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公正
賀蘭音與葉翾兩人將蘇黎辦案的過程從頭看到尾,也一直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安靜的聽著周遭百姓對於林將軍府的唾棄以及對朝廷公正的大加讚賞。
公正?
賀蘭音嗤的笑出聲。
好在周圍的人都沉浸在蘇黎英明神武的斷案模樣中,對於她不加掩飾的嘲諷並沒有過多的關注,頂多惹來旁邊的人投過來的怪異眼神,然後便被無視了。
自打上一次在街上碰見之後,賀蘭音還是第一次如此直面的看著坐在裡面的蘇黎。
他身上的氣勢比起以往多了一分的沉穩,身上穿著正紅色的官服,頭上懸著的正光大明的牌匾襯的他溫潤如畫的眉眼浩然正氣,引得在場的女性觀眾皆倒吸了好幾口的氣。
無論成婚的或是沒成婚的,望著他的目光除了傾慕,還是傾慕。
而不管是嘈雜聲或者是議論聲,他的視線始終沒動過一分,只定定的瞧著下堂下跪著的人,也不管是金器鋪的老闆被打的半死,還是商戶與那小妾的感激之姿,或是其他人的讚美的笑意,他嘴角掛著的笑意,一分都沒有變過。
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皆為旁邊的師爺代勞,待證據呈交上來,拍了驚堂木,結了案,便起身離去,頭也未回。
這翻模樣,倒是傷了眾多未嫁女子之心了。
賀蘭音與葉翾倒也沒有留戀,轉身隨便尋了個方向緩步而行。
葉翾瞥了她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鬍子,眸色黯了幾分,低聲道:「蘇小侯爺的忠心,皇帝最是信任。」
賀蘭音唇角勾了勾,道:「一開始的時候,蘇家在戰亂之時並未出面,我還以為是蘇浩磊那老頭子明哲保身。現在想來,怕是北辰琰的命令。」
她好笑的看了葉翾一眼:「看來你的那一戰,倒是成就了很多的人。」
葉翾伸手快速的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在賀蘭音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收回了手,寬大的衣袖略過,路上即便是有人瞧見,也只會認為他是在揮衣袖而已。
「總被老一輩壓著的小輩是有想法的,只不過是分有野心或者是無野心罷了,」葉翾笑吟吟的盯著前方:「蘇家小侯爺,從來都是有野心的。」
「那你應當知道橫山殘圖就在他們蘇侯府的吧,」賀蘭音蹙著眉頭,「經你這麼一說,那圖在他手裡的可能性大了很多。」
葉翾搖搖頭,忽然有些詭異的望了她一眼:「蘇家小侯爺不是個蠢的,有人懷疑到他的頭上來,他自然也不會藏著掖著,甚至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連府里的守衛都撤了一半,裡面的邊邊角角早就被人給翻了一個遍。」
賀蘭音眼角一跳,嘴角微微一抽,停下腳步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葉翾望了望天,「蘇侯府已經沒有秘密,唯一的秘密逃了出去,還搭上了你,如今為了一塊令牌將所有的禍水引到了你自己的身上,」
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阿音,你被那個死人妖給騙了。」
賀蘭音一口老血哽在喉嚨里。
葉翾瞧她面色扭曲的模樣,險些沒繃住笑出聲,瞧四下無人,安慰性的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不過他這也算幫了你,回頭剝了他一層皮便是。」
賀蘭音忍無可忍,一掌拍開他的手:「要你說!」
皇帝下的旨很快,於夕陽西下之前,柳天凡便接到了抄林將軍府的旨意,當即便帶領著指派下來的禁衛軍前往林將軍府,一時之間風光無限,看的百姓們議論紛紛。
而這消息也如願飛到了死牢里。
「你說什麼,」陰濕黑暗的牢房裡,面色蒼白的林宇昕抬起頭,陰沉著臉看著給他們送飯的獄卒。
那牢獄嘆了一口氣,左右瞧了幾眼,從懷裡摸出一個還算乾淨的饅頭:「將軍,事情已經發生,您就別難過了,吃點東西吧。」
林宇昕胸口起伏了一陣,他雙手雙腳皆被鐵鏈捆住,身上穿著印著囚字的囚服,頭髮篷亂,身上隱約還有斑斑血跡。
那獄卒嘆了一口氣。
曾幾何時,這個意見風發的少年郎是京中多少人欽佩的對象,而如今卻是蹲在了京中最下等亦是最羞辱人的地方,少年英雄,戰功累累,一朝敗勢,實在是令人唏噓。
可這位年輕的將軍卻是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接受了這一切,只是在聽見自己的父親也跟著自己一起到獄中的時候才會露出一絲難過的神情。
而今,聽到自己的母親和弟弟有可能不被善待的時候,林宇昕終於怒了。
他眼底浮起一抹紅,胸口起伏不定,他原本就受了傷,胸口呼哧呼哧似破風扇,左肩處的傷口裂開,鮮血從中滲出,映紅了胸前的衣裳。
林宇昕似不覺,他抓住牢柱,死死的盯著獄卒:「我母親……果真被抓起來了?」
獄卒心裡一陣難過,想騙他,但他曾經受過這位年輕將軍的恩,也不忍瞞他,嘆息一聲,便道:「如今只是傳言,屬下一直呆在這裡,並沒有去看被抄的將軍府。不過回來的兄弟們都說從裡面帶出了母子二人,只知道被柳家人帶走,至於關在了哪裡,也無人可知。」
一想到母親和弟弟,林宇昕的眼睛都紅了,他緊緊的抿著唇,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啞著聲開口道:「我想面見聖上。」
獄卒臉色微微一怔,心裡一陣陣的泛酸,他自然也想幫林宇昕,但他不過是一界小小的獄卒,別說面見聖上,就是想闖過南大門的守軍,也不過是痴人說夢。
獄卒垂下了腦袋,心裡堵的厲害,但不知道說什麼好。
林宇昕泄了氣一般的蹲了下來,雙手顫抖的捂住自己的臉,好一會兒,他才沉聲道:「此事,不要告訴我的父親。」
獄卒抬起頭,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沉重的點頭。
牢中審判,兩人都是分開關,分開審,為的就是避免兩個人串供,是以林宇昕與林祺並未並在一處,甚至還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而離他們被斬首的日子,只剩下兩天。
林宇昕猩紅的雙眼之中,露出一絲灰敗之色。
而就在他所看不見的角度,一抹靚麗的身影立在那裡,見他痛苦的神色,她的唇角緩緩的彎了起來。
身邊的獄卒點頭哈腰的伺候著,討好道:「這裡又臟又臭的,實在是不符合您的地位,下官備了些好茶,柳夫人過來坐坐?」
賀蘭姍姍轉過頭,輕蔑的上下打量了眼前猥瑣的男子的嘴臉,只覺得這人又噁心又可笑,心裏面的榮譽感卻是節節高升。
特別是林宇昕眼底的灰敗之色,簡直令她愉悅的,想要跳支舞來慶祝慶祝。
多年前,那賀蘭音與葉翾所帶來的羞辱,以及林將軍府還有那該死的葉將軍府給賀蘭一氏帶來的壓制,如今,終於被她報復回來了。
這怎能不高興,又怎能不慶祝?
