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焚香祈福
大年初一一早,陶沝便被米佳慧拉著坐馬車去萬壽寺里上香。雷孝思作為馬車的擁有者,自然也與她們同行。
按照米佳慧的說法,她家年初一雷打不動的風俗就是去給祖輩上墳,但因為這裡沒有可以祭拜的地方,所以只能改去廟裡上香。
陶沝倒是沒有這樣的講究。因為自打她穿來這裡以後,似乎就一直沒能安穩地過好過一個大年初一,但她很想祭奠一下她早前立下的那些牌位,所以便強烈建議米佳慧去萬壽寺搶頭香。
雷孝思儘管身為虔誠的基督教徒,但對搶頭香一事似乎也抱持了極大的興趣。
於是乎,天剛擦亮之際,三人便興沖沖地驅車趕往萬壽寺。
然而搶頭香一事並非他們想得那麼簡單,因為有許多人一吃完年夜飯就早早跑來寺廟門口蹲守了,夜半時分已是人滿為患,等至雞鳴聲一響,廟門打開,這些人便立刻搶著入內燒香拜佛。
加上昨晚下了雪,導致路面積雪,馬車難以前行,因此等陶沝三人到達萬壽寺的時候,別說是燒頭香了,根本連入廟都成了問題,因為寺廟內外早已大排長龍,四面八方都擠滿了來自北京城的百姓。
見此情景,陶沝立馬就想放棄進廟燒香的打算,無奈米佳慧卻十分堅持,聲稱這是家訓不可違,加上雷孝思也在一旁投贊成票,於是陶沝只能老老實實地隨他們兩人排隊。
一直等到辰時末,三人總算是成功進入了萬壽寺。
雷孝思陪米佳慧進大殿上香。而陶沝因為今日前來此處的目的並非拜佛,所以中途便以尿遁的理由果斷開溜。
好在這會兒前來進香的香客已經少了大半,陶沝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那間放置牌位的偏僻殿宇。
殿內空無一人。
陶沝早前立下的牌位也依舊放置在原來的地方。
只是有一點令她覺得十分意外,因為她所立下的那幾塊牌位全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幾乎看不到一點灰塵的痕迹,而反觀放在旁邊不遠的那些牌位,則全都積下了厚厚的塵土。
這表明近日一定有人專程來替她打掃過這些牌位。但這個人是誰?他又怎麼會知道她將這些牌位擺在了這裡?
如果她記得沒錯,知道她在這裡設有牌位的人應該就只有傾城和弘暉,難不成,會是他們兩人中的其中一個?!
可是,弘暉那孩子早年前就被四阿哥秘密送去江南了,師兄曾說過他有生之年最好都不要進京,否則定會令他性命堪憂。四四大人這麼疼弘暉,肯定不會讓他冒這個險。
這樣一來,那剩下的人選就只有傾城一個了——
難道說,傾城現在和她一樣,也在這座北京城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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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那間偏殿,陶沝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
如果對方真的是傾城,那自己這次一定要找到她!然後一起去問師兄那個叫陶然的小徒弟沒說完的第三句話,說不定,還能將傾城送回現代去……
正想得出神,前方突然出現了兩個身影,一老一少,均是女子,年少者正小心翼翼地扶著年老著蹣跚前行。
許是因為下雪地滑的緣故,兩人還沒走幾步就差點雙雙摔倒在雪地上。
幸好陶沝這廂反應迅速,及時衝上前去扶住了那位年長的女子:「老夫人小心!」
那位老夫人慢慢抬起頭,卻是一張讓陶沝覺得頗有幾分面熟的臉——
對了,是那位金枝夫婿的娘親,已故振武將軍孫思克的妻子——孫老夫人。
思及此,陶沝扶著對方的手當即一抖,差點沒把對方直接推地上。
「多謝這位姑娘好心相助!」
待站穩身子,那位孫老夫人滿面和藹地上下打量著陶沝。末了,又突然冒出一句:「這位姑娘看著好面善啊!」
陶沝心頭一凜,但面上卻佯裝無所謂地「呵呵」乾笑兩聲,四兩撥千斤地避開了對方的探究——
「這位老夫人說的是!奴家也覺得自己長了一張大眾臉呢!因為每個人看到奴家的時候都說奴家很面善,可見奴家的這副長相到底是有多普通啊……」
