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道之門
第六章 天道之門
風蕭蕭,霧鎖林間,長路漫漫,三十里無一小村,五十里未見一鎮,天地間唯有一片死寂。
元宵節雖佳,但由於兵荒馬亂,並非每一個地方都燈火燦爛,繁華如錦。
荒村破廟,寒鴉夜鳥凄號,聲聲摧肝斷腸。
低矮殘破的舊房,在戰火之下呈現出一種弱不經風的感覺。
自破窗中透過些微凄涼的火光,在寒夜之中顯得有些怪異和突兀。
「唏津津!」馬嘶之聲比夜鳥的啼叫更驚心動魄。
破窗之中,火光一陣搖曳,似乎是有感於馬嘶。
「族王,前面有燈火,看來有人居住,讓屬下前去看看。」說話者正是爾朱榮身邊的家將之一。
「我陪天問去!」爾朱情身後一名漢子道。
「好,你們小心一點。」爾朱榮的聲音似乎有些乾澀,的確,與黃海一戰,他所受之傷很重。幾十年來,這次大概是他傷得最嚴重的一回,但爾朱榮心中並沒有後悔此戰,此戰之後,他知道將會是自己武功的另一個轉折點,他敢肯定自己的武功會再升一個層次。當然,這一切都必須在他能夠安全地回到塞上北秀容川。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像是一幕陰雲,死死罩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今日這種感覺特別清晰,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或許是他從來都未曾受過傷,一旦受傷,竟然心神俱損,人也變得多疑起來。
那兩人應了一聲,便策馬向透出燈火的破屋行去。
淡淡的月輝,今日的天氣的確很好,白天的日光暖若小陽春,而晚上的月光也別具一番風韻,柔和的光線使天空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朦朦朧朧的感覺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享受了。
風微寒,空氣之中還有一些潮濕的感覺,冰涼的風,似乎可以一舒連日來的悶氣。
「族王為什麼要如此急著趕回北秀容川呢?如果在洛陽養好傷豈不是更好?」爾朱情極為不解地問道。
「不可以,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神池堡,迅速調派人馬尋找天道之門。」爾朱榮吸了口氣道。
「天道之門?」爾朱仇禁不住有些疑惑。
「煩難、天痴、佛陀登入天道之地,那裡一定藏有登入天道的最高秘密。只要我們能夠找到天道之門的所在,就有機會探索武人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之隱秘。更可能會在武技上有更大的突破,因此,我們不能讓別人捷足先登。」爾朱榮認真地道。
爾朱情和爾朱仇這才恍然大悟,憶起黃海和達摩所說的煩難、天痴、佛陀升天之事,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竟然真會有人升入天道,而且此事已是不容置疑的實事。天道只是一個傳說,一個不切實際的傳說,可是一旦變成實事,就不能不讓人瘋狂,不能不為之心動,即使如爾朱榮這般劍道宗師也不能例外!
煩難和天痴本就是武林之中的上代神話,便是能夠獲得其武功真傳的弟子蔡傷,也變成了江湖中刀道的神話,那他們能夠悟道登天、達至武人所能達到的極致,也並非不可能。
蔡傷的厲害是不是與那天道之門有關呢?天下間,知道天道之門的人唯有蔡傷、黃海等有數的幾人,那他們是否已經悟出了什麼?
