊休里安所做的事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我們也在尋求破局的機會,能藉助於考林王國內部的力
量自然是最好的。」
「我不會得意忘形的,白葭姐。」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小鴴。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考林的形式還是發生了預見之外的變化,莫德凱撒公爵死了。」
「什麼,那位鳳凰城主?」
「是的,他在覲見的途中暴斃,當然這是對外的說法,雖然蹊蹺,但與他一道前往戈藍德的長子對此並無異議,旁人自然無權置喙。」 「那個年輕人現在已經承襲爵位,回到南境,聽說他這段時間表現得異乎尋常,性格乖張,但南方卻異常平靜,南境野蠻生長的同盟兄弟會可能已經暗中與他
、與那位國王陛下結盟了。」 「現在考林的局勢風平浪靜,但明眼人都知道王國已經分裂,大家不過是在等待埃爾德隆的鋼眉矮人,還有北境的艾爾帕欣、羅戴爾作出最終決定,而考林王
近來打算迎娶一位聖選者皇后,那個女孩背後有洛林家族的影子。」
伊斯人——
方鴴記得起那個曾經失蹤又復歸的公爵之子,沒想到看似無能的考林國王還能以鐵血手段穩住南境與伊斯人,再加上北考林地區,就已是半個王國。
也不知是那位宰相,還是年輕的新王自己的手筆,但至少也說明任何對手都不可小覷。
一個陳朽王朝的力量,即便在它垂暮之際也依舊可以左右一個國度。 他想起自己在那場大雪覆蓋下與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一起見過的異狀,那件刻有公爵長子姓氏縮寫的盔甲,卻在雪地中能蹣跚前行,從空洞的外殼下發出
如嗚咽的風聲。
就彷彿,它的主人還活著。
那噩夢一樣的場景,至今仍記憶猶新,猶如他們在多里芬的幻境之中所見過的別無二致。
他將這件事告知白葭,但其實也沒什麼大用,任人都看得出那長子的異常,但卻無法指認。
「那麼位皇后呢,」他問,「星門港難道一點也無法可想,那不是選召者么?」
「能想什麼辦法呢,她做錯了什麼嗎,還是說選召者不能嫁給一位國王,可從來沒這樣的規定,你的艦務官小姐不也是西碧卡家的長女,馬巍爵士的千金?」
方鴴啞口無言。
他知道這些消息原本軍方是沒有理由與自己知會的,只不過是看在布麗安公主的面子上。
兩人聊了一下考林的形勢,白葭又提起他們最近的光輝事迹。
「你們什麼時候能低調一些,我告訴你,普羅米修斯至少有兩個團在搜索你們的下落,領頭的人叫做敏米爾,不敗的鋼之刃。」
「不敗?什麼實力能有這樣的頭銜,」方鴴嚇了一跳,「普羅米修斯該不會派了一個龍騎士來追捕我們吧?」
他回想起以自己和彌雅的表現,說不定還真有可能,不由有些后怕起來。
「那倒沒有,帝國可用的龍騎士幾乎都會匯聚於大雨林邊境,暫時抽不出工夫來對付你。來的人是個銀之階,銀之階II級的實力。」
在超越了雲海之後,現行的等級便沒有了意義,人們把五十級以下統稱為黑鐵的階段,而往上就是銀之階。
銀之階共分為三個階段,一共十級,皆用羅馬數字錶示,其實就是用來劃分偽龍騎士這個階段的戰鬥力。
當然到了那個時候,一切經驗與見聞也失去了價值,人們便利用另一套體系來提升實力。
方鴴大約聽聞過一些傳聞,但那些距離他還太過遙遠,至少有十級的差距,他暫時也不必去考慮。
聽到一個偽龍騎士正在追捕自己,他心中還是有些緊張的,但也僅此而已,大不了實在打不過了就動用龍騎士,那也一樣是銀之階的戰力。
「白葭姐,還有別的什麼事嗎?」
「當然有,讓那丫頭來和我說話。」
「啊?」今天晚上的交談一再出乎方鴴的預料,但這是能說的嗎,「你怎麼知道……在船上?」
