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傳承(二)
南宮玉鳴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髒亂差的屋子裡,而他穿著一身黑衣,全身僵硬的躺在灰塵最厚的地方。
在南宮玉鳴的人生觀念里,到了什麼地步才會叫髒亂差?
一,有蜘蛛網。
二,屋內擺設雜亂無章。
三,氣味惡劣。
很榮幸的,他躺的這個地方集齊了這三點,這讓一向喜愛乾淨的太子殿下簡直是不能忍。
他如今到底是在什麼地方?皇姐究竟是在鬧騰什麼?
南宮玉鳴緊緊的蹙著眉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躺著的地板一陣鬆動,緊接著身子一輕,整個人便落到了地方。
他全身沒什麼力氣,倒下去的時候不能運功,然而身子上並沒有傳來想象中的疼痛,反而無比柔軟,好似有個人墊在他下面。
事實上還真有個人墊在了他的下面。
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發狠的推開他,那人似乎被自己給壓傻了,顧不得整理自己亂糟糟的儀容,瞪著他,惡狠狠道:「你是誰!?」
南宮玉鳴動了動唇,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該死的,皇姐究竟給他吃了什麼玩意兒!?
屋外傳來一陣急切的拍門聲:「小姐,你怎麼了?」
那被稱為小姐的女子神色一驚,上下迅速的打量了一眼南宮玉鳴,半推半拉將他塞到了床底下,更加兇惡道:「不許出聲,要不然讓府里的侍衛發現你,你這條小命可就沒有了!」
眼前的這個女子算不上美人兒,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稚氣未脫,一雙杏仁眼倒是生的極是漂亮,身上的綢緞看起來並不名貴,一頭烏黑的長發看起來極是柔滑順暢,隱約散發著極是好聞的清香味,讓他從心底湧出一種想要撫摸的感覺。
明明是只小奶貓,偏偏露出爪牙威脅他的模樣,倒是有點兒意思。
南宮玉鳴閉上雙眼,乾脆轉過頭去,不看她。
屋子的門很快就打開了,他聽見一陣腳步聲涌了進來,緊接著是好幾道的聲音響起:「妹妹怎麼這麼半天才打開門?」
「喲,你這屋子頂,怎麼破了一個洞?」
「二姐,」那女子的聲音響起,面對這麼多人似乎極是平淡,「這裡是我的閨房,你帶來的下人有男子,就這般闖進來,是想毀我名譽?」
那被稱為二姐的女子輕笑一聲,「妹妹啊,我們這可是好心,瞧你這屋子破的,想給你修繕修繕呢。」
「就是,」另一道聲音響起,「爹爹平日里就夠忙的了,你就不要去添亂了,有什麼想要的,開口跟我們提便是。」
「這屋子頂啊,一會兒就給你修一下。」
「不必了,」那女子聲音清冷,帶著不容他人置喙的語氣,「二姐姐若是不想我鬧到父親那裡,最好是將這群人都帶走!」
「你這是不知好歹!?」那被稱為二姐的女子似乎是被激怒了,聲音提高了一個度:「蘇柔,你別以為自己許上了謝將軍家的親事就覺得自個兒高人一等。說來說去,你到底是個庶,如果不是因為大姐身子虛弱,你覺得這門親事能輪得到你?」
如果不是因為她跟大姐長的像,而大姐素來又與她交好,這嫁進謝將軍府的好事兒怎麼可能輪得到她!?
躺在床底下的南宮玉鳴卻是擰起了眉頭。
蘇?
莫非是蘇浩尚書家?
前些日子他是聽父皇提起過這兩家的親事,謝凌大他幾歲,又與趙逸是好友,與阿姐他們一同出去的時候他隱瞞了身份,還跟謝凌玩過一段時日。
有一日謝凌喝醉了,也跟他提起過這門親事,看起來沒有多高興也沒有多不高興,他人根本就不曉得謝凌的心中究竟對這蘇家的小姐有沒有興趣。
當時他記得父皇話里的意思是蘇家的嫡小姐嫁過去,現在一聽,好象並不是那麼回事兒?
南宮玉鳴眉頭擰的更深了,他自己培養起來的暗衛告訴過他,這蘇尚書似乎還與阿魯木的內亂有關。
而阿魯木是近一段時日迅速掘起的草原勢力,離哈努亞中間地帶較為偏遠,皇舅舅他們鞭長莫及,倒是派過幾支隊伍進行過剿滅,可惜阿魯木奸詐又狡猾,幾次都僥倖逃脫,皇舅舅知曉后很不開心,已經著手準備對付他們了。
可現在聽來,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他現在對於皇姐將他丟到這裡來的目的又產生了一絲的疑慮,他倒是相信皇姐有這樣的頭腦,可他不相信皇姐會有這樣的耐性。
唯一的解釋,便是趙逸。
這個未來的妹夫又想幹什麼?
南宮玉鳴眼神逐漸變的極其陰冷,有什麼事情就不能直接說,不知道他這個潔癖躺在這裡是最大的羞辱嗎?
這廝絕對是在報小時候的一箭之仇吧!等日後回去了,他一定要在皇姐的耳邊多念叨念叨趙逸的不好,叫他橫!
