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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擾兵之計

  第二十二章 擾兵之計

  凌能麗心中一陣疑惑,她感到劉清玄在說劉瑞平是他妹妹時,倒像是在表明,劉瑞平是他的仇人一般,冷得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劉清玄正是劉瑞平的胞兄,當年蔡風被鮮於修禮和破六韓拔陵追殺,落入桑乾河,就曾與劉清玄相遇,這是一個傲得連蔡風都無法接受的人。只不過,劉清玄倒像是一個謎,從來沒有踏足江湖,也沒有人知道其武功究竟有多高。或許,只有劉飛才真正明白其中內幕。劉清玄也是劉家最讓人無法了解的人,冷得使人根本無法接受,似乎他時刻拒人於千里之外,讓人不敢靠近,只怕連其父劉文才也不了解他這個兒子。在劉家,從來都沒有人見過劉清玄笑過,似乎在他的生命中,並沒有「笑」這個字。不過,在整個家族中最沒人敢惹的人,大概也是劉清玄。


  其實,劉家的刑堂中人,從來沒人敢惹,刑堂似乎本身就是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唯有家主劉飛才有資格管理刑堂。不過,在劉家中,任何犯了過錯的人,都不可能逃過刑堂的追捕,除非能得到劉飛的特赦。否則,絕沒有人可以與刑堂對抗,而劉清玄正是劉家刑堂中升職最快的可怕人物,幾乎從未曾在江湖中露面,是以,凌能麗和凌通並不認識此人。


  「清玄!」一聲嘆息自不遠處傳來。


  眾人的目光全都投向那個方向,凌能麗忍不住驚呼道:「劉老總管!」


  沒錯,來人竟然是劉承東。凌能麗與劉承東接觸的比較多,因此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叔公!」劉清玄也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阿爹!」劉文卿也忍不住驚呼道。


  劉承東嘆了一口氣,向凌通和凌能麗望了一眼,勉強笑了笑,道:「原來凌姑娘也在這裡,真是巧。」旋又轉頭面對劉文卿,有些憤然地道,「我劉家出了你這樣的逆賊,真是讓人痛心疾首!文卿,如果你還認我這個爹的話,就說出《長生訣》在何處?!」


  「阿爹,我……我……」劉文卿卻說不出話來。


  「你說呀,究竟將《長生訣》藏到哪裡去了?」劉承東急問道,同時向前跨了一個大步。


  「叔公,我看還是由我帶回刑堂審問吧。」劉清玄有些不耐煩地道。


  劉承東心中一痛,道:「清玄,如果他交出了《長生訣》,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劉承東有些無可奈何地道。


  「叔公所說為何事?」劉清玄聲音仍是極冷地道。


  「你能不能網開一面,放他一條生路?」劉承東嘆了口氣道,有些乞求地望著劉清玄。


  劉清玄的臉上依然沒有絲毫表情,只是淡淡地向凌能麗和凌通道:「深夜打擾兩位休息,實在不好意思,如果兩位沒有別的事情,還請早點回去安歇吧。」


  凌能麗望了劉承東一眼,知道有些事情關係到劉家的秘密,她只不過是個外人,不能太多干涉劉家的事。這些秘事知道得越多,對她與劉家的關係就越沒好處。儘管她對《長生訣》有著強烈的好奇,但也只能拉著凌通退開。


  凌通似乎並不怎麼清楚《長生訣》,畢竟他混入江湖的時日有限,也並未太多了解江湖逸事,是以,連《長生訣》這部奇書都不知道。不過,他卻聽出了劉清玄的話意,只是並沒在意,反正這大冷天的,守在外面反而受罪,倒不如回房蒙頭睡大覺。


  劍痴此時也已趕來,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被凌通拉住道:「吩咐大家早點休息吧,沒事了!」


  劍痴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凌通這麼說了,也就沒有再深究。


  在蔡風前來之前,万俟丑奴早就為之騰出了一個府第,而且特地將裡面布置了一番,雖然不如冀州的齊王府豪華,但也美輪美奐,極盡儒雅。


  當万俟丑奴領著蔡風諸人進入高平時,已過三更,萬籟俱寂,燈火盡滅,天地顯得異常寧靜和安詳。在戰亂之中,能夠享有這樣一個夜晚,可算是一種別樣的幸福了。


  這些兵馬全都是挑選出來的精英,也極其安靜。万俟丑奴事先吩咐過,不準任何人喧嘩,而蔡風的侍衛營更是精挑細選的角色。為了闖過崔延伯的封鎖,馬蹄上都綁了棉花,是以奔走起來,根本沒有什麼聲息,東面守城的兵將得到万俟丑奴的命令,對這些也並不見怪。


