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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夜議

  崇禎皇帝喝道:「起來!站好!」


  王宗光聞言,渾身一個激靈便站了起來,恢復成了剛才那番挺胸抬頭的樣子。


  崇禎皇帝見王宗光站了起來,臉色緩和了一些道:「爾等為了大明浴血奮戰,朕自然不會虧了你們。


  這次的事情朕便作主,王家一應家產,查抄後會分一半給你做為補償,另外,朕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料理你妻子的後事,如何?」


  王宗光聞言便望向了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再出聲的大舅哥,恨聲道:「啟奏陛下,此時正值用人之時,卑職雖然不才,卻也有一腔報國之心。因此卑職有意將拙荊的後事交付與舅兄去辦理,請陛下恩准。」


  崇禎皇帝笑道:「無妨,京營加上新軍二十萬,難道還護衛不了朕的安全?安心的將你妻子的後世料理好。


  朕以為,一個男人,保護自己的妻兒乃是應有之意,更何況此事原本就不是你妻子的本意,而且她已經自盡以全名聲,後事之上,朕希望你也能將她風光大葬,送入祖墳之中。」


  王宗光聞言,剛剛緩和了一些的情緒再次激動了起來,只是崇禎皇帝說的沒有錯,這件事里裡外外都不是自己妻子的錯,自然應該讓她有個好的後事。


  等到王宗光抱拳應是之後,崇禎皇帝便吩咐道:「回宮,卿等一起來。召英國公張惟賢入宮。」


  等到崇禎皇帝走後,此時順天府大堂之上的人們才都鬆了一口氣。


  一眾衙役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半天,才一致將目光對準備了站班的班頭:「對兒,咱們府尹大人已經致仕了,可是咱們呢?」


  那班頭冷笑一聲道:「府尹大人致仕了,可是還有府丞大人,還有治中大人,還有通判大人,我們不過是些小嘍啰,擔的哪門子的心。」


  頓了頓,班頭又接著道:「老子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些什麼,回去后都把嘴閉緊了,少吹那些沒用的牛逼,小心給自己妻兒老小的招災惹禍。」


  眾人心中一凜,也想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當下俱都是拱手應是,熄了回去好生吹吹牛逼的小心思。


  皇帝審安,自己親自經歷在側,而且還事涉文武之爭,搞不好就是一場大亂的這種牛逼,自己能吹一輩子!


  就在眾人準備散去之時,卻又從大門處進來一個錦衣衛的校尉,冷聲道:「今天的事兒,都爛在肚子里。否則……」


  說完也不理會眾人的反應,轉身便出去了。


  錦衣衛校尉說話的份量可是比班頭說話的份量大了無數倍,在場之人除了王宗光,余者都是抹了一把冷汗,暗道一聲僥倖。


  若是沒有班頭的那句話,自己等人此時可能已經議論開了,等到這錦衣衛的校尉進來之時恰好聽到,那後果當真是不敢設想了。


  一眾衙役們的心中怎麼想,王宗光不清楚,也懶得去想了。


  扶起腿有些發軟的大舅哥,王宗光道:「大哥,咱們先回家,商量下小蓮的後事兒。」


  等到出了順天府大堂,望著一起幫襯著前來的一眾叔伯兄弟和嬸子大娘,王宗光先是躬身施了一禮,接著開口道:「勞煩大傢伙兒了,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王家也會得到懲處,等小蓮的後事兒半完后,我就要回到衛所裡面去,到時候讓大舅哥請大傢伙兒吃酒謝禮。」


  見眾人紛紛推說不用,王宗光卻是接著道:「只是今天的事兒,牽扯甚廣,大傢伙兒回去后也不要議論,宗光在這裡先謝過大家了。」


  說完,王宗光又是躬身一禮。


  等回到了王家莊,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回到家中,看著空蕩蕩的家中,再不見往日自己回來時高興得給自己張羅好酒好菜的妻子,王宗光也是悲從心來。


