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蕭珏和夜鶯(三)
這一天,夜鶯在出門的時候,發現院門牆壁上插著一支菱邊形暗器。
這是暗門的獨門通知方式,表示她最近被人給盯上了。
她們作為殺手,被人給盯上報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以往的時候她還不怎麼懼怕,可現在她是作為保鏢出現在這裡的。
夜鶯的眉頭緊鎖,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給自己葯田鋪施肥的蕭珏,此時顧秋兒挎了個籃子過來,一看見她,就笑的無比燦爛:「夜大哥。」
夜鶯轉過頭看著她。
有好幾次她都忍不住,其實她的聲音雖不像女孩兒那麼尖細,但也並非像男子那般具有特色的低沉粗獷,她胸前雖一馬平川,但腰肢纖細,皮膚細膩,怎麼看也不像個男子才對。
然而她瞥見顧秋兒籃子里的饅頭時閉上了嘴。
罷了,誤不誤會也沒有關係,如果那些殺手追來,她怕是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消失,到時候這小丫頭也該會將她慢慢淡忘。
「夜大哥,」顧秋兒個子不高,只夠得著她的肩膀,「這是俺娘做的饅頭,新鮮著呢,阿爹讓我拿來給你和蕭大哥嘗嘗。」
夜鶯點頭接過:「多謝。」
剛好她還想著要怎麼跟蕭珏說這件事,不過她想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留下一封書信比較好,但蕭珏這個人認死理,一旦知曉她有危險,一定會跟著一起鬧騰。
不能讓他涉險。
打定主意,她抬起頭道:「替我向你爹娘道個謝。他日若還有傷痛小病的,就不要跟我們客氣了。」
顧秋兒紅著臉點了點頭,她望著夜鶯雌雄莫辯的英雄臉龐,臉頰逐漸的紅了起來,惹得那幾個小雀斑似乎在跳躍,看著看著,她便低下了頭。
夜鶯眼角餘光看到蕭珏快施完肥了,轉過頭看見顧秋兒還在原地沒走,她默了一會兒道:「還有什麼事嗎?」
顧秋兒驚的一顫,臉蛋更紅了,似乎是下足了勇氣一般,低聲急促道:「夜大哥……你,你有沒有……」
夜鶯眉頭擰的更緊了,若不是因為看在顧大哥老實忠厚又經常幫他們的份上,她早就已經轉身離去了。
因為是顧秋,她才耐起了性子:「我有沒有什麼?」
顧秋兒羞極,抬起頭飛快的看她一眼,咬緊了下唇,轉過身飛快的跑走了。
完全弄不明白小丫頭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夜鶯發覺蕭珏好似在向她走來,迅速的在饅頭上抹了一把葯、粉,轉身之時面上已無任何的表情。
蕭珏看了一眼跑的只剩下一個點的身影,溫潤一笑:「是小秋兒過來了?」
夜鶯點頭:「送了剛做好的饅頭過來,還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蕭珏的面色有些古怪:「.……那你是如何回她的?」
夜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問她了,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紅著臉跑開了,甚是奇怪。」
蕭珏看著一臉不理解的臉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平日里看著很機靈的夜鶯,會在自己的事情上這般的後知後覺呢?
她到底是怎麼看出自己喜歡葉將軍,又到底是怎麼看不出顧秋兒喜歡她呢?
