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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狩獵江湖

  第十八章 狩獵江湖

  蔡風默然無語,他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似乎什麼話都顯得很多餘。


  「蔡風為何不說話?」元葉媚有些傷感地問道。


  蔡風吸了口氣,有些淡然地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如何說起。」


  「蔡風從來都不會如此的,至少在我的印象之中,而今天卻又是為了什麼呢?」元葉媚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不由得疑問道。


  「世事難料,福禍無常,蔡風畢竟是人,或許是以前的我太過天真,近日來有所思,才會是這樣。不過蔡風心中同樣痛苦,這也絕對不是假的,當我想到我喜歡的女人與我無緣的時候,心中的感覺葉媚可能不能夠體味到,因為你還有東西更比感情更重要。當然,這不是你的錯,全是這個世界的錯,誰叫我們所生的環境不同,我沒有什麼恨意,但卻不想一直承受著這種酸澀。因此,我必須離開邯鄲。」蔡風漫不經心地道。


  元葉媚也不由得默然,可是不僅又問道:「可是我爹需要你去為他找到狗王,這豈不會讓他落空的?」


  蔡風毫不在意地道:「這些東西都很好說,只要我再留下一些話和訣竅,相信你爹同樣也可以培養出狗王的材料。至於馴狗的方法相信他不會不精,雖然不能馴出狗王,但第一流的戰狗應該是可以馴出來的。」


  「蔡風真的去意已決?」元葉媚突然轉過身來,有些失望地看著蔡風黯然道。


  蔡風避開元葉媚的目光,堅決地道:「葉媚對我多一份溫情,我便會多一份痛苦,我必須要離開邯鄲。不過我會永遠記得你這個朋友,無論將來怎樣,只要我蔡風一天不死,便不會不記得你,我不希望聽到葉媚太多挽留的話語,葉媚若當我是朋友的話,就應該理解我、支持我。我會偷偷地走,我不想你爹知道,他絕對不會放過馴練狗王的機會,那樣只會鬧得更僵。葉媚應該知道我是說到做到的人,沒有誰可以改變我的主意,也沒有誰可以阻止我,除非我死了。明日葉媚派人去我房間里找我留下來的信,那上面會記下配種之法。」說完深深地吁了一口氣,似乎完成了一樁心愿似的。


  元葉媚黯然地嘆了口氣,苦澀地笑了笑,有說不出的凄美和動人,蔡風的心情不自禁地顫了一下。


  「如果有來生,葉媚真的想去體味一下蔡風的心境,如果有來生,葉媚更願意去做一個我行我素、自由自在的浪子……」


  蔡風苦笑著打斷了她的話,道:「我很感謝葉媚對我的支持,如果有來生的話,我依然願意有葉媚這個朋友,無論是怎麼樣!」說著聳聳肩,伸出潔白而修長的手,以一個自認為很瀟洒的笑容淡淡地道,「葉媚不祝福一下和祈禱一下我們來生定可以如今世之願嗎?」


  元葉媚俏目之中閃過一絲奇光,有些激動地道:「對,我們是應該祈禱來生能如今世之願。」說完伸出溫潤的玉手搭在蔡風那修長而有力的手掌之中,露出一絲溫柔而有些苦澀的笑容。


  蔡風的心情很平靜,在這一刻他似乎很成功地從男女感情之中解脫出來,並沒有因為元葉媚的手而有任何波動,只是沉穩而真誠地握著元葉媚的手,恬靜而溫柔地望著元葉媚的眼睛。


  元葉媚禁不住俏臉微微一紅,蔡風手心似有一股奔涌的熱力使她有一種觸電般的感覺,那是一種很曼妙的感受。


  「葉媚今後多保重!」蔡風誠懇地道。


  「你也一樣!」元葉媚低低地道,輕輕地從蔡風的手中抽回玉手,再從脖子上解下一塊雞心玉佩,輕柔地放在蔡風的手中,再將蔡風的五指捏攏,溫柔地道,「這塊雞心血玉是我從小佩戴大的。今天,我將它送給你,希望你能夠好好地保存它,看到它就當想起了我,好嗎?」


