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東嶽魔帝
第二十四章 東嶽魔帝
泰山之頂所現之人,竟使那段痛苦的記憶重新出現在叔孫怒雷的腦海中。
原來,當年不拜天座下不僅僅有四大殺手,更有兩大弟子,分別為東嶽聖帝區陽和烈陽聖帝忻蒙,這兩大弟子都是極為可怕的人物,冥宗的一些事務幾乎都由這兩大弟子打理,除不拜天和意絕之外,便數他們的權力最高,武功也最為可怕。
不拜天的武功可以說已經天下無敵了,他當年並無爭雄之心,只是受邪宗的妖女花如夢唆使,才會行出桃花源。而他的大弟子東嶽聖帝區陽卻是個野心極大的人物,冥宗在江湖的囂亂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此人更工於心計,不拜天起初反對與江湖人物爭殺,後來區陽竟以毒計害死忻蒙,並嫁禍於白蓮社,從此也就引發了白蓮社與冥宗的血戰,雙方都在這一役之中傷亡極慘。
區陽後來因急欲速成冥宗的兩大絕世武學「托天冥王掌」和「裂地冥王拳」而心性大變,甚至入魔,時常心性失常,亂殺無辜,有時甚至說出了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不拜天終於知道了忻蒙死去的真相,大感心痛之時,卻又捨不得親自處置這個由自己一手養大的徒兒,於是便約戰煩難,並答應只要煩難勝了,便將區陽交由正道人物處置,並且自己退出中土,永不涉足中土江湖。
區陽雖然那時的武功已經天下罕有敵手,但與不拜天還是不能相提並論。不拜天與煩難那一戰,不拜天敗了,至於是否是不拜天感到有愧於中原武林而故意敗陣,還是不拜天真的敗陣,大概只有煩難和不拜天兩人知曉了。但自那以後,不拜天走了,帶走了冥宗所有的人,區陽卻也消失了,有人認為他與不拜天一起奔赴域外了,也有人以為他死了,但煩難從來都未曾向江湖人透露過其中曲折。
那時候叔孫怒雷曾與區陽交過手,但叔孫怒雷卻只能接下區陽五招,若非瓊飛,只怕叔孫怒雷早已死在區陽的掌下了。誰又曾想到,四十多年後的今日他竟又重見區陽,這的確是個意外,也令他極為震驚。
叔孫怒雷的確怎麼也沒有想到眼前這衣衫襤褸、蓬頭垢發的怪人竟是幾十年前冥宗的大魔頭,也難怪他會擁有如此可怕的魔功,鬧得玉皇頂地掀三尺,但他卻不明白區陽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泰山之頂,而葉虛更是區陽的徒孫,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你是叔孫怒雷?就是那個讓瓊飛叛主的小白臉?哈哈哈……你也會老成這副熊樣。哈哈……」區陽終於記起了眼前這個老頭是誰,竟然又咳又笑起來,形象極為凄厲。
叔孫怒雷神色變得極冷,他並不想別人提起那段令他傷感的往事,可是區陽似乎偏偏記著這件事。
爾朱歸見四周眾人皆對他們怒目而視,心中打了個突,雖然他很少在江湖中露過面,但卻知道眼前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易與之輩,尤其是蔡傷和叔孫怒雷,還有那個戒嗔和尚,其武功也已登峰造極,居然能與那白髮老者相抗衡。
「爾朱歸,難道你們爾朱家族也跟這魔頭勾結嗎?」叔孫怒雷質問道。
「游四,讓眾兄弟去谷下找找風兒,哪怕是碎屍也要找回來!」蔡傷深深吸了口氣,不再逼視區陽,轉身向獃獃的游四吩咐道。他知道眼前這些人走不了,也不可能逃逸,如今玉皇頂的通路已被封死,除非對方自懸崖深谷之間躍下去,否則絕對不可能逃出他的手心。
「我們也去!」哈魯日贊有感蔡風捨命相救哈鳳之恩,向游四請求道。
蔡風本可以不死,但是他卻不顧自己的生死挽救哈鳳的生命,這種大義的確震撼了場中所有人,也使每一個高車勇士熱血沸騰。他們不僅僅感激蔡風捨身救了哈鳳,更崇拜蔡風那種精神,尊敬蔡風對高車國的那份情義。