她笑的妖嬈嫵媚,伸手摸了摸挽得極好的髮髻,懶得再看這賊眉鼠眼的獄卒一眼,掏出一錠金子扔到他的身上,高傲道:「我記住你了,待我相公抄了林將軍府上奏的時候,一定會記得你的好。」
獄卒大喜:「謝夫人!謝夫人!」
「別謝的那麼早,」賀蘭姍姍看著自己塗的極艷的蔻丹,見其中一隻蔻丹翹了一點邊,有些嫌棄的皺了皺眉,心情立即就不好了,看那獄卒的眼神也帶了一絲的狠毒:「聖上仁慈,對於一些窮凶極惡的人都抱有極大的善念,認為將死之人保留一些尊嚴倒是沒有什麼。可咱們老百姓卻是不想聖上如此的委屈,你可明白?」
獄卒嘿嘿一笑:「明白,明白,柳夫人放心,那有的消息啊,該知道的人那肯定是會知道的,這窮凶極惡之人吶,就該讓自個兒的良心受盡千刀萬剮,才會心甘情願的到閻王爺那邊,這也是做好人呢!」
賀蘭姍姍輕呵一聲,給了獄卒一個讚賞的眼神,伸手扶住丫鬟遞過來的手,高傲的走出了天牢。
林將軍府的東西直到天空布滿星辰才算清點完畢,這更令百姓們一陣的唏噓。
如果不是貪污的東西太多,又怎會需要那麼多的時間來清點呢?登時對於那萬寶閣發現摻假金器的事情更為的堅信,林氏父子忠貞的形象登時就在百姓的心裡翻了個個頭,變成了虛偽狡詐的賣、國、賊。
就連茶館里的說書先生都拿此事大為宣揚,稱此父子二人比起北辰兩百年前的大貪官李威還要虛偽貪婪,令人不齒。
有人問,那李威是何人?
李威是前朝一品大官,傳言他出自貧苦農家,憑藉著自己的努力考上狀元,又憑自己的才情獲得皇帝的賞識。
而他出生寒門,從底層的淤泥里摸爬滾打出來,對於天子所瞧不見的下方官員的習性那是知曉的一清二楚。
更可貴的是他兩袖清風,早已存了將這些蛆蟲都清除的心思,皇帝仁政治,自然大為扶持,他也憑藉三寸不爛之舌以及雷霆手段,將那些個令人咬牙切齒的混帳貪官皆一一拔除,引來了眾多百姓的擁護。
他數十年如一日的為百姓,為天子,擁護他的聲音也越來越高,就在人們以為生活都向好的一面發展的時候,忽然就出現了一件大事。
長河之北決堤,統共死了三千五百八十七人,近三萬難民湧入京城,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那李威竟趁拔除那些貪官的當口安插了自己的人上去,而這些人,比以往的那些貪官還要可惡,還要令人憤恨。
但他們比較聰明,表面上是一幅兩袖清風的偽君子模樣,暗地裡乾的,那都是比黑泥江水的惡泥還要黑!
一時之間朝政動蕩,李威被判斬首。
說書先生說完便是一陣唏噓,明裡暗裡的都在諷刺林家父子與那偽君子沒什麼不同,只會做表面功夫,背地裡乾的,卻是通敵賣國的事情。
這可比貪污嚴重多了,貪污死的人只有三千五百八十七人,而通敵賣國,有可能死的就是全北辰的人。
所以,百姓們對於林家父子的憎恨,可想而知,到底是有多深了。
說書先生望著坐在下方觀眾們一派激動的神色,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笑意,揮揮手道:「今天吶,就說到這裡了啊,明天,咱就來說說這國公爺和賀蘭大人是如何發現這對偽君子的嫌疑的啊!」
下面的人一聽就沸騰了,這明顯的是比林家父子還要有意思的事情啊,個個激動的都要說書先生繼續說下去。
那說書先生卻是搖了搖頭,干他們這一行的,很少有能利用的消息讓他們賺到錢的,自然懂得分食的道理,也不管下面的人叫的有多歡,拱著手便笑嘻嘻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