她這番自嘲似的感嘆讓扶著孫老夫人的那名丫鬟當場失笑。
孫老夫人也跟著笑,倒是沒在陶沝容貌的問題上繼續糾結下去:「姑娘有所不知,這與人面善也是一份善緣,廣結善緣是好事!」
陶沝正要接話,冷不丁一抬頭,卻發現前方又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正遠遠朝他們這邊走來——
一個是巧巧,她這會兒的腿腳似乎出了什麼問題,因為旁邊那個黑衣男子正動作親昵地扶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但後者卻並非那位金枝夫婿,而是黑騎士煜影。
陶沝當場愣在原地,連旁邊的孫老夫人喚她都沒有聽見。
這時,一旁的小丫鬟顯然也發現了遠處的巧巧和煜影,忍不住扯了扯孫老夫人的衣袖,孫老夫人循著小丫鬟所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微微一滯,卻並沒有動怒的意思,而是幽幽得嘆了一口氣——
「天公作孽……」
陶沝猛地一個激靈,來不及細究對方話中的深意,只本能地追問一句:「他們很要好么?」
孫老夫人被她問得一愣,繼而微微一笑:「沒錯,他們是……我的兒子和兒媳婦……」
嗨?!
她給出的這個回答讓陶沝瞬間驚愕不已,一句話也不經思考得立馬脫口而出:「您確定?!」
「難道姑娘你認識他們?」孫老夫人顯然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原本平和的神情亦是一僵。
陶沝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沖其擺手:「不,奴家可不認識他們,純粹只是覺得他們長得和老夫人您一點都不像而已……呵呵……」
聞言,孫老夫人又是一怔,但還沒等她再度開口,陶沝這廂就已先行出聲道別:
「既然老夫人您沒事,那奴家就先走一步了,還有人在外面等著奴家呢!」
她說著,也不等對方反應,便迅速轉身往回跑,跑一半又果斷從懷裡掏出一條紗巾蒙在臉上——
雖然她實在想不通孫老夫人為何要騙她,但既然已經碰到了這家的三個熟人,那位金枝夫婿恐怕也就在附近,她還是小心為妙!
果不其然,就在陶沝一路小跑著往回走時,竟然在寺廟的大門處又華麗麗地撞上了一個人——
這回倒並非她莽撞,而是進出寺廟的人太多,旁邊一個壯漢又急著想要進殿去燒香,便不管不顧地以蠻力擠開人群往裡沖,陶沝正好站在大門前側的位置,整個人毫無防備地被其用力撞倒在地——
倒地的那一瞬間,陶沝有些許的懵神。耳邊也隨之響起了七零八落的指責聲,但很快便消散了。緊跟著,一隻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乍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陶沝原本還凝滯的大腦思維霎時間又恢復了運轉,只覺得心裡一陣無語。
她該死的又中獎了!
如果她沒聽錯,此刻這個朝她伸出一隻手的人正是那位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金枝夫婿——孫承運。
「我……奴家沒礙,多謝這位爺關心……」陶沝語無倫次地沖對方拚命搖頭,刻意避開了對方伸過來要扶她的那隻手,自己扶著地面站了起來。她心中著實慶幸自己方才有先見之明地在臉上蒙上了紗巾,對方這會兒瞧不清楚她的臉,否則還指不定會鬧出什麼動靜來呢!
「姑娘,你真的沒事么?你還能走嗎?」孫承運顯然是對被莽漢意外撞翻在地的陶沝起了一絲同情之心。「姑娘今日可有家人同來,在下可以幫你去找他們過來……」
他的話還沒說話,就聽身後方不遠處突兀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米佳慧的:
「小桃子,你到底跑哪兒去了?我們在這兒等你等了大半天,都快餓死了……」
米佳慧此刻的出現讓陶沝原本緊張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一緩——
她的「家人」來了!
