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功隕碑
第一百九十五章功隕碑
天聖宗外，九百弟子漠然而立，望著被沐風帶回來的一具具屍體，無不凄然心傷。
足足五十七具屍體，橫在他們眼前，也讓那些未能前去參加戰鬥的弟子，真真實實感受到了那股慘烈。
自幼被宗門收入，悉心培養的他們，一直覺得死亡，是一種距離自己遙不可及的東西。
但現在，面對著一幅幅曾經熟悉，如今卻天人永隔的面孔，他們突然發現，死亡距離自己是那麼的近，似乎近的觸手可及。
一些女弟子，更是站在那裡，輕輕啜泣，死的這五十七人具屍體之中，顯然有她們喜歡的人，只是沒有人敢真的哭出聲來。
這些人的死，是為了宗門，更為了山上這九百弟子。
比起未能參加戰鬥的九百弟子，那些倖存回來的，臉上則紛紛露出肅穆，看向沐風的眼神，更是帶著濃濃震驚。
但這種震驚過後，則是一種無比尊敬。
麒麟谷一戰有多兇險，活下來的這四十多人怎能不懂。
面對滄海老叟，以及地獸門主的凶威，他們最後只能被迫撤走。
然而，他們並未料到，在自己忙於逃命，甚至連獸王域都不敢多留片刻的時候，沐風竟孤身返回麒麟谷，將那些戰死的兄弟帶了回來。
「風哥……」
林萱怔怔的看著那五十七具屍體，以及站在這些屍體之前的沐風，眼淚不禁奪眶而出。沐風的這番舉動，無疑深深觸動了她的內心，讓得林萱明白，什麼才是宗門大義，什麼才是手足情深。
「好孩子，好孩子……」
開陽峰主李純陽，亦是老淚縱橫，禁不住點了點頭。
宗主林策心中，同樣遍布著震驚。
原以為，沐風只是帶回了金老的遺體，誰曾想他不僅將金老遺體運回，還將所有戰死麒麟谷的同門，一個不落，全都帶了回來。
沐風此舉，不僅觸動了九百同門之心，更讓他這個宗主，欣慰之餘，自愧不如。
在林策看來，沐風帶回的不僅僅是五十七具遺體，而是一種永不放棄的信念，哪怕是死，同門手足也必須魂歸故土。
試想，誰在身死之後，願意拋屍荒野，無人過問。
若都如此，以後誰還會為宗門出力，又有誰甘願為宗門，灑血拋顱。
唯有遺骸回歸，才能讓這些活著的人，去見證他們曾經的榮耀。
「來人！」
忽然，宗主林策似是驚醒，轉身喝道：「恭請他們回宗。」
一聲令下，九百弟子紛紛上前，懷著沉重的心情將一具具遺骸抬了起來，緩緩向著山上走去。
沒有隆重的葬禮，更沒有哀樂高鳴。
五十七具遺體，被運往天璣峰頂，遂祭奠過後，安葬了下去。
但在天璣峰，在這座數百年前，曾經是宗門恥辱的半截山頂之中，卻被立起一塊青石巨碑。
碑高五十七尺，每一尺都代表著一具亡靈。
宗主林策更親自動手，在碑上緩緩刻下了戰死同門之名。
而後，九百弟子，紛紛劃破掌心，用鮮血將這座巨碑徹底染紅。
鮮血染紅的，不僅僅是青石巨碑，更是碑下亡靈該獲的榮耀，以及從此生死同心的誓言。
之後，矗立在天璣峰頂的這座巨碑，便被命名「功隕」，宗主林策，更是頒下新規，唯有對宗門立下無上功勛，並身死命隕者，方能將姓名，刻在此碑之上，使後人永遠銘記。
「丘初元，跪下！」
待眾人在碑前焚香祭奠過後，宗主林策突然轉身狂喝。
隨著那一聲狂喝，烏雲滾滾，自四面八方而來，匯聚於天璣峰頂。
頃刻間，黑雲滾盪，電閃雷鳴，滔天威壓，彷彿攜著萬鈞之力，狠狠籠罩而下，令不少弟子呼吸都是悄然凝固。
天權峰主丘初元，心頭一凜，旋即當眾緩緩跪在了功隕碑前。
不料，宗主林策並未作罷，反而是將冷冽的目光，轉向丘初元身後的十幾名弟子，直到他們同樣下跪，方才收回。
眾人顯然並不知道，林策為何會如此震怒。
但參加過麒麟谷戰鬥的這些人，心裡卻是清楚。
在大戰期間，眾人曾屢次陷入危難，然而，就是這位以前擔任了幾十年執法長老的天權峰主，竟然不顧同門安危，率先帶著自己一脈弟子撤離。
「身在外，置同門安危不顧者，該當何罪？」
蘊滿憤怒的眼神，盯著丘初元師徒數人，林策沉聲問道。
「身在外，置同門安危不顧者，若有遇難，該當杖責三百。」身為執法長老，丘初元怎能不知，面若死灰的緩緩說道。
林策聽后，點了點頭：「那我再來問你，身為一脈之主，不遵號令者，該當何罪。」
丘初元渾身一震，臉色霎那變得蒼白：「該……該撤去現有職責，永不再用。」
此言一出，九百弟子紛紛動容。
林策眼神陰沉的繼續質問道：「明知故犯者，該當如何？」
丘初元顯然也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難逃，反倒是豁了出去，咬牙答道：「明知故犯者，罪加一等，當逐出師門，以儆效尤。」
「宗主！」
「宗主！」
幾位峰主見狀，急忙站出，似欲求情。
然而，林策卻手臂一抬，將他們制止下來：「既如此，本宗也不再多說，你自己……」
彷彿是心意已決，林策似欲下令，將其逐出宗門。