哈鳳是蔡風的朋友,至少蔡風當哈鳳是朋友,否則蔡風完全沒有必要答應葉虛泰山之戰,更沒有必要捨命相救。
晦明等師兄弟在誦經念佛,蔡風的精神比佛祖所宣揚的割肉喂鷹之舉更慈悲,那躍身劃過空中的動作是那般洒脫和飄逸,又是那般震撼人心,若流星閃逝,若慧星耀空,在場的所有人絕對不會忘記蔡風那驚心動魄的動作。
葉虛也不會,雖然他在暗地裡總覺得蔡風有些傻,但卻不得不佩服蔡風,若換成是他,絕對做不到,也許這就是正與邪的區別。對於葉虛來說,像蔡風這樣可怕的對手,死去了自然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蔡風那可怕得讓天地變色的「滄海無量」,別說是此刻的他,即使他的武功再提升一倍也不可能接下。那已不再是人的極限,而是神的級別,只怕任何人做夢都不可能想到塵世間還會有那般可怕的功夫。看來蔡風所說的十招並不是狂妄之語,甚至根本就用不了十招而挫敗他,這的確不可思議,二十多天前的蔡風與今日的蔡風似乎判若兩人,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竟能將武功提升數倍,這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葉虛怎麼也弄不明白這之中的原因,他自然不知道蔡風今日之所以能施展出「滄海無量」,全靠天時地利人和,如果沒有蔡宗的冰魄寒光刀,一切都休想,更不可能有勝區陽的希望,只怕連區陽的三招也接不下。
要知道,在冰魄寒光刀中至少蘊藏著數十年異域佛門的極強佛勁,更潛在著無邊的佛法,在區陽魔意的刺激之下,加之蔡風以中土佛門的最高功法催引,才能將刀身之中的數十年功力借用。何況,蔡風自認為命不長久,對生死已經毫不在意,一個不乎生死的人,已經沒有多少事情能夠讓他顧慮。蔡風在戰前就已了卻後事,更無牽挂。心不驚、情不變,本就心近佛心,這就使得蔡風接天地浩然正氣而身未受損,否則,他在未能傷人之前就早已被浩然正氣充爆化為飛灰了。
其實這一點不僅僅葉虛沒有想到,即使蔡傷、叔孫怒雷與戒嗔也未想到,似乎這一切都是天意早有安排,也許可以說,蔡風能夠發揮出「滄海無量」這般曠世絕技,只能算是一個奇迹,一個了不起的奇迹,但是蔡風卻在奇迹之後如一顆流星般消失,將自己的光和熱發揮到足以讓世人矚目的最高境界,然後突然隕落,只留下蕩氣迴腸讓世人列為神話的美談。
爾朱歸冷冷地望了叔孫怒雷一眼,淡淡地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著呢,老夫本來就不是爾朱家族的人,只不過寄身於爾朱家族而已。」
「你也是冥宗的餘孽?」叔孫怒雷驚問道。
「我早就已經與冥宗毫無關聯,我的一切只會屬於聖帝,我的主人!」爾朱歸話語極為堅決。
爾朱歸所言的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蔡傷卻冷冷地道:「那麼,你唯的選擇就是死!」
驚蜇,並不是一個非常壞的日子,至少今年的驚蜇不是個壞日子。
建康,熱鬧似乎並不因今日的城防加嚴而清冷,相反顯得更為熱鬧,因為今日正是京城第一大賭坊「凌通賭坊」的開業大典。
這是一座傾動了近萬人力開工了一個多月的賭坊,總共投入的金銀更不是外人所能清算的,這也是京城最為齊全的一個巨型賭坊,無論是設備還是服務全都是最上流的。
城防加強了,城中的巡邏也加強了,今日「凌通賭坊」開業大典可是京城的一件大事,那金字招牌更是武帝蕭衍親手所書,只憑這一點就足以轟動全城乃至整個南朝。
達官顯貴、富豪巨賈全都雲聚「凌通賭坊」,這些人縱然不沖靖康王蕭正德的面子,也要衝皇上的金面。因此,送禮祝賀之人極多,深迷此道的賭鬼也不在少數,而湊熱鬧的人更是如海潮般多不勝數。
蕭正德作為大股東,更是慷慨,設流水宴三天,供那些賭客們免費享受,而送禮者則另設酒宴,更可聞歌賞舞。
「凌通賭坊」中另設青樓、酒樓,更在莫愁湖上設有「人間天堂」的雅軒浴房,使那些豪客極盡溫柔地享受一切人間所能夠享受的艷福。
