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以情引欲
第五章 以情引欲
絕情和劉瑞平走進燃著四個火爐的客房,立刻感到一股暖意,隨便打量了一下房內的環境,布置倒極為典雅。
懸於梁頂的桃木劍,更有書畫及一柄張開的大摺扇掛於牆上,增添了幾分儒雅之氣,案几上不僅有茶,更有圍棋。
絕情並不在意這些,進入房中,掌柜就立刻退了出去,並順便帶上房門,在門外道:「公子有什麼吩咐就喊一聲,我就在樓下!」
絕情答應一聲,將懷中的劉瑞平輕輕放到柔軟的床上,禁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忖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為什麼感情總會成為一種無法擺脫的負累?」在這一刻,他也深深明白自己對她並非無情,只是自己一直不敢去面對而已,一直不敢將自己的心扉完全敞開,難道這正是劉瑞平所說的「自己欺騙自己」?
「絕情,你真的愛我嗎?」劉瑞平眯著醉眼,如夢中囈語般。
絕情禁不住一顫,劉瑞平摟住他的脖子,那雙冰涼的手湧起無限的柔情,他伸出大手,輕輕地撫摸著她那冰雕玉琢的俏臉,是那麼輕柔、那麼深沉,似乎怕驚碎了一個美麗得沒有瑕疵的夢。
絕情看到了兩行淚水,清澈晶瑩,像兩串夢幻珍珠一般掛在劉瑞平的腮邊:「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送我回去,好嗎?」
絕情有些驚訝劉瑞平的語意如此清楚,雖然舌頭有些僵硬的感覺,可表達的意思卻是那麼深情、那麼無助,他的心中一陣抽搐,重重地點了點頭,這才緩緩低下頭,輕吮那珍珠般晶瑩的淚水。
一片火熱的朱唇吻合了絕情厚重的雙唇,一股如蘭似麝的幽香再一次清晰無比地傳入他的鼻中,更夾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息,舒爽得讓人感覺到似在雲端飄浮。
熊熊烈火不是在火爐之中,而是流自絕情的丹田,直衝頂門,通達四肢百骸,他的口中有若一條香滑甜膩的靈蛇在扭動,擾亂了他所有的思維、所有的理念,也激活了他潛藏於體內的激情,生命的激情!
那種迷失的感覺,使兩人完全拋開了一切的矜持,拋開一切的世俗理念、一切紅塵的瑣事、一切可能或不可能發生的後果。
天與地之間似乎不再真實,抑或是不再抽象,生命的激情在無限地擴張,吞噬了兩人,吞噬了客棧,吞噬了天和地。沒有天,沒有地,只有意念,一直尚存的意念!
無天!無地!無我!忘情的一吻,忘我的一吻,美妙而奇特的感覺終於沖潰了他理智的防線。
奇怪的是劉瑞平竟在此刻露出了一絲笑意,在眸子深處一閃即失的笑意是展現在絕情視線的死角。
兩人的束縛越來越少,劉瑞平的眼中印出了三顆排列得極有規律的黑痣,是那麼清晰、那麼顯眼,而此刻的她,也不再注意這些,在酒精的催動之下,血液沸騰,激情澎湃!
客棧之後的一棵老松樹之下,靜靜坐著一尊雕像般的人,深深的竹笠掩住了他的眼眉,高高的鼻樑皺成一種極有個性的韻律。
「我嗅到了『花柳胭脂香』的味道!」聲音傳自松樹之頂。
松樹下那人微微顫了一下,聲音有些激動地道:「劉姑娘果然沒有令我們失望,毒人乃萬毒之最,萬毒不侵,但卻無法抗拒『花柳胭脂香』的催情作用,看來三公子很快就會復原了。」
「阿彌陀佛,想不到老衲參禪數十載,今日卻要……唉!」一旁竟傳來一名老和尚感嘆的聲音。
「大師何出此言?此乃除魔衛道之舉,何懼佛祖相責?」松樹之上又傳來了那人的聲音。
松樹下的人突然道:「主人來了。」
眾人的目光凝於不遠之處,果見一人飄然而至,優雅無倫的步法若御風而行。
來人赫然是蔡傷,而蔡傷的身後卻是劉承東和凌能麗。
松樹下那人掀開了竹笠,竟是鐵異游!
