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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該感激誰

  涌著烏雲的天空開始淋淋瀝瀝的下起雨來,每個人的神情似乎都被雨水染的暗沉潮濕,賀蘭音睫毛微微一顫,浮於睫毛上的層層細雨便潤澤了她每一根的睫毛。


  「魏瀅,魏瀅,」蘇常沁碎了往日的高貴威嚴,迸出一縷縷的憤意,瞪著立在那裡默不作聲的男子:「她是南宮作孽!葉翾,你是何居心!?」


  北辰琰也擰了眉,他望了一眼衝過來的簡亓一行人,沉聲道:「葉翾,這裡是北辰的天下,你勾結外黨,可有想過能不能活著出這皇宮?」


  魏瀅嗤笑一聲,突然對著葉翾道:「翾兒,事到如今,你還在猶豫些什麼?」


  北辰天一直注意著事態發展,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正在瘋狂的呼嘯而上,他拼了命的壓抑著,冷著眼看著葉翾道:「你與這女人,是什麼關係?」


  賀蘭音的心莫名的,也跟著北辰天問的話一沉。


  那一直站在她身邊的男子突然伸出手輕輕的握住了她的,力道不重,透著絲絲暖意,只一下,便鬆開了手,淡然而冷漠道:「是我表姨母。」


  眾人一愣,蘇常沁擰了眉頭:「胡言亂語!你的娘親.……」


  「我的娘親不是你身前伺候著的大宮女,」葉翾輕聲打斷,天氣入了涼,他身子骨有些受不了,雙手逐漸攏於袖口當中,緩緩道:「北辰青雲一代賢王,有深愛的女子,你賜給他的,他並沒有碰。」


  他邁開步子,一步一步踏上那青色石階,垂著眼瞼,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字的敲打在立在石碑下的幾人心口中。


  「表面上,賢王王妃,前身是太後身前大宮女,得封號,賜予賢王。」葉翾抬眼望著臉色逐漸慘白的蘇常沁,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無一絲感情波瀾:「實際上,一個大宮女又哪裡來的能力與功德,脫了奴籍竟能享那正妃之位?」


  似乎察覺到他要說什麼,蘇常沁的身子突然抖了起來,嘴巴也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開口:「你,你,你果然,果然知道.……那個賤人她……」


  「並非是她告訴於我,這一切,是賢王親口告訴我的。」葉翾輕笑一聲,望著抖成篩子的蘇常沁:「那大宮女是因為發現了你的失德之事,以此作為要挾離開皇宮,納入了賢王夜中。」


  蘇常沁臉色灰白的倒退了好幾步,北辰天陰沉著臉看著他,葉翾倒不懼,抬著仰望那高百米的石碑,唇角緩緩的勾起一抹笑來:「皇上一直要我認祖歸宗,殊不知,連你們,怕也是沒有資格來這兒。」


  北辰天大怒:「放肆!你這個叛徒!」


  「叛徒?」葉翾好笑的轉過身來看著他,「比起皇上這些年乾的齷齪檔子的事兒來,我這個叛徒倒顯得正派多了。」


  「你以為北辰青雲不知道太後娘娘身前的大宮女實際上是你安排進去的?」他似沒瞧見蘇常沁心口一窒的模樣,輕聲道:「你派這女人監視他,卻未曾想到這女人最後竟然愛上了他,背叛了你。你們以為摧殘的是賢王的血脈,卻不知道,這一脈,在北辰青雲上戰場再也不歸的時候,便沒有了。」


  北辰琰一驚,北辰天也喘著氣:「你這是何意?呵,天羅國不過一個被覆滅的小國,你以為憑藉這區區幾十萬的兵,就能與我北辰江山相提並論?葉翾,你未免也太過於天真!朕真是瞎了眼,養了你這麼一個白眼狼,青雲若泉下有知,也權當沒有你這麼一個兒子!」


  他殺心已起,冷著眸看著他:「趁還能回頭的時候撤了兵,朕或許會看在青雲的面子上饒你一命!」


  蘇常沁捂著胸口,目光有些奇怪的望向北辰天。


  葉翾說的是事實,她當年確實是因為被發現了不德的事情才會有想殺了那個宮女的心思,可如今聽葉翾這般一說,那是皇帝安排在她身邊的?

  那麼她所有的一切,她的這個好兒子都知道?包括自己有可能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都不在乎?


  蘇常沁一雙老眼迸出驚愕,突聞一陣輕笑聲,轉頭望去,卻是見蘇暮容的視線也望了過來。


  那是她自小看著長大的女孩,在她的授意下進了宮當了皇后,可依蘇常沁看來,蘇暮容那看似平淡的眸光里,迸出的皆是令人膽寒的森冷氣息!

  那女人突然冷不丁的一笑,極速的伸手朝自己的臉上一擄,一張皮面具登時就被揭了下來,呈現在人們眼前的,完全是一副陌生女子的面容!


  她眉眼帶笑,如妖的桃形丹鳳眼細長微挑,笑起來的時候極其誘惑,那模樣,像極了白肅清。


  這才是他的母親,誅門的聖女,但根本就不是什麼蘇家的蘇暮容!可如她這般的女子,竟然被關在北辰數十年!


