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只在蘆花淺水邊(上)
什麼?!刺客?!
陶沝聽得當場一驚,幾乎是本能地沖此刻仍壓在自己身上的那位九阿哥出聲詢問:
「你……是招惹了什麼人么?為什麼會有刺客?難道是有什麼人想要你的命?」
九阿哥聽到這話先是一怔, 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軟, 跟著又沖她冷笑:「除了那些想要把你從爺身邊搶走的人, 還會有誰?」
陶沝也同樣怔住:「可……他們怎麼會知道我是在你這裡?」
九阿哥這次並不答話, 只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之後便徑自坐起身,朝這會兒站在車廂門邊的那個黑影淡淡發話道:「可是知道那些刺客是誰的人?」
「回,回九爺, 那些好像是十四爺的人……」那個黑影繼續上氣不接下氣地答話,而陶沝這會兒也跟著坐起身子, 並摸索著點燃了原本擱在一旁矮桌上的燭台。
在燭火的照明下,陶沝總算看清了眼前這個來報信的黑影其實就是一直跟在九阿哥身邊的貼身小廝小草。只是因為他此刻神色激動, 加上說話太急,所以陶沝一時沒能辨出他的聲音。
而九阿哥對於小草給出的這個回答似乎並沒有抱太大意外, 只是象徵性地蹙了蹙眉, 且自言自語般地冒出一句感慨:「他倒是來得快……」說完, 又別過頭去意味深長地看了陶沝一眼,眉心微擰,但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陶沝正覺得奇怪,就見對方忽的站起身朝外走去, 在走到小草跟前時, 他下意識地頓了頓, 沖其丟下一句「你替爺在這兒看著她!」, 語畢, 便直接越過對方走出了車廂。
「……嗻!」小草原本似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聽話地應聲領命。緊接著,他轉頭看了仍坐在榻上的陶沝一眼,見後者這會兒正一臉疑惑地盯著自己,想了想,又匆匆退了出去,並關上了車廂大門。
陶沝有些怔愕,但見對方這會兒明顯避著自己,卻也不好直接追出去詢問對方細節。
於是,她只能好奇地再一次撩起帘子向外張望。果然,從她所在的這輛馬車的左側車窗望出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遠處火光衝天,當中還有不少人影攢動,也不知是在救火,還是在與刺客打鬥。
而正當陶沝這廂聚精會神地盯著遠處的這幕畫面時,猛然間,耳邊卻傳來了小草那飽含訝異的說話聲——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來做什麼?」
他這句話應該是對某個突兀出現在馬車旁邊的人說的,而且對方肯定是他認識的人,只不過,因為這個人今次是從馬車右邊過來的,所以從陶沝所在的車窗位置,並不能看到來者是誰。但緊接著,她便聽到「噗」的一聲悶響,儼然是重物倒地時發出的響動。
陶沝心中突然沒來由地狠狠一凜。她本能地開口喚了一聲「小草」,但後者卻並沒有立即給出回應。而且下一秒,車廂門再度被人推開,一個矯健的身影也隨即竄入了車廂,陶沝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往後挪了挪,但當對方慢慢走近,當微弱的燭光清楚地照亮了對方的整張臉時,陶沝這廂卻又再度愣住了,因為這一次出現在她眼前的,居然也是一個她認識的人——
那個她曾在馬車上見過一面的、太子身邊的侍衛,曹辛。
「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來不及多想,陶沝直覺此人來者不善。「你把小草怎麼樣了?」
雖然對方上回曾放過她一次,但她記得九阿哥當時說過,這個曹辛雖然暫時還是太子的人,但那位八阿哥卻有心「策反」他,甚至還抓了他的妹妹威脅他,如此,他現在究竟是誰的人,好像不能一下子蓋棺定論。
許是感受到陶沝此刻的明顯排斥之意,原本正朝她走近的曹辛不由地在榻前停步,朝她恭敬行禮道:
「陶沝姑娘莫怕,奴才奉太子爺之命,前來接姑娘回去!」
是嗎?陶沝一臉不信地盯著他,又將身子往後方挪了挪。「不管你是奉誰的命,我現在哪裡都不想去!」
曹辛被她這話說得一愣,跟著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又上前一步,義正言辭地沖其發話:「既如此,那奴才就多有得罪了!」
說完,也不等陶沝作出反應,便直接將一記手刀乾脆利落地劈向她的後頸,陶沝當場兩眼一黑,跟著便徹底不省人事了。
*** ***
陶沝又陷入了昏迷,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是第幾次被人打暈了。而且,每次醒來后的地點和她昏迷前的地點全都不同。這回亦是如此。
陶沝是在一間裝潢考究精緻的房間里醒來的,床邊不遠點著薰籠,將整個卧房都烤得極暖,但四周並沒有其他人,窗戶也是虛掩著的。
陶沝慢慢坐起身,下床走到外間,外間屋裡同樣無人,但房門卻是開了小半扇。
