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趁未後悔之前
屋子裡沉默了良久。
蘇日娜一直緊緊的盯著葉翾,他一丁點的表情她都不想錯過。
然而她所期待的憤怒,失望,傷心或者是對賀蘭音的怨恨一絲一毫都沒有出現,眼前的那個男子風輕雲淡的坐在那裡,好似她說的事情跟他沒有一丁點的關係一樣。
丫鬟提醒了一句:「公主。」
蘇日娜咬了咬唇,「我知道你生二姐的氣,但沒有辦法,誰讓她討厭你,厭惡你,甚至不想再看見你。我原本是不願意你聽到這些的。」
「哦?」葉翾眸色淡淡,面上習慣性掛起一抹溫和的笑來,不會令人覺得有多親近,也不會令人覺得虛偽,不多不少,恰到好處,說出來的話卻是帶著滿滿的惡意:「阿音也是,怎能將我說的話一字不漏的告訴你呢?」
蘇日娜一愣:「什、什麼?」
他慵懶的坐了起來,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自己的裡衣,一雙瀲艷桃花眼閃著細碎斑駁的流光,卻不難掩飾裡面的冷漠與惡劣:「怎麼,阿音沒有告訴你,這是本公子對於您的評價?」
蘇日娜倒退一步。
她自然是不信,這些話都是她自己瞎編出來的,可那葉翾竟然想都沒想就接了下來,還說這些話都是對她說的?
一想到他說討厭她,厭惡她,甚至不想再看到她,卻因為賀蘭音的原因不想對她說這些,蘇日娜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憤恨的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笑意不減的男子,她抹了一把眼淚,在丫鬟的護送下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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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音將弩、弓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神色專註,雙眼直盯著一個方向,手一伸,葉蓁蓁立即遞上特製的利箭,她手指一張,迅捷的搭上十根利箭,毫不猶豫的,一下子將那箭盡數的射了出去。
全然不管會不會射中自己營中的人。
烏達蘭張了張嘴想阻止,卻被烏達格多攔了下來。
唇角微微一勾,賀蘭音將肩上的弩、弓拿了下來,轉頭望著烏達格多道:「皇兄,怎麼樣?」
烏達格多面上泛起一絲的欣慰,點了點頭:「果然不錯。」
他一伸手,賀蘭音將弩、弓放到他的手上,視線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垂著腦袋的烏達蘭,輕笑道:「阿音還以為皇兄要等夜間才會歸來,還擔心了好一陣子,如今看來,倒是放心了。」
「本來是要到子夜時間才會回來,」烏達格多抬起眼,大掌摸了摸她的腦袋,「但一得到你的消息,就立即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其中可是累死了好幾匹的戰馬。不過看到你安然無恙,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皇兄,」賀蘭音上前抱住他,默了一會兒,沉聲道:「你身上的傷如何了?」
「剛才碰見未染了,小丫頭性子善,給了皇兄一堆的葯,」烏達格多拍拍她的後背,「想來明天早上出兵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皇兄這般肯定?」
烏達格多忍不住笑出聲,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一雙冷眸含著笑意,上下打量著她:「連戰甲都穿上了,還問這等子話?是想讓皇兄拂你的意?皇兄倒是無所謂,只怕你等不及了。」
賀蘭音咧嘴一笑,「皇兄消息倒是靈通。」
「不是皇兄消息靈通,而是皇兄了解你,」烏達格多嘆了一口氣,伸手將她耳邊的頭髮別到耳後,「阿音長大了。」
賀蘭音失笑出聲。
兄妹兩個之間的氛圍其樂融融,一直與賀蘭音交好的烏達蘭卻是低著頭,一刻都不敢去看賀蘭音的眼睛。
方才她瞧過來的視線,那彷彿已經洞悉了一切的視線,令他的頭抬不起來,也令他的心一寸寸的往下沉。
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的捏緊,往日里純真的面容,染上了痛色。
賀蘭音與烏達格多好似沒有瞧見他的神情,一路暢聊著向著營帳內走去,明日就要出發,他們還有很多的細節需要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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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日娜跑回自己的營帳,不管不顧的趴在床上,狠狠的哭了起來。
她是一個驕傲的人兒,也是一個自尊心強的人兒,被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的奚落,屬實是受不了。
「公主,」丫鬟走了過來,鼻子一酸,也忍不住跟著她一起哭了起來:「二公主也太可恨了,她怎麼能這麼說公主呢?」
蘇日娜起身就甩了一巴掌給她:「滾!賤人,你們兩個都是賤人!」
丫鬟捂著臉坐在地上,咬緊了下唇,忽地嗚嗚嗚的哭出了聲,細細碎碎的,聽著也別有一番風味的情真意切:「奴婢是賤人沒有關係,但是公主,嗚嗚,奴婢,奴婢是心疼您。」