真是怪哉。
是夜。
許是顧大娘的手藝好,也許是給葯田施了肥太過於勞累,連吃了三個饅頭之後,菜吃了一半之後便昏睡在桌子上。
將人扶到屋子裡睡下,留下早已準備好的書信,夜鶯想了想,決定還是再寫一封書信給小莊主,若是自己有什麼意外發生,也要確定蕭珏這邊沒有後顧之憂才行。
做好一切之後,趁著夜色掠至山上,沿途留下些易被人察覺的記號,再次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蕭珏,心裡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夜鶯蹲在山上的日子過去了三天,這三天里她已經殺了七八波前來的殺手,如此不竭餘力的追殺,想來那群人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
樹底下隱約傳來一陣悉索聲,夜鶯抽出磨的鋒利無比的利刃,在下方那一群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乾淨利落的抹了他們的脖子。
有一個人迅速的反應過來,揮手在她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夜鶯立即劃破了他的喉嚨,鮮血噴洒而出,染的四周一片血紅,濃重的血腥味飄散而去,引得夜間覓食的野獸蠢蠢欲動。
沒再管那一群的屍體,她掠至一處河邊,就著月光瞧了眼自己的傷口。傷口明明不是太深,腥紅的血液卻是不斷的流出來,夜鶯捧了一把河水清洗了一下,然而不管她如何的去清洗,傷口都沒有痊癒的意思。
那人的刀子必定是做了什麼手腳,傷口不大不是什麼問題,但若是傷口一直都不痊癒的話,也是一個大麻煩。
等到凌晨的時候,夜鶯發覺自己似乎是發熱了,這也是一個不好的徵兆,她從小莊主那裡得到不少的好葯,吃完之後精神力會好一些,卻也只是暫時的。
尋到林里一顆最為高大的樹,在周圍撒下一圈驅趕蟲蟻的葯、粉,胳膊上的傷口處逐漸傳來刺痛感,她伸手一摸,手上便染了血。
血液已經滲透了她纏著的布,浸濕了袖管,流血的速度雖然不快,但若不停止的話,她一定會虛脫的。
夜鶯抿緊了唇。
麻煩了啊。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喉嚨感覺異常的乾燥,胳膊上沒有刺痛感了,夜鶯偏過頭來一看,受傷的地方不流血了,卻是紫黑一片。
她撕下袖管,整條胳膊都已經變的紫黑僵硬,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廢了。
夜鶯視線不經意落在自己的另一手背上,赫然發現手背上爆出來的青筋都是發黑的,她愣了半晌,有些泄氣的靠在樹桿之上。
身上用來急救的藥丸都已經吃完了也沒有抑制住這毒,連神醫煉出來的葯都沒什麼作用,由此可見,這毒是有多麼的兇猛。
有好幾道的聲響在她隱匿的樹底下響起,夜鶯頭一低,恰巧就碰上了那幾雙朝她投過來的目光。
這是又一波的殺手,全身都被黑衣遮擋,僅露出一雙冰冷無感的雙眼,正瞧著死人一樣看著她。
在這山上與這些周旋的有五六天了吧,鍥而不捨的精神與她們萬劍山莊有的一拼呢,好在最後的時候她有及時的向小莊主彙報消息,小莊主身邊有那麼多人護著,這群只會在黑暗裡跳舞的小丑,是斷然傷害不到她的。
夜鶯輕輕的閉上雙眼。
她中的毒太深,已經沒有辦法救治,沒想到她作為四大暗衛之首,小莊主的第一小棉襖,連個愛情的滋味都沒有嘗到,就這樣完蛋了。
她的腦海里逐漸的回想起小的時候,那個時候她才啟智就被帶到了萬劍山莊,后因天賦較高,年僅十歲的時候就出了關。
她的臉蛋圓圓嫩嫩,看起來毫無危害,第一天見面就被當時只比她大一歲的小莊主按在了地上。
夜鶯的心中自然是崩潰的,然後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就對她說:「從今天開始,你就做我的小棉襖吧!」
小棉襖是何意?她不懂。
於是小莊主說,就是不管任何時候都要向她撒嬌賣萌舉高高,還要時不時的互相關心一下,這就叫小棉襖。
撒嬌還好,賣萌和舉高高她有些不理解,當時還覺得自己家的小莊主是不是腦子有病,可相處的久了,她竟然愛上了舉高高。
演戲演的久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到底是什麼了。
直到小莊主那天讓她跟著蕭珏出來,她一通威逼利誘,利用自己這麼些年來好不容易的攢起來的同情心,說什麼跟著蕭珏你可以做你自己。
她當時就想笑。
做她自己?小莊主可真傻,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可不就是她自己么?在蕭珏面前,不過是因著這麼多年來在外面的習慣罷了。
也是因為跟他不熟。
她還想起好多好多,想起跟白鷺,玄鳳,藍鵲一起跟著小莊主這個混世魔王到處闖禍收爛攤子的日子,想起次次的死裡逃生,她們那一段的過命的交情。
夜鶯想了很多,木著的臉逐漸的泛起一絲的笑容。
然後,就頓住了。
按照這些人的身手,她這個時候早就斃命了才對,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她睜開雙眼,往下一瞧,登時就驚悚了。
樹底下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人,正是那群追殺過來的黑衣人,而在他們中間則是躺著一抹白,他衣擺上全是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那抹身影她極是熟悉,正是蕭珏!