「可是我們大可讓更多一些的兄弟相護呀?」
「難道以我們八人的實力還不夠嗎?」爾朱仇打斷了爾朱情的話。
「不要爭了,我只是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我已受傷,那無論是對軍心還是本族王的聲譽都會有很大的影響,我受傷之事,只能限於你們八人知道,回到神池堡后,如果在一個月中有其他人知道我受傷的消息,定要嚴懲你們八人!」爾朱榮肅然道。
爾朱情和爾朱仇一呆,心想也有道理,便不再多說什麼。
「得得……」那兩個探路之人策馬回來了。
「天問、天武,那裡是怎麼回事?」爾朱情問道。
「那是一家農戶,夫妻兩人帶著一個小孩。」爾朱天問回答道。
爾朱天問的年齡比爾朱天武小了幾歲,但看上去卻要蒼老一些,雖然正值壯年,可額頭上卻多了幾道皺紋。他倆本和爾朱天光是同一輩人,可卻是外系。因此,在爾朱家族中,二人身份只能和上等家將同一待遇。
「在這荒村之中,怎會還有這麼一家農戶?」爾朱仇自語道。
「他們說這裡並不只一家,而是有五家,前些時候這裡有強盜經過,他們躲得快,倖免遇難。今天是元宵節,才敢偷偷回村。」爾朱天問再次補充道。
「噢。」爾朱情和爾朱仇這才釋然。
爾朱榮望了望夜色,淡淡地道:「先不要說這麼多,找個地方竭一晚再說,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是,屬下這就去整理一間屋子,反正這裡的空屋子很多。」爾朱天武道。
「好吧,大家一起去。」爾朱榮道了一聲。
林間依然靜謐,雪地上呈現出一片凌亂的爪印,其中一攤血跡更是觸目驚心,但也被踏得一塌糊塗。
幾聲寒鴉的啼叫,使得林間更增添一絲陰氣森森的感覺。
幾道身影如幽靈般出現在林間,但卻被眼前的一片混亂給驚呆了。
他們看到的不僅僅是凌亂的爪印,一攤濃濃的血跡,更有一堆白骨與一根皮鞭,還有幾塊破碎的衣服。
每一根骨頭都啃得極為乾淨,而那根皮鞭就在幾根指骨旁邊。頭顱空洞洞的,連腦漿皆被吸得乾乾淨淨,饒是這幾人膽大功高,也禁不住毛骨悚然。
「是桑拉,這是他的皮鞭!」這幾人中的其中一個忍不住驚呼道。
「這是桑拉的銀牌!」一名滿面陰鷙的漢子彎腰在地上拾起一塊三寸長的銀牌,驚聲道。
「難道他真的被這群野狗給吃掉了?」說話者是一個老成穩重的和尚。
「上人所說的並非沒有可能!」一個年輕小夥子插口道。
「祈公子哪裡話,以桑拉的武功,就算殺不盡野狗,逃走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最先發現桑拉皮鞭的漢子道。
「金老大所說可不能絕對,想那蔡風能被中原尊為年輕第一高手,豈是易與之輩?桑拉不等大夥一起趕到,就獨自行動,他只不過是怕功勞大家平分而已,以一人之力對付蔡風,簡直不自量力!」那被稱為祈公子的年輕人有些不忿地道。
「祈公子雖然說得沒錯,但蔡風已被王子和四大護將擊成重傷,不可能還有很強的反擊力量?以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之力,都極有可能將之幹掉!」金老大也有些不服氣地道。
「金老大所說甚是,桑拉當時親眼見到了那場比斗,莫拉說桑拉甚至出手擒回那個美妞,這說明桑拉可能間接地與蔡風交過手,而他既然敢單獨行動,表明他對蔡風的實力已經有底,桑拉可不是個笨人,絕不會幹愚蠢之事,因此,我贊同金老大的說法。」那名拾起銀牌的陰鷙漢子附和道。
「普其兄分析得有道理,以桑拉的聰明才智,又怎會自己送死?蔡風肯定已經身受重傷。」金老大道。
「那這堆白骨難道是蔡風的?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桑拉還活著,那麼這堆白骨的頭顱怎麼還在?桑拉怎會不割下蔡風的腦袋,沒有腦袋,他如何交差?桑拉是個聰明人,該不會連這一點都不清楚吧?」祈公子反駁道。
眾人不由得啞然,半晌,被稱為普其的漢子有些迷茫地道:「可是桑拉的記號就是指向這片林子啊,而且到這裡也便停止了……」
「這是桑拉的白骨!」那個半晌沒有插話的大頭和尚突然道。
「上人如何這般肯定?」金老大、祈公子與普其同時問道,這三個人的語調之中顯然對大頭和尚極為尊敬。
「你們看地上的碎布,雖然很多地方被血跡所染,但有些地方還是比較分明的,觀其顏色,不正是桑拉今日所穿的衣服嗎?而桑拉又怎會丟下馬鞭與令牌呢?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被野狗啃光了骨頭,這些剩下的東西是野狗不吃的!」大頭和尚肯定地道。