蘇日娜哭的直喘,恨恨的瞪著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個主子玩的什麼把戲,叫我出這等子丑,等回去之後,我就叫她好看!還有你,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下賤東西,本公主一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公主,嗚嗚,」那丫鬟猛的抬起頭來,布滿淚痕的小臉異常的蒼白,她眼淚流的極凶,霧蒙蒙的,叫人看不清她眼神的神色,她跪著爬了過來,抱住了蘇日娜的小腿:「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只要公主能高興,即便搭上奴婢的一條性命那又怎麼樣呢?」
她伸手抹了抹眼淚,卻越抹越多,越哭越凶,哭到最後竟然比蘇日娜還要大聲:「可是奴婢心疼公主啊!您說說看,二公主明明對南宮公子沒有意思,為什麼還一直吊著他,也不給他追求公主的機會呢?」
「奴婢追隨您的時間少,但奴婢也看的出來二公主與太子殿下的感情是極好的,難道就是因為有兄妹二字的枷鎖她就要吊著旁人么?而且那個人,還是您的心上人啊!」
蘇日娜哭的動作一頓,倏地轉過臉來看她:「你說什麼?」
那丫鬟一怔,有些害怕的看著她:「奴、奴婢說什麼了?」
蘇日娜雙眼微眯:「你說我二姐喜歡誰?」
丫鬟驚愕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蘇日娜火氣上來了,一個巴掌甩過去:「說!」
那丫鬟趴在地上,肩膀瑟瑟發抖,可她仍舊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害怕的不敢直視蘇日娜亮的異常的雙眼:「奴、奴婢說,二公主與太子殿下的感情……是極好的。」
蘇日娜低喃兩句,眼角滑下一滴淚來:「皇兄?」
「是,雖然奴婢來的時間晚,可,可也,」丫鬟聲音頓了頓,試探性的抬頭望著蘇日娜:「難道公主就沒瞧出來,太子殿下.……看二公主的眼神,有點……有點像.……」
蘇日娜急道:「像什麼?!」
「像……」丫鬟突然雙膝跪在她的面前,朝蘇日娜磕了幾個頭:「奴婢瞧太子殿下看二公主的眼神就像是在愛心愛的人,而二公主,對此,並沒有感覺到厭惡。」
她說完,額頭上便浮出了一層的冷汗,因著頭磕在地上,蘇日娜到底是沒有瞧見她心慌的神情。
她根本就沒有見過賀蘭音,剛才所言全憑胡捏,根據就是主子與她說過,賀蘭音跟在烏達格多身邊三年,烏達格多就是根木頭,也該被捂出花來了。
是以,對於在賀蘭音身上找切口,不然轉移注意力,從烏達格多的身上下手。
果然,頭頂上方傳來蘇日娜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緊接著是她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些急躁的走來走去,似是不敢相信:「可本公主,怎麼沒有……」
那丫鬟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來,聲音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惶恐,說話卻是條理清晰:「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公主不知,或許您的屬下,甚至是整個軍營都知道,只不過他們都沒有膽子說出來罷了。」
「是么,」蘇日娜忽然覺得自己的身子被抽幹了力氣一樣,軟坐在床邊上,望著前方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愣神:「二姐,二姐有那樣的心思嗎。」
「奴婢覺得是的,」丫鬟抬起頭,時刻注意著她臉上的表情,「怕是二公主一直仰慕太子殿下,但又礙於身份,恰巧又碰到個南宮公子那樣丰神俊郎的良人,怕是想作為無路可走時的選擇,公主,二公主這般,實在是太小人了些,奴婢替您不值啊!」
蘇日娜此刻一門心思都在得不到葉翾的身上,心思煩躁無比,尋不到出路,眼前這人的話雖漏洞百出,於她來言,卻猶如一道曙光,是以,她明明覺得不對,卻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緊緊不放。
半晌,她才啞著聲音道:「若真是這樣,二姐與我們又沒有血緣,她又何必如此?」
「奴婢聽聞,在南方,規矩最是束人,二公主是南方人,難免會畏懼一二,」丫鬟的聲音緩緩的,似是帶著一股子蠱惑:「公主,您與二公主情同姐妹,何不幫二公主一把?」
蘇日娜一愣:「幫阿音?」
那奴婢唇角勾了勾,不知何時,她已不再流淚,而是亮著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她:「是啊,二公主定當是自個兒邁不出那一步痛苦著呢,二公主雖對您狠心,但公主您心善,也不該讓一段良緣就此泯滅啊!」
在古代,女子地位本就偏低,作為男人的附屬物,套在她們身上的枷鎖無疑是沉重的,無法脫離的,是以,貞潔於她們而言,就是性命。
這不僅是在四大國之都,就連草原這一塊也是同樣,只不過草原人源稀少,為了繁衍,很多都會有子繼父妾,侄繼叔妻的現象。
即便如此,那些個被繼承的女子,通常都沒有一個好下場。所以,這些東西並不是不存在,只不過被放小了而已。
蘇日娜貴為公主,自然對這些事情很是了解,可她今天像是將這一切都遺忘了一樣,順著那丫鬟的話,腦袋裡隱隱的,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而此時,她的帳簾被一把掀開,烏達蘭憤怒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蘇日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