「她是我妹妹,在我這裡沒什麼秘密,她星之刃一動,再聯繫到艾音布洛克的傳聞,我就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
「但白葭姐,你怎麼不直接聯繫她?」
「因為那個死丫頭不接我的通訊,」白葭咬牙切齒,「連白華找她都沒用。」
方鴴明白了,自己可不能去填這道送命題。「那白葭姐,下次再見!」
「喂,你——」
白葭七竅生煙地看著對面暗下去的頭像,忍不住一拳揮出,重重擊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惹得所有人向這個方向看來。
長夜流轉,晨曦餘光。 灰暗的天空更替了星辰,蒙蒙夜色尚未完全消退之前,細雨仍籠罩船桅,但風浪並未平息,反而變得更大了,雲濤卷著浪花,將水汽卷上甲板,讓木頭變得
潮濕,滑不溜腳。
這個時候清理甲板已經沒有什麼意義,男人們赤著腳緊緊抓著纜索,試圖將它固定在一套索具上。
但一個雲浪打來,帕帕拉爾人一個倒栽蔥,皮球一樣從甲板一頭滾到另一頭。 天藍見狀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羅昊搖搖頭走過去將帕克拉起來,箱子正在一側練習揮劍,此時回過頭來看著這一幕——帕帕拉爾人正向詩人小姐據理力爭
,表示自己只是被人推了一下。
這一刻方鴴推門而出,看到這一切不由一笑,七海旅人號上多久沒這麼熱鬧過了,所幸大家都回來了。
他只是想到洛羽、艾緹拉小姐和大貓人,一時有些惆悵而已。
……還有唐馨與艾小小,她們不久之前來信表示學業一切順利,或許不久之後就可以再踏上征途。
但方鴴一時之間也分不清自己表妹回來究竟是好是壞。 他看到狼少女站在船舷邊,彷彿起伏如山的浪濤與之無關,隔絕了整個世界一般,銀色的眸光平淡如水,只立起一雙尖尖的狼耳,一頭長長的髮絲隨風飛舞
。 他多看了一眼,便被修長的手指從背後戳了一下,回過頭去,看到艦務官小姐狡黠的目光,方鴴有些不好意思,彷彿被抓姦在床一般,解釋道:「今天天氣不
錯。」 「的確,大風帶著點兒浪花,」希爾薇德抿嘴一笑,「對於男人們來說這是最好的天氣,他們身上帶著征服世界的豪情,這點風浪又算得上什麼,當然一位狼
小姐也是同樣。」
方鴴尷尬得不行。
還好鑄匠女士從瞭望台上順著桅杆滑下來,看了看兩人說道:「航向對嗎?」 「離開風暴之門后我們就沒偏離過航道,阿德妮女士你找的錨地也很安全,是一個很好的參照物,」方鴴答道:「不過不排除昨天夜裡航向發生了偏移,等會
再測算一次就好了。」
「那就好,風浪越來越大,氣壓低得可怕,我擔心大風暴隨時會來。」
「說起來阿德妮女士,那座寶庫究竟在什麼地方,」方鴴問,「風暴群島在外名聲不顯,也沒有現成的海圖,你能向我們介紹一下這個地方么?」
其他人也匯聚了過來,想聽聽這位鑄匠女士的介紹。
阿德妮點了點頭,「風暴群島是一個環狀島鏈群,這裡其實原本是一座浮空大陸的一部分,在某個年月中大陸沉入淵海下,便只剩下洋麵上的島群。」 「這裡是娜迦與巨人的故鄉,在這裡航行要隨時小心那些冷酷嗜血的黑暗生靈,我們的目的地是在穿過島鏈群之後的一座主島,那個地方叫做風暴灣,曾經應
是灰白海盜的一處秘密藏身處,海盜王就將他的基地建在那個地方——」
「我聽說那座島上並不荒蕪,上面還有不少原住民,但有風暴終年環繞其間,除了灰白海盜,很少有人知道應當怎麼進入那狂風與巨浪之中。」
「那我們呢?」
「放心,我們自有辦法,」阿德妮道,「我找到了父親的筆記,上面寫了我們應該如何通過那裡的風暴。」
方鴴鄭重地說道:「那就交給你了,阿德妮女士。」
阿德妮看了看他,聽出這句話中的分量,輕輕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