  蔡風心頭一陣感動,感受著手中那仍帶體溫的玉石,禁不住有些激動地道:「謝謝,我會好好地保存的,只是當我看到它或許就會有些心傷。」


  元葉媚淡淡地一笑,道:「那不能全怪我。」


  蔡風也不由得啞然失笑道:「我當然有責任。」


  兩人不由得相視而笑,但卻免不了有些許傷感的情緒夾雜在裡面。


  元府外燈火通明,幾乎已調集了半個城的官兵,穆立武正忙得焦頭爛額,這些官兵封鎖了元府的每一條出入地道口,任何人都全在扣留範圍之內,由大名府和鄴城請來的高手,有一半已各回其處,但仍有一半夾在官兵的行列之中,當然元府內也有一些各府的高手。


  元浩卻是氣得暴跳如雷,元費的命是險死還生,幾乎是撿回來的,若非仲吹煙及時趕到,只怕已經喪命在賊人的刀下,只是那些神出鬼沒的蒙面人幾乎全體撤退了,只有少數幾人被抓,被殺的蒙面人也有二十幾人。估計這一次進入元府的高手有四五十人之多,如此多可怕的高手,怎不叫人心寒,他們是怎樣進入元府的,都沒有人弄清楚。這豈不叫元府之人困惑,也將元浩氣得快要吐血了,可是卻無可奈何。


  元府之內多處火頭也漸漸撲滅,死去的庄丁和護院好手幾達五十人之多,光從大名府和鄴城請來的好手都有幾個被殺,損失極為慘重。


  庄外每人都幾乎箭搭弦上,只待有人衝出,便叫他們變成一隻刺蝟,可是讓人奇怪的卻是並沒有人從圍牆之上衝出來,似乎那些神秘的蒙面人只是憑空消失一般,根本就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元費背上和腿上的傷勢不是很重,比起蔡風當初來,還要重上一點點。不過他卻是一個很硬的漢子,並沒有因此而停下善後的事,不過,他看起來很平靜,平靜得像是一池凝固的冰水,他的臉色也是那般,他善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一個人。


  那個人竟是叔孫長虹,元費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叔孫長虹。他很平靜,可是他只平靜了一會兒,等到他趕到叔孫長虹的住處時,他立刻變得不再平靜,而且一掌拍碎了一張紅木桌子。因為叔孫長虹不見了,憑他的感覺,他知道叔孫長虹走了,而不會是留在元府之內,立在他身邊的是仲吹煙和樓風月及一干元府精銳子弟,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極為難看,因為在敵人的屍體中,他們親眼見到了那五個馴狗師的屍體,還有叔孫長虹的家將。而到此刻自然不會沒人不明白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人是誰了,可是叔孫長虹居然走了,至於怎麼走的,竟然沒有人知道。


  「看看這裡是否有通往庄外的地道。」仲吹煙似想起了什麼似的沉聲道。


  元費望了望仲吹煙,又仔細地打量了這屋子一眼,這裡的一切,對於他這個元府大總管來說,自然是極為熟悉,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道:「你們想要從這裡挖一條通往庄外的地道,並不是很容易的事,而這七八天時間,他如何可能在此挖地道呢?」


  仲吹煙淡然一笑道:「叔孫家族之中的奇人異士極多,其中會挖地道的也大有人在,而在城隍廟之前,他們不是挖了數條短地道以尋逃脫嗎?他們挖地道的速度的確是讓常人所難以想象的。」