  此次蔡風西行,葛榮讓蔡風帶來了十萬兩紋銀、三十斤百年老山人蔘,更有紫貂皮五十張,及三千件棉衣,裝了十車運至,但一路上沒有出半點差錯。


  這對於万俟丑奴和高平義軍來說,的確是一分厚禮,不說十萬兩紋銀,單論三十斤百年老山人蔘和那五十張紫貂皮就價值不菲。不過,這些對於駐兵東北的葛榮來說,卻算不了什麼。如契骨、契丹、突厥等小國能夠將中土的物產外輸,同時為了擴充自己的勢力,就必須依靠葛榮這條源源不斷的財路。如果葛榮不再與他們貿易的話,那其損失將是巨大的。更糟的,如果葛榮與高車等國貿易,那他們可能就永無翻身之日了。對於葛榮一直信守不與高車交往,使得契丹、契骨、突厥這些小國皆極為感激,每到過節,總會送來厚禮。這也是葛榮極為有利的一個方面,財大勢大總不會吃虧。


  對於万俟丑奴來說,最為實際的莫過於那三千件棉衣,至少可以解決三千名士卒的過冬問題,也使得赫連恩、胡夫人大為感激。


  蔡風依然不希望有人將他的來到早早泄露出去,而只是讓万俟丑奴向外宣傳,說他正在趕來的途中,而且要將他帶來的兵馬誇大一些。這樣一來,不但可以強化軍心,又能讓崔延伯分神去對付那個虛無的他,在路上重重布防,而他此刻卻可以在對方無所防禦的情況下,給崔延伯一記重擊。


  宴會因為夜色太深,也就免去,準備第二天再設。


  蔡風只提議,一切從簡,不必太多繁文縟節。這般長途跋涉,倒也要好好休息一番了,已經十餘個夜晚不曾好好睡覺,此刻的元葉媚和劉瑞平雖然精神仍好,可氣色已有些不對了,是以,蔡風也不反對早些休息。


  翌日,兩輛極為豪華的八馬大車將蔡風和元葉媚及劉瑞平迎入高平王府。


  蔡風尚是第一次坐進這種豪華的八馬大車,往日多是騎馬。不過,事有意外,今日也只能權宜而為了。蔡風並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他的到來,當然,他可以易容,但這對胡夫人和万俟丑奴諸人就顯得不夠尊敬了。


  王府,不算特別豪華,但庭院很多,每進庭院皆極具匠心。


  蔡風暗暗記著王府的路徑,三子和陳楚風只是分別跟在元葉媚和劉瑞平的馬車身邊,馬車之前是八名精選的親衛,馬車之後是十名親衛,全都是葛家莊訓練有素的高手。


  這次蔡風西行,葛榮自各寨頭和葛家莊內部選出了一百名高手相隨,另外的九百餘人則是自各營中挑選的勇士,也基本上皆是曾經在綠林之中混過的人,分開可獨立作戰,聚集則配合默契,僅次於葛家莊內的高手布置。而陳楚風更是一代頂級高手,但唯一讓他信服的人,也只有蔡風。讓他心服的不僅僅是蔡風的武功和才智,更為蔡風那種為民請命而不求為私的理想和情操。所以,陳楚風願意幫助蔡風,以殘老之軀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否則,無論是誰也休想請動他重出江湖。


  慈安殿,也是王府的核心所在,蔡風的馬車竟然可以直抵慈安殿。開路之人手持万俟丑奴和胡夫人的金令,根本就無人敢阻,那些守衛只能夠在暗中猜測,這兩輛馬車之中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慈安殿外,十八名親衛停步,只有三子和陳楚風可以陪同蔡風及元葉媚、劉瑞平入內,畢竟,慈安殿乃王府之中的重地之一。


  關於三子和陳楚風,万俟丑奴昨晚已有所了解,知道這倆人可算是葛家軍中的重量級人物。尤其是三子,雖然其江湖地位並不比陳楚風高,可是有人卻將三子與游四並列。游四是葛榮的臂膀,而三子則是蔡風的臂膀。在某些時候,三子甚至可以代表蔡風,這就使得三子的身份變得有些特殊了,幾乎可與游四平起平座。所以万俟丑奴絕不會將三子當做一個普通護衛相看。而棍神陳楚風早在三十年前就地位超然,算起來與万俟丑奴屬於同輩,万俟丑奴再怎樣也不會怠慢這樣的客人。有如此高手相助,對於他來說,當然是再好不過的。


