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唯有情能長遠
場面做夠了,納圖也就沒了再折騰下去的理由。陰沉著臉說了一堆恩威並施的話,便讓人穿上了衣裳,各自回營。
「哎哎哎,你,」李副將旁邊的一個糙漢子指著縮著腦袋的賀蘭音,「就是你,過來。」
老朱在一邊擔憂的開口:「小劉。」
「沒事兒,」賀蘭音咧嘴一笑,「俺相信林大將軍是個好人,不會因為噴了他口水這件事就要俺小命的。最多挨頓板子!」
耿六嘆了一口氣,瞧了一眼那滿臉橫肉的糙漢子,拽了拽老朱的袖子:「走吧。」
老朱和耿六一步三回頭的走了,賀蘭音垂著腦袋,就見那糙漢子幾個闊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這糙漢子她也熟悉,兩人曾一同出過兵征過戰,是林宇昕身邊的得力助將馬衛。
馬衛上下瞅了她幾眼,只覺得眼前的這個瘦弱小個子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眉頭擰的很深,粗聲粗氣:「我咋看你這小子這麼眼熟呢。」
聞言,那瘦小子一顫,哆嗦著手指,緊緊的攏著自己的衣領口。雖未抬頭,可馬衛愣是能想象得出這小子驚恐的表情。
馬衛無語了一陣:「他娘的,快滾滾滾。」
哆哆嗦嗦的將頭低的更低了,那給他感覺特熟悉的瘦弱小子顫巍巍的走了。
林宇昕的營帳並不遠,站在門口的李副將瞧見他來的時候,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進去吧,將軍在等你。」
說罷,他再也不看那瘦小男子一眼,抿著唇面色森然的站在簾門前,按著佩刀的手有一絲的顫抖。
內心翻湧,他到底是誤會了他家的林大將軍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賀蘭音心中嘆息一聲,掀開簾門走了進去。
林宇昕已經將身上的軟甲脫了下來,瞧她進來,招了招手,語氣里含了一絲的戲謔:「人冠以姓,乃父母之恩,人冠以名,乃父母之盼。你既自己取了名字,又何不叫金大發?」
賀蘭音抬起頭,眼底浮起笑意,輕咳一聲道:「人之所以稱之為人,是有自知之名,有克已之律,即已大發,又何須金?」
林宇昕哼了一聲,「強詞奪理。」
賀蘭音噗哧一笑,坐了下來:「表哥能將我認出來,也很厲害了。」
「你故意將自己臉抹成那樣,不就是想讓我想起來,我們初次見面,你用墨汁在我臉上的所作所為嗎?」林宇昕剜了她一眼,「三年過去了,還是這般頑皮。」
「表哥倒是越發丰神俊郎,」賀蘭音笑嘻嘻的瞧他,「待草原的事一了,表哥也該成婚了吧。」
林宇昕微微一頓,聲音有些低啞:「阿音。」
賀蘭音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臉,垂著眼帘道:「爺爺已經被白肅清騙到南涼去了,表哥,你和舅舅,什麼時候也一起過去?」
「我生於北辰,長於北辰,林將軍府是皇上的林將軍府,」林宇昕默了默,「爺爺忠於的是南宮一氏,我和父親,忠於的,是北辰一氏。」
「不說這個,」林宇昕看著她,「兩軍即將對戰,你是過來探軍情的?」
「塞罕不是說烏達的軍隊還沒有到嗎,」賀蘭音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對於表哥來說,我可是個天降神兵。」
林宇昕有了一絲的興趣:「如何個天降神兵?」
賀蘭音笑:「表哥大軍十五萬,庸兵五萬,老弱病殘五萬,貪生怕死又五萬,塞罕卑劣,打頭陣的活計少不了你親自衝鋒陷陣,長峽隘口,易守難攻,易出難進,表哥這端端的就是去送死的啊。」
林宇昕嘴角一抽,就聽她繼續道:「而我驍勇善戰,對烏達和塞罕之間的糾葛又了如指掌,於表哥來說,不是天降神兵,又是什麼?」
林宇昕有些無語,「若真如此,你又怎會給烏達打了那麼多年的戰。」
賀蘭音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怎麼說我也不是烏達拓拓的親生女兒,如今他們兵力強大了,有了名望,自然就不稀罕我了。」
林宇昕盯著她半晌,幽幽道:「你以為我會信你?若不說清楚,我就將你困在這裡,叫你哪裡也去不成。」
賀蘭音面容抖了抖,看著他道:「表哥,你再也沒有往日那般忠心的愛護著我了。」
「如何不愛,」林宇昕下意識的反駁,察覺語氣有一絲的不妥,又嚴肅道:「我們雖相處的時間不長,你的為人,卻是值得林家驕傲的,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阿音,」林宇昕眸色微沉,「兩軍對壘,我最怕的便是與你以敵人的姿態相見,如今,這壓在我心底的石頭,終究可以落下了。」
「你若是來刺探軍情,待過一個時辰之後,就離去吧,」林宇昕看著她,「草原內戰,四大國無一人願插手,皇上不傻,他給了我十五萬的軍,就沒想著我能帶回去。」
「是連你也不必回去了吧。」賀蘭音突然冷聲開口。
