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和好如初
或許是察覺到九九和陶沝兩人之間的氣氛明顯不對勁,五阿哥和素秋側福晉兩人都聰明地選擇了緘口不言,接下來在前往壽宴的途中,四個人也很有默契地誰都沒有開口。
今日的太後生辰壽宴就設在寧壽宮的正殿後方,位置差不多在現存暢音閣戲台遺址的附近,不過這個時候皇宮裡還沒有那座華麗的大戲樓,只是簡單搭了一個小型戲台,供唱戲所用。
因為是太后壽宴,所以大家似乎都不敢隨便缺席。各宮受寵或不受寵的妃子都來齊了,還有公主和未成年的小阿哥們,此外,已經成年的皇阿哥們也都各自攜家眷到場,感覺非常熱鬧。
陶沝忽然回想起自己一年前因為扭了腳而錯過的那場太后壽宴。記得當時還有個叫白芙蓉——哦不,應該是白子涵——的戲子長得比九九還要漂亮,也不知道他今次還會不會來。想起當初在他房間里鬧出的那場烏龍事件,可憐的太子爺可算是在眾人面前替她背了黑鍋。
宴席是男女分開坐的,大家各自按照自己的位置在席間坐定。陶沝因為是跟著素秋側福晉一起來的,所以被她帶到了同一桌坐下,幸好席間的五福晉和十二福晉等人都是些好相處的主,並沒有人為難她。旁邊那
桌坐的是太子妃、三福晉和四福晉,八福晉則是和七福晉、十四側福晉等人坐在一起,瑤煙也在那桌。
陶沝又快速掃了一眼四周,發現玉蕤和巧巧等人今次坐的位置離她也不遠。只是,一直都沒能看到傾城的身影,直至康熙皇帝和太后都已雙雙到場,她也沒有出現,而同樣沒露面的還有那位十三側福晉。
這讓陶沝的心裡莫名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晚宴正式開始,席間各種吹拉彈唱助興,聽得陶沝各種頭大。才進行到一半,她便隨口找了個借口從席間偷偷溜了出來,想四處溜達一下透透氣,誰料卻正好撞上了因為身體不適需要提前回長春殿休息的苒若和小宮女芷蘺。
陶沝果斷湊了上去,自告奮勇地提出要護送苒若回去。但可惜苒若這會兒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不太好。陶沝疑惑地問她究竟出了什麼事,誰想對方卻只是笑笑,笑容明顯有幾分凄涼——
「想必九嫂也應該聽說了吧?八姐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是翁牛特部的杜陵郡王,估計八姐很快就要嫁去草原了,而下一個就輪到九姐姐了,再然後,便是我了——」
她說這話的聲音聽起來明顯有些空靈,像是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未來。陶沝心裡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因為她突然記起,除了巧巧之外,八公主玉蕤和十公主苒若都被嫁去了草原,玉蕤出嫁三年後因難產死了,而苒若更慘,只嫁過去不到三個月便香消玉殞了……
深吸一口氣,她強行壓住心頭的不快,努力沖苒若堆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安啦,你歲數還這麼小,皇上才不會那麼快就把你嫁出去呢!別太杞人憂天了,其實嫁去草原也沒有什麼不好,我就挺喜歡草原的,據說那裡的部落每年都會舉行各式各樣的賽馬和摔跤比賽,很有趣的,我一直都很想去見識一番呢!」
雖說她之前之所以期待就是想看看那些跑馬的漢子如何上演近身肉搏戰,想必畫面一定十分美妙,但自打上回她親眼目睹那些大漢參加摔跤比賽之後,她頓時覺得理想和現實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苒若顯然沒有陶沝想得那麼開,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
「我這樣的人大概是永遠不會適合草原那地方的,如果將來真的嫁過去,從此在一個全都是陌生人的地方,都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主子!」
她此刻的眼神浸潤著滿滿的哀傷,一旁的小宮女芷蘺看在眼裡,十分不忍心,趕忙出聲勸慰道:「您也別想太多了,皇上知道您身子弱,想必定是不會把你送去那種蠻荒之地和親的……」
可他還是送了……
陶沝在心裡默默接茬,但面上卻不敢輕易將這層意思顯露出來。如果苒若知道這一點,那想必心裡一定會更加難過的吧?
