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常委會
然而隨著五小案件真相的揭開,周運達被捕。他被捕之後,公司的賬戶被查封,所有在建工程全部停工。交了房款的市民慌了,紛紛到首建公司打探。首建公司的副總拍著胸脯打包票:放心,我們周總的關係在北京,說出來嚇死你們,過不了多久就出來了,你們根本不用擔心自己的房子,都把心放肚子里,該忙啥忙啥去吧。
購房戶將信將疑,可都是普通百姓,又有什麼辦法呢?只盼望著周運達真的還能出來,繼續把他們的房子蓋起來。也有那感覺玄乎的,開始叫賣自己的房子,也就是賣號,加價多少,把手中的「房子」轉讓出去。
可誰會睜著眼上當?那一陣晚報上轉讓金粉世家房子的廣告鋪天蓋地。開始是加價5萬,2萬,1萬,不加價,到最後的打折,依然是轉不出去。形勢不明朗,看著是便宜也沒人敢撿。金粉世家和內華達的半拉子工程風吹雨打,變得破敗不堪,成了城市的一塊巨大瘡疤。
緊接著,親自參加開工儀式並多次就金粉世家和內華達做出重要指示的市委書記蘇榮也被捕了。這下大家沒了主心骨,真的慌了,開始串聯起來,找新市委書記崔定討說法。崔定上任伊始就遇到個這個擦屁股的事情,很生氣,安排副市長鄭爽處理。鄭爽根據崔定指示,做這些購房戶的思想工作,說周運達案件正在審理階段,不一定真的就有事,請大家不要慌,安心等待,政府不會放手不管的。
其實崔定心裡清楚,周運達肯定是出不來了。首建公司賬上的資金只有1000多萬元,而他收的預付款接近四個多億,誰有這麼多資金去補這個窟窿?政府肯定是不會買單的,不但政策不允許,再說也沒這個能力。所以這個問題一直是崔定的一塊心病。
購房戶一心盼望著周運達能出來,在煎熬中等啊等,卻等來了周運達的死刑,並且是立即執行了。這下可就炸了鍋了,總不能追到天國去向他討債吧?
周運達吃槍子那天,他們再去找首建公司,發現那裡早已經是人去樓空了,辦公室的桌椅都不見了,只有滿地的紙片。這可了不得了,上千人的討債大軍涌到市政府,把大門賭的水泄不通。
市長於子虛說話都不管用了,大家只認準崔定,要聽他一句話。前兩次崔定躲著沒見,到第三次時,聲勢太浩大,群情激奮,人們的情緒就像火藥桶一觸即發,崔定怕事情鬧大,只好出面做了承諾,10天之內給大家一個答覆。
然而這10天時間裡,開了幾次專題會,也沒有形成一個好的意見。涉及的數額太巨大了,別說個人,就是政府也沒有能力接這個爛攤子。崔定為此一籌莫展。到了第9天頭上,中央剛好要舉辦市委書記培訓班,他拍拍屁股走人了,把問題留給了市長於子虛和副市長鄭爽。
10天時間很快就到了。一大早,上千名購房戶手拿購房合同,浩浩蕩蕩地趕往市政府。開始是在廣場上靜坐著等,等到快中午也沒見崔定出來說事,只出來個信訪辦主任在那裡說一些扯淡話。
大家不答應了,開始騷亂起來,把信訪辦主任嚇跑了。又一打聽,崔定跑北京去了,明顯是在逃避。去球吧,顯然是上當受騙了,這群人哇啦啦一聲喊,開始衝擊市政府。電動不鏽鋼伸縮門剛剛關上,就被人們扭成了麻花,扔到一邊去了。保安上來阻止,帽子都被打飛了,一個個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市長於子虛坐鎮辦公室,密切關注著外面的動靜,並且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五大卡車的防暴警察早就在公安局大院內待命,局長肖國華親自指揮。聽到報告說上訪者開始衝擊大門了,於子虛給肖國華打了個電話,發出了行動指令。
不到十分鐘,荷槍實彈的特警就拍馬趕到了,把鬧事者圍了起來。購房戶太氣憤,太絕望了,辛苦了大半輩子的血汗錢就這麼沒了,政府不但逃避責任,還動武,乾脆豁出去了,不活了,衝上去和特警發生了肢體衝突。
於子虛還是有些大局意識的,緊急下令任何情況下都不能開槍,保持克制。鬧到天黑,有幾名特警受了傷,滿臉都是血。肖國華指揮特警抓了幾名帶頭鬧事的,仍然不能控制事態的發展。