陶沝走到門邊,發現外面竟不知何時開始飄雪了。
零星的雪花飛舞著在半空里迴旋,悠悠洒洒地落在枝頭,屋檐、欄杆和地面,就像是上天正愜意地在大地上畫著一幅沙畫。
看到這幕情景,陶沝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抬腳邁過門檻走出去,但還沒等她付諸實際行動,視線卻先一步掃到了那個站在不遠處廊下、正仰頭看雪的玉白色身影上——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先前見過的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
此時此刻,太子的側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溫柔笑意,笑容甚是清朗怡然,猶如不小心跌入人世的謫仙。
陶沝當即呆在原地,心跳亦彷彿漏了一拍。
那一瞬間,她終於可以理解,失憶前的自己為何會那般義無反顧地「誤入歧途」了。
大約,就是為了這一笑吧……
這樣想著,陶沝也立在門邊一動不動,只目不轉睛地靜靜望著對方的側影,直到走廊另一側傳來了一個聽起來明顯帶著幾分驚喜的聲音——
「小桃子,你醒了?」
這個聲音亦是陶沝熟悉的,她側過頭,發現來人正是她先前曾在九阿哥身邊時見過的那位穿越同盟——米佳慧。此時此刻,她手裡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而聽到動靜,太子那廂也跟著回過頭來,見陶沝這會兒正站在門邊,先是一愣,隨即便大步朝她走了過來。
「你是何時醒的,怎麼站在這裡不說話?」太子走到陶沝身前站定,皺著眉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之後便立刻把他自己捧在手裡的那隻暖爐遞給了她,嘴裡也輕聲斥道:「不是怕冷么?怎麼這樣就出來了?」
陶沝見狀怔了怔,下意識地伸手接過了對方遞來的那隻暖爐,但臉頰卻是不自覺地熱了起來。
米佳慧這時也走上前來,在注意到這個細節之後,她忍不住抿了抿嘴,而後佯裝一本正經地沖她發話:「小桃子,你的葯已經熬好了,一定要趁熱喝——」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語帶打趣地補上一句,「原本還以為這次可能又要麻煩太子爺喂你了,但現在你既然已經醒了,那就自己喝吧!」
她這話聽得陶沝一陣莫名其妙,但站在她身旁的那位太子臉上卻是快速地閃過一抹紅暈,旋即又搶在陶沝開口前先一步出聲道:
「怎麼只有葯?之前讓你準備的那些桂花糖年糕呢?」
「哎呀,奴才該死!」聽到這話,米佳慧那廂像是才反應過來,當即輕輕一拍腦袋,「太子爺恕罪,奴才剛才光顧著端葯了,把這事兒給忘了,太子爺稍等,奴才這就回去取——」
她說著,直接把手裡的那碗葯塞給了太子,接著便轉身一溜煙地跑走了。
陶沝在旁邊看得一愣,本能地仰頭看向太子:「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糖年糕?」
太子聽罷立刻沖她低頭一笑,笑容亦是清清淺淺的:「你向來不喜歡喝葯,以前若是不拿糖年糕哄著你,你是死活都不肯喝的……」
陶沝被他說得臉上狠狠一紅,這話怎麼說得她就像個小孩子似的?
她很想出聲反駁,但下一秒,她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差點被她打漏掉的問題——
「她——我是指剛才那個人,她怎麼會在這裡?我記得她之前明明是跟在九阿哥身邊的?」
太子愣了愣,隨後便意識到她問的是米佳慧,當即雲淡風輕得答道:
「我派人去救你的時候,順便把她也一併救了出來……」
陶沝眨巴眨巴雙眼,眼中滿是疑惑:「可你怎麼知道我和她都在九爺手裡?」
太子抿唇淡淡一笑:「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
「是誰?」
「曹辛!」頓一下,「……還有十四弟!」
「什麼?!」
陶沝聽到這話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尤其是後面那半句。「……十四爺怎麼可能會告訴你這件事?」
按照那位爺的個性,恐怕是打死他,他都不會泄露半句的!
見她說得如此肯定,太子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答得極是理所當然:「他自然不會親口告訴我,但他的所作所為,卻已變相向我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他還是去打了頭陣?」
陶沝的這句反問聽起來顯然有些晦澀難懂,太子這次怔了好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沒錯,就是他讓我知道劉太醫並不在那間別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