「老爺子,劉姑娘用了『花柳胭脂香』!」自松樹上躍下的卻是三子。
凌能麗的臉色「刷」地變白,劉承東也輕輕嘆了口氣,他的確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蔡傷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拍了拍凌能麗的肩頭,溫和地道:「孩子,你和三子立刻去找兩輛馬車來!」
凌能麗知道蔡傷的意思,更能感受到那份關切和愛護之情,心頭微微一緩,但鼻頭卻一酸,險些掉下眼淚來。
「師叔,請奏梵音!」蔡傷向松樹下那名老和尚低聲而恭敬地道。
「老爺子,我似乎聽到不遠處有大群狗在叫!」三子突然豎起耳朵道。
「不要管那麼多!」蔡傷叱道。
瘋狂的絕情耳畔突然傳入一種幾乎讓人血脈狂張的樂音。
樂音低緩而清逸,像春閨怨婦之思語,像雨灑巴蕉之清靈,但內在卻似乎蘊涵著一種可催發所有生機的魔力。
不僅絕情,劉瑞平也同樣如此,但卻似乎被引入了一個似乎是脫離了現實,一個只有存在的純凈美妙世界中。
一種清晰的感悟在她的心頭萌生,那似乎是對天、對地、對陰陽五行的一種感悟,抑或是對死的一種感悟,她無法解釋那種感覺,但卻已全情地去尋找探索那種感覺,將生機,將所有的情感完全地展放。
絕情卻是另一種感受,他體內流涌的乃是魔血,一種與美好格格不入的魔血,在這純美充滿無限生機的樂音指引下,竟使他體內的魔血沸騰、奔涌,血脈似乎無休無止地擴張,但那只是一種感覺。
絕情的腦子中漸漸變得更為混亂,他只知道需要發泄、需要瘋狂,那深鎖在腦子深處的記憶和靈智,也隨著魔血越流越快而漸漸衝破防線,湧入腦海。
而在絕情的狂性逐漸推向巔峰之時,劉瑞平突然睜開美目,以最堅強的意志自散亂的秀髮之間拔出一根五寸多長的金針。
瘋狂的撞擊與精神上及肉體上可讓人崩潰的美感阻止不了她那堅強的意志和深深的責任感。
三寸、兩寸、一寸……與絕情的神藏穴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劉瑞平的手開始顫抖,如果這一刺插錯,那她只有陪著絕情一起永遠離開這個世界。的確,當一個人的某個細小動作會決定她一生命運之時,都會考慮很多很多!
「嘩——你不能殺他!」正在這要命的時刻,房門竟然被推了開來,一道身影迅速飛掠而進。
劉瑞平一驚,金針脫手,墜落於地,眼角間窺見一張極美極美的面孔。
來人竟是元葉媚,只是此刻她滿面駝紅,連眼睛都不敢睜開,猶如喝醉了酒一般。
原來,那日元葉媚和元定芳商量之後,就毅然決定,一定要去查出絕情的真相,同時也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那樣定會有人設法阻攔,也便只與元定芳兩人偷偷溜了出來,帶著一群狗。
由於有狗王之助,她們很輕易地便跟上了絕情,但卻怕絕情有所發覺,只得遠遠地跟在他身後,她們深知絕情那靈異敏銳無比之覺察力的厲害,更且,絕情走到哪裡,那隻灰毛野狗王似乎總會在暗中跟隨,這灰狗也成了她們頭痛的障礙。
一路上,兩人易容而行,又戴著斗篷,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那些戰狗也極聽話,並不與她們一起宿店,倒減小了目標。
一連幾天的跟蹤,直到絕情救劉瑞平,與劉瑞平在一起有說有笑,只讓她們的心頭極不是滋味,但為了要證實絕情的身份,她們一直在尋找機會。
今日絕情前腳跨入客棧,元葉媚便自後門跟了進來,在老闆娘的引領下早一步住進了客房,暗中觀察絕情的動靜,直到絕情將劉瑞平抱入客房,並將那一幕幕看在眼中,讓元葉媚激動的卻是絕情身上果然有那麼三顆黑痣,這就證明絕情確實是蔡風無疑!