  慈安殿內,只有一些侍女們及胡夫人、胡亥、万俟丑奴、赫連恩,還有幾位蔡風並未謀面的人物,一共設置了十六個座位,一張很大的方桌,以白色的毛毯相鋪,地面全是青磚,雖然素潔,但卻難脫一絲傷感的基調。


  「齊王到!」慈安殿門口有人輕呼。


  蔡風龍行虎步般踏入殿中,頓覺眼前一亮,這一片素白之色,使其心中微酸。方記起胡琛的屍體並未下葬,眾人自然不能盡情地享受宴會之樂,他當然不能感到不滿。


  眾人見蔡風行入,忙起身相迎,再見元葉媚和劉瑞平均是一襲宮裝,如來自瑤池仙子,禁不住眼前一亮,就連万俟丑奴和赫連恩都不能掩飾自己的驚艷眼神。另外六名高平大臣更無法自制自己的目光。


  蔡風對此見怪不怪,反而極為自然地笑了笑道:「蔡風來遲,勞大家久候了!」


  胡夫人和胡亥的目光卻只是停留在蔡風的身上,綻出異彩。


  蔡風外披一件米黃色的披風,裡面是一身藍色的緊身裝,將那充滿爆炸性的線條暴露無餘,渾身似乎散發著一種讓人清晰可感的熱力。生機和活力如膨脹的潮水般給人一種無與倫比的震撼,那種顯眼的色調搭配更給人無限動感。


  昨晚因天色太暗,根本無法細看,可是此刻,美人、俊男卻構成了一種特異的氣氛。


  「齊王昨夜可休歇得習慣?」万俟丑奴首先打開話頭問道。


  蔡風一笑,極為自然地邊行邊向眾人抱拳,行至殿中,停步誠懇地道:「胡夫人和幾位將軍大人如此盛情,使蔡風確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又豈有不習慣之理?」


  「齊王果然非凡人所能及,談吐如此風雅,實令胡適佩服!」一名鬚髮微白的老者向蔡風抱拳誠懇地道。


  蔡風心中一動,記得游四在談到高平義軍時,就提過其中有一位極為受到義軍尊重的謀士胡適,看來也就是眼前這位老人了。頓時不由面容一整,肅然道:「原來閣下就是胡適前輩,久聞前輩智勝三軍,義冠四海,一手行書更勝當年鍾繇大師,隸草之書遒媚勁健,端秀清新,力透紙背,深得王右軍大師的真傳,蔡風仰慕已久了!」(註:王右軍乃是人們對西晉王羲之的稱呼。)

  眾人全都為之一驚,似乎沒有料到蔡風竟對胡適也如此熟悉。


  胡適在驚訝之餘卻多了幾分得意和歡快,似乎有一種找到知音的感覺,對蔡風的好感不由大增,口中卻道:「豈敢,豈敢?老朽怎能與鍾繇大師和王右軍相提並論?說到智勝三軍、義冠四海,更是不敢當,齊王見笑了。如果有空,老朽倒可以與齊王切磋一下書法之道,久聞蔡大將軍的書法獨樹一幟,筆如刀鋒,字字可見霸烈之意,那種以意入書的境界老朽只怕一生也無法達到。」


  「哈哈,前輩過獎了,不過若有機會,倒是真想與前輩交流交流。」蔡風爽然一笑道,同時又轉向万俟丑奴,笑接道,「万俟將軍何不將幾位大人介紹一下?也好讓蔡風向幾位大人問好呀!」


  万俟丑奴一笑,那幾名大臣立刻有些誠惶之態。


  蔡風對元葉媚和劉瑞平極為放心,既然胡夫人想與她們溝通溝通,也便由她們去了。或許,倆人合力能夠撫平胡夫人心頭的創口也說不定。當然,女人間的事情蔡風沒有必要多管,他必須徹底了解高平義軍的軍情,也好安排如何反擊崔延伯的計劃。他必須儘早、儘快領導高平義軍奪回優勢,否則在兵勢處於劣境的情況之下,再宣布胡琛的死訊,那隻會使義軍軍心更加混亂,戰意大失,也就只能等待敗亡一途。因此,取得一些戰果是眼前最為迫切的問題,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勝利,用來熱熱人心也是好的。


  万俟丑奴做事十分麻利,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東路守軍的材料,以供蔡風參考。


  剛才一頓洗塵宴,倒也極為豐盛,只是軍務緊急,也便草草作罷,再說每個人都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而此時胡琛仍未安葬,所以也不易太過放肆。


