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痴心楊柳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江風被前呼後擁地推了出來。楊柳手裡舉著輸液的瓶子,走在前面。美美急忙迎了上去,想看江風一眼,但江風的頭被紗布包的像個栲栳似的,根本看不到他的面部。美美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楊柳雖然舉著輸液瓶,但另一隻手卻緊緊抓住江風的手。美美的腳步一下子就變得遲緩了,眼看著江風在她眼前被推走了,而自己還沒來得及叫他一聲。但她只是猶豫了片刻,就跑上去,跟著手術車進了病房。
等大傢伙把江風安置好,接上各種監測儀器離開后,楊柳才發現了站在病床前的美美。美美再也無法迴避這個自己曾經很嫉妒的女人了,她怯生生地說,楊……嫂子,我是江科長的同事,美美。
楊柳好像這才想起她來似的,說哦,是美美啊,我說怎麼這麼面熟呢。謝謝你幫了我家江風的大忙,是你打的120急救電話吧?
美美點點頭,卻說不出什麼。她注意到楊柳把江風說成「我家江風」,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似的,呆在這裡純屬多餘。就在她局促不安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怎麼說的時候,楊柳忽然說,美美,你先照看一下江風,我去再領一套被褥來,今晚我要住在這裡陪護他。楊柳說完,不等美美回答,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美美知道,這是楊柳故意留給她的和江風單獨呆在一起的機會。她沒有想到楊柳會這麼的大度,完全沒有自己的那些嫉妒心裡,在心裡不禁對她肅然起敬起來。但她此刻最關心的,還是江風的傷勢,所以等房間的門一關上,她就撲到了江風床頭,帶著哭腔說,江風哥,你怎麼樣了?還能堅持嗎?
江風已經清醒了,他睜開眼看了看眼前的美美,吃力地說,美美,放心吧,手術很成功,我死不了的。
美美急了,說不准你說死字!說著話,自己替江風朝地上啐了一口,說,江風哥,讓你遭這麼大罪,我……對不起你,我心疼你啊……
美美說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摔落在地板上。江風沒說話。過了好一會,才說,美美,我不後悔。
美美仔細品味著江風說的不後悔三個字,那眼淚愈發洶湧了。她看著江風那雙大手,就放在自己眼前,很想上去把它們抱在自己胸前,又沒有勇氣這樣去做。因為她知道,這雙手,剛才是被楊柳抓在手裡的。美美望著病床上的江風,竟然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彷彿上小學時借給同桌一塊橡皮,等還回來時,卻發現那橡皮上已經刻上了同桌的名字。
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美美站了起來,迅速擦掉了臉上的淚水,說,江風哥,你等著我,我明天再來看你。江風卻說,美美,你不用再來了,我在這裡有人照顧的。
由於隔著一層紗布,美美聽到江風說的這句話,就像是機器人發出的聲音似的,完全不像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這句話好像是帶著生硬的拒絕,這讓她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這時候楊柳抱著一床被褥推門進來。美美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她垂下睫毛,看著地上說,嫂子,您辛苦了。我走了,改天再來看江科長。
楊柳說等下,美美,樓梯間有些黑,我送你下樓。說著,把懷裡的被褥扔到另一張床上,跟著美美出了房門。美美以為楊柳會借這個機會盤問她為什麼會和江風在一起,江風為什麼會遭人黑手,心裡緊張地思考著自己應該如何回答。但楊柳根本沒問這些,好像對這些細節已經忽略了。只是在分手的時候,好像很不經意地說,美美,你上班忙,就不要再往這裡跑了。江風有我照顧呢,他是我丈夫。
楊柳的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了,傻瓜也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美美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幸虧夜色掩蓋了她的窘態。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只是望著眼前這個看上去成熟了好多的女人,叫了聲「嫂子」,轉身走了。楊柳站著,目送美美消失在樓房的拐角處,才上樓回到了病房。
當晚,江風和楊柳又住到了同一個房間里。這是自從那個黑色的夜晚后,他們第一次住到一起,雖然是分床而居。晚上,由於藥物的作用,江風沉沉地睡去了,楊柳卻躺在床上,激動地難以入睡。
這種失眠和她兩年多來無數次的失眠不同,那種失眠是她痛苦的煎熬,心靈的煉獄,而今晚的她,竟然有點享受這種失眠。她的心情也很複雜。她很心疼江風,甚至幻想著如果能把江風的痛苦轉移到自己身上,該有多好!