  「稟報大總管,這裡有個洞穴。」一名親兵高聲道。


  仲吹煙不由向元費望了一眼,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看來被我猜中了。」


  元費心中也為之一沉,急忙趕到那洞穴之旁,這裡正是坑邊,洞穴口設計極為精巧,若不是有心之人且細心查找,絕難發現這裡會有如此一個洞。


  元費不由得愕然,他真的想不到居然會在無聲無息中被人耍了這樣一招。


  「下去看看,是否有地道通向庄外。」仲吹煙很平靜地道,那老臉上的皺紋,像是扭動的蚯蚓一般擠得像是一種憤怒的代號,目光之中閃過凌厲無比的殺機。


  元費深深地吸了口氣,淡淡地向仲吹煙問道:「仲老有什麼看法?」


  仲吹煙咬了咬牙,嘆了口氣道:「我懷疑這些人之中有蕭衍派來的人。」


  「蕭衍派來的姦細?」元費一聲驚呼失聲問道。


  「不錯,我懷疑那些人當中有冉長江在其中,我對鄭伯禽一系的刀法,曾細緻地揣摹了一下,這一群人之中,有很多人的刀法似是鄭伯禽的刀法。」仲吹煙神色凝重地道。


  「冉長江,就是蕭衍身邊的十大金牌信使之一的冉長江?」元費抽了口涼氣道。


  「不錯,我說的正是他,只是不敢確切的肯定,但這人絕不是彭連虎。」仲吹煙肯定地道,頓了一頓,又道,「我不明白蕭衍派出冉長江來我們府上查什麼。」


  元費似有所悟,對身邊的樓風月道:「你快通知穆立武放大搜索麵積,對城隍廟一帶加強人力,仲老跟我來一下。」


  仲吹煙一愕,便聽元費對身邊抬著軟床的人道:「去『掛月樓』!」


  仲吹煙這才知道問題可能真是出在『掛月樓』之上,忙跟在軟床之後向「掛月樓」而去。


  「掛月樓」的守衛極為嚴密,長孫敬武的神情一片肅穆,因為他正立在一具五臟六腑全被震成粉碎的屍體旁,有些發獃,他真的有些難以置信的感覺,那死去的人似乎根本就來不及有絲毫的反抗,這幾乎是有些駭人聽聞,因為這人本身是府中的好手。更讓他吃驚的是樓上那一層牆開了一個大洞,根據他的眼力,可以看出這是用腳踢穿的,一想到如此可怕的勁力,不由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個世上的高手的確多得可怕。


  元浩親自下了密室,很久才出來,但出來之後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一般,讓長孫敬武看得大為駭然,而在這時,元費坐在軟床上也疾奔了過來。


  元浩縱身從樓上躍下,來到元費的身邊,臉色鐵青地道:「阿三他們全部死了。」


  「什麼?那了願呢?」元費失聲叫道。


  「他還在,只是他並不說話,而且還有幾具賊人的屍體在裡面,他們有的是死在劍下,有的是死在刀下,兇手的武功高得駭人聽聞。那賊子似乎是死在蔡傷的『怒滄海』之下,不過還不敢肯定,但我想除了『怒滄海』之外,沒有什麼刀法會有如此凌厲無比的氣勢,連石壁也被刮下兩寸厚的石粉。」元浩有些虛弱地道。


  「蔡傷的『怒滄海』?」元費一驚從軟床上跳起來駭然道。


  「我只是在猜測而已,而阿三他們是死在劍下,這種厲害的劍氣我也從來都未聽聞過,阿三他們四人全都是眉心至鼻樑被割開,而且四柄刀都被切成碎鐵牌,青石地面上都留下密密的劍痕,似乎只是一劍之功。可是這似乎根本不可能。」元浩臉色蒼白得有些失血地道。


  「劍痕居然刻在青石板上?」仲吹煙駭異地道。


  元費也獃獃地像是被嚇愣了的病烏龜,喃喃地道:「這是什麼劍法,難道是爾朱榮親自出手?除了他還會有誰有如此可怕的劍法呢?」


  元浩的臉色霎時都變成了死灰之色,不由驚駭道:「我元家與爾朱家向來是相互敬重,爾朱榮何等身份,怎會親自出手呢?」


  元費苦笑道:「要是能勞動蔡傷和爾朱榮這兩大絕頂高手,我們只有認栽了,只是想不到蔡傷隱居了十幾年終於又再出山了,而爾朱榮更是十幾年未出手,要是他們同時出現在元府,相信定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元浩一愣,旋也不由得苦澀一笑道:「想來也是,那使劍的高手便算不是爾朱榮,有如此功力和劍術,也足以與蔡傷的『怒滄海』相抗了。只不知這兩人是否為一路的,若真是如此,那豈不是不敢想象。」


  元費臉色不禁變了一變,旋又肯定地道:「我想,他們絕對不會是一路的,若他們是一路的人,我的命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只要是蔡傷親自出手,我自問擋不了他的五招。若是那劍手也擁有與蔡傷同樣的功力和劍術的話,那他們聯手,足以天下無敵,他們也不會如此偷偷摸摸地干,而今晚之人我想應該是兩派或是三派之人,我見到他們之時,他們甚至在相互拚鬥。」


  「不錯,我也相信他們是兩部分人,一派人以煙花火箭作撤退信號,而另一隊則以號角之聲為撤退的信號,這個絕對沒錯,而當我趕到的時候,發現有兩個蒙面人在相互攻擊,兩人的武功可怕得很。一個人的刀法沉穩,一個人的腿法無倫,我自問,恐怕不是這兩人之中的任何一人的對手。」仲吹煙也插口道。


