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銀松紅樓
第四章 銀松紅樓
小五偷溜出門的日子屈指可數,正巧今日又遇上那晚燈會結識的男子。
「大哥,你怎會在此?」想想兩人還頗有緣,這個封閉保守的時代一月里竟能遇見同一個人兩次。
「聽聞城郊有名的銀松樓今日有名堂,一時好奇去瞧瞧,這才遇到小五。」龍天齊笑道,心情極佳。
小五一時好奇,也想跟著去瞧瞧:「大哥,我也跟著你去湊湊熱鬧如何?」妓院有什麼名堂?選花魁?
「走,這時辰也差不多,你便跟著大哥一道去瞧瞧。」龍天齊爽快答應。
蓉兒、倩如倒是不樂意了,正經姑娘家哪有去那種煙花之地的?女扮男裝的兩人在小五身後磨磨蹭蹭,一臉羞愧。
紅樓銀松樓位於城郊,地處偏僻,寸草不生,銀松樓猶如沙漠中的綠洲。
排場不小,人均五十兩方可進入大門,五十兩能夠尋常百姓家中半年生計。小五眼紅別人頭腦發達,賺錢本事如此靈光,本想討價還價一番,他這大哥大手一揮,扔下一大把銀子攜著小五等人進門。
內閣熱鬧非凡,滿眼儘是官商富賈你來我往。磅礴大氣的修葺設計令小五為之驚嘆,大廳內修築的水幕屏障獨立於眼前,猶如瀑布卻又不似瀑布,這水簾確是安置在室內,這需耗費無數的財力、人力、腦力。轉眼間,那水簾又變換了形狀,猶如現代的噴泉,而這水幕卻是修葺於空中,入眼步步錦門綉窗,門庭間種滿奇花異草,真真是有銀子亦無處可尋。小五好奇這銀松樓的幕後首腦,如此頭腦靈光,財大氣粗。
此時場面已頗為壯觀,頻繁往來的達官貴人穿梭於輝煌耀眼的廳堂,小五嗟嘆,但這些人彷彿已司空見慣。
戌時將至,小五席間與蘇翰攀談著,似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滑過,煩瑣精緻的內堂里,眾多貌美如花的丫鬟在席間穿梭,柔情蜜意叢生,輕薄卻名貴的紗衣錦緞裹著玲瓏的身姿,弱骨纖纖,媚而不嬌。
小五暗暗躊躇:這銀松樓端茶遞水的丫頭都這般美貌,不知那頭牌的姑娘是何容貌?怕是此女只應天上有吧?如此一番刻意安排,更顯得那幕後之主足智多謀,機智過人,絕對是做生意的一塊好料。
「大哥,你常來這地方?」小五見蘇翰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毋須任何人指示。他一副哥們有錢的模樣,讓小五有些納悶也有些嫉妒。
蘇翰一聽這話,當下一口茶差點兒盡數噴出,洋溢在俊臉上的笑意是小五看不懂的。她不知自個兒這話怎麼愉悅了他,明明頗有挑釁的意味。不久便聽到他沉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五,大哥有公事要辦,小五別誤會。」說話間,他眉梢的笑痕都清晰可見。
小五腹誹:這大哥真會找借口,來妓院辦公事?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小五但笑不語。
小五望了眼身後站姿優雅的蓉兒、倩如,背挺得直直的,兩眼冒著精光,又是驚異又是好奇又是羞愧的模樣,小五輕笑,又憐惜她們腳乏,吩咐她們坐在鄰座。
銀松樓近年間才營生,短短几年已將同行的知名紅樓擊敗,直躍王牌。設計獨特是一絕,不落於鬧市,卻能這樣直躍龍頭,主人的玲瓏心思才教人佩服。
每年舉辦一次花魁大賽,賽制並不千篇一律,墨守成規。由十名貌若天仙、才德兼備的佳人中選出一位來,十名女子分為兩人一組,分別PK,通過一輪一輪的才藝嚴格選拔,比的皆不是尋常的琴棋書畫,是眾人未曾見聞的技藝。年年新意,又懂得造勢宣傳,佳人儘是淡妝濃抹總相宜,坊間傳言,她們比皇帝的妃嬪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眾多的王孫貴胄慕名而來,無疑是收集情報的妙處。
比賽正式開始,小五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先前的水簾早已消失無蹤,幻化成繽紛炫目的舞台,隱約可見十個玲瓏女子,彷彿許多漂浮的白紗遮掩著她們,若隱若現間,心被撩撥得更加痒痒。
尤是修養極好的人也忍不住叫好,小五笑看席間門庭若市。回眸間,她一眼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藏匿於人群中也無法掩蓋他的氣質風華,修長的手指嫻熟地執茶杯細細品茶。茶是極苦,愛品茶的那人呢?