思及此,她立刻配合芷蘺的說法重重地點了點頭——
「就是就是,就算要被送去和親,也輪不到苒若你嘛!而且——」她略一停頓,「就算你真的被送去和親,那不是還有我嘛!」
她說著,見面前兩人一臉不解地望著自己,順勢上前一步,很義氣地伸手拍了拍苒若的肩膀:
「別怕,等你出嫁的時候,我說不定早就已經被你家九哥休了……若真是那樣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嫁去草原,那你就不會連一個人也不認識了……」
「九嫂?!」
「九福晉?!」
那兩人顯然沒料到陶沝嘴裡會冒出這樣一番出乎意料的言論來,當下雙雙震住了,連帶望向陶沝的眼光也透著濃濃的不可思議。
陶沝被這兩人看得心裡一陣發毛,只得再度乾笑兩聲,打著哈哈想要矇混過關——
「哈哈,你們別這樣看啊,我也就是打個比方……其實,如果我真的去了草原,恐怕還不及苒若你……」
「……怎麼會呢?」雖然她這話說得極誠懇,但苒若似乎並不相信。
「真的!」陶沝信誓旦旦地沖她點頭,「因為有一點我就完全不及苒若你啊,你馬騎得那麼好,天生就是應該馳騁於草原之上的公主,而我就慘了,連馬都不會騎,去了也肯定會被那裡的人給鄙視死的……所以,苒若你到時候苒若一定得罩著我才行,否則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的……」
見她故意說得這般可憐,苒若終於被逗笑了,而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沖陶沝輕輕彎了彎嘴角:
「剛才,九姐姐聽到太后要找九嫂過去問話的時候,表現得可是很擔心呢,是她跑去找九哥搬救兵的!」
「吔?此話當真?」陶沝儼然有些意外。雖然先前也有這樣得事情發生,但發生那件事之後,她還以為巧巧一定會恨不得她早點死呢!
「自然是真的!」苒若肯定地點點頭,隨即一臉羨慕地繼續往下說道,「因為九姐姐她……可是非常喜歡九嫂你的呢!」頓一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陶沝一眼,語氣極肯定地反問:「想來九嫂心裡也應該是很喜歡九姐姐的吧?」
說完,也不等陶沝這廂開口回應,又仿若漫不經心地再添上一句:「所以,你們兩個還是快點和好吧……」
哎?!
陶沝被她最後這句話驚得整個人狠狠一震。苒若究竟是怎麼知道她和巧巧兩個人正在吵架的?
「你……這話何意?」陶沝語帶試探地發問,她相信以巧巧的個性,必不會將這件事輕易告訴別人。苒若肯定不會真的知情,反而隨口一說的可能性比較大。
孰料,苒若卻是一臉無辜地望著她,再度語出驚人:「難道九嫂和九姐姐兩人不是正在吵架嗎?」
聞言,陶沝當場愣住了,也懶得再去管暴露不暴露的問題,一句話就這樣緊跟著脫口而出:「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的出來啊!你們兩個都表現得那麼明顯——」眼見對方此刻流露出一臉驚詫,苒若的嘴角也隨之染上了一抹少見的淺淺笑意。「你們兩個平時那麼要好,若非如此,剛才見面時又怎會連一句話都不說?」
眼見對方已然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自己表面的偽裝,陶沝只得撇撇嘴,慢慢道出了兩人吵架的緣由:
「沒錯,因為我做錯了事,而這件事又正好關係到她將來的幸福,所以我想,她這輩子大概是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怎麼會呢?」儘管不太明白陶沝說的話,但苒若顯然並不同意她給出的這種消極觀點。「九姐姐她方才既然已經選擇了幫你,那就說明她心裡還是很在意你的,只要九嫂你找機會去向她道個歉就行了……九姐姐她啊,雖然有時候脾氣難免倔強,但其實也只不過是個嘴硬心軟的人罷了……」
聽她這樣一說,陶沝沉默了。
