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曖昧出場
白義清從餐桌上抬起頭來:「這老小子,又給領導獻媚去了。」
「一個人大主任我能獻什麼媚?」候金鏡說,「我說老白你一個企業經營者,真是一腦子洋奴隸哲學,我看你別做白酒了,去做日本清酒吧。」
申一甲跟著候金鏡出了單間,不斷遇到來參加飯局的代表,候金鏡邊走邊打招呼,弄得像領導檢閱似的。
這些代表都很有素質,參加聚會的時間也是不早不晚,掌握得正是火候。
「小夥子一表人才啊。」候金鏡在電梯里說,「有女朋友沒?」
「候廠長過獎了,本人條件比較困難,現在還單著呢。」申一甲說。
「煉油廠的姑娘行不行啊。」候金鏡說,「哪天你去選一個。」
「不敢不敢。」申一甲說,「我是農民出身,找個工人就屬於高攀了。」
「你的思想有問題啊,瞧不起工人階級。」候金鏡說。
「找個工廠的姑娘,是我小時候的夢想。」申一甲說。
「你的夢現在是不是醒了啊,這回想找個領導家的姑娘了吧?」候金鏡說。
「那更不敢高攀了。」申一甲說,「在家裡受氣啊。」
兩個人下了樓梯,出了酒店大門。候金鏡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向四周巡視著。
從剛才候金鏡和白義清的幾句對話里,申一甲已經猜出,一會兒要來的這位客人,很可能是市人大副主任姜震東。候金鏡是市人大常委,在宴請區代表團的同時,把姜震東請來,本來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申一甲第一次見到姜震東,還是那次跟著為他調任人大黨組副書記送行的時候,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他,也就是在那次,他才知道方艷原來是姜震東的外甥女。
申一甲正在胡思亂想,一輛國產紅旗轎車停在了酒店門前的雨搭下面。候金鏡揮了揮手,疾步走了過去。
轎車後門開了,姜震東笑吟吟的從車裡走下來,和候金鏡握了握手。
「領導正好提前了五分鐘。」候金鏡說。
「對你們這些人民選出來的代表,我可不敢怠慢啊。」姜震東另一支手拍著候金鏡的手背。
申一甲很自覺地閃到一邊,擠出了一臉微笑。
「這是我們團的聯絡員,政府督查室的主任。」候金鏡指了指申一甲。
「啊,我認識,我認識。」姜震東鬆開候金鏡的手,向申一甲伸了過去。
「領導好。」申一甲連忙握住姜震東的手,姜震東怎麼可能認識他呢,這不過是一些領導的社交習慣而已。
姜震東沒說什麼,握著申一甲的手,頭卻扭向了身後的轎車:「唉,這怎麼還不下來呢。」
候金鏡問:「還有哪位領導這麼賞光啊?」
「我們辦公室的,也是人代會會務組的。」姜震東說。
轎車另一側的車門開了,於純虹慢吞吞從車上下來,繞過車體,表情肅穆地走了過去。
申一甲對於純虹的出現一點兒準備都沒有,看到於純虹的一剎那,就知道今天自己不該來。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來都來了,總不能現在轉身逃跑啊。
候金鏡先是一愣,忙回來頭來,拍了拍姜震東的后肩:「二位領導裡面請,裡面請。」
姜震東和於純虹在後,候金鏡和申一甲在後,幾個人進了酒店大廳,直奔電梯間。
申一甲的心裡很亂,於純虹下了車以後,就一直目視前方,目光根本沒有和他交集過。本來就是晚上吃個飯,喝杯酒,樂喝樂喝,這下好了,於純虹跟著姜震東來了,今天晚上這頓飯是別想吃消停了。
「衛生間。」「洗手間。」在電梯間門前,申一甲和於純虹幾乎同時發聲,兩個想到了同一種迴避同乘電梯的辦法。
「樓上有。」姜震東對於純虹說。
申一甲不等於純虹回答,就閃身往走向一邊。在這件事上,他不能跟於純虹客氣了,他必須避免在電梯間里默默獨對的尷尬。
逃跑!這是申一甲產生的第一個念頭。
不能跑!對候金鏡沒法交待,還有可能讓於純虹恥笑。
申一甲在一樓大堂里轉了一圈,很快從步梯上了樓,回到了房間。
兩個大餐桌已經圍滿了人,代表們正在熱烈的爭論著什麼。申一甲的心裡有些釋然了,這麼熱鬧的場合,自己小點小恩怨,小心思太微不足道了。
「不行,一定要讓美女挨著領導。」白義清的聲音很大。
站在桌邊的於純虹連連搖頭,兩手抓著一把椅子,卻沒有說什麼。
「姜主任,你就讓同行的美女挨著您坐吧。」候金鏡說,「這裡沒有外人,大家都是您的部下。」
「我不管,你們願意怎麼坐,就怎麼坐。」姜震東臉上一直帶著微笑。
「我……要不我去那桌吧。」於純虹往後退著。
