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奈婚姻
第九章 無奈婚姻
皇家姻親,綾羅綢緞,十里紅妝,一路繁華相送。
縱使庶出,好歹是相府千金,後台還算強硬,迎親隊伍猶如長龍。風乍起,一身紅衣裙角翻飛,蓋頭之下如花容顏若隱若現,美不勝收,兩旁街道早已封鎖,卻依然擋不住眾人驚嘆欷歔。紅衣女子錦緞加身,轉首回望相府門匾,低嘆一聲,喜婆笑嘻嘻上前,背著便上了喜轎,細碎淡淡的香氣蕩漾在空氣中。
鑼鼓喧囂,嗩吶百鳴,禮花齊放,爆竹震耳欲聾響徹雲霄,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似長龍般整齊地穿過街道。
小五撩開轎簾,四下打量,女子皆是一臉艷羨,小五冷笑:羨慕我什麼呢?靖王妃頭銜?不過有名無實罷了。轉首凝視前方,距離相隔較遠,看不清那人的臉龐,恐怕表情也必不怎麼好看吧!無奈娶了不愛的女子,心裡必定是怨她的吧!哎!
纖纖素手放下錦簾,掌心冒出一層細汗,小五緊攥著脖頸的如意鎖,指腹一圈一圈地撫著,思緒彷彿回到了那日。她的娘親,那個善良溫柔與世不爭的女人,愛了那個男人半輩子,卻不想那男人心裡從來就沒有她,或許曾經有,只是早已被時光沖得無影無蹤。
嘆息這個時代女人可悲的命運,以夫為天,從來就沒有自己的思想,只是男權道德枷鎖下的奴隸。
那自己的未來呢?
皇家的婚禮冗長,禮儀亦是煩鎖。
猶如木偶般隨著喜婆吩咐而動,祭祖、行禮、跪拜、敬茶……脖子早已僵化,手酸腿麻,偏生肚子也餓得不行。無奈那喜娘、丫鬟穩噹噹守在新房,一動不動。遠遠地還能聽到大堂那邊傳來的歡聲笑語,那頭賓客如雲,熱鬧非凡,這頭卻疲累不堪。
小五心裡不平衡,腹內空空、飢腸轆轆還要端莊知書達禮地等待她的夫君掀開她的紅蓋頭。不知在飢餓與疲倦下等侯了多久,才聽到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小五回神,規矩地將身子正了正。頭頂上的鳳冠霞帔猶如千金重石壓在脖頸,偏生那人始終不替她去了這些障礙。四下的丫鬟、喜娘早已散盡,新房內只餘二人,心照不宣。
片刻,小五俯瞅那雙鑲著金邊的黑靴一步步朝她逼近,不知為何,心裡越發緊張。她緊攥大紅喜袍的袖擺,身子微顫。對於這個男人,她並不了解,卻莫名畏懼。
這個小動作落入龍天睿眼內,他伸手撩起她的大紅蓋頭,一手支起她的下巴面朝自己,挑眉邪笑道:「王妃似乎很怕本王?」說完,又撩起小五眉間的一縷細發,凝望她的絕美羞澀的臉頰,迷離的燭光下,頰上紅粉緋緋,如水秋眸閃著驚慌與倔犟,嫩唇輕抿,洋溢絲絲幽香,一身紅袍如仙,美艷不可方物。
小五微怔,曖昧的氣氛使她越發緊張,被這男人如此直視,她只得將眼眸轉向別處,以緩解緊張與不安。正欲開口想辯解什麼,門外傳來人聲。
「王爺,奴才有事稟報。」
龍天睿冷眸一凜,略有怒意,拔下小五的頭冠,方去開門走向那人。
頭上的負擔頓然減去,小五心喜:這龍天睿總算還有一點兒良心。看到滿桌琳琅滿目的美食糕點極具誘惑,小五再也抵制不住,拔腿奔向它們,狼吞虎咽。吃得正歡,那人突然回房,小五尷尬回望一臉冷凝面無表情的龍天睿,瑟瑟道:「那個,我只吃了一點點而已。」
一點點?還而已?桌上的食物分明去了大半。
