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翠竹和羅雙虎如何新婚燕爾。
十月初八日，也就是公曆十一月十三日中午，在家休息的朱琴，接到了稅幹所周所長的電話，說明天初九的當街日，局裏會派人到山嶺鎮檢查，叫朱琴和賴阿姨今天上去，準備好所有備檢的資料。
朱琴於是搭了四點半的班車去山嶺鎮，在車上正好遇到同事賴阿姨，又告知朱琴說鍾阿姨已經調回縣城。
“朱琴，現在我們所裏也不知道誰調來，明天的檢查很重要。如果我們單位評了先進，估計今年的獎金不會太少。”
賴阿姨悄聲告訴朱琴。
朱琴笑道：“周所長常要開會，我們三個已經夠辛苦了，現在調走了一個人，如果不調人來，我們兩個人哪做得了這麽多事？”
賴阿姨歎道：“是啊，如今我四十多歲了，一直從這個鄉到那個鄉，工作了幾年，在鄉下也就呆了幾年，也不知道退休前能不能調回縣城。估計這次鍾阿姨調走，一定會補上人的。朱琴，你要盡快拿到大學文憑，現在的年輕人，多是有文憑的，若沒有文憑，不要說做領導，想回縣城，不知道有多難。”
朱琴歎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我就是一切順利，也要後年才有大學畢業證。”
賴阿姨認真近前朱琴道：“朱琴，我可是過來人，你找對象，一定要找讀了正規大學的。我老公要不是沒有文化，哪會工作了近二十年還是一個普通幹部？我娘家侄子，本科畢業才三年，現在已經選調為副科級了。我們現在鄉裏那些領導，有幾個不是中專以上畢業？你要是有文憑，朱琴，不是我誇你，所長這樣的職務，你也可以當！”
朱琴笑著悄聲道：“我當所長？我哪有這個能耐？隻希望不要讓我下崗就滿足了。”
賴阿姨歎道：“唉，朱琴，你聽說沒有？我們水北拍賣國有土地，你知道那幾塊麵積最大的地基是哪些買了？”
朱琴道：“我從沒有關心過這樣的事情，我怎麽知道？”
賴阿姨道：“我說了你可別不信，都是我們縣醫院的主治醫生。平常都說他們工作辛苦，但是看到那裏拍賣土地時的買主，才知道他們的收入有多高！”
朱琴道：“他們的工作辛苦，主治醫生也都是苦讀寒窗有本事的人，有病的人在他們麵前，他們醫生就說是救命草，高收入也就理所當然了。”
賴阿姨道：“等我女兒明年高考，我就叫她考醫學院。醫生這個職業，就是退休了也是搶手的人才。我知道我們縣裏最大的牙科診所，就是我們縣醫院退休的醫生，家裏的房子好氣派。有時回到家，還有人找上門。”
朱琴笑道：“那我下輩子一定好好讀書，爭取做個醫生。”
朱琴和賴阿姨說笑中，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山嶺鎮。
“朱琴，現在快五點半了，我們吃完飯打兩個小時夜班，爭取弄個先進來，得了獎金過好年。”
一下車，賴阿姨笑道。
朱琴點頭道：“好，我們做好我們的事情。不過鍾阿姨沒有來，她的東西不知道拿出來了沒有？”
賴阿姨道：“周所長說鍾阿姨已經交待了她的工作，明天她才上來收拾東西。論理所長今天肯定上來，他有摩托車，也不知道來了沒有。”
兩個人來到所裏，見周所長的摩托車停在一樓，知道周所長肯定已經來了。
兩個人來到樓上，見周所長正在辦公室忙碌。
“賴阿姨，朱琴，你們來得正好，我已經叫大師父準備了你們的飯菜，我們先吃飯，一會兒我們把迎接檢查的東西準備好。對了，朱琴，有你的一封信，大師父說今天上午送來的。”
周所長很快安排了來的工作，將桌上的一封信遞給朱琴。
朱琴接過一看，心裏頓起漣漪。
這是熟悉的信封和字跡，而且信封裏一定裝有照片一類，於是謝過，轉身去房裏看信。
朱琴回到房間，打開信封，見果然有一張照片，信紙應當至少有兩張。
朱琴拿起那張照片，見羅勇身穿一件羽絨服裝，手拿一本書，凝神注視前方，站在湖邊的一棵柏樹邊，柏樹上有一層白白的雪，身後隱隱見湖上一個亭子，亭子上也積著一層白雪。
如果羅勇不是身穿羽絨服，有些像五四時期的青年。
朱琴回想起上次好像問過羅勇有沒有下雪的照片，這樣的雪景，肯定是在校園拍的。
朱琴放下照片，正要打開信件看，隻聽外麵賴阿姨叫吃飯的聲音，想到一會要加班，朱琴很快放下手中的信，帶上門走了出去。
吃飯不過十多分鍾。賴阿姨建議吃完飯就準備好迎接檢查的資料，省得太晚休息不好。周所長也覺得早點準備好才放心，說千萬不能等到明天。
所以吃過飯後，所裏的三個人都直接來到辦公室，見本季度所有的賬目台曆資料都搬出來，慢慢核查，分月裝釘好，還要寫好總結材料。
