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愚鈍之人
賀蘭音不知自己是中了何種蠱毒,再加上之前刺激潛能的後遺症,身體機能已經有些不吃消了。
她呼吸越來越沉,扶著樹桿喘息良久,才從懷裡緩緩的掏出一個精製的瓷瓶出來。
手裡的白瓷瓶身上染著丹青,這是乾娘多年前給的她一瓶葯,她記得,細細碎碎的記憶光影中,那面容傾城,眉目清冷的女子告訴她,像她這種修鍊武功的人,這裡面的葯只能吃一次。
若吃第二次,就是全身經脈斷裂而死,且,無葯可醫,可見其藥性之霸道蠻橫。
只是微一停頓,她便不假思索的倒了一粒葯吞了下去,瓶子里,還剩下兩粒。
葯一入喉,她便覺得渾身一陣輕爽,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停在原地緩了一會兒神,她便再次抬步,腳步一深一淺,向著深山林中緩慢而去。
而就在左手邊的另一條山道上,一輛馬車正疾馳在顛簸的山中小道上。馬車上垂著粉色的流蘇,隨著顛簸的力度左右搖晃,繫於上面的金色小鈴鐺時不時的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來。
馬車的車輪杠上一塊暗石,車身被顛起,裡面傳來一陣微弱的痛呼聲。
薛寶琇捂著自己的腦袋,眼角里含了一絲淚光,山中的路不好走,即便是鋪著厚厚的軟墊,她的屁股依舊被顛的疼痛不已。
她睜著的一雙大眼睛含著哀怨,忍不住道:「就不能慢些趕路嗎?」
駕著馬的人是簡亓,他冷著一張臉,並沒有回答薛寶琇的話,再次揮出馬鞭,又加了三分的力道。
馬兒吃痛,跑的更快了。
薛寶琇被顛的一下子靠在里側,嚇的她趕緊捂緊了手裡握著的金絲楠木錦盒,見沒有出一絲的紕漏,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知道這人是故意的,她即便想要出聲說些什麼,也只能暫時忍了下來。手裡的錦盒手感很好,她緩緩的撫著,心裡生出一絲的甜蜜來。
葉翾暗地裡拒絕她的婚事,她撞見簡亓和他妹妹之間的事之後,薛寶琇便想了一個絕好的法子。
沒有什麼,是比生米煮成熟飯更好更直接的了。
於是她以賀蘭音的名義將葉翾叫了出來,雖然她心裏面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面對這樣的一個事實。
葉翾,的確是對賀蘭音有意思。
這令她嫉妒的發狂。
然而她爹說的對,自古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作為未過門的賢王府賢妻,這點小苦小難,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這事兒一半還要感謝蘇府,如果不是他們蘇府的馬車一大早將賀蘭音給接出去,吃了醋的葉翾,還指不定會不會出來呢!
天羅國的簡亓是個有本事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竟然真的將葉翾給擄了出來。
他沉著臉來告訴她的路已經鋪好的時候,天知道她有多開心!
簾外突然傳來簡亓陰冷的聲音:「你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
薛寶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揚眉道:「放心,只要我入了賢王府,後院之事自然由我來做主。你妹妹,我會安排一個貴妾的位置給她。」
她手裡握著的錦盒裡躺著兩條細小的蟲,這可是她這次的法寶,也是她求了很久才求來的東西。
簡亓沒有再說話。
馬車很快就行使到了山頂之上,簡亓跳下馬車,薛寶琇面色一喜,簡亓卻是先她一步撩開車簾。
她瞧著簡亓陰冷的臉色,一時有些愣,少頃便輕笑一聲:「算亓殿下還有些自知之名。」
簡亓視線從她臉上落到她手裡抱著的錦盒上,眼底不知在涌動著什麼:「看來你還有些本事,連子母蠱都能要來。」
薛寶琇面上有一絲的得意:「這有何難,可以說,只要我薛寶琇想要,這天下,就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
簡亓笑了,薛寶琇也不管他,視線越過他,就瞧見不遠處的樹底下靜靜的靠著一個人。
容貌柔美絕艷,墨發垂在他的胸前,安靜的,美的就像一副畫。此人不是葉翾,又是何人?