龍天睿無奈搖頭,上前拉起小五,指了指桌上盛滿杯的合巹酒。小五會意,執起一杯遞給龍天睿,自己又拿了一杯,不尷不尬地飲盡。
小五驚詫不已,沒料到自己酒量這麼差勁,一杯酒下肚就迷迷糊糊,人事不知。只覺得眼前俊逸如仙的男人目光深邃,然後頭一蒙,不知世事。
龍天睿凝眸仔細凝視懷中沉醉女子,雙眼閉合,薄如蝶翼彎翹的長睫輕微顫動,薄唇輕啟,吐納陣陣幽香。龍天睿心神微盪迷醉,轉眼似乎想起什麼,不再遲疑,將懷中女子輕輕擱於花團錦簇的內堂床榻上,體貼地脫去她身上厚重的大紅嫁衣,蓋上鴛鴦錦被。他換下自己的一身紅袍,轉身沒入迷濛黑幕。
「你來了?如眉那丫頭真是的,我不過是染了風寒而已。」她本不想打攪他的,卻沒想到如眉那丫頭如此多嘴。
「身子不好別起來,最近事務繁多,抽不得空,倒是忽略你了。」說著龍天睿便將方娉婷抱回床榻,任她靠在自己胸前。
「嗯,我明白。以後其實……」
「娉婷,你怪我嗎?」怎麼能不怪呢?若不是因為自己,她也不必變成現在這樣,失去所有一切,她是該怪自己的。
方娉婷一怔,揚起小臉,對上龍天睿溫柔如水的眸子,輕輕一笑:「沒有,子修,我從未怨過你,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他手上的力度緊了緊,輕嗤一聲:「傻瓜。」
目眺遠方,窗外的那一簇簇紅梅開得越發紅艷。
寒夜三更天。
小五醒來時,腹中空空,餓得不行。
新房掛滿綵球,紅綢彩帶,紅燭早已燃盡,滴滴落下的蠟油,似淚朦朧,身旁那人早已不知所蹤,一角床榻冰涼徹骨。小五心嘆:大婚之夜,新娘獨守空閨,新郎不知去向。罷了,其實早已料到會如此,不是嗎?唇角扯開一抹笑,裹了裹身旁紫色絨袍,小五奔下床,就著朦朧月色探到桌上的佳肴糕點。
翌日,那人歸來,極力掩飾下還是顯露出一絲倦怠。
倩如端著臉盆進了新房,替她梳洗妝扮。紅帳下床榻上純白不染一絲塵埃的白綢刺痛眼波,小五不耐煩地扔到一旁。耳邊是倩如細細碎碎的叮嚀囑咐聲,按規矩,她今日該與龍天睿進宮見禮。
待她拾輟打點好一切,龍天睿早已備好馬車候在門外。
龍天睿挑眉,遠遠地,紫色妙影娉婷而來,步履輕盈,裙角翻飛,他心下一緊。待更近時,花容月貌逐漸清晰,描著淡妝的她冷艷雅緻,頭上別緻的飛雲髻下幾縷青絲自然垂下,隨風擺動,更顯得她楚楚動人。
只距離他幾步之遙,小五站在原地安靜地望著他。
他負手立於車前,一身墨綠色錦袍,偉岸昂揚,冷眸凌厲散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倦,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溫柔,鼻樑高挺,唇角揚起性感弧度,一身倨傲,睥睨眾人,迫人之勢直叫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小五凝望片刻略微有些失神,只見他朝自己走來,步步皆是風華無雙。旁邊倩如輕輕推了她一下,小五才回神朝他微笑。龍天睿伸手將小五拉近自己身旁,卻見她似有所抗拒,冷眸染上一絲深沉,強硬拉她入懷抱上馬車。
小五不著痕迹與他拉開一些距離,卻叫他發覺,龍天睿環在她腰間的手反而將她箍得更緊。離他愈近,鼻尖遞來的那股清香使她越感苦澀,夜會佳人至少也該做得天衣無縫吧!抑或是時間緊迫來不及?