證實了絕情就是蔡風后,讓她又驚、又怒、又氣、又恨,她沒想到在她心中一直深愛的蔡風竟不與她相認,更做出這種事,同時也妒火欲狂,但看到房內的情景卻是心血激涌,面紅耳赤,渾身酸軟,更被那種莫名的樂音激起了心中的情焰慾火,幾達無法自拔之境。
而劉瑞平卻在這要命的時刻拔出了一枚長針,就要刺進蔡風的神藏穴。其實她在門外並不知道劉瑞平將金針刺進絕情的什麼穴道,更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反正什麼人要對蔡風不利,她就絕不容忍!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沖了進來,嚇得劉瑞平金針墜地。
元葉媚這一聲驚呼,貿然推門而入也驚動了瘋狂中的絕情,只見他通紅的雙眸中似乎噴出火般地回望著元葉媚。
元葉媚一驚,正準備呼叫,突覺手腕一緊,身不由己地撲跌到床上。
絕情在完全失去了理性之下,放開劉瑞平,也不理元葉媚的驚呼,伸手一陣亂撕,片刻之間就將元葉媚的衣衫盡數撕裂。
房外的元定芳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呆不住了,衝進房中,大聲呼道:「絕情,你要幹什麼?」
絕情根本不理,反手一指,卻將元定芳戳暈在地,又以元葉媚為目標,毫不猶豫地放縱起來。
劉瑞平看得目瞪口呆,她沒想到「花柳胭脂香」會如此可怕,元葉媚的尖叫和慘呼入耳驚心,思及剛才,禁不住也面紅耳赤起來,想動手相救,奈何剛才創痛過重,在狂歡過後,連動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既然現在有人代替了她,她也便失去了支持意志的動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元葉媚由尖叫、慘叫轉為呻吟。
果如劉瑞平所料,守在樓下的是鐵異游,是以,雖然掌柜的發現樓上事情有些不妙,也無法上得樓來,而使樓上的一切極其順利地進行著,沒有人會打擾,可仔細一想,這一切的確也夠荒唐、離譜了。
劉瑞平一臉慵懶之情,鬢叉稍整,卻不能下樓,只是站在門外,因為所受之創的確太重。
鐵異游心中落實了下來,他知道一切都已經順利地成功進行了,只是這殘局該如何收拾,卻也有些傷腦筋。
蔡傷和劉承東也出現在樓下,出現得令掌柜也感到有些突然,兩人上樓后,望著劉瑞平微顯蒼白的臉色,蔡傷心頭湧起一絲愧意和無限的感激,為了蔡風卻讓她作出了如此大的犧牲,仔細一想,自己是多麼的自私!可人生往往如此,任何事情都有殘缺,也不可避免地有所犧牲。
蔡傷拍了拍劉瑞平的肩,眸子中竟隱含淚水,卻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望了劉瑞平一眼。
劉瑞平心頭竟湧起異樣的激動,是因為蔡傷眼中的淚花,這不可一世的絕世刀手竟然會流出淚水來?但她不感到奇怪,絕不感到奇怪!
蔡傷是性情中人,他所表示感激的方式也有著極為獨特的魅力。
劉瑞平不僅讀懂了蔡傷那發自肺腑的感激與愧疚之情,更讀懂了他對蔡風那種深切的關愛,真正體味到父愛的偉大。她知道,在此刻,她要蔡傷以任何方式感激她都可以,哪怕是讓他死!