凌通雖然長在山村,卻並非沒有見過大世面,這段時間在生與死的磨鍊之中,本極為堅強的意志更為堅強,更顯得睿智深沉。身入宮中一些時日的學習,也使其頭腦更為靈活,思路更為清晰,對於買賣方面也越來越精,雖然經驗不足,可語氣卻顯得老練自如,極有商人的味道。
最高興的還是蕭靈和陳志攀,蕭靈天生喜歡湊熱鬧,而今「凌通賭坊」開張大吉,她當然高興了。而陳志攀卻是因為終於有了自己的賭坊而興奮,至少他可以算是這個賭場的老闆之一,其賭術可以派上用場,這段時間他幾乎是忙得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有時候只啃上兩個燒餅就去辦事,簡直沒有半點空閑時間了。
張勇也極為高興,「玄武賭坊」在「凌通賭坊」中所佔的股份還是比較大的,他對自己走對了這一步而感到高興,要知道,在京城所有的行業當中,幾乎沒有任何一家能得蕭衍親自題以金字,單憑這一點,張勇就看出了「凌通賭坊」的前途,看出了蕭衍和蕭正德對凌通的寵愛。
凌通也的確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不僅救駕而歸,更義救公主,在建康城一個多月時間中就成為紅極一時的大人物,即使王公大臣也不能不對他刮目相看。
蕭衍為使「凌通賭坊」的開業大典順利進行,還專門調集了一千兵將維持秩序,更對任何可疑人物進行抓捕,這之中,有極多的好手,只是為了防止有人對凌通、蕭正德及一些重要人物不利。
蕭衍本來也準備參加這次盛會,但臨時又取消了,因為宮中仍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這段時間蕭衍的確像做了個大手術,宮中的侍衛許多外調,而又調進許多新人物,安黛公主身邊的宮女盡數趕出宮去,包括侍衛也全都由彭連虎親自挑選。
雖然安黛公主大發脾氣,可是也沒辦法,正因為身邊的宮女和侍衛,才使得她差點命喪黃泉,幸虧凌通及時相救。蕭衍這樣做當然也是有道理的,誰知道真正的姦細是否就是死去的那個宮女呢?抑或那只是一個替死鬼,以用來掩人耳目的?如果是這樣的話,蕭衍的做法絕對沒錯,而這種可能性極大。安黛公主也沒有辦法,只是她娘親萼貴妃指定的兩名親隨宮女留下了,蕭衍本想將所有人都換了,但又對萼貴妃極為寵愛,也就沒有撤出那兩名宮女。
總而言之,皇宮之中作了許多大的變動,顯示出蕭衍要對石中天的勢力徹底剷除的決心,當然,蕭衍對石中天的畏懼也是不可否認的。因為石中天的確是一個極為讓人心寒的對手,當今世上,像石中天如此有忍耐力的人實在不太多,此人更是心黑手辣至極,智計之高,天下少有,最可怕的卻是那張狂的狼子野心。
擁有如此張狂野心的人,絕對不會甘於寂寞,其實,說起來北魏戰亂南朝偏安,可這只是表面現象。
南朝的戰爭也許比北魏的戰爭更為可怕,這是一場沒有煙火,無聲無息的戰爭,而這場戰爭根本就不知道對手在何處,將以什麼樣的形勢和手段來攻擊,且這更直接威脅到統治者的利益,因此,蕭衍必須時刻處於謹慎狀態。
其實,建康這段時間的確夠亂,北平侯府毀於一把火,平北侯昌義之全家失蹤,公主遇伏,凌通遇刺,蕭衍未在京城過年,加之「凌通賭坊」的開張,甚至還有蕭傳雁與他的一千將士埋骨荒野,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擠在這兩個多月中發生了,簡直有點讓人喘不過氣來,這之中更似乎有著一絲無可分割的關係。
如今,一切的防衛都極為妥當,而這一切的防衛也只要持續三天便行,三天之後,「凌通賭坊」就可正式營業,那是黃道吉日。
凌通最為欣喜的卻是將他爹娘接到了建康,原來蕭正德是個有心人,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派快馬趕去北朝,主要是要給凌通一個驚喜。