  在座之人再加上三子與陳楚風,一共只有十一人。但如在慈安殿中一般,多擺出一個位置,那是空留給胡琛的,表示胡琛仍是處在不可取代的地位。


  另外六人有文有武,文以胡適為首,其次是高橋、孫策,武則有駐軍隴德和海原的大將軍宋超與駱非,另外一人是馬方,其人來自莫折念生部下的氐人主將。不過,此刻的馬方對蔡風並無恨意,他能夠進入胡琛軍事圈中的主要原因是此人絕對可靠,也極富才略。


  蔡風自然首先要表明自己前來是客的立場,雖然葛榮極為希望他能夠將來統領高平義軍,使之真正成為葛家軍的另一股新生力量,但蔡風卻知道,這是一件極難做到的事情。原因在於,他始終是葛家軍的齊王,北齊軍的第二把手。至少,在別人的眼中是這樣的。万俟丑奴信任他,力排眾議,願意將兵權暫時交手蔡風,但卻並不希望蔡風成為一個窺視權力的奸人,再說蔡風也絕對不會這樣做。對於這一點,其實万俟丑奴早就有了先見之明,他知道蔡風不會那樣做,所以才敢作出如此決定。


  眾人的秘密商議是在王府中進行的,足足經過兩個時辰才正式結束。當然,大家商議時有所爭論是不可避免的,但蔡風的話往往會起到很大的說服力,又有万俟丑奴、赫連恩的全力贊同,再加上胡適的論調相助,蔡風至少走出了第一步,那就是消除了其他將領對他的顧忌和疑慮。至於軍情,蔡風只是將各路義軍初作了解,並未真正發表自己的見解,他認為有些事情並不必要立時作出答覆,而是應該審時度勢之後才能抉擇。至於蔡風對自己的作戰計劃更不想談,這並不是他對在座諸人的不信任,而是他一貫行事的原則。


  雖然有人對蔡風這種忌諱莫深的做法有些不滿,卻沒有人敢說些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行事的原則,何況蔡風所領的高平義軍,只是万俟丑奴的那一支。


  凌能麗趕到葛家莊時,已是自北台頂下山的第二十天。當她得知蔡風舉行過婚禮時,心中竟升起了一股從來都沒有過的感受,欲哭無淚,頓覺思想一片混亂。


  凌通也有些不知所以,心中也產生了一股落寞,似乎理解凌能麗的那種心情,也為凌能麗感到難過。


  游四並未出征,葛榮也沒有出征,他們似乎也極為了解此刻凌能麗的心情,儘力派人開導她,這也是他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葛榮雖然曾經做過浪子,但對這種極為複雜的男女之情並不清楚,何況這些年來他一心只是經營著自己的商業王國,更忽略了男女之情。所以此刻也無法安慰凌能麗,游四同樣不行。


  凌能麗心中氣惱,氣惱的並不是蔡風的婚禮,而是蔡風對此婚姻大事竟也不事先跟她說一聲,也未曾與之商量,還讓她一直蒙在鼓裡,這對她似乎有些不公平。當然,她並無權如此指責蔡風,可事實上她很難諒解蔡風,至少他們仍是好朋友,僅憑這一點,蔡風在結婚時也應該通知她一聲。


  當凌能麗得知蔡風遠去高平相助万俟丑奴的事時,她決定離開,並不想在冀州久留。


  對於流落江湖,凌能麗並不陌生,但她從來都沒有這刻萬念俱灰般的感覺。


  望著夕陽,凌能麗只是緊了緊那件穿了兩年的虎皮披風,靜靜坐在山坡上。


  葛榮無法挽留住凌能麗,他同樣感到有些痛心,凌能麗是蔡傷的義女,便等於是他的子女一般,而他最疼愛蔡風,愛屋及烏,自然十分關心凌能麗。可是蔡風與凌能麗之間發生的事情,他卻一點也幫不上忙。


  唯有游四似乎隱隱感覺到一些事端的緣由,那是因為凌能麗上次留信不告而別,這為蔡風的心頭種上了一些難以抹去的陰影,也是蔡風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的確對凌能麗有些不公。因此,他選擇了尊重凌能麗的一切決定。


  凌能麗卻是心中氣苦,她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去應付眼前的現實,如果父親抑或義父在身邊的話,她或許可以伏在他們的膝上大哭一場,可是一切都是那般遙遠。而她心中的悲傷,只能夠深深潛藏在心底,這本就有些殘酷。


  凌通放重了腳步,依然未曾驚醒失神的凌能麗。


  「麗姐……」凌通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並輕輕坐在凌能麗的身邊,有些擔心地望著一言不發的凌能麗。


  凌能麗依然只是看向漸漸沉沒的夕陽,未曾轉頭望凌通一眼,但卻已經自那種無法自拔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我去高平問問蔡大哥,他怎麼會這樣做呢?」凌通有些氣鼓鼓地嘀咕道。