上訪者一天都沒吃飯,再加上被特警圍困,有點彈盡糧絕的意思。再加上其中有不少老年人,天氣又熱,實在是受不了。但即使是這樣,還是沒有人退縮。20萬啊,普通市民辛辛苦苦一輩子,也不可能攢這麼多錢。這簡直就是身家性命。如今,有人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拿去,就是破上老命,也要拼一拼了。
政府七樓小會議室里,市長於子虛主持召開緊急會議,在家的常委都參加了。副市長鄭爽和公安局長肖國華列席。肖國華手邊放著對講機,不時地聽著樓下傳來的彙報。開會之前,於子虛已經向遠在北京的崔定報告了事態,崔定的原話是,儘可能避免大的衝突,具體採取什麼措施,我放權給你們。
會議一開始,先由肖國華講了目前的局勢。肖國華說,上訪者中有不少被公安機關打擊過的老面孔,說明是有預謀,有組織的,建議採取果斷措施,強行驅散,實在不行多抓一些人,震懾一下。
幾個副市長也相繼發言,基本上都支持肖國華的意見,說形勢所逼,怕這樣僵持下去,天黑后存在更大的變數。於子虛面色凝重,聽著大家的發言,眉頭擰成了個川字。
鄭爽一直靜靜地坐著,認真地聽著大家的發言。她高挽著髮髻,可能還是在舞蹈學院留下的習慣。歲月好像對這個漂亮的女人無能為力,她依然是一朵怒放的黑玫瑰,散發著不可抗拒的魅力。此刻,雖然她表面平靜,但內心卻在緊張地思考著。她知道,現在的情況是,政府理虧,而不是這些上訪者有什麼過錯。再說崔定承諾的十天答覆,他卻溜之大吉,而在家的領導們又沒人敢和上訪者照面,採取武力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只會把事情越搞越大。
於子虛把臉轉向鄭爽,問她,鄭市長,你的意見呢?
鄭爽果斷的工作作風和善於把握大局的魄力,在雲湖的官場還是比較被大家認可的,所以於子虛很注重她的意見。其他人看於子虛發問,也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鄭爽這裡,等著她發言。
鄭爽說,我說幾點自己的意見,但不一定正確,謹供大家參考。首先,我們要搞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矛盾。上訪者是在無理取鬧,還是在據理力爭?他們的訴求是合法合理,還是完全在胡攪蠻纏?必須有個定性,才能做出正確的應對。
其次,要冷靜地分析一下責任所在。當然了,責任主要在周運達的首建公司,但我們政府有沒有責任?誰給了周運達權力,可以讓他違法預售房子?我們的職能部門是否存在行政不作為亂作為?有沒有失職瀆職?當然了,這個問題現在說起來有點扯遠,但我們必須做到心中有數,那就是,我們本身也是有責任的。只有抱著糾錯的心裡,我們才能做出正確的決策。
第三,採取什麼方法平息這場危機?長遠的先不說,就說眼前,如何才能說服群眾疏散?我認為只來硬的肯定不行,還是要考慮一些人性的方法,以情感人,以理服人,雖然我們目前沒什麼理。
鄭爽的發言條理清晰,字斟句酌,確實是抱著解決問題的角度出發的,聽得於子虛頻頻點頭。在座的大多數常委也都認同她的觀點,只有一個人提出了異議。誰?現任政法委書記、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鐵英。
鐵英聽似女名,實際上是男的。原政法委書記熊懷印出事後,法院院長鐵英被崔定提了起來,接替了熊懷印的位置。崔定和鐵英關係甚好,兩家是世交,鐵英的父親和崔定的父親都是老紅軍,並且是一個班的,一個是班長一個是副班長,一起上過朝鮮戰場。據說老鐵救過老崔的命,所以老崔經常交待兒子崔定要多照顧恩人的兒子。除了鄭爽,鐵英也是崔定回到雲湖后第二個提拔起來的。
鐵英是市委常委,而鄭爽不是,所以排名在她前面。崔定去北京之前,曾經交待鐵英,對於那幫上訪的購房戶,該來硬的就來硬的。所以此刻他針對鄭爽的發言,發表了不同意見。說,鄭市長說的很有道理,但有些地方和得再推敲。首先,不能說上訪者沒有責任。他們不按程序上訪,圍攻市政府就是嚴重的違法行為,是絕對不能遷就的,否則只會助漲他們的匪氣,讓局勢陷入難以收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