凌躍和凌嬸幾乎不敢相信離開家門才三個月的兒子,竟然在異國擁有如此至高無上的地位和勢力,更得皇上蕭衍的寵愛,此刻的凌通整個人都變得威武不凡。
三個月前還為幾錢銀子爭執不休的山村小子,三個月之後竟擁有享之不盡的金銀,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還做起了南朝第一家大行業「凌通賭坊」的龍頭,從此成為風雲人物,這一切想來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凌通帶著雙親在自己所管轄的賭坊之中四處參觀,那種前呼後擁的感覺實在爽到了極處,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吧,如今的凌通,整個人都透著熱力,蕭靈更似小鳥一般,唧唧喳喳直逗人開心,乖順得連凌通也感到意外,這更讓凌躍夫婦倆樂得合不攏嘴。
凌通可算是個極為清閑的人,因為一切事情自會有人代他去處理,他只需在必要的場合出出面就行了,更懶得去應酬那些誠心來巴結的許多人,他只是興高彩烈地將這三個月中所發生的事情向雙親細述一遍,更說要將村中所有人全都帶到建康來,反正有足夠的事情讓他們做,也不用再去打獵了,他此刻有的是錢。
凌躍自是歡喜不已,更聽說凌能麗未死,而且有了出息,感嘆老天有眼,還決定回去給凌伯立塊大碑,在建康為他做個衣冠冢之類的……
風悠雲輕,驕陽依然以極為溫暖的光灑落人間。
泰山之頂,依然以松濤與虎嘯猿啼為主旋律,剛才的風雲涌動也全都成為過眼煙雲,但玉皇頂依然瀰漫著濃濃的殺氣。
區陽依然在輕咳,渾身冒著縷縷淡煙,似乎是蒸發的水分。
蔡傷的目光落在區陽的手掌上,竟意外地發現區陽的手在顫抖,更結了一層薄而透明的玄冰,他似乎並沒有能力震碎那層薄薄的堅冰,這一點發現使蔡傷感到有些意外。
蔡傷自然聽說過區陽的可怕,他曾在四十餘年前就可與煩難交手而不敗,其功夫之可怕,並不比意絕遜色,他身為不拜天的大弟子,武功已得不拜天真傳。當年,煩難根本不是不拜天的對手,若非不拜天被廢去三成功力,那一戰敗亡之人就一定是煩難。其實,那一戰究竟是誰勝誰敗並沒有人知道,即使身為煩難大弟子的蔡傷也不曾聽煩難提起過當年那一戰之事,但對於區陽和忻蒙卻說得比較多,尤其是區陽,因為煩難知道區陽依然活著,並告訴了蔡傷。
原來,當年不拜天退出中原武林,就將區陽交由煩難處理,而煩難那時也感悟佛心,不想再開殺戒,又感於不拜天之誠摯,也就只是將區陽關閉在泰山之頂「同心石」下的石洞中,這裡因為當年玉皇廟中眾和尚為慧遠大師挖石刻蓮座,而使同心石底露出一個極大的石洞。而煩難正好將區陽禁閉在石洞之中,又自別處移來一塊巨石,填好洞口,唯留下一個送食物的小洞,更在洞口設下重重機關,廢去區陽七成功力,如此一來,區陽就只好苦守於泰山之頂,在暗無天日的石洞中度過一年又一年。
而不拜天知道區陽被囚於泰山之頂,也就將區陽的兩個家僕遣回,專為區陽送飯之類的,更為煩難在巨石中設下了一道極為厲害的機關,任何人如果亂挖封住洞口的巨石,那麼這個機關就會發動,洞中之人便只能永存於石底。這之後,不拜天就帶領冥宗所有人奔赴陰山之脊,而區陽一關便是數十年,卻沒有想到他今日仍然活著,更能破開玉皇頂,重見天日,這些的確是大大出乎蔡傷的意料之外,想到這裡,蔡傷的目光禁不住移向葉虛。
葉虛屬下那四名曾與蔡風交手的漢子忙挺身擋在葉虛面前,似乎怕蔡傷突然對葉虛下手,他們知道眼前這個渾身充盈著濃烈殺氣的人正是蔡風的父親,也是中原武林刀道的神話,其武功之高,自然勝過蔡風,蔡風剛才的武功他們可是親眼所見,如果蔡傷此時向葉虛攻出凌厲一擊,只怕葉虛真的無法抵擋。
葉虛心頭也微微泛寒,蔡傷那鋒銳的目光之中充盈著一股霸烈而狂野的殺氣,似乎可以憑藉眼神殺人於無形,他感受到蔡傷那無與倫比的功力。
蔡傷心中立刻明白,此子之所以約戰蔡風比武於泰山之巔,只是一個借口,一個幌子,其主要目的可能是想借蔡風的功力擊開封住洞口的巨石,暗悔當初自己怎就沒有想到呢?