眾人愣了半晌,才齊聲疑問道:「難道蔡風還能夠殺了桑拉?」
「我不知道,也許是,如果蔡風沒有殺桑拉,以桑拉的武功又豈會逃不掉?即使躍上樹頂等我們前來,野狗也是可望而不可即,可他卻被野狗吃了,這便肯定是蔡風殺了他,至少是讓他受了重傷!」大頭和尚推測道。
「那就是說,蔡風一定沒有受多重的傷,他殺死了桑拉又逃過野狗群的噬食,說明他眼下的武功至少比桑拉厲害一些。」祈公子臉色有些變色地道。
「我想應該是這樣,這麼多野狗腳印,在大草原上都不多見,也不知這些野狗從哪裡來的!」普其驚異地道。
「不管怎樣,大家小心一些就是,我通天倒希望蔡風不要傷得太重,打落水狗的事,我通天也不稀罕!」那大頭和尚傲然道。
「誰不知通天上人乃吐谷渾釋家第一人?自然不在乎一個小小的蔡風了!」金老大似乎有些拍馬屁的意味。
祈公子不屑地扭過頭去,他似乎極看不慣金老大的作風。
「我剛才查過,這林子除了野狗足跡外並無任何人的腳印,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人的足印被野狗群所掩,只要我們順著野狗的足印尋找,就一定能夠發現蔡風的蹤跡!」通天上人認真地道。
「上人可真細心,好,我們就順著野狗群的足印追擊,這個方向與蔡風所住之所背道而馳,只要發現了他的行蹤,一切都好說了!」祈公子贊道。
「好,大家小心了!」普其提醒道。
蔡宗出刀如風,黑木鈍刀劃出如電,那一層白白的豪光更為清晰,顯然是含憤一刀,力道之強,的確驚心動魄,這一刀只是攻向與費天交手的兩人。
那兩人大駭,蔡宗這一刀的力量他們可是見識過的,竟然能夠硬抗密宗大手印絕學,單憑這份勁道,就讓他們心生畏怯。何況又有費天這個可怕的對手,是以,在蔡宗刀風一轉之時,他們就開始退,暴退!
黃尊者暗叫不好的同時,就已經聽到蔡宗低喝一聲:「走!」
眾包家莊弟子卻被蔡宗刀風所逼,根本近不了身。
費天身形衝天而起,射向屋頂。可就在此時,一個巨大的鐵球已逼臨面門,如果他執意要撞開屋頂,一定會被這個鐵球擊成重傷。雖然鐵球上的刺根本無法傷他,但重傷之後,就是躍上了屋頂又能怎樣呢?誰知道屋頂之上有沒有伏兵?
是以,費天只得在空中一個扭身,轉向苦心禪撲去。
苦心禪正在用清水洗眼,突感頭頂勁風大作,吃驚之下只得向地下一滾,閉著眼睛撞斷了幾根桌腳。
「轟!」硬扛這一擊的卻是花蒙,可花蒙的功力如何能夠與費天相比?一擊之下,竟然狂跌而出,噴出一大口鮮血,壓碎一張大桌,盤子碗筷全都變成稀巴爛。
花蒙雖然受傷,但腦中仍是清醒的,費天的勁道之猛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幾乎連他的椎骨都給壓斷了,渾身肌肉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只讓他冷汗直冒。
正當花蒙哼哼唧唧之時,「啪啪啪……」一連串的耳光打得他牙齒鬆脫。
花蒙睜眼一看,卻見是掌柜的,不由得大怒,可是此刻受了重傷,他連個小掌柜也打不過,動一下手都極為難受,正要開口大罵,嘴巴卻被一塊抹桌子的臟布堵住了。
「你他媽的敢砸老子的場子,打老子耳光,老子就送你去見閻王!看你還神氣什麼,你這龜兒子,王八蛋!」掌柜的說著掏出一把牛耳尖刀,「噗」的一聲刺入花蒙的心臟。
可憐花蒙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死在一個不會武功的掌柜手中。
由於場中太亂,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費天和蔡宗身上,而花蒙又被桌子所掩,包家莊眾弟子根本就不知道掌柜的會趁亂要了花蒙的命。在這種世道里,殺死一二個人,那似乎太正常了,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戰亂本就讓人失去了正常,將人內心深處的野性和凶性完全激發出來,使人變得瘋狂,更何況掌柜的能在這亂世之中經營臨城最好的飛雪樓,也絕對不是懦弱之流。
「媽的,連我的人也敢殺!」一聲怒吼,卻是苦心禪。原來,他剛才貼地一滾,雖然避過了費天的凌空一擊,身子也躥進了桌底,而這時正好朦朦朧朧地發現有人殺死了花蒙。他眼睛經水一洗好了很多,模糊之中,知道殺死花蒙的人竟然是掌柜,怎叫他不大為震怒?