  「小孩子,你不懂。」凌能麗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眸子之中竟有了淚花閃爍。


  「我已經不小了,都十五歲了,怎麼不懂?蔡大哥他是喜歡麗姐的,我不信還有人比麗姐更美!」凌通不服氣地道。


  凌能麗的心中更是酸楚,有些心煩地道:「姐姐只想一個人靜靜!」


  凌通一呆,關心地道:「麗姐這個樣子,我很擔心的。不行,我不走開,大不了不提蔡大哥就是了。」


  凌能麗不語,她知道凌通是一片好心,也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小娃娃,兩年多的時間已使凌通明白了許多事情,也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著。此刻的凌通已經成為建康城內的風雲人物,自然並非無因。只是,凌能麗不想說話。


  「麗姐,不如我們同去建康散散心吧,那裡可好玩了。有玄武湖、莫愁湖、秦淮河,有天下最好的樂師,有數不清的才子,可謂人才濟濟。同時也可順便去看看我開設的酒樓和賭坊,而且爹娘也很想見見麗姐,如果鴻之哥、吉龍哥他們見到了麗姐,定會高興死了!」凌通小心翼翼地輕聲道,似乎害怕凌能麗又不高興。


  凌能麗並沒有相責之意,只是輕輕吸了口微寒的涼氣,想到那些身寄南朝的鄉親們和二叔及二嬸,也微微有些心動,可是此刻她一點心情也沒有,只是淡淡地道:「我還得將北台頂上所發生的事情去告訴他,一切等這件事情辦完了之後再說吧。」


  凌通想到要去高平找蔡風,心中一熱,即使其師黃海沒說,他也知道蔡風的武功深不可測,那是他在孩童時就崇拜的偶像,此刻依然沒有改變,自然經常憶起與蔡風相聚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是他今生到目前為止最為開心的一段時間。


  只是眨眼間,三年時間已過……


  凌能麗心中知道,此去高平,也許只會更增痛苦,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去看看,去看看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抑或是去看看那個狠心的蔡風。


  蔡風仍愛著她,而且很深,凌能麗不是不知道,包括這一刻,她心中依然十分清楚地明白。但是她卻無法用這種掩飾起來的情感當做一種實際的生活去對待,現實往往比感覺更殘酷,她不知道此刻的蔡風是不是同樣在痛苦,抑或正在春風得意。


  此刻的蔡風正在沉思著,他早就已經定好了計劃,剩下的唯有等待著這個計劃去一步步地實現。可是他此刻仍在沉思,對著那棵僅存一片孤零零紅葉的楓樹沉思著,他就像是一個哲人,一個正在思索生命意義的哲人。


  他不能忘記,那個極美的黃昏,那緩緩墜落的夕陽,還有那一張不敢讓他正視的俏臉,以及滿天的紅葉飄飛。只不過,高平的深秋,似乎比那個日子冷了一些……是那個日子,讓他不能自拔地愛上了凌能麗,也是在那個日子,他真正了解到她的內心世界。


  「美麗的東西都似乎很寂寞,便像這西下的夕陽,一天之中或許只有這一刻是最美麗的,而這一刻真正能理解它的人又有幾個?」蔡風低低地念著那個日子他說過的這一句話,同時想起了曾說過的另一句話:「美麗的東西能由內心去理解它的人絕對比用眼睛去欣賞它的人少得多,這或許便是世俗的悲哀。」想到這裡,蔡風禁不住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喃喃自語道:「也許,這真的是世俗的悲哀,唉……也許我還沒有真正地完全了解她。」


  一陣秋風吹過,那一片孤零零的紅葉在樹枝上搖曳了幾下,終於還是墜落下來,蔡風禁不住心神一顫,心中湧起萬千感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自語道:「你此刻還好嗎?可曾感受到秋天的凄寒?唉……」


  「風郎,你有心事?」元葉媚不知什麼時候悄然而至,自後背抱住蔡風的腰,低聲問道。


  蔡風望了嬌妻一眼,心中有些愧疚,閃爍其詞地道:「是啊,天氣涼了,也不知道爹和定芳他們可否安好?」


  元葉媚痴痴注視著蔡風的眼睛,是那般認真和依戀。


  蔡風竟似乎覺得被元葉媚看穿了心事,禁不住移開目光,不敢與之對視。


  「風郎正在說謊,風郎並不是在想公公和表妹。」元葉媚有些心痛地柔聲道。


  蔡風心裡一驚,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溫聲問道:「你怎會有這種想法呢?」


  「風郎的眼睛告訴了我,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和瑞平姐姐。最近,你每天都會對著這些楓葉發獃,還經常哀聲嘆氣。因此,你定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風郎啊,有什麼事情不能跟我們說嗎?我們已是你的妻子,就把你的心事讓我們一起來分擔吧!要知道,你是我們的主心骨,如果你不快樂的話,我們只會在心中更難過,更痛苦。這些日子以來,雖然你每天都顯得很開心,可我卻知道,風郎這一段日子從來沒有真正開心過。你可知道,我們好心痛,好心痛……」