  依次落座之後,王宗光便直接開口道:「各位叔伯兄弟,嬸子大娘,還有大哥,按道理說,小蓮的事兒已經討回了一個公道,小子也應該將她風光大葬。


  可是事情不由人,你們也知道小子在衛所當差,所以小子的意思是一切從簡,東西不能少,但是也不必停屍七天了,五七紙小子也未必能回來燒了。」


  王宗光的話音剛落,此時剛剛趕過來,依著輩份王宗光還要喊一聲太叔公的族中長輩正好在進屋時聽到,掄起拐杖便向著王宗光抽了過去。


  王宗光自己也是心中有愧,不躲不閃地硬受了一杖后才拱手道:「麻煩太叔公了,太叔公息怒。」


  留著山羊鬍子的太叔公既是心疼這個從小疼到大的傻小子怎麼不躲開,卻又心中有氣,翹著山羊鬍子道:「你還有臉喊我太叔公?我可當不起!」


  見王宗光一個勁兒的給自己賠著不是,太叔公心中的氣也散了一些,卻接著道:「我問你,小蓮這孩子進門后,伺候公婆,等你爹娘去了后將他們送到南北坑裡,禮數可曾缺過一點兒?」


  王宗光眼中淚光更盛,哽咽著道:「爹娘在時,小蓮每日里晨昏定省,照顧公婆,不曾缺過半兒的禮數。」


  太叔公氣咻咻地嗯了一聲,接著道:「那我再問你,早先你在家中時就不說了,自打你去了衛所當差,小蓮每日里謹守門戶,可曾給我們王家丟過一點兒人?」


  王宗光沉聲道:「不曾。」


  太叔光卻又一拐杖掄了過去,怒道:「那你就想一切從簡?要是這麼說,你直接把小蓮埋坑裡去行不行?」


  罵完王宗光,太叔公又拱手對著王劉氏的大哥,也就是之前抬著王劉氏去告狀的劉大郎道:「讓您看笑話了,不過您放心,但凡這小畜牲還認我這個太叔公,咱們就不能讓小蓮這孩子受委屈!」


  原來卻是太叔公一進門之時就聽到了王宗光的一番話,再看看劉大郎的面色也是如水一般的陰沉,便擔心劉家不滿。


  這種事兒在那個死者為大的年代,別說是一切從簡了,就算是在葬禮上有了半點兒的缺少,這也是會再添一條人命的大事兒。


  自己家閨女嫁到你家了,現在人死了,不風光大葬就算了,還想簡簡單單的就給埋了?

  沒有這個理兒!

  後果輕一點兒的,就是兩家人從此結仇,老死不相往來,若是碰上脾氣火爆一些的,搞不好就是兩族一場械鬥。


  而一旦發生兩族械鬥這種事兒,各自收不住火之後,出人命也就成了很平常的事兒了。


  所以太叔公才一邊責打王宗光,又一邊給劉家大郎道歉分說,其實也是一番對王宗光的愛護之意。


  只是劉家大郎接下來的表現卻是完全地出乎了太叔公的意料,先是躬身施了一禮之後,才接著道:「太叔公,俺劉大與宗光份屬兄弟,所以俺也叫您一聲太叔公。雖然咱們以前沒見過,但是俺聽宗光兄弟提到過您,說您是個明事理的好長輩。」


  待太叔公謙遜地應了之後,劉大郎又接著拱手道:「其實小蓮的後事兒,俺的意思也是跟宗光兄弟一般,一切從簡。宗光兄弟不能守五七,便以三天當天七。


  今晚請了嬸子大娘們幫忙給小蓮凈身,然後明天便準備喪事,後天直接發喪就行。


  然後等到三天後,宗光兄弟便以三天當五七,給小蓮燒去些紙錢就行。」


  好嘛,就算是一切從簡,還能簡成這樣兒?太叔公自覺得自己活了這幾十年都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兒。


  劉大郎眼見太叔公一臉焦急地要開口解釋,知道他老人家擔心自己說的是反話,當下便再次拱手道:「太叔公放心,俺劉家絕不會因此事責怪宗光兄弟半分,以後仍然是一家人。」


  太叔公卻急道:「這又如何使得?如此失禮,豈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


  劉大雖然憨厚,卻不是傻子。


  因為自己妹子的事兒,馬上要起的動亂有多大,自己便是再怎麼缺心眼也能想得到,這世間又有哪個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有這般的待遇?

  再怎麼大的葬禮,再如何風光大葬,能比得過自己家的妹子?