掌柜的大驚,他以為自己的動作並沒有人看到,誰知竟有這麼一個光頭怪物發現了他殺人,而且攻擊速度快得使他來不及反應。
苦心禪的拳頭快若奔雷,更是殺意澎湃,身過之處,桌椅盡裂。
在掌柜的站直身子之時,他的拳頭已只距掌柜三尺,強烈的拳風讓掌柜嚇得大叫,但卻根本沒有應變和躲避的機會。
一旁的小二忍不住驚呼出聲,眾人剛才都見過苦心禪拳頭的可怕,是以此刻竟似乎不忍目睹掌柜的慘死。
坐在一角一直默然未動的兩個剛才出言譏諷包家莊之人的臉色也微微變了,其中一人拿起桌上的一隻瓷盤,但手卻被另一人按住了。
「砰!」一聲悶哼之下,苦心禪倒翻而出,握住拳頭「哇啦哇啦」直叫。
他並沒有殺死掌柜,並不是因為掌柜的頭硬,而是因為另一隻拳頭。
一隻突出其來,但卻絕對及時、絕對霸烈的拳頭。
拳頭很普通,皮膚並不是十分粗糙,甚至微顯蒼白,五指的關節極為勻稱,並在一起,便成了一隻不凡的拳頭。
不是很大,但卻很硬、很有力感的拳頭並不是掌柜的,掌柜此刻已在雙腿發顫,臉色煞白,額角甚至滲出了汗珠,汗珠當然是冷的。
拳頭的主人,是一個很普通的老頭。樸素的衣衫清潔整齊,濃濃的眉毛,細長而炯炯有神的眼睛,給人的感覺只是一種極為平和與優雅,沒有半絲壓迫之感。
這是一個似乎被人忽視的人,但卻絕對不能小看的人。
「你先退下!」那老者頭未回,只是輕輕地向掌柜道了一聲。
掌柜的似乎此時才真正鬆了口氣,雖然還想說點什麼,但那老者卻反手搖了搖。
「爹,大爺會處理好的。」一聲嬌脆的聲音自掌柜身後傳來。
掌柜扭頭一看,正是他的女兒鳳珍,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哪裡躥出的死老鬼?膽敢阻擾老子的事!」苦心禪大怒叱道。
「老夫已經很久沒有出手了,今日見你們蠻橫霸世的樣子,卻不得不破例出手。」老者極為安詳地道。
「你們這些該死的傢伙,竟然來我飛雪樓搗亂,打擾了我們大爺的清修,真是罪該萬死!」那掌柜此刻有人撐腰,說話的聲音大了許多。
「呸,什麼狗屁大爺,以為是皇帝老子嗎?膽敢阻止老子殺人,就得死!」苦心禪剛才被對方擋了一招,早已被激得怒火中燒,況且剛才被燈油灼眼,一口窩囊氣正無處發泄,此刻自然全都一古腦兒發泄於這老者的身上。說話之間,已然猛拳狂轟而至。
費天沒有走脫,慈魔卻陷入苦戰之局。黃尊者不依不饒,絕對不會放棄對慈魔的攻擊,對於費天他甚至可以放在一邊,畢竟,費天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配角,他們今次前來中土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擊殺慈魔蔡宗。
慈魔的步法有些僵硬,因為他的小腿畔受了傷,但並不減他的勇猛,他的刀法更是妙手天成,完全是只攻不守,在實戰之中,他得出的經驗是:最好的防守便是進攻,唯有以攻代守,才是致敵之本!