  賀蘭音想不通。


  蘇常沁愣了:「你,你,你是誰!?」


  就連北辰天的視線都被引了過來,在瞧見那女人的面容之後,身子狠狠的一顫,泛白的唇瓣染上一層青灰,哆哆嗦嗦道:「蘇,蘇暮容呢。」


  水月蓉笑眯眯的擺擺手:「二十年前你們逼她進宮的時候,恰巧被我遇見了,與她做了場交易,她跟著情哥哥跑了,我便替她進了宮。」


  「你們不用在意我的事情,」水月蓉支著下巴:「答應她看著北辰如何覆滅,也是交換條件之一。」


  北辰天身子一顫,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的神識在她的那句北辰如何覆滅里逐漸碎成了碎塊,如靈魂出竅般立在那裡,想到什麼似的,目光突然直直的射向了葉翾:「你不是葉翾!不!你不是青雲的孩子!青雲沒有碰過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騙了朕!你是誰!?你到底是誰!?這裡是我北辰的天下,你快給我滾出去!」


  北辰天有些癲狂,北辰琰擰了眉頭,雖然他也很希望看見這樣的場面,但北辰天畢竟從小就沒虧待過自己,這般瞧著,還怪可憐的。


  他伸手扶住北辰天的胳膊:「父皇,莫要動怒,身子要緊!」


  北辰天喘著氣,哪裡聽的進北辰琰的話,一雙陰眸死死的盯著葉翾,越瞧他的臉越覺得在哪裡見過,目光帶著小心翼翼的探索與不可抑制的憤怒。


  天空的雨下的密了些,薄薄的落在人的身上,似是穿了一件透明的小小雨衣,賀蘭音雙眼眨都未眨,一直盯著那深藍色錦袍的男子。


  從剛才開始,事情的發展似乎已經逃離了她所掌控的消息,前方一片黑暗,然而那人卻是無所畏懼,頭也不回的深陷其中。


  令人心疼。


  而她此刻確實是很疼,沒人知道,她的整條胳膊其實已經疼麻了,左手指尖的疼痛一層蓋過一層,仔細聽的話,不難發現她的呼吸已然亂了節奏。


  但賀蘭音知道,還沒到時候,還沒到那關鍵的時候。


  入了秋的風卷著細雨颳了過來,自場中每一個青銅鼎中穿過,應了她的心境,發出嗚嗚嗚的,類似低泣悲鳴的聲音。


  「北辰的天下?」葉翾低沉的重複著這一句,他微抬起的臉頰白在這一片黑色之中異常惹眼,他很瘦,眼窩深邃,本來就漆黑如墨的眸子此時看起來像是將整個眼窩都拉成了黑色,瞧不見瞳孔,瞧不見眼白,似是魔鬼,踏著烏雲閃電呼嘯而來。


  「北辰天,你一直都懼怕那幾個外姓王,為何?」葉翾緩聲道:「初建國,你本可以順勢將那權勢都一一收回,卻並未這麼做,是為何?」


  北辰天逐漸白了臉。


  葉翾轉過身看著他,似染了血的紅唇勾起一抹笑:「因為你怕。怕惹天下非議,怕自己好不容易鞏固起來的江山,毀於一旦。」


  北辰天突然退後了好幾步,北辰琰一把扶住他,低呼一聲『父皇』,抬頭看著葉翾道:「你到底是誰?裝神弄鬼,是想拖延時間?那本宮告訴你,半個時辰之前還尚有可能,現在,你是萬不可能離開北辰一步!」


  「這裡是生我養我之地,我為何要離開。」葉翾笑了一聲,「倒是你們,從我們手上偷過來的賊子,才該是夾著尾巴離開這裡的人。」


  北辰琰臉一沉:「你什麼意思?」


  蘇常沁突然坐在了地上,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葉翾,怔了半晌,喃喃道:「你娘,你娘,是曲詩熙。」


  一道雷電劈了下來,照白了北辰天和蘇常沁的臉,雨終於逐漸下大了,細密的將每一個人的肩頭衣裳打濕,冷風一吹,冰寒刺骨。


  賀蘭音的身子終於忍不住晃動了一下,鮮紅的血液順著她過於蒼白的手指緩緩的滴落,混著雨水,沒入地面之中。


  水月蓉的目光瞧了過來,深深淺淺,瞧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曲詩熙,曲詩熙,」北辰琰擰著眉頭默念著這個越來越熟悉的名字,腦海里似乎閃過了什麼,猛的抬起頭望著葉翾,失聲道:「不可能!」


  「不可能什麼,」葉翾輕笑一聲:「二十年前本該一起死去的被你們親手殺掉的母子二人,不可能活下來了嗎。」


  他笑,濕了的頭髮貼著他的臉頰,眼底迸出一道光亮:「可我還是活下來了,是被北辰青雲留下的。他知道你的計劃,那女子愛慘了他,想為他生個孩子,將我抱到她的面前的時候,她沒有拒絕。」


  葉翾嘴角笑意越彎越深:「一代賢王名不虛傳,知道這江山是從南宮一氏手裡偷來的,內心羞愧,便將我歸於他的名下,為了讓你更放心,更是將葉將軍府的勢力劃到我的頭上。這般安安穩穩的活到現在,我是該感激你們,還是該感激北辰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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