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誅心
翠綠色的靈玉銘文床上。
九天宮聖主雙眉緊蹙，彷彿陷入在什麼夢魘之中一般。
好半晌，才鬆開了眉頭，隨即，緊閉的雙眼也慢慢睜了開來。
眼中，儘是茫然之色。
而此刻，他體內湧出一種奇異的虛弱疲憊。
那種感覺，類似於精力透支的後遺症。
雙眼，顯得有些無神。
雖然醒了過來，精神卻蔫蔫的。
給人的感覺，好像病懨懨的。
往日里，那雙神光湛湛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
整個人的精氣神，萎靡不振。
這種感受，特別的怪異。
不是身體上的疲乏，而是精神上的頹唐。
他從石床上慢慢地坐起身子，目光是還是那麼的暗淡。
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暈倒前的一幕幕。
那種可怕的攻擊方式，讓他根本無法做出任何的有效防禦。
殺意，無孔不入。
似乎，總是能夠順著他最薄弱的破綻突襲而至。
逼得他，不得不集中精神。
那種時刻緊繃的狀態，全神貫注，極大地耗費了他的心神。
痛苦的畫面，一幕幕重現。
他想要忘卻，但畫面卻猶如噩夢一樣，揮之不去。
呼哧呼哧……
九天宮聖主的情緒開始漸漸激動。
鼻孔里喘著粗氣，像是一頭憤怒的公牛。
他的雙手抓住床沿，用力地緊握著。
咔嚓咔嚓……
玉石雕琢的石床，被他硬生生地捏碎了床沿。
破碎的玉石，在他掌心中化為粉末。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九天宮聖主自言自語著，雙眼通紅。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以這種屈辱的方式落敗。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令人不敢置信的屈辱！
由始自終，對方甚至沒有回頭看自己一眼。
僅僅是一種殺意的釋放，便讓自己當場暈厥。
那怕是封閉了五感六識，仍舊無濟於事。
那種無力的感覺，讓他至今都難以忘懷。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時刻地緊盯著自己。
直到現在，那種感覺依舊殘存。
可怕，實在是太可怕了。
對方居然能夠用這種方式，肆意地操控著自己的感知。
那一縷縷的殺意刺激，就像是木偶身上的提線，被林宇拿在手中。
只需輕輕一提，便能操控自己的精神波動。
任憑他用盡了手段，卻始終沒有任何的效果。
「林宇！林宇！林宇！」
九天宮聖主反覆地念叨著這個名字，五官漸漸陷入扭曲。
這一次的失敗，給他帶來了難以承受的打擊。
生平以來，他並不是沒有失敗過。
前有皇甫絕的壓制，後有林宇的異軍突起。
對於九天宮聖主來說，失敗是不可避免的。
以他強大的心境而言，失敗並不可怕。
每一次的失敗，對他都是一種鞭策。
讓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所以，他從不畏懼失敗，也從不逃避失敗。
但這一次，卻與以往截然不同。
因為，他從未如此無力過。
根本沒有反抗，也無從反抗。
他的精神，在當時已經失去了控制。
殺意刺激下，精神意志乃至靈魂，都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操控著。
這樣的失敗，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
讓他心頭的鬥志，在剎那間瓦解。
即便是醒來之後，他仍舊像是處於噩夢中一樣。
在蕭家經歷的一幕幕，止不住地浮現在眼前。
「不，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這麼強？」
「那究竟是什麼手段？究竟是什麼功法？」
「不，這只是我一時大意，是我們沒有防備，並不是他有多麼的強大……」
「我只是對這種攻擊方式不熟悉，所以才會被他輕易擊敗……」
九天宮聖主自言自語著，不斷地安慰著自己。
但他所說的這些話，連自己都無法相信。
「啊……」
他騰地一下，從床上站起身來。
雙手，在空氣中胡亂地揮舞著。