  「別說了。」蔡風心中一陣激動,更覺愧疚,伸手將元葉媚緊緊摟入懷中,愛憐無限地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


  元葉媚愣了一下,她清晰地感覺到蔡風那如潮般的愛意,但也覺察到蔡風心中的無奈,不由得有些惶惑地仰頭柔聲問道:「是因為我們才使你不快樂嗎?」


  蔡風搖了搖頭,溫柔地道:「小傻瓜,別胡思亂想了,那怎麼可能呢?」


  「風郎,你變了,這不是以前的你!」元葉媚嘆了一口氣,有些擔心地道。


  蔡風身子一震,眸子之中暴出一團異彩。


  元葉媚清晰地感覺到蔡風的那絲輕顫,不由惶恐地道:「風郎,我說錯話了嗎?」


  蔡風輕柔地在元葉媚鼻尖上吻了一下,愛憐地道:「不,葉媚所說沒錯,是我真的變了,變得不再洒脫,變得有些古板了。不知葉媚是喜歡現在的我,還是從前的我呢?」


  元葉媚深情地望了蔡風一眼,認真而充滿無限愛意地道:「無論風郎怎麼變,我都喜歡。風郎永遠都是世上最好的,只是葉媚更希望風郎能像從前一樣快樂,一樣洒脫,那樣就不會被這些凡塵俗事所牽所絆。想做什麼事情就放手去干,別人要說讓他說去吧。我想,那樣才更像風郎一些,我和瑞平姐姐永遠都會支持你!」


  蔡風心中大為感動,再親了元葉媚一口,感激地道:「謝謝葉媚的理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元葉媚終於鬆了一口氣,展顏嫵媚無限地一笑,而此時蔡風已重重封住了她的兩片櫻唇,一個注滿深情的吻,只讓天地失色……


  葛榮從凌能麗的口中得到北台頂的消息后,極為欣慰,他本來還在擔心爾朱榮,可萬萬沒想到有天下第一劍之稱的爾朱榮還有一個影子。那麼爾朱榮的成功,其影子定然功不可沒。但北台頂一戰,其影子戰死,如此一來,爾朱榮就沒什麼可怕了。此刻,他根本就不再有什麼顧忌,可以全心全意地對付洛陽的爾朱榮了。


  北魏朝中已無大將,以葛家軍兵將之眾,御甲之利,幾乎可以肯定戰局的結果,葛榮從來都沒有這一刻有如此必勝的信心。


  此刻,北面已是外接胡邦,西面有太行相阻,東面只有不多的一股實力仍在反抗,可這些卻不足為患,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南攻洛陽!

  葛榮不再等待,他要南進,而且調集六成兵力準備南進!首先是困死各城,再率大軍直逼洛陽!如果哪座城池敢出兵截其後路,那就只會最先遭到葛家軍最為無情的攻擊。


  游四知道葛榮的心意已決,再也無法勸阻,其實,當他聽到凌能麗說到北台頂發生的事情時,就知道葛榮會有非常行動,因為他太了解葛榮了。當然,葛榮的做法並沒有錯,每一步的推算都極為準確。


  葛榮的做法絕不是盲目的,而是有著極為精密的計算。他從來都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因此他註定不能成為一個賭徒。


  葛家軍以宇文泰為前鋒,兵出義井。蔡泰斗與高傲曹兵攻肥城,孤立邯鄲,懷德和葛悠義兩路聯軍,困死邯鄲。何禮生和柳月青卻負責剿滅東部靠海的官兵殘餘。游四留守冀州,葛存遠駐兵井徑,適時可以向西進攻,更防守山西官兵內涌。而薛三、裴二諸人則負責與北部的交易。葛家軍中的將才的確極多,但這一次,葛榮卻要親自出兵,也是在葛明的慫恿之下,同時御駕親征正合葛榮的心意。


  葛榮親自挂帥,高歡與葛明皆為馬前之卒,聲勢極為浩大。單單葛榮這一支主戰力量就達二十萬兵士之眾,足以起到壓倒性的作用,再加上宇文泰的右翼先鋒,及高傲曹與蔡泰斗這兩支兵力,總兵力達到了三十餘萬,的確沒有哪一座城池可以阻抗,簡直如同以車輪碾螞蟻一般。