忙到近九點鍾，朱琴和賴阿姨終於忙完，將各自手中的材料給周所長過目，覺得確實沒有什麽差錯，三個人才各自回房休息。
朱琴回房洗漱完，疲憊地躺下，突然想起羅勇的信，於是拿過展開來看，隻見信上寫道：
“朱琴，你好！
今天上午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怎麽的，我竟然有些激動。
雖然今天才是立冬的第二天，但是我們這裏今天很冷，已經感受到了冬天的凜冽寒氣。不過，這幾天我們班上正在搞義務勞動，要擴展操場，停下勞動後，才知道天氣確實變冷了，我們龍川是不是也是這樣？
朱琴，你知道嗎？我現在看你的信，覺得真是一種享受——其實在我們班長遞給我信件的時候，我就猜到一定是你的信，我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在等待期盼，又擔心你可能忙，也可能有其他原因，不會再給我寫信。
你也許不相信，我看你這封信至少看了十遍。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麽你的語文成績這麽好，為什麽語文老師常拿你的作文當成範文讓我們學習。
你寫出來的東西，情真意切，實在感人。朱琴，在你可能是信手寫出來的，可是我品讀你寫的內容時，覺得最美的散文也不過如此。
很多時候，我和你一樣，塵封起自己心靈深處的許多東西，把自己所有心思放在學業上。想到我父母還有我哥嫂為了繳我都大學省吃儉用，為了改變我那貧困偏僻的家奔波打拚，我覺得我一身都是上進的力量。
但是在我們大學這個特殊的群體裏，花前月下的情侶很多，正在為愛情為事業拚搏的人也很多。有時我也會感到孤寂失落，我常常一個人在我學校的湖心亭閑坐，有時看書，有時純粹在亂想亂思。
我給你寄的那張照片，就是去年在這樣的心態中照的，當時照了三張，一元錢一張，我這裏隻有這一張，那時剛下過小雪，所以我寄了這張給你。
我很少照相，因為我好像很不上像，我照的相片都沒有帶微笑的，有時我明明在笑，照片洗出來後，別人都笑話說我好像是哭笑不得的滑稽樣子，所以我照相時幹脆不笑了。
你的信我反反複複看，我的同學說我的樣子，像在談戀愛，說你的信件肯定是我女朋友寫的。朱琴，你說，我們這樣算談戀愛嗎？
朱琴，我這麽說，你可千萬別生氣。我知道，你就像那高高在上的白天鵝，我卻不是那隻有希望的醜小鴨。我們隻通過幾封信，當初寫第一封時，我真沒有任何想法，真的。
可我不知道為什麽，從接到你的回信後，你竟然常出現我夢中，還幾次夢見你來學校看我了。就在昨天晚上，我還夢見你來幹城學習，和一個長得高大帥氣的男人在一起逛街，你笑著給我介紹說，那個男的是你們局裏的，大學畢業，你們很快會定親——
朱琴，我不知道這樣的夢是不是真的？你可以告訴我嗎？你現在有沒有找男朋友？
你在信中說敬重佩服我和蕭翠竹，說我們兩個不亢不卑，勤勤懇懇做事，踏踏實實生活，認認真真為了理想奮鬥，這是你的心裏話嗎？
朱琴，如果那是你的真心話，我想再問一句，如果我愛上你，能夠讓你喜歡我愛上我的概率有多少？
也許我這樣問得實在唐突，可是朱琴，我真希望你會告訴我。如果你告訴隻要不是概率為零，我想我一定會努力，一定會讓這個概率變成百分之百！
這些天為了這問題，我常走神。如果你有了男朋友，也請你告訴我，我會調整我的心態，一定祝福你，決不會讓你不開心，這點你一定要相信，我羅勇說到定做到！
我們家是想在山嶺鎮買地基建房，朱琴，你建議很好。我已經給我家裏去信，把你的主意說了。我父親雖然已經五十多歲，沒有什麽文化，但是我相信，他聽我這樣的建議，一定會好好劃算的。
朱琴，現在我們雖然是同學關係，可是你能夠為我家想得這麽遠，我好感動——我還是這句話，你在我心中，就如天使一般。我無法上天，自然無緣見到天使。可是我有幸，你這個天使竟然來到人間，和我做了高中同學，還分到我的家鄉工作，讓我們還可以有機會再續同學情誼。
不知道冥冥之中，上天會不會在你我頭上灑下愛的甘霖？讓我們除了同學情，還可以結一世塵緣？
最後讓你分享我的一個喜悅，上學年我們年級獎學金評選，我拿到了我們學校最高獎學金一千元，我已經把這錢寄回我家裏了。現在我有兩份兼職，計劃做到元旦放假，這個學期的所有開支足夠，還有下學期的學費，我也不用擔心了。