因為她突然發覺,之前一直被她當作那個需要被人疼惜、像洋娃娃一般的苒若,其實內心也是一個天使!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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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正走著,前方不遠處忽然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赫然就是遲遲未在壽宴上出現的傾城和十三側福晉。而此時此刻,後者顯然是在故意為難前者。
因為能聽到那位瓜爾佳氏.彤霜的的聲音幽幽蕩蕩地從前方傳來,語氣尖刻:「……傾城姑姑可真是好命啊!聽說太子爺前兒個得了個寶貝,還沒捂熱就直接送到了姑姑手裡,連太子妃都沒這個福氣見到……還有我們十三爺,難得出去一趟也只知道每天派人往姑姑那裡送東西……對了,我聽說八爺那邊似乎也對姑姑很不一般,呵呵,彤霜真是佩服得緊,姑姑這迷惑人心的段數可是又高了許多呢……」
她說得這番話讓陶沝忍不住怒從心頭起——
這個女人簡直太過分了!許久未見,她還以為她已經被十三阿哥給打入冷宮了呢,沒想到再次出現,她居然還是死性不改?!
陶沝很想上前狠狠回以一擊,但旋即又想起她和傾城如今的關係,一瞬間,那些原本已經想好的說辭又全部咽回了肚子里,並且在身旁苒若和芷蘺略帶詫異的打量中,目不斜視地昂首往前走。
前方那兩人顯然也發現了她的存在。
見狀,那位十三側福晉臉上的表情明顯一滯,眼珠轉得飛快,大概是在準備一場罵戰。不過她很快發現自己似乎白忙活了,因為陶沝今次居然什麼話也沒說就從她身邊飛快走過去了,甚至連一個探究或責備的眼神都沒吝嗇給她,擺明了是不打算插手管她們之間的事情。她當場一怔,隨即從眼中劃過一抹瞭然的譏諷笑意。
而傾城那廂的目光則是自陶沝出現之後就一直眨也不眨地落在她的臉上,原本淡漠的表情也出現了一絲明顯動容。
陶沝沒敢去回應傾城此刻的注視,始終維持著一副面無表情的表情,一步不停地往前走。
待走出一段距離之後,那位十三側福晉的聲音突然再次從後方傳來,滿含著刻意的挖苦和嘲諷——
「呵——之前聽說傾城姑姑和九福晉之間鬧了矛盾,彤霜還以為只是玩笑,沒想到原來是真的?!姑姑究竟是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居然連那位事事幫你出頭的九福晉如今也不再幫著你了,難道姑姑已經讓那位九爺也拜倒在了你石榴裙下不成?」
這話陶沝自然是聽到了,但她仍舊不予理會,徑自走在三人最前頭。
直到那兩人的身影雙雙消失在三人的視野範圍內,一旁的苒若終於忍不住率先發話了:「九嫂,你剛才……為何不幫傾城姑姑說話?你以前不是和她最要好的嗎?九姐姐說,你們兩個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
「……」聽她這樣一說,陶沝驀地停住腳步,但只滯了一小會兒,便繼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反正那位十三阿哥遲早是會出現的,這件事情還是由他來解決比較好,反正我相信,他是絕對不會容許別人傷害傾城一絲一毫的……」
「可,可是……」苒若似乎還想說什麼,旁邊的小宮女芷蘺卻是搶先一步跳出來插話道:「九福晉有所不知,十三阿哥前幾日隨大臣出宮去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呢!」
「你說什麼?!」陶沝很是有些意外,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芷蘺那廂又自顧自地繼續往下接話道:「而且奴婢還聽說,傾城姑姑近來似乎得罪了很多人,連太子妃前日里都當眾為難過她,也不知道傾城姑姑究竟做錯了什麼事情,感覺好可憐呢……」
蝦米?!
原來是所謂的「牆倒眾人推」啊!既然連太子妃都有份參與,也難怪剛才那位十三側福晉敢表現得如此囂張了!
