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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醉心猿

  謝宮寶看得仔細,先生這是起了厭煩之心。


  看來此番無論說什麼、做什麼也留不住了。


  可惜了五年的師徒之情,竟要斷在今日。


  他勾頭灑淚,咬牙強忍著不出悲聲。


  哽咽了一會兒,擦乾淚,緩緩站起:

  「先生別惱,我走就是了。只是在走之前,宮寶還有一事不明,請先生教我?記得……記得,屠上仙枯滅那天跟我說過,誅滅九面玉狐唯有三法。其一,用大日佛嬰可制;其二,修習《末法真經》,達先天之境,或許也可誅殺妖狐;其三,聚齊五行靈獸,鍛煉成丹,也能救得我的性命。——我想問先生,當真就只有這三種法子么?」


  他這話出口,癱在地上喝酒的猴子急眼了。


  一陣齜牙裂齒,跳上他肩,亂抓亂打。


  謝宮寶狼狽之極,抱頭愕問:


  「猿伯,你幹嘛打我?」


  「你要拿它煉丹,它當然要打你了。」白衣人直挺挺的坐著,也不出手制止,只是勸了一句:「猿兄,他又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是句無心之言罷了,你又何必在意呢,繞了他吧。」


  猴子聞言住手,竄去床上,又蹦又跳怒吼著。


  謝宮寶撈了撈頭,好像聽明白了。


  一邊搓揉疼處,一邊看著猴子:

  「猿伯,你是醉心猿?」


  猴子抱手昂頭,抖著腿,高傲著不理他。


  白衣人這頭,眉心一擠,厭著聲道:


  「愚蠢!五年了,猜也該猜到了!」


  可不是,猴子整天酗酒,每時每刻都處在醉與半醉之間,這便符合了醉心猿的「醉」字了;而且它天生強悍,論本事,它已超出混元境界,達先天之境,這不就正好說明它是只先天靈獸了。——謝宮寶原該早早猜到,只是相處五年,太過熟悉反而就沒有過多的往深處去想了:

  「先生說的是,我太蠢了。猿伯,以後我再也不說那話了。」


  醉心猿搖頭擺腦,斜眼取笑,去去幾聲。


  好像在說「我才不怕,有本事你煉啊」。


  白衣人罷了罷手,正色道:「猿兄,不要再鬧了。宮寶,你問的問題我回答不了,我也未能參透天道,知道的也只有這三法而已。不過,天道茫茫,豈是只有三法可行,一切還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你,走吧。」


  說著,緩緩起身,朝醉心猿招手。


  走到氣牆結界邊,白衣人回頭又道:

  「三法嘛,我可以與你說說。《末法真經》是個邪物,修鍊者生不如死,直接剔除不說;至於聚齊五行靈獸,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可惜五行靈獸個個擁有先天之力,且不說很難找到,即使找著,以你的修為也擒拿不住;最後這大日佛嬰,我不能教你什麼,有機會你自己去一趟龍涎寺,或許能找到答案。」


  這段話顯有意指,暗示佛嬰可行。


  謝宮寶可不傻,聽由耳,明於心。


  他心裡一喜,躬身抱拳:


  「多謝先生教我。」


  抬起頭,白衣人和醉心猿已然越界。


  ……


  ……


  謝宮寶望著氣牆結界,一時鼻酸,心裡難過。


  環看洞府,不起眼的沙石,不在意的書籍,現在竟都變得極為珍貴。


  這裡舍不下的東西實在太多,可是舍不下又能如何,他這一輩子註定要為續命奔波。——怔了片刻,包好衣裳,一咬牙竄出瀑布,蹬步上崖。行至白繼文和方熙弱的墓前,又行屍走肉似的痴痴看著。


  看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


  這時,人影一晃,醉心猿縱上崖來。


  謝宮寶咦了一聲,喜迎上前:


  「猿伯,你來送我么?」


  醉心猿走到近前,遞給他一袋銀兩和一方古琴。


  謝宮寶接來,收好銀兩,而後從琴腹里抽出一把寶劍。


  此劍,劍身寬厚,通體發黑髮亮,一看便知不俗:

  「這是先生的八荒琴和攬月劍,你給我做什麼?」


  醉心猿唧唧嗚嗚說了幾句,跳上樹盪了盪,長嘯一聲,投身下崖。


  謝宮寶的猴語基礎不紮實,硬是一句也沒聽懂。心想,猿伯向來不敢亂動先生的東西,這一定是先生的主意。既是臨別相贈,所贈又是朝夕相伴之物,正好留著當個念想。他把琴裝進琴袋,細心背好,而後翻山而去。


  ……


  ……


  其時,正值春末,天色將昏。


  謝宮寶走出界山,看見山下扎著十幾個布棚。


  這倒巧了,當年進山之時便是結營在此。


  時隔五年出山,竟還能一覽當年風貌。


  真箇是恍若時光倒流,引人發嘆。


  那些布棚背靠大山,炊煙裊裊的,還有馬嘶人喊,倒有幾分少時的味道。


  謝宮寶繞到近處,看見棚區裡面的人都在圍火烤肉,外頭有個三四歲的小孩在玩耍。那小孩嬉嬉笑笑像是追著什麼,越追越遠,突然腳下一絆,摔倒在地。還沒等小孩哭出聲來,突然從亂石堆里竄出一條蟒蛇,那蛇纏住小孩,揚起頭張嘴要咬。——謝宮寶心呼糟糕,一疾上前,出掌隔空一劈, 「唰」的一聲,蟒蛇便即身首分離。


  這時,小孩才哭出聲來,越哭聲音越大。


  棚區里聽見小孩哭聲,有人急喊:


  「哎啊,那孩子!那孩子!」


  眾人從棚區奔出,頓時喊聲一片。


  謝宮寶抱起孩子迎過去,有個女子衝上前把孩子從謝宮寶懷裡接過來:「一沒看住,你就跑遠了,為娘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全當耳旁風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說著,便打他屁股。


  聽這聲音,聞這香氣,只覺得好熟悉。


  像是近距離、趴在身上摸過、聞過?

  謝宮寶仔細端看,真是越看越驚。


  那女子頭后結著發包,做少婦打扮,竟是白駱衣。五年前,她17歲,正值妙齡,妖騷多姿;五年後卻已為人父母,但容貌依存,只是臉上多了幾分經歷、幾分成熟、幾分韻味。——舊人相逢,謝宮寶莫名其妙的想起當年在白駝山莊竹林里看見的那場肉搏戰,心裡泛起一絲好奇。


  這孩子究竟是誰的?難道是馬擒龍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怕給白駱衣認出來。


  心想,我長大了,她八成是不認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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