「蔡伯伯,他們就在裡面。」劉瑞平說著步履微微有些蹣跚地向房中行去。
劉承東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任何話都是多餘的,事情已經成了絕對的定局,蔡傷一定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走入房中,蔡傷呆住了,劉承東也目瞪口呆,唯有劉瑞平表現得最為平靜。
房中一片凌亂,斑斑落紅,猶若雪中紅梅散落,觸目驚心,滿地都是撕碎的衣物。
蔡風面色蒼白地橫躺在榻上,緊閉著雙眸,像是甜甜地睡過去了一般,在他的身邊,緊依著兩位面色蒼白,但卻猶如兩朵美麗得不沾塵俗煙火如百合一般的女子,似也安睡過去,散漫的頭髮擋住了她們的雙頰,三人的軀體同時被一床被子所掩,但任何人都知道,在一刻之前,這裡所發生的事情。
蔡傷禁不住湧起了一絲極為荒唐之感,他沒有出言相詢,只是將目光移向劉瑞平。
劉瑞平也無語,因為她實在也弄不清這兩人的身份,但卻知道她們與蔡風的關係一定不同尋常。
劉承東的臉色卻變得有些難看,長長地吸了口氣,也湧起一種荒謬的感覺,苦澀地道:「這兩位乃是長樂王府四處尋找的人物,一個是邯鄲元府大當家元浩的獨女;一個是大都督元志的女兒,卻不知她們怎會出現在此地。」
蔡傷也為之色變,更是頭大如斗,怎麼又將這兩個人物捲入其中呢?那邯鄲元府的事他倒是知道,因為蔡風最初離開武安前去邯鄲就是因為元浩的千金,此時一看,果然國色天香,與凌能麗、劉瑞平眾女難分上下,而元定芳也是難得的絕色美女,這讓蔡傷心中有些啼笑皆非,事情怎會鬧至如此地步?風兒陰錯陽差竟與這麼多美女結緣。
「現在該怎麼辦?」劉瑞平似乎有些虛弱地問道。
蔡傷吸了口氣,扭頭向劉瑞平認真地問道:「瑞平能接受她們嗎?」
劉瑞平幽幽地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如果你認為不行的話,我可以在這個時候殺了她們!」蔡傷說得極為認真,也極為無奈。
劉承東和劉瑞平禁不住呆了,蔡傷竟肯為劉瑞平一句話,而做出連江湖最下流的人都不想去做的事,這是多麼讓人吃驚啊,就連劉承東也禁不住深深地感動了,能得天下第一刀作出這樣的承諾,任何人都應該感到驕傲。
劉瑞平的眼中滑下兩行激動的淚花,有蔡傷這樣一句承諾,她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不,我能夠接受她們,若是蔡伯伯殺了她們,阿風會恨我和你一輩子的。」劉瑞平認真地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蔡傷奇問道。
「阿風在我將金針刺入他神藏穴中之時,突然完全清醒,更在剎那之間知道了發生的所有事情,但終還是昏睡了過去;而她們倆被我點了穴道,讓她們好好地休息一陣子。」劉瑞平心有餘悸地道。
「義父,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凌能麗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了房中,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蔡傷心中又多了一份歉意,倒是劉瑞平極為溫婉地靠過去,親熱地攬住凌能麗的肩頭,有些虛弱地道:「凌妹妹,能帶我出去走走嗎?」
蔡傷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暗贊她的心思細密,只不過,後輩的事他也只能儘儘義務,實在是愛莫能助。他解下身上的披風為劉瑞平披上,關心地道:「小心著涼!」這才拍拍凌能麗的肩,肯定地道,「一切義父會做主的。」兩人的心中都禁不住微微感動。
凌能麗感激地望了劉瑞平一眼,挽著她的手臂行了出去。
房中唯留下蔡傷和劉承東相視愕然。
了願大師一直都在合掌念佛,他從來都未想過有一天會用梵音來激發別人的情慾,雖然事出無奈,但他依然無法釋懷。
