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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兄弟,傳火么

  雨果當場走到了書桌面前,然後直接拿出了稿紙,然後坐在了書桌面前,他望著窗外澤西島碧海藍天的景觀,沉思了片刻鐘之後,開始下筆在稿紙上寫東西。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總不能讓倫敦的文人集合起來,一起合夥欺負巴黎文人吧?


  鵝毛筆沾著墨水,在紙上寫的飛快。而瓊斯坐在一邊,耐心的等待著自己朋友寫完文章。半個小時之後,雨果伸了伸懶腰,將手中的稿紙遞給了面前的瓊斯。然後他說出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瓊斯閣下,我打算去一趟倫敦。」


  瓊斯的手一抖,險些將稿紙丟在地上,他驚訝的看著雨果站起身,走到衣帽架面前,取下了帽子和外套,然後又從角落裡搬出了積灰的皮箱,用毛巾將它擦拭乾凈。


  瓊斯愣在原地,他反問道,「啊,這麼突然要去倫敦?」


  瓊斯完全沒有想到雨果居然會跟著自己去一趟倫敦,他有些好奇自己的朋友到底想做什麼。於是試探性的問道,「雨果閣下,為什麼突然要來倫敦一趟?」


  「一是去看望一下我的女兒,阿爾黛·雨果。不知道她在倫敦過的如何,二是有一場英國王室舉辦的晚宴,狄更斯給了我一張邀請函,希望我能夠出席參加。」


  他轉動著脖頸,緩解心神的疲憊。然後轉過頭,語氣嚴肅的說道,「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想去認識一下那位年輕人。如今巴黎還有血性的年輕人不多了,之前被趕走了一個加里安,我沒有為他辯護,現在又有一個托洛茨基,如果我再不站出來為他們說話,這些混蛋真的當我是死人嗎?」


  既然雨果語氣堅決的要去找他們算賬,瓊斯也不方便多說一句,他只是友善的提醒說道,「既然雨果閣下堅持要過來的話,那我也不好阻撓。今天下午的最後一班返回的船,要走的話我們可以一同回去。」


  雨果眼神一亮,他點頭說道,「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瓊斯的心裡一直在嘀咕,這位老朋友接下來是要在倫敦搞事情的節奏啊。


  遠在澤西島的雨果還沒有正式的公布支持加里安,不過當他決定開始反擊之後,就絕不會停止。《死水》把倫敦一部分不夠格的傢伙堵得沒有脾氣,他也決定繼續趁熱打鐵,讓這幫精神布爾喬亞們徹底閉嘴!

  我看你們這是在為難我們革命黨!


  然後加里安在《每日電訊報》上刊登了第二篇反駁的文章,這篇文章原本是《野草》詩集中的一篇,不過加里安稍微改動了一下標題,借著倫敦現在的熱鬧輿論環境,繼續像倫敦方面證明:擊垮我大革命黨的脊樑?你們這群蠢貨想都別想!


  原本被丁尼生和勃朗寧支配的大不列顛詩歌文藝界,終於出現了一抹不一樣的曙光。


  羅伯特·勃朗寧向往常一樣,在一個陽光正好的清早醒過來,翻看著郵政送報員剛剛遞送過來的報紙,他站在桌邊,空蕩蕩的桌椅只剩下了一個人。望著旁邊空出的椅子,勃朗寧的心中一頓難以掩蓋的失落。


  自從心愛的伊麗莎白死後,感覺整個倫敦都與他毫無關係。


  他隨手拿起了報紙,翻到了頭條。看到這篇文章之後,瞬間站起了身,他激動的捧著報紙,甚至雙手微微的顫抖。


  就像死去已久的心臟,又重新跳動了一下。


  這篇觀點激進的,如同燎原之火般的文章,讓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在自己懷中去世的妻子,想起同樣支持社會改革的她,說過的那一句話。


  「我深信,這個社會的破滅需要的不是關閉門窗,而是光明和空氣。」


  勃朗寧並不在乎世界如何,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倘若在世,一定會為它而欣喜若狂。