他正想著的時候,那隻帶著清香的柔荑一把揪住他的衣裳,往外一拖。
南宮玉鳴:.……
這丫頭看著瘦,勁兒還挺大的。
蘇柔自小事事都親力親為,有的時候還會劈柴燒飯,力氣自然要比蘇家二小姐要大上許多,只不過力氣再大,拖南宮玉鳴這麼一個大塊頭的時候,還是費了她不少的力氣。
感覺自己的手腕都快脫臼了才將人給拖出來,蘇柔捏著自己的手,雙眼凌厲的盯著面前長的……極丑的男子。
沒錯,極丑。
他身形清瘦,臉頰輪廓倒是生的不錯,薄唇緋紅微翹,眼睛的形狀長的倒挺美,就是臉上一塊黑乎乎的胎記有些慎人,隱約的,還能瞧見上面飄著幾根毛。
要不是蘇柔自詡定力還不錯,她都要吐出來了。
她面上的神色太過於精彩,南宮玉鳴本來還在想要如何脫困的心思就淡了下去,心中騰起了一抹疑惑。
自己生的何種模樣他還是很清楚的,不求看到她眼裡的驚艷,但也沒料到會在她眼底瞧出一抹驚恐。
沒錯,是驚恐。
南宮玉鳴的眉頭擰的更深了,心底忽然湧起一股子不好的預感。
還未等他想明白,就聽面前的小女子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會躲在我的屋子裡??採花大盜?」
南宮玉鳴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蘇柔卻是從他的眼裡看出了淡淡的鄙夷,她心下登時就鬆了一口氣,轉瞬她又覺得異常的氣憤起來,因為她也從他眼裡看到了那一閃而逝的嫌棄。
自己雖然不是閉月羞花,但好歹也是小家碧玉,自個兒還沒嫌棄這個醜男呢,他居然嫌棄起她來了?
這是什麼世道?
由此可見,這醜男並非是採花大盜。
蘇柔的視線落到他的胳膊上,眉頭一擰,看著他道:「你受傷了?」
南宮玉鳴順著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胳膊,果然見小手臂處流了好多的鮮血,就像是要應了她的話一樣,他的手臂逐漸的感受到了疼痛,而他原本還僵硬的身子也逐漸的感覺到了力氣,很明顯是之前下在自己身上的藥力開始退散。
那被刀傷的痛覺太過於熟悉,令南宮玉鳴的額前青筋直跳。
自打被父皇丟到萬劍山莊歷練回來之後,他何曾再受過傷?所以這一刀,一定是什麼人給劃上去的。
真是除了自這的皇姐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人選了呢。
他手臂上的傷當然不重,那血一看就是不曉得從哪兒弄的假血糊上去的,真正的血也只有他內裡衣袖那麼的一丁點。
可為了弄出無比真實的模樣,他這袖口被划的老大的一塊,血淋的到處都是,一看就是重傷的模樣。
蘇柔別有深意的望他一眼,忽然轉過身朝著衣櫃處走去,她從衣櫃里抽出一件看起來極是破舊的衣裳,用力的撕成了幾個布條。
她走了過來,直接將他的袖子扯破,抄起桌子上的茶壺就往他血淋淋的傷口上面倒。
南宮玉鳴眉頭擰的更緊了幾分,說心中沒有波瀾肯定是騙人的,然而當那水淋到自己胳膊上的時候,他又愣住了。
居然是涼的。
雖然從剛剛的爭吵聲中得知這丫頭是蘇家庶女,但好歹也是蘇尚書的女兒,不是奴婢,這茶水,居然是涼的?
南宮玉鳴若有所思。
「瞧你這模樣,定當是什麼殺手。」蘇柔一邊給他處理傷口,一邊輕聲道:「現在我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欠我個人情了?」
南宮玉鳴有一絲的意外。
這人情,什麼時候這麼好欠了?
他手臂上的傷的深淺蘇柔自然看的清,可剛瞧見這個男子的時候他分明就一副身體緊繃中了毒的模樣,現在看他一副輕鬆的模樣,應該是藥效過了。
人丑,中毒,能躲到她秘密挖出來的地方,這個人肯定不簡單。
「放心,不會讓你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蘇柔拉了張椅子坐到他的面前,盯著南宮玉鳴的眼睛道:「我只需要你擔任保護我的護衛,一個月即可。」
她頓了頓,又道:「我不會讓你白做這件事情,一個月之後,我會會付你一百兩黃金。」
一百兩黃金?
南宮玉鳴上下打量了蘇柔一眼。
這丫頭身上的衣裳舊的都洗的發白了,頭上髮髻里就別了個珠花,卻告訴他一個月後付一百兩給他?
還是黃金?
有點兒意思。
南宮玉鳴沉默的看著她,直到這少年老成的小丫頭眼底逐漸露出一絲浮動的時候,唇角幾不可聞的勾起,點點頭。
蘇柔再是老成,可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在已經成年的南宮玉鳴面前自然是不夠看的,他並沒有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逝的亮光。
蘇柔很快拿來了紙筆,低聲道:「即是協議,那便立字畫押吧。」
南宮玉鳴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落筆的時候頓了一下,又極速的寫下了兩個字。
玉明。
他的手生的極是好長,又長又白,骨節分明,落在紙上的字行雲流水,竟有一股子磅礴凌厲的氣勢。
人們都說見字如見人,蘇柔自小也是飽讀讀書,也臨摹過聖人的書法字體,可這醜男玉明的字並未比那些人差到哪裡去。
那一刻,她的心中是有小小的波動的,更多的,自然是對南宮玉鳴的欣賞,畢竟殺手這一行給予人們的印象那便是五大三粗,只知殺人,哪有時間去念書寫字?
蘇柔將契約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收進自己的懷裡,默了一會兒道:「過兩日,我便要出門一趟,你可能隱在暗處保護我?」
南宮玉鳴點了點頭,蘇柔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擰起眉頭來:「不過明日主母李秀和四姨娘孫夢麗會一起出門,蘇盈盈,蘇婧潔也必定會同往,蘇鴻那麼寶貝他的大女兒,勢必會派很多侍衛同往。」
蘇鴻,南涼蘇尚書,不正是她的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