  「但願這兩個可怕的高手不是一路的,否則恐怕真是老天與我元府作對。」元浩也有些脆弱地道。


  元費淡淡地嘆了口氣,道:「大哥,這之中有一批是叔孫家族的人。」


  「什麼,叔孫家族的人?」元浩失聲道。


  「不錯,蔡兄弟也這麼說過,而且還去找過叔孫世子的麻煩,最後被小姐擋住了,他說這一群蒙面人之中有那五個馴狗師和尉扶桑在內,我便和他一起去保護小姐,卻不想與叔孫世子撞上,便這樣雙方交起手來。結果蔡風打敗了叔孫世子手下的四名家將,我想將那四位家將留下,小姐卻不準,後來叔孫長虹便走了。」長孫敬武也走過來沉聲道。


  「尉扶桑,不錯,正是尉扶桑,我總覺得有兩個蒙面人的眼神極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經敬武這一提醒,我想起來了,他還被我刺了一劍。」元費恍然道。


  「快去把蔡公子給找來!」元浩對身邊的人說道,眼中射出一縷異彩,有些驚慌和訝然地道,「他是怎麼知道尉扶桑便是這些賊人呢?」


  「蔡兄弟說他是獵人,對任何敵人見過一次,絕對不會忘記,那尉扶桑正是那日在街頭伏擊我們的人,而那幾名馴狗師,當時似乎有幾名是躲在暗處放冷箭的,蔡兄弟說他憑他的直覺是這個樣子,才斷定這些神秘的敵人與叔孫世子有關。他曾在今日上午對我講了一些,可是他也不敢確定,因此便沒敢對大人說,卻不想賊子如此快便出手了。」長孫敬武有些悔意地道。


  元浩一拍大腿,嘆道:「難怪今日在潛虎閣之中他對尉扶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都怪我糊塗,以為他與叔孫長虹之間有什麼成見,才會如此。」


  「天意如此,這個蔡風的確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有多深邃,不過這人膽大、狂傲卻機智異常,且很會說話,他傷仍未好之時,在『竹心閣』他與叔孫長虹相見過,那日我便知道這個年輕人絕對是個不簡單的人,脾氣大得連我都不放在眼裡,狂傲得叫人不得不欣賞。我一直想用他守我們『掛月樓』,若是以他的身手,相信今日賊人絕對沒有如此便宜可撿。」元費說著不由得嘆了口氣。


  元浩不由得臉微微一紅,有些自責道:「都是叔孫長虹在旁出言,算了,以後再用他,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那現在叔孫長虹還在不在?」


  元費的臉也微顯紅潤,苦笑道:「今日,我們全都被人耍了。那叔孫長虹所住的地方,竟被他們挖出了一條通遠的地道,看來賊人應該是從地道之中潛走,否則牆外的官兵怎會未曾發現敵蹤呢?」


  元浩臉色變得很難看,很難看。


  「怎麼,蔡公子沒有來嗎?」長孫敬武抬頭見那去呼叫蔡風的弟子氣喘吁吁地跑來,不禁沉聲問道。


  「蔡公子,蔡公子他走了,這……這裡有他留下來的一疊信。」那名弟子喘著粗氣地報告道,同時將手中厚厚的一疊信交到元浩的手中。


  「蔡公子他走了,什麼時候走的呢?」元費失聲問道。


  「他應該是剛走不久,報春和蘭香還說蔡公子剛回屋,便提著小包出去了,她們還以為蔡公子是出去有事呢!」那弟子緩過氣來惶急道。


  「還不快去把他請回來。」元浩暴跳如雷地道,似乎失了些分寸地吼道。


  「不用追了,追他也不會回來,你們不必費心思,反而大家都不好。」一個清脆而又微帶傷感的聲音傳了過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這些有些傷感的聲音吸引了過去,不僅僅是因為那聲音,更因為那句話,那句讓所有人都感到驚詫的話。


  「葉媚,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元浩奇問道。


  「葉媚怎知追也沒用呢?難道你知道他走的原因嗎?」元費也奇怪地問道。


  「蔡兄弟為什麼要走呢?他在這裡不是好好的嗎?」長孫敬武也大為不解地問道,唯有仲吹煙若有所思地在那裡靜靜地望著元葉媚。


  「我知道爹和三叔一定會在這裡,而蔡風剛才到我那裡去了,說他要走,我無法留住他。他也知道爹一定會留他,所以也便沒有來向爹和三叔辭行,說他在房裡留下了一封信和狗王配種法及馴練的訣竅,便是希望爹不要挽留他,並叫我向長孫教頭和仲伯道聲歉,他沒能向你們辭行,我本想來向爹說的,卻想不到他走得這麼快。」元葉媚輕盈地走了過來,有些黯然地道。