林宇昕噎住,賀蘭音道:「表哥,我並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同你一起去對戰烏達,並非刺探,也並非報復。」
林宇昕眉頭擰的緊了幾分:「那是為何?」
賀蘭音頓了頓,嘴角突地裂開一抹笑容:「西江戰神夜滄冥,北辰神謀是蘇黎,東閩卦算婆世祖,不敗神兵是南涼。表哥,可有興趣打破不敗傳說?」
林宇昕眨巴著眼睛看著她良久,右眼突地跳了好幾個來回,嘴角抽搐道:「你什麼意思。」
賀蘭音牙一眥:「塞罕自以為有北辰助陣,但絕對想不到烏達有南涼助陣吧,表哥,這也是我被拋棄的原因。」
林宇昕臉上浮起一抹冰寒,那捏著杯子的手逐漸變緊,不久,那杯子便被他捏碎,茶水濺了他一身,他也好似不在意,目光冰寒:「三年前他就因為一對母女對你棄之不顧,如今,竟又害得你沒了安身立命之所?這人,著實可恨。」
賀蘭音眸光閃了閃,嘆了一口氣:「可不是么,虧得我曾經那麼喜歡他,沒想到他將我利用完了,還將我好不容易從烏達那兒騙過來的公主身份給奪了去。表哥,阿音好慘啊!」
林宇昕心中湧起一絲的心疼,闊步上前攬住她的肩膀:「這葉翾簡直欺人太甚!阿音莫怕,表哥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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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夜色的另一方,被某個女人惡意抹黑的美男子,手裡拿了一卷兵書,正就著燭光,細細的看著。
莫羽正垂首跪在他的面前:「主子,屬下無用。」
葉翾輕輕的翻了一頁,眼都沒抬:「瞞得住她,卻防不住她,罷了,也在意料之中。」
莫羽心裡有些慌,腦袋還暈乎乎的,但他身子動都不敢動一分,腦袋垂的更低了幾分:「主子,除了那暈過去的蘇日娜公主,屬下還與一人交手過。」
葉翾轉身看他:「何人?」
莫羽擰了眉:「屬下不知,不過那人的招式倒像極了誅門的獨門武功,那人有心周旋,並無加害之意。」
誅門?
想到宋靈偃,他的眸子暗了暗,嘆息一聲,閉上了雙眼。
罷了,只要她不在這個戰場就行了。
「主子,」小飛陽掀簾走了進來,「音姐姐說長的很好看的男子找你。」
莫羽眉峰一抖,心裡罵了一句死孩子。
果然自家主子周身的氣勢下降了好幾個度,莫羽心道一聲不好,就聽見自家主子,某位心情不太美麗的太子爺幽幽道:「即知周旋,你卻仍舊將人給放跑了嗎?」
莫羽內心吼了一聲『苦也』,面色凄慘:「是。」
葉翾將兵書放在桌子上,抬步向前走去:「自行領罰。」
莫羽淚流滿面:「屬下遵令。」
烏達格多帶著傷連夜趕來,是以到達葉翾領兵的軍營的時候,他正在處理身上的傷勢,瞧見那一身不凡氣勢的男子,他雙眼微眯:「南宮公子來了。」
葉翾淡笑,視線落到將他圍起來的幾個男子,步伐平穩的走到他下首的位置,坐了下來,略表敬意:「殿下。」
烏達格多抿著唇,突地道:「格多遭人算計徒遭此劫,若非有公子在,哈亞早就被塞罕奪去了。」
葉翾低笑兩聲,「殿下言重了,這一切不過是公主謀略,在下不過是順勢配合,還論不到那麼大的功勞。」
「是啊,多虧了阿音。」烏達格多突然道,「不知為何,本殿總覺得公子有些眼熟。不知公子家承何方,父母何名?」
「在下自小跟著師父一起生活,至於父母,」他聲音暗了暗,「許是時間太過於久遠,竟是有些記不清了呢。」
烏達格多視線從他臉上挪開,看著前方:「是嗎,那倒是有些可惜。想我阿妹雖英勇不凡,貌若天仙,卻因我們留守閨中,尋不得良人,實在令人心痛。本殿看公子也實非池中物,還以為,這是上天許給阿妹的一段姻緣,沒想到,竟是一場空歡喜。」
葉翾掀起眼皮看他:「實不相瞞,在下在瞧見公主第一眼的時候,也心生歡喜。本想過了此事戰役之後就向殿下求親,如今聽殿下一番所言,難免心生疑慮,不知殿下可否賜教一二?」
烏達格多視線睨向他:「我阿妹雖年紀有些大,但本殿認為,若非天之驕子,並不能配得上她。」
葉翾笑的美不勝收,「那殿下認為,何為天之驕子?」
烏達格多挑眉:「自然是萬萬人之上,全天下,獨一無二,也只有這樣的男子,才能給我阿妹獨一無二的地位,能護她一世周全,免遭他人謀害。」
謀害二字令葉翾眼底神色微變,不過瞬間又氣定神閑:「能許獨一無二的地位並非只有全天下人都趨之若鶩的位置,可若公主喜歡,那在下去拼一拼,也未嘗不可。」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孫二狗忍不住對站在一邊的虎將道:「這小子看起來文縐縐的,沒想到還挺狂。」
虎將瞪了他一眼,孫二狗連忙閉上了嘴。
「殿下可能不知,」不待烏達格多開口,葉翾幽幽道:「以在下對公主的了解,她在乎的並非是那個位置,而是那個人,至於那個人是何模樣,是何境地,只要陪在他的身邊,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一生一世,便再無他求。」
「紅塵萬丈,世俗之物,不過過眼雲煙,唯有此情,能夠生生世世,永不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