鈍木刀雖然無鋒無刃,但卻含有任何刀所不具備的霸殺之氣,更有著一股極寒之氣自刀身內滲出,使得飛雪樓之中的火爐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更讓人心驚的卻是,慈魔的身上竟隱隱透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像是由霜花所凝而成。
慈魔粗糙若山石的臉上顯出一片如冰般的聖潔和冷漠,雙目仍是那樣有神,似乎告訴人們,他要奮戰到底的決心。
「轟!」慈魔再次擋下黃尊者的大手印,而那兩名自窗外躍入的高手,更是趁此機會落井下石,劍若靈蛇,千絲萬縷綿綿不絕地向慈魔襲到,幾乎已籠罩了慈魔身上的所有部位和全部退路。
慈魔剎住後退的腳步,披風在勁氣鼓盪之下,猶如一隻漲起的水母,漲起的同時,更若旋風一般扭動。
動作之利落,幾乎是無法形容。
那兩人的劍勢一至旋風的氣勁範圍之中,竟似乎陷入了一片無底的沼澤之中。
「小心!」黃尊者疾呼,他似乎知道將會出現怎樣一個結果,神色也禁不住大變。
黃尊者雖然呼叫及時,可是依然遲了一些,只聞兩聲清脆的金鐵交擊之聲,然後那兩名劍手的身形便已經被那團漆黑的旋風所罩。
黃尊者再也顧不了太多,在尚未提足真氣之時,便瘋狂地向旋風撲去,兩手之中都亮起了一團金黃色的光團,那是大手印發揮到極致的現象。他想救出包家莊中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因為慈魔的可怕他十分清楚。
那似乎是西域的一個謎,一個關於慈魔的謎,無論謎底是什麼,但這樣的結局只會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紫尊者的死,就是這個謎的結局之中的一個例子,還有更多冤魂祭了這一擊。
慈魔的這一擊,在西域有個可怕的名字——寒炎魔心斬!沒有人能夠了解這是怎樣的一擊。
這一切似乎只會代表死亡,至少,到目前為止,尚未有人在慈魔這一擊之下存活,是以黃尊者才會不顧一切地狂撲而上。
三子輕輕地捧起一把鬆散的泥土,這片雪地似乎曾被龍捲風刮過一般,泥土蓬鬆。
他身後是葛大及七名葛家莊弟子,蔡風如此長時間未曾回客棧,他們由於擔心而出來尋找,雖然他們不相信蔡風會有什麼意外,但三子最近老是心緒不寧,似乎隱隱感覺到有一些什麼事情發生。因此,他帶領幾人順著蔡風留下的標記追蹤而下,卻來到了蔡風等人打鬥的地方。
葛大的臉色稍稍有些難看,他看得出來這裡有高手交手的痕迹。
「好慘烈的劍氣!」葛大有些吃驚地道。
「這是阿風乾的!」三子撒開那捧泥土,肯定地道。
「三公子乾的?」那幾名葛家莊弟子驚問道。
「看來他是遇上了強敵,你們幾人四處探探,看是否有阿風留下的標記!」三子的目光落在一串長長的足印上,淡然吩咐道。
葛大也注意到那一串長長的足印延伸向遠方,不過,他並不相信這會是蔡風的,在他們的心中,蔡風是個不敗之神!至少此刻他們並不相信有人能夠讓蔡風重創。
三子也不會相信,因為這一串腳印太深,以蔡風的武功,絕不可能留下如此深深的足印。這與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所留下的似乎並沒有什麼分別。
「這裡有馬車的軌跡!」一名葛家莊弟子叫道。
三子疾步而上,果然見到地上幾道軌跡滑向遠方,還有馬蹄的印痕,他的目光在四周雪地上掃視一眼,雪地之上,有一串串凌亂的腳印,顯然不止一人,也就是說,蔡風的敵人並不只是一人那麼簡單,這樣就很難預料結果會是怎樣了,三子心中的陰影越來越濃,就連葛大似乎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找到了三公子留下的標記!」又有一名葛家莊弟子高呼道。
三子移目望去,卻是在那深深腳印的另一頭髮現那名呼叫的葛家莊弟子。
「難道這串腳印真是阿風留下的?」三子心中咯噔了一下,暗自惴測起來。
「走,過去看看!」三子望了望已變得昏暗的天空道。
屋子似乎破了些,但四面的牆壁依然可以擋風,頂上的茅草也能夠抗住霜露,屋子裡面倒顯得極為乾燥清爽。
破爛的土坑十分涼冰,破漏的窗子之中,絲絲寒風擠入屋中,猶如刀子般透衣而入,自破牆縫之間擠進的冷風更使那束火苗搖晃不已。
屋內生了一堆火,倒使屋內溫暖了許多,與屋外卻是兩個世界。