爾朱歸與白髮老者的神情極為嚴肅,他們知道自己將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強敵,這將是一場極其艱苦的決戰。
顏禮敬和鐵異游在此時也登上了山頭,望著山頭的凌亂不堪,似乎有些驚訝和駭異,游目四顧,卻沒有發現蔡風的蹤影,便知道游四為何那樣匆忙地行下山了。
即使區陽也覺得此時的形勢似乎不太妙,敵人越來越多,而他們自己的人數卻極為有限,兼且下泰山只有一條路,要戰,只怕今日唯有死路一條,如果他沒有受傷,也許還有希望,可是那被喚作蔡風的小禿驢的確太過可怕,太過厲害,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滄海無量」借冰魄寒光刀之助,竟將他體內的經脈盡數凍結,幾乎使他成為一具冰屍。若非他這幾十年來不停地苦修,功力比之當年的不拜天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早達天人之境,只怕已死了一百次。
區陽總覺得命運似乎在與他開玩笑,幾十年前,當他武功大成之時被自己的師父所擒,借煩難之手打入石窟,在暗無天日的世界中苦守了四十多年,可是一出石洞卻又遇到蔡風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幾乎要了他的命。雖然他仍然活著,可是卻在重創之下,又要面對天下最有名也最為可怕的對手,經受生與死的考驗,老天似乎總喜歡與他過不去。
奇怪的是蔡傷的殺氣漸斂,只是轉為一種淡漠的語氣望向葉虛,平靜地問道:「你就是葉虛?」
葉虛似乎有些詫異,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卻因蔡傷如此一問倒顯得有些緩和了,但蔡傷的話中有一份無法違拗的威儀,使他不禁自然地點了點頭道:「我正是葉虛。」
「約戰風兒於玉皇頂只是你的借口?」蔡傷又冷冷地問道,手掌卻在輕輕撫著手中的冰魄寒光刀,似乎感覺不到那刺骨凝心的寒意,而且冰魄寒光刀在蔡傷的手掌撫過之處,都會閃過一絲異彩,這讓一旁的蔡宗和許多人都看呆了。
葉虛有些吃驚地望了蔡傷一眼,並未回答,只是默認了,半晌才淡然道:「打一開始,我就不準備讓他死,與他約戰玉皇頂只是想借他一臂之力而已,如果你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身份,相信你一定會猜得出我的真正用意,不過,現在知道似乎遲了些。」
蔡傷心中微痛,明白葉虛所說的確沒有錯,他知道得太遲了,問得也太遲了。
「也不必再隱瞞你了,老夫在這同心石下枯坐到第二十八年的時候,自身功力就已遠遠勝過四十多年前,再加上我兩個徒兒的合擊,足以一舉摧毀這塊該死的石頭,但就在此時,塵念那老禿竟然將他全身的佛門功力盡數散於那塊封住洞口的石頭上,使得老夫又再困了十七餘年,而要破開洞口,就必須找到一種傳自佛門至高無上的功夫,將塵念賊禿的佛門勁氣破開,哪怕只是一道裂痕!塵念那老禿驢的勁氣正是出於當年煩難所創的無相禪境,天下之間除了煩難一門之外,就只有西域佛門的『龍象禪勁』(又名『天龍禪』)可以破開塵念老禿驢的勁氣,使老夫重見天日。而剛才那小子正是身具煩難的無相禪中的無相神功,更似乎還具有另一種與西域的『龍象禪勁』極為相近的禪功,想來我的好徒孫正是看中了那小子這一點,才會借他之手來相助一把了。」區陽咳了兩聲,不帶半點感情地道。
蔡傷一愕,區陽竟然說蔡風的攻勢之中,還帶有域外的佛門功夫,這豈不是讓人費解?他知道,冥宗的武學之精神似乎是天下武功的總匯,對各派的武功只要一學就能領悟,除非與他們有些格格不入之處,而佛道兩家的武學正似乎與他們有些格格不入,但以區陽的武學修為,又怎會感覺錯呢?