「佛曰清靜心,事如雲煙,過也罷,善也罷,他日風雲終失色調,我心無愧,無愧世人,無愧天心,皆因兩悅,道法無相,無貧富之分,無貴賤之別,無雅俗之嫌,師叔無法參悟我佛,皆因身中世俗之毒太深,著相太重,難道師叔仍不能悟透嗎?」蔡傷那清越悠揚的聲音響起,將合上眸子的了願大師自沉思中驚醒。
了願大師似乎在剎那間領悟,禁不住感嘆道:「師侄之慧根勝我千百倍,難怪我始終無法悟透聖舍利之玄奧,多虧師侄指點。」
「師叔客氣了,師叔這些年來精研天竺婆羅門之學,而與無相之禪有了出入,禪機在於領悟,而非精研,非著書立說,所以師侄體味更深一些。」蔡傷慨然道。
「或許師侄所說有理。」了願大師誠懇地道。
「我想讓師叔去一個地方。」蔡傷認真地道。
「哪裡?」了願大師平靜地問道。
「北台頂!」蔡傷肅然道。
「煩難師兄飛升之處?」了願大師之語意顯得微有些激動地問道。
「不錯,此地事了,我想藉助師漢對婆羅門的所學去辦一些事情,不知師叔可否願意?」蔡傷認真地道。
「如師叔能再用殘軀為世人做一些有意義的事,絕不推辭!」了願大師微感欣喜地道。
「這件事十分重要!」蔡傷微微壓低嗓音道,同時也將身子靠近了許多。
了願大師顯得更為嚴肅:「師侄但講無妨!」
「在師父和天痴師叔及佛陀三人聯袂飛升之前,師父和天痴師叔留下了一些東西,但卻由佛陀以天竺的文字所記載,更將之以婆羅門的圖案相掩,我根本無法破解那究竟是怎樣一份秘密,但我想師父二人所藏秘密定然極大,所以我需要藉助師叔對天竺梵文及婆羅門的了解去破譯其中所藏的天機。」蔡傷的聲音極低,也只有了願大師才能清楚地聽到。
了願大師的神情變得無比嚴肅,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微微點點頭道:「我一定會做到!」
「在北台頂會有人來迎接師叔的,並會為師叔打點一切,這人乃是師父身邊最為忠實的書童,師叔對他可不必作任何隱瞞,只管放心破譯天機即可。」蔡傷沉重地道。
「好,我明日就起程北上!」
劉瑞平和凌能麗聯袂而回,臉上被寒風吹得紅撲撲的,更顯嬌人!
「我們將他們搬上馬車,異游,通知中天等人,我們立刻南下!」蔡傷吩咐道。
劉瑞平向劉承東望了望,對著蔡傷道:「蔡伯伯,我和總管打算明日返回廣靈!」
蔡傷一愣,想了想也的確應該回去了,便道:「只要風兒康復后,我們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廣靈!」
眾人哪還不明白蔡傷的意思,劉瑞平禁不住俏臉更紅,偷偷看了凌能麗一眼,見她並沒有不歡之色,便有些羞澀地輕聲道:「瑞平盼望蔡伯伯早日來到我劉府。」
「一定會!」蔡傷肯定地道。
內丘。
大行山邊沿,乃通向北方的要道所在,但此刻中部葛榮起義的實力大增,幾有飛速膨脹之勢,合杜洛周義軍為一體,葛榮也自立元真王,通北要道幾乎被他攔腰切斷。
內丘,卻並非葛榮勢力範圍之內,但卻並不代表不是他的活動範圍。
這幾日,內丘城中似乎有些不大尋常,不尋常的不僅僅是因為明天就是除夕,就因為除夕,才會更表現出這些反常的現象。
往年到了除夕前一陣子,街頭流浪的人一定會減少,但今年卻不同,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更多。
大量湧入的難民,就像是飢餓的蝗蟲一般,成群結隊地四處流竄。
凜冽的寒風四處亂吹,大街或衚衕的角落裡,經常會發現僵死的屍體,但這卻是誰也無法避免的。
責任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戰爭!
戰爭是一切罪孽釀成的禍首,但卻沒有誰可以改變戰亂紛繁的世界,絕對沒有!
畏縮於一角的窮人很多,瑟瑟發抖的身子靠著彼此那一點微薄的溫度維持著生命的機能,這的確是一種悲哀。
街上,畏縮著難民,與之相反的,酒肆客棧之中也有大撒金錢之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那是江湖人!
江湖人始終是一個最有生命力的群體,無論是在什麼樣的時代,他們都有驕傲輝煌之期,至少,他們絕不會餓死凍死,但江湖人卻往往過得很艱辛、過得有些無聊,麻木了生與死的感覺。
最會享受生命的人,也是這些江湖人,能活著,已是一種幸運,一種讓人羨慕的幸運,是以這些人很憐惜生命,但不怕死!
