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從來悅目是佳人(上)
「咦?你是說這間庫房的鑰匙?」白子涵看起來似乎有些意外她提出的這個問題,「鑰匙自然一直都是在我這裡,不過……」他像是明顯猶豫了一下,「先前把你送來這裡的時候,我給了茱萸,茱萸回去后就把鑰匙還給了我,不過我當時正準備上台唱戲,所以就隨手把它擱在了梳妝台上,回來時它也還在那裡……」
「……」聽他這樣一說,陶沝當即有些沮喪。因為這樣說來,只要在他上台唱戲期間進過他房間的人,誰都有機會可以拿到庫房鑰匙。原本她還以為至少可以將嫌疑人的範圍大幅度縮小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上台前和下台後,鑰匙一直都在你的房間里,可你在台上唱戲時,它是不是也一直都好好待在你的房間里,這一點,你應該就不能確定了吧?」
白子涵被她這話繞得明顯怔愣了一下:「的確是這樣沒錯,可是……這鑰匙有什麼問題么?」
「嗯!」陶沝篤定地朝他點點頭,「因為有人進來過這裡,在你帶人來抬這面大鼓上場之前……」
「什麼?!」白子涵這次倒是很快反應過來,「是那個內鬼?!」
「沒錯!」陶沝再次篤定地朝他點頭,「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大體意思就是他們背後的主子想借你們戲班這次進宮唱戲對太子爺不利,但他們並沒有提到那位主子是誰,而我當時也不敢打草驚蛇,所以就沒敢偷瞧他們的模樣,加上他們說話時也刻意壓低了嗓音,我實在辨不清他們兩個到底是誰,我只知道那個內鬼應該已經在你這個戲班裡待了很長時間,而且你應該也挺信任他的……」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見白子涵又是一愣,想了想,又趁機再添一句,「另外,還有一個算不上是證據的證據,他們兩人離開時,我瞄見那個內鬼腳上穿著一雙墨色絨布靴……」頓一下,「方才你帶人來抬這面大鼓時,我也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你身邊的那兩個人,好像就穿著和那個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墨色絨布靴……」
陶沝最後這句話里隱藏的線索再度讓白子涵倍感意外,臉上的神情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有些恍惚——
「那你的意思是,今日穿類似靴子的人都有嫌疑?」
「沒錯,至少這種可能性很大,不過也不排除他眼下已經換了鞋子,因為我總覺得他穿那雙鞋子好像有些古怪……」陶沝有條有理地分析,始終保持最平靜的語氣,「但我想,他一定是你身邊很親近的人,因為我聽到他說,你對繩子斷裂一事已經起疑,可並沒有懷疑到他身上……」
「是嗎?」
「對!而且他還說,他曾拐著彎地勸你幫他們背後那位主子做事,但被你拒絕了……」
「你說什麼?」一聽到這話,白子涵的臉色霎時刷白,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到外邊先一步傳來了敲門聲——
「班主,您在裡面嗎?」
說這話的人應該年紀不大,而且聲音聽起來也有些陌生,至少,陶沝想不起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不過白子涵應該是認得對方的,因為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動,而後咳了一聲,這才將臉轉向門外沉聲發問:
「在!有何事?」
「萬歲爺剛剛遣人過來,請您去前面問話!」
白子涵聽罷當即滯了滯,繼而回過頭來和陶沝對視了一眼,又繼續朝門外追問:「可知道是為了何事?」
「……那位公公沒有明說,小的也不太清楚!」
鑒於沒能從門外那人嘴裡得到什麼有用情報,白子涵這次明顯皺了皺眉,大概也不確定自己此行前去究竟是好是壞。但他只默了一會兒,便果斷出聲吩咐道:
「既如此,那你先去幫我回稟來人,我把這裡的門鎖好就來!」
「是!」見他這樣說,門外那人也立刻應了好,下一秒,腳步聲開始逐漸遠離。
待那人走遠,陶沝這廂小心翼翼地沖白子涵開了口,帶著些許忐忑:「不會是我剛才跳的那支舞有什麼問題吧?嗯,還有那個歌詞……會不會不太應景?」
白子涵愣了愣,旋即便朝她搖頭淺笑:「你別多想,剛才那支舞你們跳得不錯,我想皇上應該不是為了這件事找我,說不定只是想讓我再多演幾齣戲而已——」他說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上前一步將原本提在手裡的一個包裹和一枚鑰匙遞給了陶沝——
「這是庫房的鑰匙,你的衣服我已經拿過來了,你可以在這兒換,也可以去寧兒她們房間換,寧兒她這會兒應該在房裡休息,你若是過去換的話,可以讓她幫你看著!」
陶沝接過他遞來的鑰匙和包裹,但臉上的憂色卻是有增無減:「那……你千萬小心啊!」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白子涵面色從容地朝她淺淺一笑,這才轉身出了庫房。
陶沝目送他離開,又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突然記起自己忘了跟白子涵說下藥的事,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寧兒的房間換掉自己這身舞衣,等白子涵回來了再繼續跟他說這件事。
這樣打定主意之後,陶沝便悄悄推開庫房大門往外偷窺,見四下無人,立刻抱起裝著自己衣服的那個包裹火速開溜,因為怕被人瞧見長相,所以一路只顧低著頭往前跑,結果在經過拐角時一下子沒注意,直接撞上了一堵堅實的胸膛——
陶沝被撞得七葷八素,還沒來得及出聲道歉,對方卻已先一步伸手環住了她的肩膀,毫不避諱地直接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
「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陶沝起初還想掙扎,但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卻是當場懵住了。她抬起頭,正對上某人那張熟悉的仿若冠玉一般的臉龐,帶著幾分微醺后的淺淺笑意,那雙如琥珀般的炯亮丹眸也目不轉睛地直直盯著她——
「……以前一直覺得這句詩詞寫得過於誇張,但今日看來,卻是形容得一點都沒錯……」
咦?陶沝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正要接話,卻突然發現自己臉上這會兒還蒙著跳舞時所用的紗巾,而且身上也還穿著剛才跳舞時的那件白紗留仙裙,又趕緊閉了口——
這傢伙該不會是把她當成戲班裡的某個人了吧?聽他話里提到什麼「仙女下凡舞天紗」,難不成是看上剛才跳飛天舞的連翹了?雖然連翹剛才的飛天舞的確不錯,下面叫好聲接連不斷,跟她跳舞時下面完全沒有半點迴音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但才結束就這般迫不及待地跑來這裡找人獻殷勤,這傢伙未免也太沒有定力了吧?哼——看來她真是高看他了!朝三暮四果然是男人的最大劣根,尤其還是這種早已習慣三妻四妾的封建統治階級!