同時,她又覺得自己很幸福。聽著江風熟悉的呼吸聲,她的心裡竟然非常的踏實。她甚至有點感謝上天給了她這個機會,可以理所當然地讓她和自己深愛的人又走到了一起。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因為這想法多少有點罪惡。楊柳不是傻子,憑著女人敏銳的第六感,他一眼就能看出江風和美美之間的關係。一男一女,在寒冷的深夜去到黑漆漆的河堤上,除了談情說愛,別無解釋。
美美抱著受傷的江風哭泣的那一幕,不時出現在楊柳的腦海。但她現在一點都不恨那個叫做美美的女孩,也不恨江風。她不會去刨根問底地去追問他們之間的關係,那不是她的作風。她告誡自己,就當作什麼都沒看到,只是自己的丈夫,被人打傷了,需要自己精心的照顧,就這麼簡單。她甚至產生內疚的心情,認為江風之所以受到如此的傷害,是因為自己沒有照顧好他。
在楊柳看來,自己從來沒有和江風離婚,江風也從來沒有從她心裡搬出去。她在心中一直把江風當作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男人。這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什麼原因,也沒有什麼好解釋的。那本小小的,綠色的離婚證,對楊柳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楊柳也感覺到,江風之所以對自己如此冷漠,是因為他還愛著自己。如果不愛的話,江風對她的態度會好很好。哀莫過於心死,如果江風開始對她是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那才是楊柳最不願意看到的。這個倔強的女人,她相信自己能等來江風回心轉意的那一天。她曾經對江風說過,會等他一輩子,而自己也在信守著這句承諾。
今天,上天好像給了她一次機會,雖然這個機會是以江風的流血為代價的,雖然這個機會對她來說,太過殘忍。
江風沒有理由拒絕楊柳對他的照顧。看著跑前跑后,為他操勞的楊柳,他變成了一個很聽話的乖孩子。患難見真情,他在這個時候,再一次感受到了楊柳對他的熱愛和關心,是那種發自內心的,自然流露的,不帶一點矯揉造作的成分。
楊柳對他說話的口氣,和結婚後那些甜蜜的日子沒什麼區別。唯一有所區別的,就是她的話總帶著某些指令的意思,讓江風不得不乖乖服從。也難怪,楊柳現在是護士,江風是她的病人,病人當然得聽護士的啦。
第二天上午,幹部病房的護士和醫生走馬燈似的來看望江風。護士長羅娟,護士小董,王瑩瑩等幾個女人早就以為楊柳和江風離婚了,現在看他們親密的樣子,都打心眼裡為楊柳高興。楊柳站在江風的床頭,為江風掖掖被角,量量體溫,儘可能地表現著他們夫妻之間的恩愛,臉激動的紅撲撲的。那種久違了的紅暈又出現在了她美麗的臉上,這讓她一下子又變成了那個活潑可愛的楊柳了。
小董今天不值班,自告奮勇地留下來陪護江風,這讓楊柳感動之餘,也可以抽身去為江風做些其它的事情。因為還未排氣,江風不能吃東西,直到下午4點,肚子才咕嚕嚕叫了起來。
江風現在最想吃的,是一碗面片湯,但他現在不知道因為什麼,在楊柳面前,竟然有些扭捏了,不好意思對她說。楊柳把江風交給小董,出去了一會,再回來的時候,手裡熱氣騰騰地端著一碗飯進來,江風看了,正是他想吃的面片湯!
原來楊柳早已經為他做好了,就在醫院的灶上熱著。江風的鼻子一陣發酸,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小董幫忙把床頭搖了起來,因為還在輸液,右手不能動,江風就乖乖張了嘴,讓楊柳一勺一勺地喂他。
楊柳像在照顧一個剛剛學會吃飯的嬰兒,先用自己的嘴唇感覺了一下湯的溫度,再慢慢送到江風嘴裡,說江風你慢慢吃,多嚼一會再咽,這樣好消化。江風一口一口地吃著,眼睛早就淚花花的了。他很奇怪,自己好像好久好久都沒流過眼淚了,他早就以為自己的淚腺像久旱的大地,已經乾涸得裂開了口子。
他偷偷地觀察楊柳,發現她雖然還是那麼美麗動人,酒窩雖然還是那麼深,但眼角已經出現了細細密密的魚尾紋,甚至生出了白髮!江風的心像被猛地刺了一下,那些關於楊柳的美好回憶,爭先恐後地湧進了他的腦海。
江風想起了他們的蜜月之行。自己現在的情形,正和在大理生病的楊柳相似。那時候,病中的楊柳想吃的也是一碗湯麵,是他跑遍了大街小巷,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江風清楚地記得,他也是這樣一口口喂楊柳吃的。楊柳邊吃邊流淚的那一幕至今還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當時,楊柳流著淚說,江風,等我好了,好好補償你。
好好補償你!這句承諾,楊柳做到了。那以後,她對江風付出了更多的愛和關心,讓江風覺得世上最最幸福的男人,也不過如此。今天,一切都反過來了,是他躺在病床上,楊柳在喂他吃飯。歷史驚人的相似,但江風能給楊柳什麼樣的承諾?他怎樣去「好好補償」飽受痛苦折磨的楊柳?