  崔延伯有些意外,他攻下安定並沒有費很大的力氣,高平義軍似乎並無多強的戰鬥力。


  攻下安定,自然讓崔延伯感到欣喜,更讓他欣喜的,卻是胡琛之死。胡琛的確已經死了,其死訊最終還是無法掩飾,這也難怪高平義軍戰鬥力大失,鬥志不強。不過,讓他有些吃驚的,卻是另一個謠言,那就是蔡風已出兵馳援高平義軍,且正在趕來的途中,而根據葛家軍內部得來的消息,則是蔡風的確已不在葛家軍中,而且整座齊王府空空如也,蔡風似乎真的極有可能趕來高平相助万俟丑奴。


  如果蔡風趕來高平,這一場仗就有些難以預料了。此刻胡琛已死,万俟丑奴重傷,正值高平義軍軍心大失之時,又無猛將可戰,乃是攻下高平的最佳時機。如果蔡風一來,義軍軍心重振,又有了蔡風這員猛將,也許更帶來了很多將領,那時以高平義軍優勢的兵力與官兵對抗,這一仗的確有些難分高下了。因此,崔延伯準備不給高平義軍任何機會,在蔡風沒有趕到之前速戰速決,再轉頭迎擊蔡風,讓他有來無回。


  崔延伯軍威甚嚴,兵眾也達十二萬,鐵騎八千,這支隊伍更是訓練有素的戰士,是以,攻擊力極強,絕不是高平義軍所能相比的。


  安定至涇州,行軍數百里,崔延伯的前鋒部隊幾乎極為順利地趕到了涇州城外,但崔延伯所領兵士卻並不如前鋒部隊那般順利。


  万俟丑奴竟派出了五路輕騎,在不同的路段進行挑釁,但崔延伯一旦出兵相剿,義軍輕騎就只以一輪勁箭相射,隨即迅速退避,根本不與崔延伯的大軍進行正面交鋒。


  崔延伯的大軍以步兵居多,騎兵多已調入先鋒部隊,這使得崔延伯也拿万俟丑奴派出的幾百騎士無可奈何。而在他軍中的三千騎兵也不敢窮追,以防中了埋伏,因此在追上一陣后又返回營地。


  待崔延伯的騎兵猛追了一段路程回返時,另一支高平義軍的騎兵又沖了出來,叫囂著挑釁,與崔延伯相距不近不遠地叫陣,其中似乎也有高手領隊。


  崔延伯再出兵相攻,義軍又只是幾輪勁箭,之後調馬就走,根本不與官兵對抗。如此一來,只氣得崔延伯七竅生煙。那三千騎兵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五支義軍輕騎騷擾著,竟顯得人疲馬困,那些步兵也全都極為疲憊。


  崔延伯知道這是万俟丑奴的擾敵之計,但仍繼續行至行天黑,這才安營紮寨。夜晚太冷,也不適合這樣一支龐大的隊伍連夜行軍。不過,崔延伯並不急,万俟丑奴以輕騎相擾,顯然是對他所領大軍的擔憂,這才想出擾敵之計,以削弱其戰鬥力。但義軍越是這樣,崔延伯就越要讓將士們保存好體力,好好休息,養精蓄銳,以圖一舉擊破涇州城。


  當夜,月色極好,但秋風卻顯得有些陰寒,崔延伯背對浦河紮營,主營扎於坡頂。


  河畔水草豐茂,林稀月明。


  崔延伯還未睡著,剛才與眾將領商議好明日行軍的布局和戰略,這才回帳。營帳內極靜,可以聽到外面巡邏哨兵的整齊腳步聲。


  二更時分,眾兵士由於一天的行軍,又與那五支義軍輕騎的較量,都已顯得極為疲憊不堪,此時眾官兵皆已進入夢鄉。也就在這時,突聞一聲悠長而凄厲的號角之聲劃破了暗夜的寂靜,緊接著又傳來了如怒潮般的戰鼓聲。


  夜空的寧靜霎時盡被撕裂,在如同千軍萬馬廝殺的氣勢之中,震耳欲聾的鼓聲驚醒了所有進入夢鄉的人。


  崔延伯也被驚醒了,心神大驚,如此多的戰鼓一起擂起來,的確似是一記記悶雷擊打在人的心頭。


  官兵的營中頓時一片混亂,爭相穿衣持兵,還以為是高平義軍大舉來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崔延伯迅速披掛整裝,手提長槍,衝出帥營抓住一名匆忙跑進來的偏將問道。