這樣一想,陶沝心裡不禁氣悶起來,撅著嘴更加不想說話了。
而見她一直不出聲,太子似是愣了愣,旋即又接著自己的話繼續往下問道:
「剛才那支舞,你是跟戲班裡的人學的嗎?還是……你以前就會跳的?」
他說到一半,許是見陶沝這廂猛然瞪大了雙眼,像是想起了什麼,復又低聲笑起來——
「雖然以前從未見你跳過舞,但我想,你這支舞應該是以前就會跳的吧?記得當年被皇阿瑪要求當眾彈鋼琴那次,你的表現也是讓人眼前一亮……雖然旁人可能不清楚,但我卻是知道的,因為在那之前,你就在寧壽宮裡彈過別的曲子,絕對不是傾城教你的……」
某人這話一出口,原本還糾結著要不要跟他翻臉的陶沝當即狠狠一怔,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你,你怎麼知道是我?啊,不,我的意思是,你怎麼知道我剛才有跳舞?」頓一下,又搶在對方開口前急急補上一句,「難道就因為我穿著這身衣服?」
可連翹身上明明也穿著同樣的衣服啊,而且,蒙在她臉上的這層面紗也明明從頭到尾都沒有解下來過,他又是怎麼認出她來的?
太子收起笑,丹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的眼睛:「如果我說,我方才是憑感覺認出你的,你信嗎?」
雖然這話很動聽,但陶沝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你怎麼能確定你的感覺一定是對的?」停了停,又添一句,「說不定,我方才只是在後台幫著戲班打雜而已……」
「是嗎?」他顯然不信,「穿著這身衣服在後台打雜?」
陶沝被他這話問得一滯,但嘴上還是不肯輕易認輸:「……至少比穿著宮女裝好吧?那樣不是更容易被認出來嗎?」
太子見狀挑了挑眉,佯裝一本正經地開口:「其實你也不用否認,因為白子涵都已經跟我說了……」
「什麼?!」陶沝的小臉頓時一垮,原來這傢伙早就已經知情了,方才純粹是在耍著她玩而已。「哼——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人告訴你的,不然你怎麼可能看得出來……」
真沒想到那個白子涵倒是對他如此忠心,什麼事情都不瞞他……嗯,看來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果然非比尋常!
誰想她這句話一出口,太子那廂卻再度笑了起來,笑得陶沝莫名其妙——
「果然是你——」他就這樣笑著,抬手隔著紗巾撫上她的臉頰,溫柔摩挲,說話的語氣也同樣溫柔無比,「我就知道是你……」
陶沝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噢——」他繼續笑,「剛才你在戲台上跳舞的時候,我的確不太確定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所以就想著等結束後過來確認一下——」話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而現在,我可以確定了……」
咦?陶沝本能地皺了皺眉:「那你的意思是,這件事並不是白子涵告訴你的?」
他聞言收回手,答得一臉理所當然:「我方才過來找你的時候,他剛好被皇阿瑪叫去前面問話,我們倆就只是打了個照面而已,根本還來不及說話——」
陶沝聽到這話愣了愣,跟著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很是不滿地沖他一扁嘴:「所以,你剛才根本就是在詐我?」
他又笑起來,帶著一絲難得的、陰謀得逞后的得意:「這叫『兵不厭詐』!」
見此情景,陶沝原本積壓在心底的怨氣和委屈也跟著一下子涌了上來——
「好吧,我承認剛才的舞就是我跳的,但我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的,你想嘲笑就儘管嘲笑好了!」
「嘲笑?」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太子聽到這話卻是當場愣住了,看向她的神情甚至還有一絲迷惑不解:「你怎麼會這麼想?」
「難道不是嗎?」陶沝氣鼓鼓地看著他,「我知道我自己跳得不好,可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啊,要不是寧兒先扭傷了腳,跟著茱萸也同樣受了傷,你以為我願意上台去丟人現眼啊……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這麼努力地上台去跳的,我已經盡全力了,連壓箱底的技能也都已經使出來了,就是為了讓這場舞順利過關,不讓皇上有機會挑你的錯,如此,那個幕後黑手也就沒機會對你下手了,我……唔——」
她越說越覺得委屈,但還沒等她說完,太子那廂卻是再次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然後傾身上前,直接貼著她臉上的那層面紗,將自己的嘴唇輕輕壓在了她的唇瓣上,成功阻止了她的繼續——
陶沝的腦袋裡瞬間一片空白,臉頰也開始莫名發燙,眼前唯有一片琥珀色的溫柔水光,靜謐而又美好。
半晌,他鬆開她,定定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但氣息較之剛才明顯有些紊亂,嗓音也平添了一絲特有的沙啞——
「是誰跟你說,你剛才跳得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