如瘋似魔，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
誅心！
林宇的攻擊方式，雖然沒有造成任何實質上的殺傷力。
但這種手段，卻是誅心之舉。
肉-體的傷害，遠遠無法與精神上的崩潰相比。
尤其是像九天宮聖主這個等級的強者，即便是被砍掉了四肢，也能重新生長。
甚至於砍掉了腦袋，只有保存本源之氣，一點靈識不滅，也有復活的可能。
但唯獨這種精神攻擊，卻很難恢復。
因為林宇的攻擊，不在於實質，而在於心境上的拷問折磨。
心境一旦破裂，實力越強，反噬越大。
此刻的九天宮聖主，就是因為心境不穩，而陷入了偏執的自我懷疑之中。
若不能及時控制，將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他體內的氣息，開始變得紊亂無比。
相互之間，衝突碰撞。
皮膚下的經脈，微微蠕動著。
好像，有千百條蟲子在血肉中鑽來鑽去。
「啊……我要殺了你……」
一聲厲吼，凄慘無比。
就在聲音即將傳出房間之際，一股無形的力量陡然封鎖著四周的虛空。
緊接著，祥和安定的氣息瀰漫開來。
九天宮聖主扭曲的面孔，緩緩舒展。
體內的氣息，也開始逐漸平復下來。
一道光影，在他的身前凝聚成型。
「清靜無為，天塌不驚，你的執念太重了，被眼前的魔障迷住了眼睛。」
淡淡的聲音，在耳畔縈繞著。
這一道聲音，猶如一股清泉，回蕩在心靈深處。
躁動的精神，像是三伏天喝了一杯冷飲，舒服愜意。
「傻孩子，你明知道他是渡世之人，又怎麼會陷入這種執念當中，要知道，那並不是他真實的實力體現，而是藉助了天地本源意識的一種延展。」
那一道光影緩緩地說道，目光中透著慈祥安和。
在這個世界上，有資格稱呼九天宮聖主為傻孩子的人，有且只有一個。
那就是：九天老祖。
「老祖，弟子不堪大用，有辱師門！」
恢復平靜的九天宮聖主跪倒在地，眼中閃過一抹淚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傻孩子，我剛才說過了，他是渡世之人，藉助了天地本源的加持，打敗你們的並不是他，而是這一方天地的本源。」
「呵呵，福兮禍所伏，他越是藉助天地本源的力量，對他來說身上的束縛就會越重，等到大變之際，他終究難以逃脫註定的宿命。」
……
晨鐘暮鼓，經聲佛號。
祥和的吟唱聲中，矗立著一座古老的寺院。
石壁上雕刻著精美的浮雕，描繪著一樁樁佛家經典。
寺院內，最為宏偉的建築當屬大雄寶殿。
古老而恢弘的佛像，寶相莊嚴，凜然不可侵犯。
一名昏睡的老和尚，被放置在大雄寶殿的供台下。
一縷縷寧靜祥和的氣息，緩緩地滲入體內。
「唵……嘛……呢……叭……迷……吽……」
大殿里，回蕩著梵音詠誦。
佛家的六字真言，在空氣中震蕩傳播。
梆梆……
敲擊木魚的聲音，此起彼伏。
佛音梵唱，聲聲入耳。
躺在供台下的老和尚，手指輕輕地彈動了一下。
接著，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
往日里，那雙明亮而祥和的眼眸，此時變得暗淡無光。
圓潤溫和的氣質，也彷彿消失殆盡。
出現在他身上的，是無限的頹唐與失落。
老和尚緩緩地站起身來，仰頭望著寶相莊嚴的佛祖雕塑。
只見，他雙掌合十，慢慢地跪在地上。
「弟子修行已久，本以為四大皆空，誰知，今日才幡然明悟，原來弟子終究破不掉心頭的執念，終究放不下一切。」
聲音低沉，透著幾分消沉沮喪。
蘇醒過來后，昏厥前的一幕幕感受仍舊在心頭殘留。
那種束手無策的脆弱，擊潰了他所有的信心。
作為法華寺的主持方丈，他在精神心境上的修為，堪稱出類拔萃。
在八大秘境之主當中，單論心境歷練，他當屬第一。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誰說能在精神上擊潰他，他必定會嗤之以鼻。
可鐵一般的事實告訴他，他確實敗了，還是精神上的潰敗。
敗得莫名其妙，敗得無可奈何。
由始自終，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甚至於，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
簡直就像是一個兒童，面對一個魔威滔天的凶獸一般，哪怕是抵抗的念頭，都升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