  「不知道,好像是賊人在同時擂擊戰鼓,但卻沒有看到敵人的蹤影。」


  崔延伯暗自鬆了一口氣,仔細一聽,這戰鼓的聲音自南、北、西三面同時傳來,卻並沒有自東面浦河河畔傳來,也沒有聽到喊殺之聲。心中頓時明白這又是敵人的擾兵之計,心中不由又怒又好笑,望著各營官兵的慌亂之狀,立時吩咐道:「傳我命令,讓各營將士好好休息,不要去理會這些,那些人全都是在虛張聲勢!」


  那名偏將見崔延伯的臉色緩和了下來,這才暗鬆了一口氣,忙道:「是,末將這就去!」


  崔延伯站在坡頂,望著遠處戰鼓聲傳來之處那片黑沉沉的夜幕,不屑地哼了一聲。


  半晌,戰鼓之聲同時寂滅,似乎是訓練極為有數的樂隊,但夜空之中似乎仍飄蕩著那顫動的雜訊。


  三更時分,各營這才再次安靜下來,一名副將趕入帥營。


  崔延伯並未睡去,進來之人乃是崔暹的大侄子崔山。也是崔延伯手下的一名得力幹將,自從崔暹因自道之戰被剝奪兵權后,就讓崔山在崔延伯的手下發展。


  「啟稟大帥,仍是白天那幾支輕騎,剛才一支大約有四五百人,戰鼓大概有兩百多面,末將率人追襲,只射殺了二十餘人,其餘的全都逃走。」崔山表情極為凝重地道。


  崔延伯見到崔山這種表情,就知道己方也一定損失得更重。


  「他們在林外設下了許多絆馬索和絆馬樁,是以,我們的兄弟死傷達兩百五十人。」崔山有些為難地道。


  崔延伯微微一愣,心中微怒,己方死傷人數竟是對方的十倍之多,這的確讓他有些惱火。但他並不想太過責怪崔山,只是冷冷地道:「你只需帶人加強防衛,小心再次他們偷襲就行,不必對他們進行追擊,至於他們的故意擾兵可以不必答理,去吧!」


  崔山心中一陣慚愧,只得悻悻退了出去,崔山剛退出帳外,突聞夜空之中又傳來了一陣尖脆而劇烈的鑼聲,不由得嚇了一跳,只因為聲音來得太過突然。


  那鑼聲似乎自四面八方湧來,尖厲而沒有規律,每一擊都似乎敲在人的心坎上,連地面都為之震蕩起來。又如同一把尖刀在每個人的心頭刻畫著什麼,只讓人心頭難受至極。


  崔延伯冷冷地道:「讓他們盡情地敲吧,不必理會,他們累了自然會停的!」


  崔山醒悟過來,這又是万俟丑奴的擾敵之計,也就不再擔心,自返回營,參與防守之列。


  不可否認,這鑼聲的確驚醒了那些剛剛進入夢鄉之人,這些兵士雖然很累,但是在那一輪鼓聲響過之後,才剛入夢鄉。要是熟睡之中,或許難以吵醒他們,但這陣鑼聲卻將他們一吵就醒。何況這些人對鑼鼓之聲極為敏感,自然而然地就再次醒了過來,都禁不住大罵是誰這麼缺德,屢次打擾他們睡覺。


  鑼聲一直在響,卻並沒有兵士出帳進攻,後來竟又傳來一陣號角之聲,此起彼伏,鼓、鑼、號角,三種樂聲一直吵到近五更之時方才停歇,只讓那些官兵叫苦不迭。


  五更之時,崔延伯下令行軍,這群官兵被昨晚那麼一鬧,加之昨天的勞累,今日竟全都精神不振,只是軍令如山,沒有人敢提出半點抗議。


  官兵至涇州城下二十里處紮下營帳,崔延伯已接到先鋒部隊傳來的消息,說涇州城中士卒軍心不定,而且城牆有極多倒塌之處,整個城池並不難攻,只要稍作安排,絕對可以攻下。


  崔延伯也巡視了一下涇州城,他知道前鋒部隊並沒有說錯,涇州不難攻破,甚至極為輕易。因此,他決定在明日即發動官兵攻城,因為他不想再等太久,那樣只會在寒冬到來之時浪費更多的人力和物力,若是城頭結冰,到時攻城就略顯困難了。


  此刻的眾將士的確極為疲憊,接連兩日來的行軍,又加上昨晚完全沒有睡好,豈能不疲憊?因此,崔延伯需要利用一個晚上的時間養精蓄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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