  可是熟悉的音容笑貌,已經消失不見了。


  一滴眼淚落在了報紙上,浸濕了文章的標題。


  《革命之魂:死火》


  「我夢見自己在冰山間賓士。」


  「這是高大的冰山,上接冰天,天上凍雲瀰漫,片片如魚鱗模樣。山麓有冰樹林,枝葉都如松杉。一切冰冷,一切青白。」


  「但我忽然墜在冰谷中。」


  「上下四旁無不冰冷,青白。而一切青白冰上,卻有紅影無數,糾結如珊瑚網。我俯看腳下。」


  「有火焰在。」


  勃朗寧喉頭哽咽,終止了念詩,他低下頭,雙手掩蓋住已經泛紅的眼眶,以及昔日的溫情。心中也牢牢地記住這位詩人的名字。


  托洛茨基。


  …………


  這篇不算詩歌又不算文章的作品,引起了倫敦文人的廣泛討論,保守派鄙夷文章不按格律寫詩的錯誤,而執意破舊迎新的激進派卻驚呼他形式上的新穎。


  加里安的文章並不是最受歡迎的,但絕對是最具爭議性的。


  尤其是在一堆保守文人的中間。


  「這是死火。有炎炎的形,但毫不搖動,全體冰結,象珊瑚枝;尖端還有凝固的黑煙,疑這才從火宅中出,所以枯焦。這樣,映在冰的四壁,而且互相反映,化成無量數影,使這冰谷,成紅珊瑚色。」


  「當我幼小的時候,本就愛看快艦激起的浪花,洪爐噴出的烈焰。不但愛看,還想看清。可惜他們都息息變幻,永無定形。雖然凝視又凝視,總不留下怎樣一定的跡象。」


  「死的火焰,現在先得到了你了!」


  「等等,這都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這也配稱作是詩歌?」


  房間里爆發出了一陣嘲諷。


  弗雷德里克站在自己兄弟丁尼生面前,肆無忌憚的嘲諷著加里安的作品,他揮舞著手中的稿子,說道,「丁尼生,這人的詩歌和你相比,簡直就是黃金和石頭的區別!」


  「哦?」


  埋頭讀書的丁尼生從紙張中間抬起了頭,他被自己的哥哥念出的句子提起了興趣,問道,「你在看什麼東西?」


  「一個挑梁小丑的詩歌。」


  弗雷德里克不屑的說道,「這人聽說是從巴黎逃往而來的文人,剛剛在倫敦打響了小名氣,現在就公開登報聲明,為一個煽動叛亂的罪犯辯護,引起了倫敦文藝界的圍剿。他居然還寫了兩首詩歌反駁。不過他的詩歌水平比小說的水準差多了,這都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丁尼生沒有急著附和,而是接過了對方手中的報紙,翻看到弗雷德里克所說的那篇詩歌。他接替了自己的兄弟,開始慢慢往下念,聲音不急不緩,如同一杯溫水。


  「我原先被人遺棄在冰谷中,」他答非所問地說,「遺棄我的早已滅亡,消盡了。我也被冰凍凍得要死。倘使你不給我溫熱,使我重行燒起,我不久就須滅亡。」


  「你的醒來,使我歡喜。我正在想著走出冰谷的方法;我願意攜帶你去,使你永不冰結,永得燃燒。」


  「唉唉!那麼,我將燒完!」


  「你的燒完,使我惋惜。我便將你留下,仍在這裡罷。」


  「唉唉!那麼,我將凍滅了!」


  「那麼,怎麼辦呢?」


  「但你自己,又怎麼辦呢?」


  「我說過了:我要出這冰谷……」


  「那我就不如燒完!」


  念到這一句時,如同身臨其境的畫面感撲面而來,丁尼生彷彿看到一團火焰忽而躍起,如紅慧星,照亮了黑暗。


  心頭一顫。


  他沒有繼續念下去,而是沉默的看完了整篇詩歌。站在身邊的弗雷德里克彷彿察覺到丁尼生的不對勁,看到自己兄長蒼白的臉色,連忙問道,「怎麼了?丁尼生?」


  丁尼生將報紙放在桌面上,他擺擺手,示意自己並無大礙,心中卻彷彿魔怔,被那幾句話攪動的心神不定。


  彷彿冥冥之中有什麼難以讓人抓住的東西,仔細的思考卻同樣不明所以。這種感覺讓人難受。


  丁尼生懊惱的撓著腦袋,抓破了頭皮也想不出對方要表達什麼。


  難道暗指的是傳播革命之火?


  苦思冥想卻始終想不出所以,丁尼生於是轉而反問弗雷德里克,「你說這人叫托洛茨基?」


  「是啊。」


  弗雷德里克一頭霧水,回答道,「丁尼生,我知道這篇文章寫得狗屁不通,但你也不用這樣生氣吧?」


  「你知道什麼!」


  丁尼生看著報紙,不屑與弗雷德里克繼續搭話,他只留下了一句話,「也就你們這群蠢貨認為這是一坨屎,這首詩歌寫得精彩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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