龍天睿見她安靜乖巧地靠進自己懷裡,面色稍霽,嘴角微微揚起漂亮的弧度,下顎自然而然擱在小五頭頂,聞著她發間令人迷醉的芬芳。
小五推脫不得,她是他的妻,而他是她的夫,他們之間如此,該是天經地義的。可是為何心裡會陣陣地生疼?因為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嗎?所以司徒小五你難過了、吃醋了?眼睛酸澀得幾欲落淚,幾乎是無法遏制地想哭,但那些濕意終究叫她逼回了眼眶。
她幽幽地想起出嫁的前一天,他那所謂的父親的所作所為,想起她可憐痴心的娘親,心裡的苦澀化作無奈。也許她答應他父親以母脅迫的要求時,他們之間就已註定未來的結局。
「在想什麼?」
耳邊傳來他關切的聲音。身子微微一頓,小五揚起頭怔怔看著龍天睿淡漠卻柔和的眼,斂去心底的無奈,朝他微笑,嘴角是淺淺的梨渦,嫵媚動人。
「妾身只是想,稍後見到皇親貴胄難免緊張不安,怕給王爺丟了臉。」說著不由低低笑著。
龍天睿揚手撫了撫她的臉頰,點點她小巧的秀鼻,在她耳畔低聲道:「沒關係,有本王在,你沒那機會給本王丟臉。」瞧著那張微愣嬌憨的小臉,將她摟得越發緊了。
小五有些不知所措,對於這樣的戲謔的龍天睿她不知該如何招架,心底的那堵牆本就不牢固搖搖欲墜,一張臉一句話似乎就要將她所有的防守擊得潰不成軍,棄械投降。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簾外傳來侍衛的聲音。
皇宮正陽洞東門。
馬車穩穩佇立,龍天睿翻身而下,一氣呵成。身下奴僕彎腰跪地,小五避開龍天睿如火般灼人的目光,她撩起裙擺,輕輕躍下馬車。那一旁跪在地上的侍者驚詫,小五不去會意,跟著前方龍天睿疾走的腳步。
兩人相隔數尺,皆不主動開口說話。
龍天睿突然冷不丁轉身,小五埋頭走路不曾察覺,白皙嫩滑的額一下子撞上龍天睿精壯的胸膛,難道他是銅牆鐵壁所造?小五吃痛撫額,不禁一惱:「幹嗎突然停下,也不知會一聲?真是……」抬頭便瞧見那抹慍怒嗤笑又妖孽的臉龐,一時竟忘了用敬語問話。
龍天睿似乎是習慣她有時候這般直爽地說話,他也不惱,眼含深意地笑,一臉探尋地問道:「方才為何?」
小五瞭然,知曉他所問何事,定睛看了他淡漠的眉宇片刻,才回道:「沒人一生下就是奴才,踩在他們背上的人不過就是命生得好點兒罷了,除此之外有何區別?眾生皆平等。」
她從前生活的民主時代,自然叫這些以皇權為上的人不能理解,定是以為她大放厥詞,毫無尊卑!龍天睿深深地看了小五幾眼,眸光深邃無邊,讓人料想不到他此時所思所想。稍待片刻,他靜默無語轉身向前繼續行走。小五氣惱,卻仍舊跟著他的步伐,盈盈而至。
龍天睿暗沉的眸子閃了閃,身後那個女人司徒畫,是那隻老狐狸安排給他的棋子,一出美人計?眾生平等嗎?如若她不是生在司徒家,他倒是可以給她一世無憂,只可惜……「眾生如何能平等?人多口雜,以後說話謹慎些。」
他的聲音語帶不屑,卻又是他給她的勸告。
小五隨著龍天睿一起到慧慈宮之時,那裡早已人影綽綽,個個端坐在前。皇帝,皇后,後宮妃嬪,諸位皇子、王爺皆已到齊,四下歡笑聲不斷。太后瞧見小五,樂呵呵吩咐環翠姑姑招呼他們上前來。
龍天睿攜著小五上前一一恭敬地問安、敬茶。
「畫丫頭原是生得這般花容月貌,卻欺了哀家,你可知罪?」
太后的話剛落下,彼時,眾人目光齊齊凝聚在她周身,嫉妒、怨恨、同情、擔憂,表情多樣。
小五輕輕掙開龍天睿溫熱的手掌,蓮步姍姍朝太後走去,唇畔漾著甜笑,倚在太後身側,撒嬌似的回道:「皇祖母,小五哪敢故意欺瞞您,您才是風華絕代,卻這般調侃小五,皇祖母真是的……」聲音清脆卻醉人,一絲嫵媚,一絲嬌嗔,一絲甜美。