江湖人,就是不怕死的人,橫下一條心,不怕死還怕誰?是以,這些人也往往是最危險、最可怕的人。
內丘,江湖人和難民一樣多,酒肆客棧的火爐旁,那一個個高淡闊論、口沫橫飛的是江湖人,當然也有些江湖人是不喜說什麼話的,也不喜歡高談闊論。
這樣的江湖人更可怕,因為他們知道,一個真正的江湖人靠的不是嘴巴,他們不是討飯的乞丐,也不是吹牛撒賴的痞子,而是用拳頭兵刃主宰別人命運的強者!
這種江湖人,是高手,高手喜歡做的事是欣賞,欣賞自己的手,欣賞別人的手,無論是粗糙的還是白嫩的,細膩修長的,他們都很愛惜自己的手,甚至連指甲都會細心保養。
若某個人擁有一雙細嫩修長的手,且喜歡保養,假如他是一個高手,那這人定是用劍,用劍的手與別的手,就是有些不同。
當然,用什麼都無所謂,只要有人會欣賞就行。
有個客棧叫「飄」,很優雅很有韻味的名字,就像是多添了一種夢幻的色調。
在客棧「飄」中,就有很多江湖人物,高談闊論的不是王孫公子,那些人在這段日子都忙著過節,並沒有閑情來高談闊論,因此,這些高談闊論的人多半是江湖人。
當然,在一處最不顯眼的角落裡,也有幾個不喜歡說話的人。
他們只是靜靜地品嘗著杯中的酒,酒杯端得很高,以手肘抵著桌面,舉杯凝神,似是在欣賞杯上的紋理,也似乎在欣賞著那修長的手指,和骨肉均勻的手。
很普通的一群人,普通得你可以隨手在集市中抓出一大把!
他們的衣著打扮也像是他們的面孔一樣普通、樸素、無華。
靜靜地品酒,靜靜地享受著窗外寒風的呼叫,靜靜地聽著那些自以為很了不起的人在高談闊論,而他們只保持著應有的沉默。
他們在等人,在等應該來的人,當然,除了他們心中明白是誰外,沒有多少人知道。
內丘雖然不是在戰亂的尖鋒地帶,但仍然不太平,也絕對不太平!
當然,不太平也不是說很亂。
街上十分靜,是因為街上的確很冷,那凜冽的寒風如刀子一般,可以自你的衣服中竄入肉內,涼至骨髓,正因為街上很冷,才更顯得靜,連走路的人都不敢大喘粗氣。
偶爾也會有馬蹄聲響起,但那彷彿只是一隻失群的孤雁低低地鳴叫了幾聲而已,很快就會消失。
長街上,終於還是響起了一串馬蹄之聲,這次很清晰地便映入眾人的耳鼓,但沒有多少人關心,高談闊論的人自然不會關心,他們喝酒吃肉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可有人注意了!
注意的人正是那群沉默的普通人,最不起眼的人才會注意窗外的事!