思及此,陶沝整個人頓時不淡定了,當下立即朝苒若和芷蘺兩人揮了揮手:「抱歉,我想我有事要回去一下,你們兩個先回去吧,我有空再去找你們!」
「嗯!」見她神色慌張,苒若顯然也已經知曉了她的意圖,立刻會意地朝她點點頭。「九嫂趕緊去吧!想必傾城姑姑這會兒也在等著九嫂回頭呢……」
陶沝沖她微微一笑,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往回跑。
幸好如苒若所說,那位瓜爾佳氏.彤霜和傾城仍舊留在原地。
而前者這會兒也還在喋喋不休地大聲叫囂,或許是因為陶沝剛才表現出得不管不顧,她這會兒顯得愈發得意了,而傾城則正好相反,頭低低地垂著,看上去連一點生氣都沒有——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別奢望能嫁給十三爺了,你以為就憑你的卑微身份能夠成功嫁入皇室嗎?還心高氣傲地想做嫡福晉,我告訴你,不止嫡福晉,連側福晉、庶福晉、包括妾在內,全都不可能……你不過就是靠著這張臉勾引男人,哼——等哪天不小心被抓花了,看你還怎麼勾引——」
她說著,揚起手就要往傾城臉上招呼。而後者卻仿若毫無知覺一般,整個人始終默默無聞地滯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過好在這記巴掌最後也沒能成功落到傾城臉上。因為它在半空里就已經被陶沝強行攔下了——
「看來過了這麼久,十三弟妹還是和我初次見你時一樣,連一點長進都沒有,也一點都沒有學乖——」
此語一出,原本正要在此處上演開打與挨打戲碼的兩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一齊轉過了頭。
在見到來者就是陶沝的一瞬間,傾城原本已然暗淡無光的眼眸中陡地亮起一道異常耀眼的光芒,
而那位十三側福晉顯然也沒想到陶沝竟會去而復返,嘴巴一時間張得老大。「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剛才不是已經……」
「噢——我剛才那是因為走得太快,根本就沒注意到路邊居然還有瘋狗在亂吠……」陶沝一面說,一面甩開她的手,而後一把拖過傾城,將她護到自己的身後。「……幸好十公主提醒了我,所以我才覺得自己有必要返回來告訴十三弟妹一個道理——」
「哼——那還真是有勞九福晉了,也不知是什麼道理?」雖然明知道對方那句「瘋狗亂吠」罵得是自己,但瓜爾佳氏.彤霜今次也難得聰明了一回,即便背地裡已經咬碎了一嘴銀牙,但面上卻並沒有對號入座,反而還頗有氣度地反問出聲。
就沖這一點,陶沝覺得自己有必要收回上一句話,對方果然還是有成長的!
不過,這點並不足以從根本上改變陶沝對這位十三側福晉的態度,尤其還是在親眼目睹她想扇傾城巴掌之後——
「這個道理就是——」
陶沝一字一頓、慢條斯理地說著每一個字,但每一個字都如咬牙切齒一般地重重咬音,光是用聽的,就知道她此刻用了多大的力氣——
「我和傾城是否鬧了矛盾,亦或是吵架,那都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倘若別人想進來插一腳,那不止連門,連窗都沒有……所以,十三弟妹最好也給我記清楚了——傾城她是我的人,我怎麼對她那是我自己的事,但別人若是膽敢欺負她,那就是和我過不去……而跟我過不去的人,也別指望我會對她客氣!」
「……」那位瓜爾佳氏.彤霜當場被她此刻迸發出來的這種驚人氣勢震懾住了,嘴唇哆嗦了半天,卻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來。
陶沝眼神凌厲地瞪視著她,並沒有回頭。
雖然看不到此刻站在自己身後的傾城的表情,但僅憑她握著對方的那隻正止不住發顫的手來看,她也可以清楚感覺得出,傾城這一刻受到的震動應該不比眼前這位十三側福晉小多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有啊——」或許是見彤霜許久不曾回應,陶沝又「好心」地再添上一句,「十三弟妹莫不是以為,只要你聯合別人全力打擊你的對手,你家那位十三爺就會對傾城她棄之不顧了嗎?錯!而且還是大錯特錯!我告訴你,身為一個男人,他反而會對她更加疼惜,倒不如你聽我的勸,換個方法,比如說在人前一力維護傾城,並且好好對待傾城,我想,十三爺他反而會因此心懷歉疚,從而對你另眼相看……」
「你……你胡說八道……」彤霜顯然不打算理會陶沝的一番謬論。