然在此刻，李純陽忽然開口：「宗主！」
如果是換做旁人，林策自然不去理會，但李純陽有所不同，畢竟是沐風的師父，此次麒麟谷一戰，沐風表現出眾，甚至連麒麟谷主墨謙，都是死在他的手中，即便宗主怒意洶湧，也得有所照顧。
李純陽上前兩步，長嘆言道：「丘師弟固然有錯，但還請宗主看在他這些年，為了宗門任勞任怨的份上，饒他一次，況且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若將他逐出師門，誰來掌管天權峰。」
「這……」
宗主顯然沒有料到，李純陽也會求情。
要知道，早在去年，沐風就差點死在執法台上。
當時眾人雖不明白怎麼回事，但後來宗主也曾聽林萱說過，是宇文白勾結尤心蘭，陷害沐風。
雖然宇文白死在了繁星崖盛會期間，可宗主已經網開一面，沒有追究丘初元的過錯，現在若是再饒他一次，如何服眾？
「是啊宗主，天權峰不能沒有丘師兄，他畢竟也是一時糊塗，當時麒麟谷的情況，咱們都很清楚，想來丘師弟也是想為宗門保留一脈傳承。」
「李純陽師兄說的不錯，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麒麟谷一戰雖然結束，但宗門還要立足江湖，現在若處置他，怕是有所不妥，還望宗主開恩。」
聽著一道道勸阻聲，林策眉頭緊皺，直到許久，方才點頭：「也罷，就饒他這次。」
見宗主終是點頭，丘初元懸起的心，也輕輕放了下來。
不過讓丘初元意外的，是在自己面臨被逐出宗門的危難時，幾位峰主竟能替他求情。
想著以往的爭鋒作對，丘初元不禁滿面羞愧。
「逐出宗門的事可以放過，但該罰的還是得罰，丘初元執法長老一職，以後就由李純陽師兄擔任。」不料，宗主接下來的一席話，卻讓滿場震驚。
但幾位峰主心裡明白，丘初元此次所做的事，的確不能繼續擔任執法長老，也就點了點頭，沒再開口。
夜已深，人終散盡。
唯有沐風，獨自留在功隕碑前，默默以對。
篝火忽明，似將他從沉浸中驚醒。
緩緩抬頭，望著矗立在面前，這座被鮮血染紅的石碑，沐風不禁輕輕嘆了一聲。
丘初元被免去執法長老的事，沐風也曾聽到，只是沒有開口罷了。
對於這個曾經險些將自己害死的人，似乎已經沒有了以往濃濃恨意。
緩緩落座，沐風翻手將風雷鼎取了出來。
自從滄海老叟被收入風雷鼎，沐風便一直打算這麼做，只是金老遺體尚未回宗，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如今，也該到了送他上路的時候。
心神微動，風雷鼎霎時轟鳴，雲海環旋，萬雷狂涌。
似乎是感受到了末日將近，風雷鼎內，滄海老叟忽然抬頭，望著上方遮蔽了萬里空間的龐大雲團，臉色微微一變。
「小子，老夫縱然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從被困在這座無盡昏暗之中，滄海老叟就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所以，察覺到雷霆滾動，雲海狂旋之後，並沒有求饒，反倒是咬牙怒喝起來。
聽著鼎口傳出的聲聲怒喝，沐風不禁冷冷一笑：「那也得你能變成厲鬼才行。」
冷笑聲尚未落下，一道龐大風旋便從雲端垂落，囊括了百里空間，將其捲入。
在這道風旋的席捲之下，滄海老叟頓時騰空而去，沒入萬千雷霆之內。
轟隆隆！
接著，他便看到，漫天雷霆，猶如分海蛟龍，從四面八方向他身上狂轟而至。
一道道狂暴雷霆，彷彿鋪天蓋地般，侵襲而來，盡數落在了他的身上，連帶著滄海老叟煉製的三隻魂傀，也未能倖免。
魂傀本是陰毒之物，又怎能敵得過那萬千至陽雷霆。
在無盡雷霆的狂亂肆虐下，強大毀滅之力，轉瞬便將三隻魂傀撕成碎片。
而滄海老叟，也因魂傀的毀滅，口中發出猶如野獸般的嘶吼。
充滿痛苦的嘶吼聲尚未散盡，萬千狂雷便突兀將其化為齏粉，屍骨無存，魂魄不留，唯有略顯猙獰的頭顱，被他特意保存了下來。
這是沐風第一次用風雷鼎殺人，而且殺的是一位擁有著玄關境後期強大修為之人。
沒有任何憐憫，揮手間，滄海老叟的頭顱，便從風雷鼎內掠出，被他緩緩放在功隕碑下。
而後，沐風起身，拜了拜道：「金老，你我亦師亦友，如今您走了，晚輩也沒什麼好送您的東西，只有用滄海老叟狗命，來祭奠您在天之靈。」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功隕碑上，刻著金老名字的地方，似乎亮起了一道紅光。
直到沐風離開的兩個時辰后，天色大亮，有人前來祭拜，方才發現，被擺放在功隕碑下的首級，遂大驚失色：「滄海老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