  所有的人不由得都有些呆愣愣的,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可是誰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元浩吸了一口氣,這才留意到手中厚厚的一疊紙和那蒼雄而渾重而又若龍飛鳳舞般的字體,一本薄冊子上寫著「狗王配種馴練法門」,而最後一小本卻是寫著「蔡風留言」。


  「寫些什麼呢?」元費不由得問道。


  元浩忙打開蔡風的留言,只見上面卻是仿仲繇的《宣示帖》字體所寫的:


  大人初展此信,蔡風當已離府,望大人勿追勿留,蔡風意已早決,今日來明日當去,留也無益,不若好聚好散,此刻我謹向大人、管家、教頭致歉,蔡風初入元府,實因慕小姐葉媚之絕美,而今知道絕無結果,留下唯使傷感更增,才擇今日別過,而葉媚當蔡風是朋友,元府上下待蔡風禮敬有加,特留馴狗之技以示,望大人勿怪。


  屬名為「蔡風」。


  元浩不由得愕然,抬頭望了望元葉媚,冷冷地道:「你和蔡風早就認識?」


  元葉媚不明所以,不過猜到定是信中說了些什麼,不由得微微點頭道:「女兒的確是和蔡風早就認識。那是在武安姨媽家,他是兩位表哥的好朋友,初次他為表哥的狗兒治傷,便這樣認識了他,姨媽當時也在場。」


  聽到這些元浩臉色稍緩,口氣也溫和了少許道:「你怎會知道他和你表哥是好朋友?」


  「是表哥告訴姨媽的,當時蔡風的狗兒還把姨媽家看門狗的屁股咬了。」元葉媚認真地道,神色間卻多了幾縷嚮往之色。


  元費和元浩聽得不由得大感好笑,心中暗罵蔡風膽大妄為,而長孫敬武卻禁不住笑了起來。


  「那你可知道蔡風家裡有什麼人?」元費想了想問道。


  「我不知道,表哥說蔡風從小便是在陽邑一個獵戶家裡,還說他師父是個很兇的人,他爹爹最喜歡喝酒,他們只告訴我蔡風不僅很會馴狗,而且武功很好,是最出色的獵人。」元葉媚想了想道。


  元費不由得向元浩望了一眼,見他也只是一臉茫然之色,不由得嘆了口氣道:「如此人才,卻讓他白白地走了,真是太可惜了。」


  元浩苦笑道:「只怕是天意如此。」


  蔡風只覺得心頭無比輕鬆,雖然心底的那悵然若失的感覺並沒盡去,但他此時又恢復了那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的確感到極為愜意。


  陽光似乎異常溫和,今天的天氣似乎還真的不賴,也的確不賴,至少蔡風剛一醒來便可以見到如此溫和的太陽便應該算是很不錯了。


  他很少有昨夜那種疲憊的感覺,的確很累,殺人的感覺並不是很好,至少蔡風並沒有感覺到快樂。那和殺死一隻野獸的感覺絕對不一樣,因此蔡風並沒有在邯鄲城中待很久,晚上他便自行離城而去。他有穆立武給他的通行令,並沒有誰敢阻止他,也沒有人願意阻止他,守城的士兵們對蔡風本就極為熟悉,因此他很順利地便出了城。他是一個絕不怕住野外的人,因為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比人更可怕的野獸,絕對沒有。


  山野之中,更多了一份城中怎麼也找不到的寧靜和安詳,沒有任何壓抑的感覺。


  陪伴蔡風的,唯有馬兒和背上的行囊及弓箭與劍,幾件比較好的衣衫與一袋乾糧而已,這一切,對於蔡風來說已經夠了。


  休息了一晚之後,蔡風只感到體力恢復了不少,便策馬向武安趕去,離家十幾日,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收穫可能只有那什麼勞什子「聖舍利」和稀奇古怪的蛇喉功。


  邯鄲是通入太行八大要道之一,除水道比較暢通之外,要到武安卻只有一個隘口。


  行至下午,蔡風終於趕到隘口之旁的一個小廟。記得入邯鄲之時,他也在這裡盤桓過一晚,因此,和這裡的老闆多少有一點點交情。


  今日的生意似乎並不怎麼好,門前的幾張桌子只坐了一個客人而已。


  天氣熱得有些不太近人情,早晨的太陽還是那般溫和,可是中午一到,讓人有些懷疑今日太陽是不是發了什麼瘋,太陽的光芒便像是烈火一般燒烤著大地。蔡風頭上戴著自己用嫩樹枝編織而成的怪異帽子,勉強擋一下這可怕的太陽,幾個時辰行下來,葉子都烤得軟搭在細枝上,馬兒更跑不快,跑快了便直冒汗,喘息不停。