她回過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米佳慧身邊,緊緊揪住對方的衣袖,並將自己的身子儘可能貼著對方,看上去就像是個可憐孩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你這是……」米佳慧一臉迷惑地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不遠處的金枝夫婿。
陶沝深吸一口氣,用最溫柔的語氣小聲答道:「我……方才不小心撞了人,是這位公子好心扶我起來的……所以,你幫我向他道個謝吧!」
她說話的聲音雖輕,但足以讓站在不遠處的孫承運也聽得一清二楚。
米佳慧聽罷眉峰一揚,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立刻上前沖孫承運一抱拳:「那在下就替內子向公子您道個謝!」
「不敢!」孫承運見狀也趕緊抱拳沖他回禮,但眼中的擔憂之色依舊未消。「只是剛才那位莽漢撞這位姑……不,夫人的那一下可不輕,閣下最好是能趕緊替她找個大夫瞧瞧!」
「無妨!正巧在下就是大夫,內子的身上有無損傷,在下過會兒自會替內子診斷的!有勞公子費心了!」
「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興許是聽出米佳慧話中的維護之意,孫承運那廂沒再堅持,甚至沒敢再多看陶沝一眼,便沖她們二人行禮道別,轉身匆匆進寺去了。
陶沝盯著他遠去的背影直至消失,這才轉過臉來朝米佳慧翻了個白眼:
「話說,你可知道內子是什麼意思?我是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內子的?」
米佳慧聽出了她話里的不滿,卻只是不在意地「嘿嘿」一笑:「小桃子你這可是在過河拆橋——你剛才看我的眼神,不就是想讓我幫你擋下這朵桃花嘛——所謂名花有主,這就是最好的方法!我本來還想說賤內來著呢……」
「呸——你才賤內呢!」陶沝忿忿得想要反駁,但話才剛開了個頭就被米佳慧強勢打斷了——
「呵——小桃子你今天的情緒看起來很不好呢,該不會是因為昨兒個和那位太子爺吵架了吧?」
陶沝聞言狠狠一怔:「你怎麼知道我昨晚和他說過話?」
「廢話!」米佳慧白了她一眼,「他昨晚在我唱歌的時候出去了大約一刻鐘,明面上雖說是去換衣服,但私底下肯定有去找過你,而且他回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如果只是單純換了件衣服的話,至於變成那樣嗎?」
陶沝被她這話噎得半天沒作聲,良久才從嘴裡幽幽擠出一句:「……我昨晚,對他提了一個很過分的要求!」
「噢——是什麼要求?」見有八卦可聽,米佳慧那廂立刻高高豎起耳朵。
陶沝咬緊下唇,猶豫地回道:「我說,我希望他能放棄皇阿哥的身份,和我一起出宮,去外面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米佳慧聽罷無聲地沖她眨眨眼,意思是讓她繼續:「然後呢?」
「……」陶沝也無聲地回望:沒有了!
「噗——」
見此情景,某人立刻噴笑出聲,邊笑邊用手大力地拍著陶沝的肩膀:「小桃子,我真佩服你,這樣的話你居然真能說得出口,估計這整個大清朝也就你有這樣的勇氣了……哈哈哈,好樣的!」
大笑了一會兒,她又自己停了下來,單手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難怪你昨晚會唱那首萬水千山總是情,我就覺得不搭調來著……雖然從現代人的角度來說,我不覺得你提的這個要求過分,但那位太子爺的心情,我倒是也能理解——畢竟,人家從小就是太子,就算廢了,那也是皇子,你讓他一下子捨棄錦衣玉食、美女如雲的奢華生活,去陪你過吃清粥小菜的日子,這的確是有點……」
「不是的,我其實還沒把話說完,他就離開了……」陶沝不等米佳慧把話說完便中途打斷了她,「我自然也明白你說的道理,所以,當時我其實想告訴他,那只是我的初衷,但——如果他真的不願,我也是可以放棄自己的這個初衷留在他身邊的……」
她一字一頓地鄭重咬音,就像是在起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誓言——
「我想要告訴他,我可以為他放棄我最初的夢想,因為我不想離開他,只要他對我的心不變,我願意守在他身邊,就這樣陪他一輩子,哪怕將來會和他一起被幽禁咸安宮,哪怕一輩子都實現不了我最初的人生目標,我也在所不惜……」
兩個人之間,不能總強迫一方為你做什麼,適時的犧牲,是為了長久的相守……
她懂這個道理!
所以,他若不願,她也是可以犧牲的……
但可惜,這些話,她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