朱琴，我這次信中說的話有些情不自禁，你別笑話，更不要難過。不管你怎麽想怎麽做，我們的同學情誼一定還在，是不是？
有空來幹城，記得來我們學校看我，不管你有沒有人陪著，我一定做一個稱職的導遊！
感謝你告訴我李丹的事情，也請你轉告她，代我捎去遲到的祝福。等我回來，一定會補上，決不食言！
最後祝你快樂萬順，越來越漂亮！
羅勇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九日夜”
朱琴將信看了幾遍，覺得心跳得厲害，臉上也火辣辣的。
明明屋子裏隻有自己一個人，可是，好像也有點情不自禁心動。
羅勇在信上說的一切，其實很多就是自己想說的。不同的是，他敢這麽大膽說出來，自己卻不敢！
明明已經深夜，但是朱琴沒有一點睡意。於是又將信看了一遍，然後拿出信紙，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提筆寫道：
“羅勇，你好！
接到你的來信是今天下午五點多鍾，但是看信時已經九點多了。明天有領導來檢查，我們所裏的人加班到剛結束。
羅勇，你的來信我也看了好幾遍，我告訴你，我沒有難過，更不會覺得好笑，真的。
雖然我現在還不能給你答複，可是我想對你說，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我不是高高在上的白天鵝，你卻是安徒生筆下那隻誤落人間的＇小鴨＇，終有一天，你可以脫胎換骨，衝上雲霄，展現你最優秀的風采！
現在剛剛進入冬日，我們這裏早晚已經有些寒意。
翠竹的婚禮我去了，你那個雙虎大哥是初一回來的，當時翠竹還拉上我一起在醫院門口等著他歸來。看得出來，翠竹對他動了真情，你那個哥哥也很愛翠竹。他們看上去一點不像相差十歲，而且和他們的結婚照片一樣，怎麽看都很般配。
我說過我並不堅強，還有很多缺點。現在翠竹和李丹都幸福地結婚了，她們有了人生最重要的伴侶，尤其翠竹，言語舉措之間，流露的全是幸福快樂，好讓人羨慕。
羅勇，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歡我哪樣？我要你的身心話！
你問我讓我喜歡你愛上你的概率有多少，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這個概率肯定不是零。隻是現在這個時候，在你麵前，我有些自卑，因為我隻是一個落榜的高中生。若不是我有城市戶口的優勢，我可能還是一個無業遊民。
我一直喜歡看小說，我喜歡看小說裏那些悲歡離合的故事，更欣賞那種專情一生，有情人終於成眷屬的故事。雖然我知道，真正的現實生活，多數都沒有這樣的浪漫美滿。
早在高中時，我就想過我今後要嫁的人：這個人讓我有眼緣，會專情愛我護我珍惜我，一生不會褻瀆我的感情。如果沒有這樣的人，我情願一個人過！
我還有個這樣大膽的假設：如果有一天遇上我在乎的人，如果我父母反對，我也會毫不猶豫隨他去！
你也別笑話我幼稚荒唐，但是我確實這樣假設過。
我沒有戀愛經曆，不知道我說的這些，是不是說明我還不懂愛情？
在最美的時候，能遇上最讓自己動心又值得愛的人，我覺得就是愛情中的經典。隻是我不知道，我這一生，有沒有這個緣分？
能找到一個有感覺的人攜手紅塵，一生足也！
我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是你？
羅勇，我說過，我這兩年爭取拿到大學文憑，希望以後的工作能更順利些。你我能否結一世塵緣，我想一切順自然，你說呢？
你的上進心，你的出色成績，實在讓我頂禮膜拜。羅勇你說得對，不管以後怎麽樣，我們始終都是同學。我希望能沾點你身上的靈氣，讓我一切從此萬順。你會帶給我動力和好運嗎？
如果我來幹城，一定會去你們學校看看，到時你可別嫌我給麻煩。
有些太晚了，明天有領導來檢查，暫時寫到這裏。
祝你安康萬順，越來越帥！
朱琴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夜“
－－－－－－題外話－－－－－－
成熟的人不問過去；聰明的人不問現在；豁達的人不問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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