爾朱情並不敢將火生得太旺,那樣恐怕會將屋頂的茅草引燃,那可就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了。當然,那樣對他們自然造不成傷害,這樣的破土牆,很輕易就可將之擊塌。但問題是,如果這般,那今晚他們一行便只有迎風露宿了。
爾朱榮靜靜地坐於炕上,閉目療傷,與黃海一戰,他傷勢的確很重。其實,在達摩勸解他和黃海之時,他便已經受了內傷,而後再進行兩天兩夜的不眠之戰,更是心智幾盡枯竭。
黃海的可怕的確超出了他的估計,這不是失誤,也根本談不上失誤與否,他與黃海之間進行的是公平決戰,絕對沒有人會有怨言,即使爾朱情、爾朱仇這些人也絕對不會怪黃海,甚至對黃海的人格多了一份尊敬。至少,黃海有很多殺死爾朱榮和他們的機會,可是黃海並沒有趁人之危,僅憑這一點,爾朱榮就已輸了黃海一截。
在爾朱榮去尋找獵物之時,黃海絕對有能力擊殺爾朱情和他的一干兄弟,而且易於反掌,只要將爾朱情這八個爾朱榮的爪牙殺死,再與彭連虎聯手,爾朱榮絕對沒有不死之理。可是黃海並沒有那麼做,而是向爾朱榮公平挑戰,以一招一式與爾朱榮爭個高下……
爾朱榮靜靜地坐著,也靜靜地思索著,思索著黃海的一招一式,思索著與之交手的每一個動作細節,甚至是達摩那種怪異的異域武學,以及自己最後臨場所創出的幾式武學,不由大感心神激越,靈台似乎空明如鏡。
「今天是元宵元,我們的晚餐都未曾吃,族王,讓我和兄弟們去找點食物回來。」爾朱天問向爾朱榮提議道。
「也好,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也好抗寒,只是你們要小心一些,此時夜已經很深,要去尋找獵物肯定不易,就在這村子里看看這幾家農戶可有什麼東西填飽肚子。」爾朱榮緩緩睜開眼睛,平靜地道。
「是呀,你們不宜走得太遠。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這些農戶的生活過得也不易,拿了他們的東西,記得給銀子,別有損我們爾朱家族的聲譽!」爾朱情突然介面補充道。
「屬下明白!」爾朱天問恭敬地道。
情仇二佬在爾朱家族中的身份不低,更可以算是元老級別的人,因此爾朱天問不得不對他們尊敬萬分。
爾朱天問兩兄弟和兩名護衛悄悄推門而出,一股冰寒的冷風撲面而來,身後的火苗搖曳了一下。
爾朱天問順手帶上破木門,這已是他們找到的唯一一間像樣的草房。
爾朱天武敲開了那農戶的木門,小孩早在炕上睡著,似乎睡得很香,濃濃的眉毛,長長的睫毛,大概在十歲左右,嘴角似乎還掛著甜甜的微笑,或是做了一個好夢。
破屋之中,是一個以黃泥壘起的土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火盆吧,一個已破了一耳,燒得漆黑的鼎罐,用幾塊石頭稍稍搭一下,就成了一個灶台。隨便斬下幾截木頭,這便是椅子和桌子。在破破的土牆之上掛著一張山藥圖,簡陋的灶台旁還放著一個比較大的木墩,幾雙已用得失去了竹子顏色的筷子,與幾個淺竹筒,那大概就是碗和盆之類的。不過,這幾個竹筒倒是磨得發光,似乎經歷了不少年月。
那農夫一臉滄桑,臉上爬滿了似乎被刀刻過般的深溝皺紋,大概是因為剛才已見過爾朱天問和爾朱天武兩人,所以並不感到很驚訝,只是那女人似乎膽子比較小,畏畏縮縮地躲在農夫身後。
「老鄉,可有什麼東西填飽肚子?」爾朱天問儘力使自己的語氣輕柔下來,他雖然生於大家族中,但自小能夠享受到的,依然只是普通農戶的生活,不過,他們可以不擔心戰亂,爾朱家族就是他們的保護傘。也只有知道與別人之間的差距,才會有更大的動力激勵自己去學武,激勵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因此,在不懈的努力之中,他們兄弟二人終於脫穎而出,成了爾朱榮的近身護衛。
爾朱家族本是契胡族的領導者,而契胡族更是勇悍好戰的一宗,他們競選族王並不是什麼承襲制,而是奉強者為主,只要你足夠實力,至少在本族宗之中,無人可以勝過你,那麼你就是一族之主。因此,在爾朱家族之中,習武之風極盛,當然,在契胡族並非爾朱家族一宗,還有其他的姓氏,但那些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參加族王競選,爾朱榮能成為一族之主,也全是憑藉自己的實力戰出來的。
爾朱天問面對此情此景竟聯想到自己的兒時,因此對眼前這破敗而簡陋的農家產生了些微同情,望著女人蕭蕭瑟瑟的樣子,心頭升起一絲酸意。
這大概就是戰爭唯一可留下的東西,抑或是天下窮人的代表。在這種饑寒交迫之中,農民怎會不起義,怎會不反抗?