  那無精打採的店小二老遠便見到策馬而來的蔡風才漫不經心地從凳子上爬起來,有氣無力地打個招呼道:「客官,要不要下來喝口涼茶解解渴?」


  蔡風伸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水,從馬背上躍下來,長長地吁了口熱氣,罵道:「奶奶個兒子,差點沒把老子給熱死,真是該死一百遍的太陽。」


  店小二不由得有些好笑,不過他卻馬上認出蔡風來,因為上次蔡風住在這裡的時候極為大方,當然他並不知道那次蔡風用的並不是自己的錢,不過這次仍像對著一個大財神爺一般笑道:「原來是公子爺呀,今日個天真的是太熱了,小的這便去為你切西瓜解解熱。」


  蔡風把馬向一旁的木柱上一系,不耐煩道:「先給我來碗涼茶再說,我的喉嚨都冒出煙來了。奶奶個兒子,今日這個天發什麼瘋,這樣來坑我。」說著大步走入涼棚,把行囊向桌子上重重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摘下頭上那原始人般的怪帽子。


  「公子爺,您請用茶。」店小二極為乖巧地端上一杯涼茶恭敬地道。


  蔡風端起涼茶,反不覺得怎麼渴了,不過手卻極臟,剛才編樹葉帽子時,弄得手上髒兮兮的,不禁端起茶倒在手中。


  但是蔡風的臉色變了,變得極為難看也很憤怒,便因為手中的這一杯茶。


  茶無論怎麼看都是涼的,握在手上的杯子也是冰涼的,但蔡風卻感到手似被火燙了一般,迅速抽了回來,涼茶居然咬人。


  涼茶居然會咬人,至少蔡風的感覺是如此,事實也是如此,不過蔡風的手動作極快,被咬的地方並不是很大一塊,只像針灸了一般,只不過卻使手上多了一點紅斑,正在擴大的紅斑,而那茶水所潑的地方卻冒起一陣輕煙。


  這是什麼茶?蔡風駭然變色,但他已無暇想什麼,他必須阻止那塊紅斑斑的蔓延,他居然選擇了挖肉,挖掉那一塊不是很大的紅斑,他半刻猶豫都沒有,因為他知道這是什麼茶。


  毒茶!而且還是很毒很毒的茶。


  血,有烏色,也有紅色,鮮紅的血是蔡風傷口上的血,烏黑色卻是那紅斑傷口的血,兩種完全不同顏色的血,本來是屬於一個人身上的血。


  店小二駭呆了,像一隻極傻的木瓜,愣愣地立成了一個合不攏嘴的木偶。


  蔡風本想憤怒地大罵,但是他沒有這樣做,只是冷冷地向店小二望去,目光像刀子一般鋒利,像冰一般寒冷。


  店小二感到自己已經被蔡風的目光刺穿了,他只感到一陣絕望的寒冷,所以他的身體禁不住在發抖,在戰慄。


  「這,這不關小人的事!」店小二有些近乎絕望地道。


  蔡風沒有答話,也似根本就沒有聽到店小二的話。


  其實店小二的感覺並沒錯,一點都沒有錯,蔡風的目光已經看穿了他,所以蔡風便看到了店小二身後的那唯一一個顧客,至少在外面的涼棚之中只有那一個人。


  戴著竹笠,低低的檐子,一不小心的人,只會以為這人是頂著個大磨盤,一個極大的磨盤,可以擋住他的臉,可以擋住他的眼,只能夠看到一個尖尖的下巴和幾根黑黑硬硬的胡碴,因為他正面對著蔡風。


  「這毒是你下的?」蔡風的聲音與天上的烈日形成了兩個非常鮮明的極端。


  「不,不,不關……」


  「不錯!」那聲音也冷得可以,一下子把店小二那惶急的聲音全部截斷,他的聲音也像是一柄刀,和那人藏在鞘中的刀一般,讓蔡風感到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店小二似乎是失了魂一般,緩緩地機械地扭過頭去望那說話的人。


  但他並沒有看到那人的臉,看到的只有一個尖尖的下巴和幾根硬硬的黑黑的胡碴和一頂像磨盤一般的竹笠。


  蔡風的瞳孔收縮了一些,但他的臉上卻升起似乎感到很有趣的笑容,淡淡地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因為我要殺人!」那人的聲音依然很冷,冷得讓蔡風都感到外面颳起了北風。他根本就想不到這人居然會有這種回答,可是對方已經這樣回答了。


  「你想殺死每一個人?」蔡風聲音卻有些惱意地問道。


  「不,我要殺的人只有一個。」那人依然是那般冰冷的響應,可是店小二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但他能夠說些什麼?能夠做些什麼?