西域的「天龍禪」武學蔡傷似乎聽某人提過,也許是佛陀,抑或不是,他也記不清是誰曾提到過這種可與煩難所創的無相禪境相媲美的武學,而且這種絕世武學也是近五十年前為人所創。此人絕對是個不世天才,區陽知道這種武學的存在並不奇怪,當初邪宗就有人去西域偷學武功,而邪冥兩宗更曾合作,他們也就自然對西域的武學了解得極為清楚了。
蔡傷的目光移向戒嗔,十七年前的事他並不清楚,因為那時他已歸隱,還是近來才與戒嗔聯繫上。
「不錯,十七年前,師尊將全身的佛功盡散於同心石上,留下四句謁語,就圓寂了。」戒嗔並無悲哀之情,只是微有些緬懷。
「啊!」蔡傷此刻才知道塵念的死因。塵念也與煩難一般,為慧遠再傳弟子,兩人可算同門,但論武學,所有同門之中,唯有煩難天資最高,創出了舉世無匹的無相禪,更以「滄海之怒」創出一套被譽為神話的刀法。而當年煩難將看守區陽的任務交給了塵念,並傳其無相禪,使得塵念后也成為不為外人所知的絕世高手。
塵念本身的修為就已極高,得無相禪之助,其武功自然飛速突破,迅速躋身絕頂高手之列。只是在他列入絕頂高手的同時,他的使命卻是守住玉皇頂,看護區陽,極力不能讓這大魔頭出世。
蔡傷立刻想到眼前的爾朱歸和白髮老者,不由驚問道:「你們就是區陽的兩個僕人?」
「不錯,我的真名並不叫爾朱歸,而是區四殺!而他就是我兄長區金!」爾朱歸悠然一笑道。
「不,你們應是為師的好徒兒!」區陽笑道。
「多謝師父!」區四殺和區金同時出聲道。
「蔡傷,你出手吧,老夫在洞內發誓,今生一定要殺光中原那些可厭的禿驢,將所謂的佛門正宗趕盡殺絕。若今日你殺不了我,他日就等著去為和尚收屍吧!」區陽兇惡地厲聲道。
「蔡前輩,殺了他,他根本就是強弩之末,手臂上唯有一條筋脈還能夠活動,其他筋脈全部被冰封,除惡勿盡……」
「蔡宗!」葉虛有些憤怒地打斷蔡宗的話,怒目相向道。
蔡宗悠然一笑,道:「能夠做一些落井下石的事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老而不死,會成精的,一個成精的人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小兄弟的提醒,蔡傷先行謝過了!」蔡傷淡然一笑道,其實他並不在意區陽是否仍有戰鬥能力,而是在思索著蔡風為何竟能夠擊出三朵佛蓮,而在三朵佛蓮之下,區陽依然沒有死,這的確有些難以想象。如此情況,方才一戰取勝的人一定是蔡風!這一點至少可以肯定,因為蔡風在交手之後仍能以快絕的身法救起哈鳳。
葉虛心中大怒,區陽卻淡然一笑道:「好徒孫別惱,那小子說得沒錯!但就算只有一根手指能動,我也照樣可以殺了他……」「他」字一說完,只見一縷紫色的氣勁電射而出,帶著極為鋒銳的尖嘯直刺蔡宗的胸口。
事起突然,誰也沒有想到這似乎受了重傷的老頭竟仍擁有如此霸烈的氣勁,更可射出有形有質的劍氣,即使蔡宗如此機警的人,也無法閃避,何況他早被震傷,如何能夠閃開對方的凌厲一擊?