江風覺得自己有好多話都想對楊柳說,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楊柳喂他吃完了飯,又拿餐巾紙給他擦嘴。江風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顫抖的手,抓住了楊柳那雙細軟的手,捂在了自己胸前。小董看到這一幕,很知趣地出去了。
楊柳害羞地低著頭,臉紅到了耳根,好像是一個做了一件拾金不昧的大好事,等著老師表揚的一個小女生。幸福裝滿了她傷痕纍纍的心田,這個女人,因為巨大的幸福而渾身微微戰慄。她忽閃著長長的睫毛,愛憐地看了一眼自己親愛的人,但好像又怕被江風的目光灼傷似的,低頭不敢看他。江風慢慢說出了幾個字:楊柳,我對不起你……
沒等楊柳說什麼,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楊柳首先看到的是一大束鮮花,鮮花後面,是女人的一張漂亮的臉。這張臉,有些狐媚,楊柳從來沒有見過,很陌生。
進來的女人皮膚白皙,身材豐滿,氣質高貴,艷而不俗。她手捧大束紅玫瑰,一簇惹眼的深紅中,竟然還有幾朵 「藍色妖姬」,那藍色藍得炫目,看上去格外讓人浮想聯翩。據說藍色妖姬,代表的意義是你是我最深的愛戀,看來這個女人必定是個有心人。
想必大家都猜到了,這女人正是雲湖市的知名人物,市銀河房地產開發公司老總——葉芷。不知道她是從什麼渠道得知江風受傷住院的消息的,反正是除了美美,她是第二個來醫院看望江風的人。
葉芷急匆匆走進病房,看到床上有個戴白色「頭盔」的人,看不清楚面目,拿不準是不是江風,就問楊柳說,請問江風先生住這個病房嗎?
楊柳看這女人面生,還以為她走錯了病房,這會聽她說出江風的名字,不由得上下打量著她,心想江風怎麼有這等妖艷的朋友?正要回答她,就聽病床上的江風說道,葉總,你怎麼來了。
葉芷的心思都在江風身上,她顯然把床前身穿白大褂的楊柳當作了醫院的護士,只是朝她點了下頭,把手裡的鮮花放在床頭柜上,急切地在江風的床頭蹲了下來,柔聲說道,江風!我來看你了,你怎麼樣了?
說著話,把江風沒有扎針的左手一把抱了起來,緊緊捂在了自己高聳的兩胸之間,彷彿是想通過江風的手,把他的痛苦分攤給自己一點,或者是想通過自己的心跳,給江風以戰勝傷痛的力量。她的這個動作想必是她的真情流露,沒有一點矯揉造作,自然得如同江風身上的每個東西,都屬於她的似的,她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和被使用,根本不用考慮別人的感受。
當著楊柳的面,江風太尷尬了。他的手感受到了葉芷的豐滿和柔軟,這在以前,是應該讓他非常雞動的事情,但是此刻,葉芷的這個親昵舉動卻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他想把自己的手從葉芷兩乳之間抽出來,但葉芷抱的實在太緊了,他試了試,沒有成功。他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幸虧臉上的紗布掩蓋了他的窘態,他結結巴巴地說,葉……總,謝謝你來看我,我好多了。
葉芷聽到江風叫她叫得這麼正式,臉上做出佯怒的表情,說我的馬兒呀,看來你還傷的不輕,腦子都糊塗了。記住,以後不允許你叫我葉總,否則我可饒不了你!葉芷說著,故意撅著紅嘟嘟的嘴巴,搖著江風的手,撒嬌。
楊柳再也看不下去了,擰身走了出去。葉芷看房間沒人了,更放的開了,把江風的手放在唇邊,細細地吻著他的手背,又抬起頭說,江風,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江風不想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怕解釋不清楚,就說,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傷的。
葉芷是何等聰明的人,從江風的口氣中就聽出了他在撒謊,說,你別騙我了,你肯定是得罪了什麼人,遭人報復了。並且你得罪的還不是一般的人,要不他們怎麼會下手這麼重!這是想要你的命呢!
江風還想再狡辯幾句,又覺得自己在精明的葉芷面前,難以自圓其說,就閉上了嘴。葉芷看江風沉默,沒再追問他什麼,只是微皺著眉頭,面色嚴峻,好像在思考著什麼。一會又發出幾聲冷笑,笑得江風毛骨悚然,不知道她在發哪門子神經。
就見葉芷朱唇輕啟,咬牙說出了一句讓江風非常震精的話:江風,你放心, 我會替你報仇的!血債一定要用血來還!
江風聽了葉芷會這麼發狠的一句話,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驚訝。因為他知道,葉芷的這句話絕對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不自量力。她真的有能力去揪出那幾個傷害自己的流氓,並且真的會把他們美美地收拾一頓,替自己出這口惡氣。江風之所以這樣認為,是有根據的。
一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江風和幾個大學同學在團結路紅茶館二樓的包間里喝茶,忽然聽到外面走廊里吵吵嚷嚷,腳步雜亂。出去看了,就見六七個男子在挨個拍門,往外趕喝茶的客人。這幾個男子五大三粗,雖然是晚上,卻都戴著墨鏡,身上都是紋身什麼的,一看就是道上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