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絕望的村民
從繁華的都市，重新踏上了古老場鎮的鄉土，張曙光立刻深切感受到了理想與現實遙遠的差距。
這不，他剛回到鄉里，屁股還沒捂熱窩，他就遇到一件極為棘手的事。他負責包點的南山頭、北山頭和西山頭三個村的村支書就把他堵在了辦公室里，在他面前既磕頭又作揖，哭訴他們的難處，百般哀求他，讓他想辦法幫他們三個村的村民銷售滯銷的山楂。
原來，五年前，時任圖木縣常務副縣長的羅慶貴為了政績，為了在諸多競爭對手脫穎而出順利登上縣長的寶座，打著為老百姓脫貧致富的幌子，從鄰縣引來了種植經濟作物山楂樹這一項目，並把這一項目給了自己的親信，時任二道嶺鄉鄉長的田繼高。
那時候田繼高覬覦的雙眼正盯著鄉黨委書記屁股下的寶座，而且他非常清楚，自己要想把鄉黨委書記趕走，並取而代之，沒有主子羅副縣長的支持和幫助是萬萬不能的，因此，對於主子羅副縣長是言聽計從，對他安排的工作自然不會拒絕，立即把這一項目在全鄉進行了推廣，而且每個村壓了任務指標，其中南山頭、北山頭和西山頭三個村的任務指標最重，三個村的所有耕地全都栽植了山楂。
然而，五年過去，這一項目不僅沒能讓老百姓脫貧致富，而且沒帶來任何效益，尤其今年，山楂大豐收了，這本是好事，但因為山楂銷售行情不好，而且二道嶺鄉又交通閉塞，來收購山楂的採購商把價錢壓得很低，連採摘山楂的人工錢都不夠，尤其南山頭、北山頭和西山頭三村，全都在大山裡，進進出出只有一條凹凸不平，僅容一條小車通過的羊腸小道，山楂根本運不出來，現在價格才三五分錢一斤。
許多農戶本來還指望著賣山楂的錢買糧食，給兒子訂婚送彩禮，送已經適齡的孩子回學校上學，就因為山楂賣不出去，計劃全都落空了，一個個全都愁壞了。
事實上，在廣大基層農村，象這種政府領導一拍腦袋決策種某種經濟作物或果樹的情況普遍存在，由於缺乏市場調查和銷售渠道，技術支持也跟不上，一古腦一轟而上，結果不是東西根本種不出來，就是種出來了銷售不出去，結果受害的還是普通老百姓，這也導致了基層政府在老百姓心中的威信直線下降。
之前在某個地方也發生過類似一檔子事，一家皮包公司找了當地鄉政府，要鄉政府號召農民種土豆，由他們包銷，但土豆種子必須從他們那裡買，鄉政府的幹部吃了那家公司請的飯，又拿了人家的紅包，自然不遺餘力號召農民種土豆，每個村都分攤了任務，農民也單純，想著反正那家公司包銷，就從牙縫裡擠出錢買了種子，把地里其他的作物刨了改種土豆，結果那家公司提供的種子都是壞的，根本種不出來，這時再去找那家公司，那皮包公司早跑沒影了，這事最後不了了之。
但南山頭、北山頭和西山頭三個村的情況和那個鄉的情況不盡相同，和二道嶺鄉其他村莊的情況也不盡相同，他們村當初積極響應鄉里的號召，所有耕地全都種植了山楂，賣山楂是他們的唯一收入，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唯一經濟來源，是他們的全部希望。
山楂賣不出去，他們連喝西北風的機會都沒有，到頭來只能是家破人亡，死路一條。
為此，三個村支書找到鄉里，找到這一項目當初的牽頭人田繼高。
按說，事關國計民生，事關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事關全鄉百年發展大計，而且這項目又是他田繼高擔任鄉長時候牽頭引來的，作為這一項目的始作俑者，田繼高應該竭盡全力幫老百姓解決才對。
但他卻把這燙手的山芋反手扔給了張曙光，告訴三個村的村支書，現在張曙光是他們村的包點幹部，有什麼困難去找張曙光。
三位村支書自然知道這是田繼高的推諉之言。
他們在田繼高手下干這麼多年，田繼高是什麼樣的人，他全都一清二楚。
在他們心目中，田繼高就是那種什麼好處都往身上撈，什麼難處都往外面推，只知道搞政治小圈子，爭權奪利，打壓對手，不真心為老百姓做事，而且好大喜功的領導。
雖然他們也知道田繼高的為人，也知道田繼高是在搪塞自己，但人家是鄉黨委書記，是鄉里的一把手，是二道嶺鄉地地道道的土皇帝，自己拿人家一點辦法都沒有。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找到張曙光。
張曙光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得耐心先把三位村支書勸回去了，說等自己下午就去這三個村調研，調研完之後再幫他們想辦法。
三位村支書還以為張曙光和田繼高一樣，也是那種只知道撈好處，不能為老百姓做實事的官場老油子，帶著無限失望、憤怒和無奈離開了張曙光的辦公室。
送走三位村支書，張曙光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就象堵了什麼東西一樣，左思右想，還是沒有主意，便找到鄉黨政辦主任黃康明，讓黃康明給他派了輛摩托車，騎著摩托車下了鄉。
他先來到離鄉政府駐地最近的北山頭村。
北山頭，如其名，站在村口，一眼望去，滿眼全都是山，一座連著一座，一個山頭比一個山頭高，而且漫山遍野全都是山楂樹，樹上掛滿了山楂，紅彤彤的山楂將樹枝都壓彎了，看著倒是十分壯觀喜人，清風吹來，沁入鼻息的全是山楂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然而，張曙光根本沒有心情欣賞眼前的美景，就在他前面不遠處的山楂林中，一位老農正帶著一位小女孩砍伐山楂樹。
看著一顆顆枝繁葉茂，掛滿成熟果實的山楂樹絕望倒下，橫七豎八的躺在山野中，而且地上全是摔爛了山楂，張曙光心在滴血，把摩托車往路邊一放，快步老農和小女孩的身邊。