「哎,那可不行。」白義清不幹了,「我說你這個丫頭,領導帶你來呢,是來擋酒的,你說你坐到那桌,知道領導要多喝多少酒啊?」
「老白啊,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在你白酒廠呢?不喝多還不讓出門了?」姜震東說。
「今天老白說了不算。」候金鏡說,「想說了算你就再開兩桌。」
申一甲不想看這沒喝酒就開始的酒官司,忙轉過身去,來到臨桌,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其實他已經看明白了,剛才於純虹可能是擔心他會坐在那桌,所以就想到這桌來。現在他過來了,於純虹應該留在那桌了。
「那我就坐這兒吧,對各位代表來說,我是個編外人員,又是個小字輩,能有幸參加今天的聚集,已經感到很榮幸了。」於純虹的聲音從申一甲的背後傳來。
「往裡串,往裡串,把位子坐滿。」候金鏡張羅起來。
「多了一個位置。」不知誰說了一句。
候金鏡大聲喊著:「那不行,那一桌過來一位,與姜主任同桌機會難得,那一桌主動一點,推薦一個過來。」
申一甲低著頭不做聲,愛誰誰吧,反正他是不想過去了,彆扭。
這一桌人沒有那麼多,有的代表事先打了招呼,沒有參加今天的飯局。桌上的人顯然不如鄰桌有身份,身段放得很很低,誰都沒有想過去的意思。
「申一甲,你得過來。」候金鏡開始點將了。
「對,一甲得過來,你是政府辦督查室主任,是代表政府來的,今天還要督查我們喝酒呢。」白義清說。桌上的人聽到他的話,一片哄堂大笑。
申一甲這回眼睛長長了,他本來想耍個小聰明,躲開姜震東和於純虹,他沒想到,自己馬上就嘗到了自作聰明的後果。就是因為這一片笑聲,如果申一甲執意賴在這裡,就是對鄰桌一桌人的不敬。
申一甲乖乖地站起來,老天就是這麼安排的,我又沒做虧心事,我有什麼可怕的,過去就過去:「各代領導抬舉我了,我這個人比較乖,讓我過去我就過來。」
他轉過身來,看一眼桌邊的空位,立刻傻眼了。看來今天是老天特意捉弄他啊,給他留的空位,就在於純虹的身邊。
於純虹端坐在椅子上,雙手抱在膝前,彷彿根本不知道身邊有一個空位,看也不看申一甲一眼。於純虹的這種姿態,倒讓申一甲心裡輕鬆了許多,隨手拉出椅子:「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申主任雖然不是人大代表,可他的權力也不在我們這些代表之下啊。」白義清說,「人家可是宮市長的欽差大臣。」
申一甲連連拱手:「我是各位的服務員,小服務員。」
「好了好了,大家靜一下。」候金鏡說,「今天大家能聚到一起不容易,特意是姜主任百忙之中,光臨我們的聯誼會,讓我們熱烈鼓掌表示歡迎。」
聚會在七嘴八舌中開始了。
申一甲暗暗告誡自己,今天晚上一定要小心一些。姜震東就坐在他的對面,於純虹就坐在他的身邊,可以說,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姜主任的鼻子底下,如果他對於純虹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哪怕是一個眼神,都逃不過姜主任的眼睛。
他想於純虹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在這個酒桌上也應該特別注意自己的舉動。這不,姜主任在端起酒杯的時候,朝於純虹掃了一眼。
滿桌的人都站了起來了,於純虹舉著杯子,並沒有與姜震東碰杯,而是在主請人候金鏡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申一甲心裡慶幸,姜震東也好,於純虹也好,都不知道他已經在懷疑他們的關係。在這張酒桌上,他在暗處,他們在明處。在眾人面前,於純虹與姜震東應該不會有什麼過分的舉動,更何況他還在場。不過他自信,不出今晚,於純虹與姜震東的關係就會被他做實。
「美女啊,你不要見外。」候金鏡對於純虹說,「我們這些人大代表,可都歸你管啊。」
「候廠長過獎了,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權力。」於純虹說,「我就是來蹭你一頓飯吃。」
白義清又插話了:「你們這一男一女兩個小年輕,坐在一起挺般配啊。」
於純虹的酒杯剛沾嘴唇,聽了白義清的話,像是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