當然,到底是否是閑事,就沒人得知了,只是看他們那專註的神情,似乎窗外之事比喝酒吃肉更有趣。
元葉媚和元定芳悠悠醒來,顛簸的感覺清晰地告訴她們,自己此刻正身處馬車之中,但首先映入眼帘的卻是凌能麗與劉瑞平的俏臉。
「你們醒了?」凌能麗以最為溫和的語氣道。
元葉媚和元定芳不語,她們的心似乎早已麻木,誰也想不到她們各自傾心的男人竟是如此禽獸不如。
劉瑞平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我很明白你們的心情。」
元葉媚和元定芳的目光極為空洞,隔著馬車之頂,她們似乎看到了天空,感覺到天空的空洞。
「你們很恨我嗎?」劉瑞平語氣極為無奈地道。
元葉媚和元定芳都知道劉瑞平也受過同樣的遭遇,不由得有種同病相憐之感,只是仍然默不做聲,她們也不知道該怪誰,但卻顯然對劉瑞平的話起了反應。
劉瑞平和凌能麗心頭稍稍鬆了口氣,劉瑞平又嘆了口氣道:「其實你們不應該怪蔡風和絕情,因為他是無辜的!」
聽到蔡風和絕情這兩個名字,兩人的目中儘是鄙視和憤怒,但仍沒做聲,顯然對劉瑞平的開導感到極為不屑。
「也許你們不相信,因為當時蔡風是中了天下最為烈性的催情藥物『花柳胭脂香』。那時的他根本沒有理性,也不會認識任何人,而你們卻在這個時候闖入,唉!」說著劉瑞平再一聲輕嘆。
元葉媚和元定芳眼中顯出一絲迷茫,但瞬即同時冷冷地道:「你騙人!你們的一舉一動我們都看得十分清楚!」
「她沒有騙你,因為『花柳胭脂香』是她親自下的,而且在幾天之前便下了藥引子,只是到今日才催發而已!」凌能麗證實道。
「你是什麼人?」元葉媚的心情惡劣至極,語氣很冷地問道。
「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就是廣靈劉府的劉瑞平,沒先向元小姐介紹,實是不該。」劉瑞平搶著答道。
「你……你就是下嫁南朝的劉瑞平?」元葉媚和元定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齊問道。
「不錯,這之中的細節容我慢慢敘說,不過你們的確是錯怪蔡風了。」劉瑞平誠懇地道。
「我不會錯怪他的,那他拒稱自己是蔡風,一口咬定自己是絕情又作何解釋?」元葉媚有些固執地道,絕情的粗暴的確是傷了她的自尊,她乃堂堂千斤之軀,何時受過此等污辱?
「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向他施下『花柳胭脂香』的最根本原因。」劉瑞平澀然一笑道。
元葉媚和元定芳不由微微一愣。
凌能麗卻將蔡風自兩年前養傷獵村,直到後來如何為了她赴大柳塔一役,又如何變成了毒人,包括蔡風殺蔡傷的那一幕也毫不漏過,只聽得元葉媚與元定芳目瞪口呆。劉瑞平在先前與凌能麗散步之時已知道了這些經過,所以並不怎麼驚訝,在凌能麗說完之時,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接道:「破解毒人之法,天下也只有一種!」
「難道就是讓他身中『花柳胭脂香』?」元葉媚仍微微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身為毒人,為萬毒之最,百毒不侵,根本就不怕任何毒藥,但唯有亂性之葯卻是不能抗拒,亂性之葯與毒藥本身就有所區別,我暗施『花柳胭脂香』並不是目的,只是一種手段!」劉瑞平解釋道。
「金蠱神魔所煉的毒人絕情有異於昔日江湖中所出的毒人,他並不是將毒人變成一個完全沒有思想和主見的人,而是以一種極邪的藥物將毒人的記憶全部封存,忘記過去所有記憶,包括他的親人、朋友。破解毒人的方法,就只有解除他思想中的禁制,讓他的記憶衝破禁制,這才能夠使毒人真正地恢復!」凌能麗接著道。
「蔡風的父親終在陶弘景老神仙那裡求得破解這種禁制之法,就是當毒人的血脈擴張到極點,亢奮至巔峰之時,那麼禁制所受到的衝擊力也就最大,同時以處子真元接引毒人體內的暴桀之氣,以一種附和之法調整毒人體內的藥性,給毒人帶去更大的刺激,配以金針刺穴之法,才能一舉將他的記憶激發,衝破禁制。」劉瑞平無可奈何地道。
元葉媚和元定芳想到劉瑞平的確是準備以金針刺穴,只是自己不明就理地闖了進去,才會釀成這種結果,還險些壞了劉瑞平的大事,禁不住全都默然不語。同時更明白劉瑞平實是犧牲自己而救蔡風,這種高尚無私的情操的確讓她們極為震撼,因此,她們剛才對劉瑞平的偏見霎時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限敬佩。
「是我們錯怪了你。」元葉媚和元定芳同時幽幽道。
「這不關你們的事,因為你們根本就不知情,只是我希望你們不要怪責蔡風。」劉瑞平淡然道。
元葉媚和元定芳的目光依然有些空落,事情弄到這種地步,的確是太過突然了,無論她們怎麼愛蔡風,在心理上始終有些難以接受。
「如果兩位姑娘不棄的話,我想代風兒向你們求婚,只要風兒一旦康復,立刻便為你們完婚!」蔡傷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
凌能麗立刻拉開車廂前面的布簾,介紹道:「這位就是我的義父,也便是阿風的爹爹!」
「老夫蔡傷!」蔡傷一邊揮動著馬鞭,一邊道。
「你……你就是天下第一刀蔡傷?!」元葉媚和元定芳做夢也沒想到那曾經不可一世、威震朝野的蔡傷竟會為她們駕車,這是多麼不可思議之事啊!