  「難道這個人是我?」蔡風奇問道。


  「是你!」那人依然只有兩個字,他似乎很吝嗇說話,似乎說話本身便是一個極累的事,可是蔡風卻認為這個人並不是怕累的人,因為這人竟穿著兩件衣服,不是很薄,黑黑的料子,與這個夏日極為不相稱。


  穿衣服絕對比說話要麻煩,而蔡風穿著一件很薄的衣服,依然感覺到熱,所以這個人並不算是一個怕麻煩的人。


  蔡風眼中閃出一些訝然和驚疑,不僅因為這個人的答話,更因為這個人並沒有出汗,似乎天氣的燥熱,他根本就無法感到一般。店小二逃命似的從兩人之間移開身子,於是蔡風便與那人面面相對,只可惜仍無法覺察出他的面容,仍然深沉地掩在那磨盤似的竹笠之中。


  「我們有仇?」蔡風輕輕地將碗放在桌上平靜地道,目光緊緊地盯著對方的手。


  那是一雙像是長滿枯藤的老樹一般的手,也很輕易地讓人想到鐵鉗,那是一雙比較有個性的手,像這個人一般有個性。


  「沒有!」那人依然不冷不熱地答道。


  「那你為什麼要殺人?」蔡風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地問道,若不是因為對方所答的話並不錯亂,蔡風定會以為這個人是一個瘋子,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但是,這個人不是,絕不是,瘋子絕不會有這般冷靜。


  這神秘的人的確很冷靜,一種與這個夏天極為不對稱的冷靜,使得這涼棚之中的空氣也很陰沉,那是一種無形的殺氣。


  「因為你必須要死!」那人的話似乎全都是沒頭沒尾,但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急。


  蔡風還想問,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問什麼好,對方既然這樣說,他真的有些不知道如何問,如何問也似乎全是一番廢話,但他還是禁不住要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蔡風!」這兩個字似乎是從冰縫之中擠出來一般,讓蔡風愕然,他實在記不起他的仇人之中怎會有這樣一個人,而他更記不起自己印象之中有這道影子,他的仇人並不多,想要殺他的人並非沒有,但卻只有一個,那便是叔孫長虹,可是昨晚叔孫長虹仍在邯鄲之中,怎麼會又有一個人在這裡等著他呢?


  蔡風的確有種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的感覺,心中只感到極為荒唐,極為好笑,無論是誰在蔡風這種處境之中都會有這個荒唐的感覺。當然蔡風免不了會有憤怒,無論是誰顯些不明不白地死在別人設的陷阱之中,對這個設陷阱的人都會恨之入骨,都會憤怒,蔡風也是人,所以他也有些憤怒。


  「你是不是認錯了人?」蔡風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畢竟他仍然沒有死去,殺人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感覺,雖然極為憤怒,卻仍想這只是一個誤會,因為他打心底便覺得這個仇人毫無來由,所以他不得不這麼問。