而坐在他身邊睜著一雙驚恐雙眼的小鹿,被她忽略了個徹底。
薛寶琇的臉上還未來得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來,肩膀的穴道便突然被點住,她僵著身子,愣怔著一雙眼睛,視線落到簡亓的身上。
簡亓從她手裡將那錦盒拿了過來,輕輕的打開瞧了一眼,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來:「竟然是金公金母,你的本事,確實是不小。」
薛寶琇心臟似跳的漏了一拍,臉色逐漸發了白:「你想做什麼?」
簡亓『啪』的一聲將盒子關上,笑著看著她:「你說我要幹什麼?貴妾?說實話,薛寶琇,你還不及我妹妹的一根頭髮絲貴重。你又有什麼資格,決定小鹿的地位?簡直是天方夜譚,痴人說夢。」
他扯出懷裡的帕子塞進她的嘴裡,將車簾撩到車駕之上,冷笑道:「你既然這麼愛看他人的閨中之樂,今日,我便叫你看個夠,叫你認清自己到底值幾錢幾兩。」
簡亓拿著錦盒轉身,卻不知道葉翾何時已經醒了過來,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他便朝著那抿著唇淡笑的男子走去。
葉翾能夠醒過來,簡亓是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也不知道他醒了多久,將他和薛寶琇之間的對話,又聽了多少。
不過,自打他踏出的第一步開始,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從懷裡抽出一柄劍,錦盒扔到了他的面前,另一隻手將嚇的臉色有些白的小鹿從地上拖起,摟進自己的懷中,劍尖指著那垂著眼帘的男子:「你知道有哪兩個選擇的吧。」
葉翾抬眸看他,含著笑意的眉眼掃過眼前的兄妹倆,又落到後方馬車上一臉蒼白之色的薛寶琇的身上,輕聲道:「音音可有危險?」
簡亓勾了一下唇:「這你應該去問蘇府。」
葉翾點點頭,緩了一會兒,從地上站了起來,笑著看著他:「若音音在你手裡,你的選擇或許還有些意義。」
簡亓眼底神色一沉,葉翾已於他快一步做出了反應,他一步上前,瘦的皮包骨頭的白皙長指剎那捏住簡亓鋒利的刀刃,在簡亓瞪大的雙眼和小鹿嚇的尖叫起來的聲音中,整個手掌包裹住劍刃,向前猛的一拉,掌過之處留下殷紅鮮血,一下子扎在他的胸口之處。
薛寶琇心口一窒,覺得自己的眼前似乎有什麼在天眩地轉,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小鹿也好不到哪裡去,先於她一步,身子一軟,癱倒在簡亓的懷中。
簡亓臉上神色由黑轉青,布滿陰霾的雙目迎上葉翾那染著笑意的眉眼,那男子的臉色逐漸蒼白,在他愣然的注視之下,又狠狠的朝前走了一大步,劍身穿體而過,鮮血順著他深藍的衣擺一滴滴的,暈染在地上。
簡亓終於退後一步,微驚:「你……」
葉翾卻是雲淡風輕的向後緩緩的退著,每退一點,他的面色便蒼白幾分,鮮血混著血肉跟著劍身滋出體外。
他本就病弱,再刺一劍,失血過多,身子已然抵抗不住,緩緩的倒在地上,他仰望藍的純凈的天空,嘴角綻放出一抹笑來:「這便是我的選擇。簡亓,你將我騙出來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天羅國在京城的事情,會被北辰發現?」
簡亓臉一白,地上又傳來那男子低沉的輕笑聲:「你屏住呼吸仔細的聽聽,是不是有馬蹄聲?」
簡亓握著劍的手在顫,聞言眯起了雙眼,不知是否因為有葉翾刻意的指引,他的耳力突然比平時更加靈敏了很多倍。
隱隱約約之中,似乎真的能聽見一陣陣的馬蹄聲自遠方響起,而且聽著這動靜,就是向著他們這裡而來。
簡亓毫不猶豫的將小鹿打橫抱起,急步走向薛寶琇的馬車,將人塞了進去,回頭瞧了躺在地上的人一眼,沉著臉親自駕著馬車離去。
葉翾輕輕的閉上了雙眼。
山林里的風有一絲的涼,也不知過了多久,葉翾緊閉著的雙眼輕微的顫動了一下,接著緩緩的睜開。
那抹盛著星辰的漆黑雙目中瞧不出一絲情緒,他雖身受重傷,卻是不緩不急的從懷裡摸出一粒葯,塞入了嘴中。
得了一絲的力氣,他努力的將自己的身子翻過來。
因著太過於虛弱,每緩一分,便要重重的呼吸好幾下,直到自己完全站起來的時候,他差點虛弱的脫了力。
扶著樹桿喘了很久,葉翾才邁著步子,一步一個血腳印,向著樹木越發稀少的山頂而去。
身後似乎隱隱的傳來了馬車的疾馳聲,他卻眉目堅定,捂在傷口上的指縫間汩汩的流出鮮血,混合著他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滴落在地。
終於,當站在山頂最高之處時,馬車聲已經到了他身後的不遠處,時間與他算的沒有什麼差別,葉翾緩緩的轉過身來。
簡亓的眉目染了憤怒,瞧見他一臉無畏的轉過頭來,嘴角的笑意越擴越大,拿劍指著他:「葉翾,不惜自己重傷,你都要將我騙住嗎,我簡亓在你眼中,是如此愚鈍之人?」
葉翾輕笑:「不愚鈍,只不過反應比平常人要快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