那農夫眼裡立刻注滿了疑惑,微微有些戒備的神情,果斷地道:「沒有,我們這裡沒有什麼可以填飽肚子,你們去別的地方找吧。」
爾朱天問從對方的眼神中就已捕捉到對方在說謊,可他並不怪對方,在這種日子裡,糧食就如同生命一樣珍貴,又怎會有人肯將之送給陌生人?農夫這般說謊只不過是怕爾朱天問諸人搶走他的糧食而已。
「我們並不白拿你的東西,這是十兩金子,我用它與你們交換,如何?」爾朱天問說著自懷中掏出一綻亮澄澄的金塊,放在木塊之上,在火光的映照下,農夫的臉色變了幾變。
農夫回頭望了望女人一眼,顯得有些拿不定主意。
眾人鼻子里嗅到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卻是自一個破泥灌中傳出來的。
爾朱天武眉頭一皺,也望了那縮在農夫身後的女人一眼,只見她臉上儘是菜色,更帶著淡淡的蠟黃之澤,瘦如乾柴的身子在自門外吹進的風中輕輕打著哆嗦,顯然是有病在身。
很多年都未曾見過這樣的家庭,如此破舊的一個家,的確不能不讓人心寒。
「老鄉,你媳婦是不是病了?」爾朱天武忙將破屋的木門掩上,問道。
這土屋不是很大,但容下爾朱天問四人還不算擠,屋內的地面掃得極為乾淨,大概今天是元宵節的原因吧。
那農夫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這麼多金子都給我?」
「那是當然,只要你們能讓我們今晚吃飽。」爾朱天問認真地道。
農夫忙把頭再次扭向那女人,似乎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那女人眼角閃過一絲痛苦之色,有些擔心地道:「孩子他爹,我們怎能拿人家這麼多金子?」說著把農夫拉向一邊。
爾朱天問和爾朱天武一愣,凝耳細聽,卻聞那女人小聲道:「孩子他爹,這些人來路不明,世上哪有這種好人,要是我們拿了這些金子,心裡都不會安的。」
「可是你的病和孩子的病,總要花錢治呀,我們家哪有錢給你和孩子治好病呢?這些草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農夫似乎有些痛苦地道。
「可是若將這谷種給了他們,我們今年春天還能種什麼呢?我們一家三口就指望這袋谷種活著,說什麼也不能賣呀。」女人傷心地道,可能是被飢餓和貧窮折磨得無比脆弱,很容易就會動情流淚。
「咳咳……」一陣輕輕的低咳,使小屋子裡面的安靜頓時被打破,卻是那似乎熟睡的小孩在咳嗽。
這下不僅使那對夫婦嚇了一跳,與爾朱天問同來的兩名護衛也都同時心中動了一下,一種異樣的感覺自他們心底滋生,那或許是對弱者的一種同情吧。
農夫回頭向床上望了望,似乎咬了咬牙,轉身向爾朱天問道:「你們真的用這些金子與我們交換?」
「我們說話自然算數!」爾朱天問認真地道。
「好,我家還有四升谷種,我去給你們碾了。」農夫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似的。
爾朱天武掃視了這簡陋的屋子一眼,卻沒有什麼顯眼的地方。
農夫繞到土炕后,以手扒開一些土,現出一個小土洞。
眾人一陣訝然,谷種是以陶罐所盛,裡面還有一些鹽巴。
「那鼎罐之中還有肉湯,是我今天捕到的一隻野兔,你們如果要吃也拿去。」農夫咬了咬牙道。
「等我給伢子盛一碗后,你們再端去,好嗎?」那女人望了爾朱天問一眼,有些乞求地問道。
爾朱天問諸人哪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