「我可沒有胡說!」陶沝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說得理直氣壯。「有句俗話說得好,女人若是想要留在一個男人身邊,一是得到他的心,二是得到他的歉疚……我覺得以十三弟妹這樣的資質,得到那位十三爺的心恐怕是沒指望了,還不如努力爭取一下後者——這樣一來,你至少能得到他的歉疚,還能在他心裡佔有一席之地,否則……我擔心十三弟妹就是苦苦等到駕鶴西去,恐怕十三爺也不會對你上心……」
「你,你這個……」瓜爾佳氏.彤霜自然被陶沝的這番「占心」理論氣得半死,但因為忌憚陶沝的身份,加上自己此番一對二也沒有太大勝算,遂只能惡狠狠地從鼻子里哼出一句:「你也別太得意,等著,遲早有一天,你定是會被遭報應的!」
說完,腰肢一擺,怒氣沖沖地掉頭走了。
她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在陶沝和她身後的傾城臉上來回打轉,加上意思也說得模稜兩可,所以陶沝一時沒弄明白她這話到底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傾城說的。
正兀自糾結呢,冷不防身後卻率先傳來了一記輕聲道謝,顯然是出自傾城之口。
「陶沝,謝謝你!」
聞言,陶沝的身子頓時一僵,而後臉色也變得極度不自然——
「你不要企圖跟我套近乎,我還沒有準備原諒你呢!」
她努力保持鎮定自若地一口氣地說完,轉身就想往與那位瓜爾佳氏.彤霜相反的方向離開,可惜還沒等跨出第一步,她的手腕就已被傾城緊緊扣住了——
「我有話想對你說!」
「放開!」她本能地就想要甩開對方的手,另一隻手也立即去捂耳朵。「我不想聽你解釋,什麼都不想聽你說!」
然而,傾城今次表現出的態度也出乎意料得強硬,單手死死扼住她的手腕,就是不肯鬆開。
「不放!除非你聽我把話說完!」
陶沝掙了半天掙不開,最後只好放棄,悶著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下一秒,就聽到一句經典的三字道歉真言從耳邊清晰傳來——
「對不起!」
呃……
陶沝萬萬沒想到傾城一開口就直接道歉——真不愧是一起穿越來的現代人,懂得什麼話才是她最想聽的!
「對不起!」傾城的聲音夾雜著滿滿的無奈,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我知道那件事情應該早點告訴你,我也承認,一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對你存有戒心……但後來,我是真的忘記了,並不是有意要瞞你,而且,雖然對你隱瞞那件事是我不對,但也請你體諒一下我自身的處境——在這座舉步維艱、步步驚心的紫禁城中,你讓我怎麼跟你開這個口?」
陶沝沒吭聲,但面色卻已緩和了許多。因為她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的確很有道理!若換作是她,肯定也不會輕易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的,哪怕對方是自己的穿越同盟。
傾城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這一刻的情緒軟化,還在自顧自地繼續往下道:「自打來到這個時代,我始終如履薄冰,尤其是在進宮之後……你也知道我這個身份非常尷尬,只要稍微做錯一件事,亦或說錯一句話,就極有可能身首異處……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與人保持距離,直到你的出現……我敢發誓說,我是真心拿你當最重要的朋友一樣對待的,我想你也應該感覺得出來,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欺瞞你什麼,這件事是唯一的例外……」
陶沝沒有立即接話,其實她心裡早就已經開始原諒對方了,但面上的態度卻依舊錶現得極度強硬:「既如此,那你就應該早點告訴我呀!」
傾城斂眉,輕輕掩去眼中流淌的那抹拭不去的哀傷。她一字一頓地咬音反問:「我是男人或女人真的有這麼重要嗎?難道說你一早知曉此事之後,就不會再親近我了嗎?」
不會!陶沝在心裡默默答道,但嘴上卻是始終說不出口。她喜歡傾城,從第一次見到對方就打從心底里喜歡,想必就算她一開始就知道對方是男穿女,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繼續去親近對方的!