他面上波瀾不驚,慵懶優雅。這種眼光的跟隨彷彿回到從前,那人從容地站在台上,娓娓致辭,他似乎未曾發現有人目光這樣熾烈,從不曾發覺。只是那人對她毫無印象,儼然陌生人,也許他只是容貌相似的陌生人。
收回如火般熾熱的目光,便瞧見身旁龍天齊若有所思地窺視她。小五微惱,瞪了龍天齊一眼。龍天齊不以為意,目光移到別處,似乎也有几絲不悅。小五在心裡懊悔,暗罵自己狼心狗肺,又不好開口蹩腳解釋。比賽已然開始,眸光也跟著人流回到台上。
只見兩位姑娘緩緩步向台前,一身彩裙,不妖不媚,輕紗細鍛隨風蝶舞,女子容貌逐漸清晰,絕美脫俗,行走間,宛若飄落凡塵的仙子,盈盈淺笑。在場眾人炸開了鍋,試想才剛出頭的姑娘都如此魅人,壓軸的又將如何?簡直令人無法遙想。小五又去看那人,想從他臉上看到變化,哪個男人不喜美女?那人側臉輪廓分明,銳利的目光穿透人群,不知在打量誰。臉上皆是死水般毫無所動,小五暗喜。
銀松樓的管事嬤嬤極年輕,楊柳細腰,姍姍娉婷。
她穿過人群,縴手微微一揚,臉上溢滿笑意,不是極美,顧盼之際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她淺笑開口:「各位爺好,歡迎各位爺蒞臨鄙樓。今日鄙樓花魁選拔,規矩跟往常也無異,只是為了飽各位爺的眼福,不虧各位爺的銀子,娉婷煞費思量,如此,便開始吧。」
有女娉婷,妙人也。
小五瞅著方娉婷,她其實不算是絕代佳人,但言行間靈氣逼人,明眸皓齒,自有一番韻味使人沉醉。小五想:有品位的男人才會傾慕這樣的佳人。
她轉眼望去,果然便見那人也看著方娉婷。兩人目光短接幾瞬,方娉婷也不閃躲,小五心中霎時間有根細弦怦然斷落。
後面表演越發地精彩激烈,小五不聞,心思早已飛入天外。直到一支舞蹈盡后,小五瞳孔放大,疑惑不解。
那分明是現代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肚皮舞,魅惑動人,觀其女子,動作嫻熟,舞姿柔美,腰間肌膚白皙如雪,一串細細的鈴鐺隨著舞動悅耳響在耳畔。明明是現代的舞蹈,為何千年之前的人也會?而後面的詭異讓小五的猜想得到證實。如果舞蹈只是巧合,那這又作何解釋?
橙衫女子一舞盡后,無視眾人目瞪口呆,只見她翩翩移步到桌前,俯首執筆。好些人都想起身瞧瞧她究竟在寫些什麼。片刻,丫鬟展開紙卷后,換小五目瞪口呆。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小五捂住嘴,這是她驚訝時的習慣性動作。她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女子寫下的半闋詩。那分明是宋代女詞人李清照《一剪梅》的上半闋。小五陷入震驚中還未回過神,又聽見那女子開口:「宛之有首詞,一直覓不到下闋,不知哪位公子能幫宛之題上下半闋,宛之必當重謝。」聲音婉轉,動聽。
眾人皆深索。一陣欣喜,小五似乎看到希望的曙光,這絕對是她的同志。小五搖頭輕笑,緩緩起身,朝著台上的女子朗聲說道:「姑娘,在下有一下闋。」
那妙齡女子面露喜色,便道:「公子儘管說來。」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姑娘以為如何?」小五徐徐開口。
「甚妙,甚妙啊。」
「好詞,好句。」
下首皆是歡呼雀躍。
崔宛之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她擅長占卜,一塊玉石莫名穿引,無端穿越而來。她算得今日會遇上異地同來的有緣人,果然被她料中了。
小五屆時成了全場目光追逐的亮點,她毫不在意,異世能夠相逢,的確值得慶賀。小五轉身對上龍天齊投來的目光,莫名心虛。
宛之淺笑,娉婷而來:「公子才識過人,宛之佩服不已,不知公子能否與宛之一敘?」
小五摒棄眾人隨之投來的目光,隨著那抹玲瓏妙影去了閨房。
「同志,是你嗎?」小五哪裡顧得上矜持,奔到宛之跟前,握上宛之玉手,眼眸里流淌著興奮的光亮。
崔宛之也是爽朗一笑,回握住小五的手,使勁點頭。
崔宛之穿越到古越已有數年,從陌生到熟悉,她現在存在的義務就是保護另一個女人的安危。提及這些,不由苦笑,她武功雖算不得高強,好在輕功還算上乘,又擅使銀針。
小五聽得咂舌,她的同志竟然能文能武?可是為何聽著她這樣淡漠地講起自己的故事,會流露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呢?她開始並不懂,後來的經歷,使她終於明了。
這個女人,性情溫和,聰慧良善,情路卻一片坎坷。
兩人頗有一番難姐難妹的相似之處,小五憐惜地看著崔宛之勉強的笑容,莫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