「蕭珏,蕭珏!」夜鶯急了,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拼盡最後一絲的力氣抱著樹桿滑了下去,她瞧見離她最近的黑衣人眼睛睜的很圓,眼角四周隱約有黑色,顯然是被毒死的。
一看他這模樣就是經歷過打鬥的,她五感到底是遲鈍到什麼地步了居然一絲都沒有感覺到?
夜鶯的內心很是自責,她將昏迷過去的蕭珏翻過身來,拍他的臉:「蕭珏,蕭珏,醒醒!」
她又是急躁,完全想不明白蕭珏是怎麼追過來的,又是怎麼曉得這群人對她不利?她躲藏的樹明明就很高。
這個時候,蕭珏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夜鶯一喜,相處這麼長時間以來頭一次慍怒:「你怎麼會在這裡?」
蕭珏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空白,他定定的看著夜鶯良久,喃喃道:「你,你是誰……」
夜鶯面色微微一變。
花了兩天的時間,夜鶯才終究確定蕭珏貌似是暫時性失憶了。
之所以會說是暫時性,是因為他偶然的時候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可關於南涼的那一切,他到今天都沒有想起來。
夜鶯覺得甚為不可思議,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也虧得他來的及時,要不然她的這條胳膊算是徹底的廢掉了,再一次應了小莊主的話,蕭珏的醫術的確很高。
「夜鶯,你覺得怎麼樣?身子可還有麻痹感?」
「好多了,」夜鶯看著他放大的俊臉,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神色:「蕭珏,你離我太近了。」
「你臉上有傷,」蕭珏抬起手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臉龐,勾起一抹無害純凈的笑來:「不湊近看不出傷口有多深,也就不好對症下藥。」
夜鶯疑惑:「是嗎?」
他眼睫輕輕一顫,指尖溫柔的感受著她臉上的柔滑,很是認真的點頭:「是。」
「那好吧。」夜鶯似乎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過身背對著他,一邊說著一邊解開衣帶,「我後背也被刀划傷了,傷口怕是化了膿。」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禁不起浮起一抹紅暈,好在不用面對著蕭珏,那羞恥之感淡化不少,她不是尋常閨房裡長大的女孩子,碰上要命的事情,這點貞節算不得什麼。
只不過她還是頭一次在一個男子面前寬衣解帶,耳尖逐漸紅了起來,在感受到那溫涼的手指觸碰到自己肌膚的時候,她忍不住輕輕一顫。
她忍不住抬起頭,發現今天的天氣不錯,藍天白雲的,春風拂來。
夜鶯想,是時候給小莊主送個信什麼的了。
陽光正好,風吹草動,清澈見底的湖面折射著粼粼波光,景色怡人,天地之間的花骨朵似乎都在這一刻綻放開來。
而夜鶯若是轉過頭,便不難發現,那個眉眼清秀,溫潤善良的男子正噙著一抹化了春水般的笑意,目光溫柔,彷彿天地之間的景色,唯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