「當!」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響過,三子「噔噔噔」暴退三步,是他擋開了區陽的瘋狂一擊。但區陽的功力十分強悍,三子以為對方在重傷之下沒有還手之力,看來他完全看走了眼。
「謝謝!」蔡宗由衷地感激道。
「年輕人果然是一個比一個有能耐,看來這個天下還真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區陽似乎有些驚訝地道。
葉虛的瞳孔也收縮了一下,因為他感覺到了三子的潛在威脅。
「本來我以為你已殘廢,不想再造殺孽,但此刻你既然仍能夠動手,我也就不必再客氣了!」蔡傷悠然道。
「不錯,除惡務盡,對付這種魔頭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講了。」叔孫怒雷早有躍躍欲試之舉。
「叔孫怒雷,如果你不想讓叔孫長虹死得很慘的話,就給我退出這一場遊戲!」葉虛冷冷地盯著叔孫怒雷威脅道。
「你在威脅我?」叔孫怒雷眸子之中閃過一絲怒火,聲音冷殺地問道。
「可以這樣說,因為事實顯而易見,你想殺我們,我們自然不會將你疼愛的孫子好生侍候,我們若死了,誰去養他?」葉虛並不退讓地笑道,神情之中不無一絲得意。
「葉虛,你卑鄙!」那戴著斗篷的少女怒罵道,說著又轉頭向唐艷呼道,「師姐,你還不回頭嗎?難道要師父親至嗎?」
唐艷駭然退了兩步,聲音有些微微發顫地道:「師妹,不要逼我,我不想回去,更不想一輩子長伴青燈古佛。」
「唐姑娘,每一個人都有權利為自己的理想而活,不能被別人左右了自己的原則和意志,那樣與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分別呢?」葉虛又出言相激道。
唐艷似乎對她的這個師妹極為畏懼,雖然葉虛如此安慰,但依然讓她心神難安。
矮門神風揚和胖門神靜立在蔡傷左右,三人氣勢竟緊密結合,若一尊頂天立地的巨大豐碑。殺氣張狂之中,叔孫怒雷竟然微微有些泄氣,他只有這麼一個親孫子,自小就極為嬌寵,如果說讓他舍叔孫長虹而不顧,他怎麼也無法做到。
葉虛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絲得意,他似乎算準了叔孫怒雷會屈服,而對蔡傷的殺機並不在意。
其實,以蔡傷在山頂的實力,便足以讓葉虛全軍覆滅,這一點是絕對不容置疑的。在玉皇頂上的每一個葛家莊中人,每一個蔡傷的家將都擁有著極強的殺傷力,更有巴顏古、慈魔蔡宗及矮胖兩位門神,這之間的攻擊力絕對不是葉虛幾人所能阻抗的,何況還有戒嗔與他的四大弟子。
區陽也知道這一場仗凶多吉少,即使叔孫怒雷不參戰,對於最後結局依然沒有什麼影響。他是個高手,也許還是這個世上最可怕的高手,儘管此刻身受重傷,但其判斷力絕對不受影響,強弱之別依然可以清楚地分清。不過,區陽的性情本就乖張,四十多年的禁閉生活,更使得其脾氣古怪異常,絕對不會屈服,因此,他並不會認輸。
「如果我不插手這件事,怎樣才能夠保證長虹的安全?」叔孫怒雷冷冷地問道。
「這很好說,只要你今日不插手此事,我自然會在我們安全離開泰山之後就放人!」葉虛認真地道。
「你以為你們今日能活著離開泰山嗎?」叔孫怒雷微微有些譏嘲之意地道。
「那不是你的事,當然,你只能在一旁為我們乞福,如果萬一我們出事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葉虛無奈地攤攤手道。
「你……」叔孫怒雷再也無法說下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蔡傷的手最後一次撫過冰魄寒光刀,感覺到有些陰冷,這是蔡風剛才所用的刀,也是讓區陽受創的刀,的確是一柄不世奇刀。
「區陽,你出手吧!」蔡傷的刀微微揚起,踏前兩大步,與區陽隔兩丈相對而立,森寒的殺意如潮水般漫過兩丈空間向葉虛和區陽諸人捲去。
戒嗔和蔡傷並肩而立,僧袍無風自鼓,雙手合十,佛光隱顯,與蔡傷身上散發出來的霸烈之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境界。
葉虛並不驚慌,區陽和區四殺神色陰冷,誰都可以看得出他們的功力正在不斷地提升。
蔡宗有些驚異,面對蔡傷,葉虛竟然似乎並不緊張,彷彿還有極為厲害的后招一般。
蔡宗正想問,突地傳來一聲極為生硬的冷喝:「都不許動手!」
蔡宗和三子諸人的目光全都向聲音傳來之處望去,赫然發現一隊人馬迅速掠上玉皇頂,每人手中更抓著一名僧侶。
晦明和晦心四人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戒嗔的臉色也極為難看。
「國師,你來得正好,如果再來遲一些,只怕我們此刻已成為刀下亡魂了!」葉虛突然笑著向來者道。
