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死亦同穴
李牧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一動不動。
他的身軀,在悄無聲息中漸漸康複。
那一株天藥在體內,像是春風化雨一般,讓他體內斷裂的經脈漸漸縫合。
許久之後。
李牧抬起頭,站定起來。
他望著空蕩蕩的溶洞,望著滿園姹紫嫣紅的花朵,望著枝繁葉茂的鬆柏。
心神內斂。
在他的識海內,天藥靜靜懸浮在那,一動不動。
這一切,像是一場夢一般。
李牧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看了看雪上霓虹打開的洞口。
起身離開。
在那天藥的滋潤下,他已經有了一些力氣。但是,終究被那遙遠的女劍仙傷的太重。所以,並沒有痊愈。
重傷未愈的他,畢竟有著金身術大成的底子,根源已經全部醫治好。剩下的,無外乎就是依靠體內的那一株天藥,縫縫補補。
終有一日,可以痊愈如初,再登巔峰。
李牧的身軀挺拔如鬆,徑直向外走。
沿著雪上霓虹打開的洞口,徐徐通向前方。
走了一百米左右,再次拾階而上。
在這遊龍灘附近,清江的水經過這一場暴雨之後,更為洶湧的奔騰下去。
附近沒有人。
再沒有祭祀的村民,也沒有前來尋求機緣的武道中人。
遠處的涼亭,已經被淹沒在水中。
此時,在這遊龍灘外麵,蘇凜夜一臉疲憊的站定在山洞洞口處。
他以為憑借著自己鎮北王的身份,可以號令天下。一呼百應,隻是當他原原本本把這裏如實匯報上去。
卻是沒有一個準確的答複。
想要調動最好級別的軍事武器,想要遷移南城全城人民,想要把這裏列為最危險的禁地。那麽,哪怕他是鎮北王蘇凜夜,也不是瞬間可以達成的。
他已經把所有的情況,如實匯報上去。
現在,等待著層層部門審批。
而他蘇凜夜鎮守北方,也不可能立即從北方調遣大軍過來。
他有些絕望。
蘇凜夜通了幾通電話,此時才是發現,上頭的人。
隻是覺得他進入山洞之後,產生了幻覺。
哪裏有什麽天藥?
哪裏有所向披靡的小孩?
哪怕是神州大地的戰神王豐,都是不太相信他這一套說辭。
他隻是站在洞口,望著自己來時的路。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打心底伸出絕望了起來。
李牧留在裏麵,終究不過是徒勞無功。
他問心無愧。
當之無愧的天神殿天王。
而他鎮北王蘇凜夜,卻是什麽都做不了。
雨早已經停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夏傾城穿著一身黑色的直筒長褲,和一件黑色雪紡長袖。整個人麵色悲戚,步伐沉重,徐徐從遠處走了過來。
黃大器站在她旁邊,依舊是佝僂著身子,瘸著腿。
目光暗沉,看不清在想什麽。
這是一個傍晚。
雨停過後,四處泛著一股泥土的清香味。
夏傾城走到了蘇凜夜身邊,看著那個一臉疲憊的男人,開口輕聲問道:“我的丈夫呢?”
蘇凜夜眼神閃爍,低下頭去。
“死了嗎?”
夏傾城咬緊了自己的嘴唇,聲音之中透出來了幾分的緊張。
“沒死。”
蘇凜夜猶豫許久,開口沉聲道。
他出來之後給黃大器和夏傾城都打去了電話,簡單匯報了一下這裏的情況。卻不料,最終第一個趕來的是李牧的至親,一個老人和一個女人。
“沒死是嗎?”
夏傾城鬆了鬆自己雪白的皓齒。
“我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
蘇凜夜仰起頭來,聲音泛著幾分苦澀。他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李牧早已經使出了全身解數,又有什麽活命的機會?
“嗬嗬。”
夏傾城站在洞口,風呼嘯而來。
她的身軀,在這些日子裏,更為纖瘦了一些。
李牧進入這個山洞,已經十天了。如今,終於有了消息。
但是,卻是這麽悲傷絕望的結果。
風從遠處吹來,夏傾城的衣服鼓蕩起來。她轉過頭來,看著身旁的黃大器,下定了決心:“我進去找他。”
“你進去找他?”
蘇凜夜望著夏傾城,詫異的開口問道。
夏傾城點了點頭,一臉堅毅:“是的,我下去找他。這一次,即使是死,我也要找到他的屍骨。這麽多天的擔驚受怕,也好,總算是有了一個結果。”
“你進去的話,會死,一定會死。”
蘇凜夜望著夏傾城,大聲的吼道:“這裏麵殺機四伏,你一個弱女子,壓根都走不到最深處。你肯定會死在裏麵,你連第一關颶風帶都穿不過去。他興許還活著,你何必要自暴自棄?”
“興許還活著?”
夏傾城望著蘇凜夜,嘴角上揚,浮現出一抹淒慘的笑:“那你告訴我,他要怎麽才能活下來?”
蘇凜夜張了張嘴,瞬間啞口無言。
是啊,他要怎麽才能活下來?
蘇凜夜沉默無言。
“其實,我能不能走到最深處,並不重要啊。”夏傾城轉過頭,望著遠處的奔騰江水,開口斬釘截鐵的道:“死在這裏麵。那麽,我們這一對苦命夫妻,也算是死亦同穴。那麽這一生也足以,死亦無憾。”
空山新雨後。
這傍晚的遊龍灘,隻有奔騰的江水洶湧而下。
蘇凜夜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但是,望著夏傾城那一臉堅毅的樣子。
卻是把所有的話吞進了肚中。
這個女人,竟然如此癡情。
明知是死,那麽也要死在這山裏,和李牧葬在一起。
蘇凜夜忽然感覺自己戎馬一生,終究還是小看了這世間的女人。
黃大器轉過頭,看著進入穿著一身黑衣的夏傾城,張了張嘴。
想要說點什麽。
但是,終究一句話都沒有說。
隻是在心底深處,真真正正的認可了夏傾城的身份。
這才是主母。
以後京城李家的主母,隻有她才是真正配得上李牧。
山風呼嘯。
夏傾城看著那個宛如巨嘴一樣的洞口,開口喃喃的道:“想必當初,他就是順著這洞口進去的。我走一走,他走過的路,吹一吹他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
聲音像是今日的山風,飄散在暮色裏。
響徹在蘇凜夜的耳旁。
聲音很輕,蘇凜夜卻是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