  「我的眼睛絕對不會錯,除非你不叫蔡風。」那人很傲慢,也很自信地道。


  「我是叫蔡風。」蔡風的眼睛中射出幾縷憤怒的殺機。


  「那我要殺的就是你。」那人似乎對殺蔡風極為自信,更似有著極大的興趣。


  「你是不是個瘋子?」蔡風忍不住罵道。


  「我是殺手!」那人悠悠地道,更似乎因為他是個殺手而驕傲。


  蔡風呆住了,他無話可說,的確無話可說,一切的話說了也等於白說,因為對方只是個殺手,有人給錢,他便會幫人去殺人的人。


  也的確,殺手殺人是不必找任何理由,也沒有理由可講,因為他們是殺手,在他們的眼中只有錢和殺人,除了殺人還是殺人。


  「你以為你可以殺得了我?」蔡風冷冷地道,聲音霎時變得比秋風更為蕭瑟,因為他知道,這一切已經無可避免,絕對無法避免,他感受到對方那種殺人的決心。


  「所以我下了毒!」那人淡漠得似乎不知生死為何物地道。


  「可是我並沒有喝下這杯茶,你的打算已經不再起作用了。」蔡風冷冷地道。


  「那是很遺憾的一件事。」那殺手似有些惋惜地道,但骨子裡仍透著難以解說的殺機。


  「那你還要殺我?」蔡風問道。


  「還要!」那殺手答得異常堅定,就像他立在地上的身形一般堅定,也像他那扶住刀柄的手。


  「你有幾成把握可以殺我?」蔡風也覺得這個問題極為好笑,他也不知為什麼要說這种放在垃圾堆里都嫌廢的話。


  「一成!」那殺手漠然地答道。


  「一成?」蔡風這一生之中大概只有對這一句話是感到最為驚訝、最為好笑的了,可是他實在想不出說這話的人是哪一根神經變得錯亂了,只有一成把握,仍要堅持殺人,這實在是叫蔡風感到好笑。


  「不錯!只有一成把握。」那人緩緩地把刀從鞘中拉了出來道。


  「難道你沒有想到你會被我所殺?」蔡風眼睛依然緊緊地盯著對方的手冷冷地問道。


  「我沒想過,也不願意想。」那人的刀並沒有完全拔出來,只露出半截黝黑的刀身。


  「為什麼不想一想?」蔡風有點嘲弄的意味不屑地問道。


  「因為我是殺手!」那人道。


  「難道殺手便不是人?」蔡風道。


  「殺手便是殺手,不是人。」那殺手道。


  蔡風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這個世上居然會有這種答話的方式,不由得好笑地問道:「殺手為什麼不是人?」


  「殺手便是殺手,只是一個工具,便不能算人,但殺完了人之後,便又是人了,所以殺手只是殺手,並不是人。」那人仍然冷冷地道。


  蔡風不由得吸了口氣,他的確無法反駁對方的話,只是淡淡地道:「那你為什麼還不動手?」


  「等人!」那殺手的話的確很簡潔。


  「等誰?」蔡風目光快速地環視了一遍,卻並沒有發現什麼人。


  「殺手!」那人的話仍然很冷,卻仍沒有出手的意思,但蔡風卻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的確有些不對,不對的感覺是來自這個小店的內部,此刻小店的門口突然露出一顆腦袋,頂著似磨盤一般的竹笠,再接著便是人,一連串的人,有九個,再加上那拔刀的一人,剛好十個,此刻蔡風真的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那殺手絕對不是個傻子,更不會是個瘋子,十個人每個人一成的把握,加起來便是十成把握了,這一點不用殺手告訴他,他也明白了。誰都知道,蔡風若想憑自己的一雙手對付這十個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雖然蔡風對自己的武功很自負,很有信心,只是他始終不明白,怎會有人請來這麼多殺手對付他呢?難道真的是叔孫長虹嗎?他的仇人似乎只有叔孫長虹一人,至少在他的印象之中便只有這麼一個仇人而已。


  不過,無論是誰請來的,蔡風都不能想,也不敢想,想不僅僅費腦子,也費時間,並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至少在此刻,蔡風不認為想這個問題有趣,因為他最想做的事便是離開這裡,他是一個獵人,獵人都會審時度勢,能夠獵到狐狸不僅僅是靠經驗,還是因為獵人自身比狐狸聰明。蔡風便獵獲過狐狸,而且還不止一隻,所以蔡風絕對不比狐狸笨,也正因為他不笨,他才選擇走,選擇逃避。


  君子不是獵人,也不適合當獵人,獵人也做不了君子,頂多只能算是條好漢,蔡風是獵人,所以他不是君子,他也不會計較別人是否當他是好漢,因此,他出劍了。


  蔡風出劍的速度絕對不慢,至少要比那已拔出了半截的刀要快上一步。


  一步,只是一步而已,對於高手來說,一步的時間足夠做上很多事情。


  那殺手似乎也被蔡風出手一劍給震懾了,因為他們沒有想到蔡風的劍法會有如此快,快得他連本有的半點先機也給剝奪了,這或許是一種悲哀,但殺手是沒有悲哀的。


  殺手本身已是悲哀的極致,其他再有一點小小的悲哀也不足道哉。


  蔡風並沒有讓這個悲哀延續下去,他也不能,除非他想死,除非他想讓那九柄刀把他剁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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