  劉大拱手道:「太叔公,這裡面的事兒挺多,小子也不太方便跟您解釋,只是小子說的話都是真心的,絕無半分虛假,劉大也願意以人頭擔保,劉家不會因為這個有一星半點兒的意見。」


  太叔公嘆了一口氣道:「哎,只是委屈了小蓮這孩子。」


  嘆息完,太叔公卻是對王宗光喝道:「混帳東西,還不謝過你大哥!」


  王宗光乾脆噗通一聲向著劉家大郎跪倒在地,拱手道:「大哥,一切都怪小弟,是小弟沒有照顧好小蓮。


  大哥放心,小弟此後一定上進,若是有朝一日出人頭地,也決不會虧了小蓮,她永遠都是小弟的妻子,小弟此生,也絕不再續娶。」


  劉家大郎卻是趕忙扶起了王宗光,罵道:「這才是混賬話!小蓮去了,卻也不希望你這個樣子。


  你以後該娶妻的還是要娶,只要你還記得小蓮,便在將來過繼個孩子到她名下便好。」


  王宗光一行人當下便商量起來王劉氏的喪葬之事,打算第二天便準備喪事。


  如果沒有崇禎皇帝今天的一番話,沒有鬧出這麼大的亂子,王宗光自覺無論如何也應當替自己的妻子守夠了五七之後再回衛所。


  只是如今,王宗光滿臉子卻都是一句從軍營里教書先生那裡聽來的一句詩:「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王宗光的心裡怎麼想,崇禎皇帝不知道。


  但是此時崇禎皇帝在宮中,面對著眼前一眾算是自己心腹之人,也是頭疼不已。


  文臣之中有著溫體仕和施鳳來,倪元璐,外加一眾閹黨之人。


  武將勛貴系死的人數就少得可憐了。


  英國公張惟賢父子,成國公朱純臣,定北侯劉興祚,加上蒙古萬騎的萬戶巴特爾。


  廠衛之中的魏忠賢,許顯純,曹化淳。


  滿打滿算的就這麼些人。


  但是對面的卻是滿天下的文官系統。


  但是崇禎皇帝頭疼歸頭疼,但是底氣卻是足的很。


  自己登基之後先是在京城之下懟了建奴,又明旨天下宣布了自己北征草原時京觀無數的豐功偉績,再加上有新軍和京營,還有蒙古萬騎在手,天下的衛所便亂不起來。


  更何況前邊有登基之時的永不加賦詔,加上前些天剛借著大明長公主的名義又收買了一波一心,所以民間亂起來的機率其實也不大。


  唯一可慮的就是這些文官系統會不會徹底停擺。


  而且還有那些文臣背後的士紳地主,到底會做出什麼樣兒的反應,崇禎皇帝目前也不清楚。


  這才是崇禎皇帝最頭疼的地方。


  但是無所謂,現在自己的局面再差,還能差得過朱元璋開國時的局面?

  朱元璋以江南之地起兵,一個放牛娃都能北逐當時可以說是有著大半個世界領土的偽元。


  自己可是有著大義名份在手,又有著赫赫戰功威壓天下,誰敢跳,就讓他去死,大不了煤山上多栽幾棵樹掛人就是了!

  打定主意后,崇禎皇帝便開口道:「朕的旨意可曾擬好了?」


  王承恩躬身道:「啟奏陛下,旨意已經擬好了,明日朝堂之上便可以宣讀。」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又接著向許顯純道:「京中的文武大臣們反應如何?」


  許顯純躬身道:「啟奏陛下,自日落之時封鎖城門開始,京城之中的文武百官們就在互相拜訪。其中商議的都是為什麼好好的要封閉城門,今天的事兒,他們還都不清楚。」


  崇禎皇帝沉吟了番后,又接著對英國公張惟賢和成國公朱純臣道:「朕有意重建五軍都護府,以後凡一切軍中事務,皆由五軍都護府決斷,不再由兵部管轄。」


  張惟賢和朱純臣躬身應是,崔呈秀卻是心中大急。


  兵部不管兵,那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算什麼?

  崇禎皇帝眼看著崔呈秀的眼珠亂轉,笑道:「朕簡單的說明白了吧,仗要不要打,打到什麼地步,由朕與內閣說了算。


  但是一旦打仗的命令由內閣發出去了,仗怎麼打,就由五軍都護府決斷。至於兵部,此後只管募兵,戰功審核批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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