「正是!」蔡傷回過頭來,露出滄桑一笑。
絕對不可否認,蔡傷的笑容很有魅力,一種無法解釋的魅力,或許是因為他那不可一世的氣態,與靜若深海的高手風範,才使他那張不是很英俊的臉容,別具一番風韻。
元葉媚和元定芳立刻百感交集,滿腹的委屈似乎在這一刻完全渲泄而出,同時滑出兩行淚水,是因為蔡傷的真誠,抑或是其他的原因?總之連她們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脆弱。
蔡傷輕輕地嘆了口氣,輕柔地道:「孩子,只要你們願意,一切我都會為你們做主的,我保證絕對不會輕率而定!」
「事已至此,我們還能有何決定呢?一切都由伯父為我們做主好了,但我表姐卻必須同家中人講明白!」元定芳強壓心頭的酸楚,幽幽地道。
蔡傷再次仔細地打量了元定芳一眼,感激地道:「姑娘深明大義,這一點我蔡傷豈會不知?今日我便派人前去長樂王府,告訴你們家人你們十分安全,明日就會有人去邯鄲向貴府求親,因為我需趕赴南朝為風兒逼去毒性,不能分身,但風兒復原后,我們定然一同親去邯鄲!」
元葉媚臉上顯出一絲難色,顯然有些擔心。
「你放心,我會讓山東王家僕射王英豪與東益州(今陝西略陽縣)刺史魏子健親自去求親,如有可能更會讓當今太后之兄胡孟走一趟。我想,你爹不會不同意的。」蔡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出言道。
元葉媚自然知道蔡傷絕對不會說謊,但當今皇太后之兄是何等身份?東益州刺史魏子健與僕射王英豪雖然不是鮮卑貴族,卻也是官尊位重,在朝中的身份可以說極為崇高,就是鮮卑貴族王公都要給他們幾分顏色。山東王家更是漢人大族,身份當然不同。有這三個人物中的任何一個便可促成自己與蔡風的婚事,何況三人同去?當然,蔡傷曾在北魏朝中紅極一時,孝文帝極為寵信,就是宣帝元恪也對他畏敬三分,能與這些人成為至交並不奇怪。蔡傷若能親去元府,那當然好說,他曾經也是北魏掌權的大將軍,更數次挂帥,就是此刻軍中的許多將軍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後輩,在軍中可以說是有極高的地位。
「有伯父這樣一番話,我就放心了!」元葉媚微微鬆了口氣,的確,她對蔡風愛得極深,飽受了兩年的相思之苦后,她更明白,沒有人能夠像蔡風一樣佔據她的整個心靈。
元定芳卻與元葉媚的感受不同,雖然她是貴族之後,都督之女,可她父母全都陣亡,眼下乃是寄人籬下的弱女子,仇未報,愛上的絕情卻只是蔡風的化身,而此刻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的確讓她心中無法接受。
蔡傷是一個極為細心和敏感之人,知道元定芳乃是元志之女,而元志已戰死沙場,別人可以提親,明媒正娶,而她卻舉目無親,若是向邯鄲元府說出她的事,也會成為笑話,不由得溫和道:「令尊也曾與我共赴沙場,我們乃是並肩作戰的朋友,有了這一層關係,咱們之間也不算是外人了,令尊之去實是令人遺憾。但定芳卻要堅強一些,今後你的事便是風兒的事,也是我的事,你可以不用與葉媚返回邯鄲,就留下來陪我義女如何?」
元定芳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起來,心中的委屈突然爆發,連元葉媚也為之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