「王子受驚了,因為中途出了一點小事,而耽誤了我的行程,才會在這時候趕到!」說話者是一個侏儒,但說話的聲音卻猶如洪鐘。
蔡傷的心也在發冷,這些人手中所抓的全都是玉皇廟中的沙彌,也不知他們是如何抓來的,眾沙彌在一天前就被遣下山去,卻沒想到仍逃不出葉虛的布置。
「如果你想要這十餘個和尚的性命,最好不要動手,還有他!」那侏儒手指一旁神情有些委靡的人道。
「三十一!」三子這才看清那神情萎糜之人的面目,那正是中途因受傷退下去的無名三十一,但卻不知怎的,他竟也落入對方的手中,這的確大大出乎三子等人的意料之外。
蔡傷也變得有些難以抉擇,如果他一定要殺死區陽,那麼眼前的十餘人就會全死在葉虛的屠刀下,不過,此刻這些人皆昏迷不醒,似受藥物所制。
「如果你們不想他們死的話,今日玉皇頂之事就此了結,他日相遇,這筆賬該如何算就如何算,不知你們意下如何?」葉虛的語氣並不是咄咄逼人,他知道眼前的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翹楚,如果逼急人,只怕會起到適得其反的作用,他並不想戰,至少今日之局他並不想戰,救出區陽,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而最強的對手蔡風也葬身深谷,可以說這應算是一個比較圓滿的結局,葉虛自然不會傻得再去以雞蛋碰石頭。一路上,葛家莊調出了大批高手,這些他並非不知,因此,他唯有以人質委屈求全了。
「阿彌陀佛,小施主的手段好卑鄙!」戒嗔有些無可奈何地道。
「身處亂世之中,亂世生存之道必須靠手段,我也是沒法可想,才出此下策,難不成讓我們束手待斃不成?」葉虛並不怒,反問道。
戒嗔啞然,他也無話可說,葉虛說的雖不是佛理,但卻是道理。
蔡傷並未再出聲反對,只是淡然道:「你們勝了,我可以不追究今日之事,但你們準備怎樣放人?」
「你們全都退下玉皇頂,一炷香時間之內,無論玉皇頂上發生了什麼事都絕不能踏上一步!如果有一人上來,我就殺一名禿驢,有兩人上來我就殺兩名禿驢,有三人上來,必殺十人,若再更多,那我只好將所有禿驢全部都殺光了!」葉虛堅決地道。
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不明白對方依然留在玉皇頂上幹什麼,難道還會另有圖謀?如果說他們想藉機逃走,可是自玉皇頂下山只有一條路徑可行,除非他們可以飛。
三子和蔡宗立刻明白他們所想,因為葉虛上山之時就是由天柱峰乘鳩而至,如果有一炷香的時間,他們的確有足夠的時間將玉皇頂上的所有人運至另外一個地方,這是絲毫毋庸置疑的。但是如果不讓他們走,只怕眼下的人質就會慘死當場,這本就是一件極為矛盾的事情,因為這並不是在某一個人的原則上作出一個抉擇,而是關係到一群生命。
蔡傷似乎也考慮到某種可能性,抬目向四周望了望,又極目天際,終在藍藍的天幕之間發現了一點黑影。
「我可以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但是必須讓我相信你們的承諾是否有效!」蔡傷仍冷冷地道。
「你要怎樣才肯相信?」葉虛反問道。
「你們必須每隔半盞茶時間放下兩名人質,我不想拿這裡的所有人質做同一次賭注!」蔡傷淡漠地道。
「如果只是這個要求的話,我可以答應。」葉虛悠然一笑,爽快地應道。
「好,那我們就在南天門相候,他日若是相見,定會不擇手段!」蔡傷警告道。
「彼此彼此,我也同樣會以不擇手段相對,亂世之中,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太過正常,想來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葉虛自信地笑了笑,似乎對眼前這一群不世高手絲毫沒放在心上。
「你沒事吧?」三子轉頭向蔡宗問道,更似乎不想讓那不甘心的眼神被蔡傷看到,因此才會回頭轉身。
蔡宗竟發現三子眸子中流淌著無窮無盡的殺氣和憤怒,那並不是針對他,這點蔡宗心中十分明白,三子只是恨,恨葉虛!恨區陽!他更看到三子眼中深處的無奈。
「我沒事!」蔡宗微帶感激地回應道,他與三子竟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如果蔡風不死的話,他也許更想與之交個朋友。一個肯以自己的生命換回朋友之命的人,他從來都未曾想過,如果不是見到蔡風,他絕對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人,但蔡風讓他相信這個世上仍有值得相交的朋友,世界並非他想象的那般冷漠無情,不過好人似乎並不太長壽,這是一種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