太后、皇帝聽罷大笑,皇后眸光只一瞬間微寒,又恢復了親切的巧笑嫣然,背後一道道凌厲的目光掃向她,小五裝作不知。
「皇帝,你看這丫頭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呵呵……」太后笑呵呵地拉著小五的素手,一臉慈愛。
眾人以為司徒畫此番得罪太后必定遭罪,結果一聲呢噥笑語便轉憂為喜,眾人面含笑意,心裡卻是恨得牙痒痒。司徒悠凌厲的眸子狠狠盯著小五,那裡面是不容忽視的恨意與嫉妒。小五揚眉對上她的目光,毫不閃躲,如今她不怕相府還有誰敢肆意欺負娘親,不給她面子,那些人畢竟畏懼太后、靖王的勢力,所以她也不必刻意偽裝卑躬屈膝。
「母后,這丫頭的確討喜。」
小五轉首對上皇帝炙熱探求又似乎似曾相識的眸光,心中警鈴大作,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呆愣片刻,手被那人緊緊握住,小五頓時對上龍天睿溫柔的目光,心裡一暖。那人拉著她面向主位上華袍端坐的人,叩首謝恩:「兒臣代王妃謝太后、父皇謬讚。」
小五跟著埋頭謝禮,微微側目,隔著幾步之遙那人灼熱銳利痛心的目光掃來。她一直故意不去看他,她知道他自始至終都在席間醉酒,她怎麼能去看他,眾目睽睽,旁邊是他的側妃——暗藏於相府她曾經的婢女蓉兒。低嘆一聲,幾日不見,世事早已面目全非。
微愣,手心裡傳來一陣刺痛,小五怔忡,收回目光偏過頭去看龍天睿,他是在生氣嗎?
「丫頭,過來哀家這邊。」太后吩咐著,一臉笑意。
眾人都知太後偏寵靖王妃,由此更甚。
「是,皇祖母。」沒有尊稱太后,小五直呼皇祖母,太后似乎也不怪罪,反而愈發歡喜。
小五避開皇帝探尋的視線,那種注視的目光叫她不安,那種目光根本不是長輩與晚輩的關係,那種目光包含太多,深刻的情意盡顯。手心冒著冷汗,那雙與自己緊握的手掌傳給她無限熱量與勇氣,她現在的身份是靖王妃不是嗎?害怕什麼呢?
宴席食不對味,宴后太后遣散後宮妃嬪及各諸侯,獨留小五。
「丫頭,老實告訴哀家,睿兒那孩子有沒有欺負你?」不知為何,她就是很喜歡這個慧黠靈敏的丫頭,她眉眼裡透著的那一股子精靈勁、倔犟勁跟自個兒年輕時不差分毫。
「皇祖母,您別擔心,王爺他待我很好,您剛剛不是也瞧見了嗎?」小五看著親切慈祥的太后,心裡頗為感動,總是有人真心對自己的。
「倒也是,那孩子對你很緊張。若是他日,他待你不好,記得告訴皇祖母,知道嗎?」當初也不知自己這番安排是對是錯,只是憐惜那孩子年幼喪母,盼望有個可心的人陪伴他,倒也自私地忘了這丫頭的幸福,心裡總有幾分歉疚。
「皇祖母,您待小五真好,您這樣叫小五都想賴在您這兒不願回府了。」
這話剛落下,那人渾厚深沉的聲音響起:「那可不行,本王可不能少了王妃。」語畢,龍天睿徑直走向太后右側,嘴角微微揚起弧度,目光掠過她,直視太后。
太后樂呵呵笑道:「你這孩子,哀家不過借了你王妃幾個時辰,這便來要人了?」說著小五俏臉倏地緋紅一片。
調笑一番,小五跟著龍天睿出了慧慈宮。他的右手緊握她的左手,那麼和諧親密,仿若真是眾人眼裡的鶼鰈情深。
只是,那是假象。
他將她丟下,匆匆忙忙奔向另一個人。
她只能苦笑。
龍天麟跟在小五身側,看她一臉落寞,心下幾分不忍:「六嫂,我請你吃酒如何?」
小五轉首去看龍天麟,方才在席間她沒太注意。只見他一身藏青色華袍,腰間系著龍紋璞玉,價值連城,嘴角含笑,鼻翼如峰,雙眼炯炯,發上嵌著墨玉簪,風度翩翩,器宇軒昂,倒也是美男妖孽一個。見他一臉誠摯地看著自己,小五爽快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