見她久久不語,傾城看上去似乎也有些泄氣了——
「如此,倒是傾城自作多情了。九福晉,容奴婢先行告退!」
此語一出,陶沝立刻被對方話中透出的那股決絕的語氣給徹底震懾住了。
傾城一般是不會輕易稱她為「九福晉」的,更不會在她面前自稱「奴婢」,會這樣稱呼的原因只有兩個,一個是有絕對分量的外人在場,比如康熙皇帝之流;另一個即是她很生氣。而眼下,明顯是屬於第二個原因。
腦海中忽然沒來由地閃過以往與傾城相處的點點滴滴——
從最初狗血的相遇,到後來一點一點的熟悉,再到現在的彼此相知……
一直以來,其實都是傾城在背後默默保護著她,幫她擋下一切明搶暗箭——
若不是傾城,她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裡了……
即便一開始,傾城說對她存有戒心,可一旦遇事,她還是選擇擋在了她跟前,記得初次在昭仁殿遇到十三側福晉時,就是如此……
之後,傾城又幾次救她於危難之中——
兩次奮不顧身地替她擋箭,一次為她中毒,一次因她坐牢,還有數次不顧一切地在康熙皇帝面前為她求情……
甚至傾城並不喜歡那位太子,卻因為她的一時迷戀,想方設法替她出頭,不惜以身犯險……哪怕她如今仍舊執迷不悟,她也依舊守在她的身邊默默給予幫助和支持……
就像傾城說的,她雖然對她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但她對她的感情卻是絕對出自真心的,她是真的把她當作最重要的朋友一樣對待的,反而是她自己,只不過是為了一件小事,就讓這個原本對自己來說最為依賴的朋友從此對她失望至極……
陶沝忽然覺得自己這次似乎真的有點小題大做了!傾城原本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他對她好就行了,只要他是拿真心對待她的,其他的根本就無足重要——
傾城說的對,難道早前知道他是男生,她就不會喜歡他了嗎?肯定不會!她還是會不改初衷地跟他交好的……如此,再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糾結又有什麼意義?
想到這裡,陶沝連忙轉頭望向傾城離去的方向,傾城這會兒已經頭也不回地地走出好遠了,纖細單薄的背影也同樣透出一股決絕之意。
陶沝下意識地嘟起嘴,開始懊惱自己剛才不該說那樣的話,憋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賭氣地沖著對方的背影大聲嚷道:
「那個,如果——」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瞧見對方的腳步也跟著一頓。
「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人現在肯請陶沝去吃好吃的,陶沝倒是可以考慮不計前嫌地原諒她……」
話一出口,前方那個清麗的身影頓時停了下來,接著慢慢回過頭,那張絕美的臉龐上儼然寫滿了不可思議。
陶沝別過頭,避開對方的視線,鼓著腮幫子仰頭望天:「如果有人沒聽到那就算了,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再說第二遍的!」
聞言,傾城笑了。就這樣地靜靜站在那裡,如同一幅墨色被微微暈開的細膩美人畫,畫上的美人粉頰含笑,梨渦淺露,顰笑動人。
然後,美人邁開腳,一步一步朝陶沝走了過來,在距離後者僅半米處站定。
那雙猶如黑琉璃一般的美眸里星芒閃亮,如同黑夜裡最耀眼的那顆寒星。
她的話音里也帶著笑,是那種溫煦得仿若能在一瞬間讓百花為之齊放的笑意。
聲音亦是悅耳動聽,一顆一顆,如同滴落的星子——
「那……你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